第六十一章 少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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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沉,將天空染成一片橘紅。
庭院裏的蟬鳴聲漸漸弱了下來,隻剩下偶爾一兩聲慵懶的鳴叫。
傅穎芝坐在窗邊的美人榻上,手中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她望著院中那棵木蘭樹,腦海中不由閃過了一抹玄色身影。
多日未見,不知他現在可好?
”小姐。”琴音拿著一封素白信件,推門進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這是?”傅穎芝擰了擰眉。
”這是墨鬆侍衛方才在側門處交給奴婢的。”琴音壓低聲音道,”說是要親手交給小姐。”
傅穎芝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她接過信箋,擰了擰眉問道,”墨鬆人呢?”
”說是還有要事,把信交給奴婢後就急匆匆走了。”琴音看著自家小姐的模樣,不由抿嘴一笑。
傅穎芝臉上飛起一抹紅暈,揮手示意琴音退下。
待房門關上,這才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
信紙上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字跡,那人的筆鋒淩厲中帶著幾分克製,恰似那人一貫的做派。
展開信紙,一股淡淡的木香飄來,那是他身上特有的氣息。
”穎芝:見字如晤。奉旨北上查案,途經北寧,見當地人以狼牙為護身符,能驅邪避禍,保佑事事順遂。”
她撫摸著信封中滑出的那枚狼牙,通體瑩白,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你給的藥方我一直隨身攜帶,再未犯過舊疾。”
傅穎芝的指尖輕輕撫過這行字跡,懸著的心方才放下一點,那是她知道他即將遠行之時,特意為他調配的養胃藥方,每一味藥材都經過精心挑選,現下,終是物盡其用,也不枉她的一番苦心。
”盼歸期早至,望卿——”
信的最後兩個字被墨水暈染開,像是寫信人提筆猶豫,最終沒能寫完那個呼之欲出的”等”字。
但傅穎芝知道他想說什麽,少女低垂眼睫,唇邊漾起一抹淺笑,指尖輕撫過那枚狼牙,緩緩貼近心口,驀地想起了他走之前那未完的告白,一抹紅霞悄然爬上了雙頰。
”小姐,晚膳備好了。”琴音在門外輕聲提醒。
傅穎芝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即起身。
她取出一條紅線,將狼牙穿好掛在頸間。冰涼的狼牙很快被她的體溫捂暖,就像那個看似冷峻的王爺,在她麵前總會不經意流露出溫柔。
窗外,最後一縷夕陽也隱入了屋簷之後,傅穎芝將信小心折好,藏入貼身的荷包中。她望向銅鏡中的自己,手指無意識地撫摸著胸前的狼牙。
鏡中人的唇角含著掩不住的笑意,眼中卻帶著幾分憂慮……
夜風拂過,送來院中花草的芳香,吹動案上信紙的一角。
那未寫完的”望卿”二字在漸暗的天光中若隱若現,仿佛在訴說遠方那人同樣無法言明的心事。
……
盛夏的夜晚,皇宮內暑氣未消,蟬鳴聲已歇,隻餘下殿角銅鈴偶爾被熱風拂動的輕響。
禦書房內,冰鑒裏的寒冰早已化了大半,水珠沿著鎏金紋路緩緩滑落。
當今聖上正斜倚在龍紋榻上,手中朱筆未動,目光卻落在半敞的雕花窗外,黑夜中,一輪滿月懸於宮簷之上,滿月意味著團圓,讓他不由思念起自己的四子來。
忽地,燭火微微一晃,一道黑影如夜霧般無聲滑入殿內。
暗衛單膝跪地,玄鐵麵具在燭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可是阿遠有消息了?”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看向跪地之人。
那人雙手呈上一封密函,”陛下,靖王府急報。”
他慌忙接過信函,拆開信箋。
目光快速掃過內容,卻在末尾處微微一頓——那裏多了一行小字,筆鋒不似平日的淩厲,反倒透出幾分柔和。
”阿遠可還有其他消息?”聖上抬眸,低聲問道。
暗衛垂首,聲音極輕,”回陛下,靖王另有一封私信,由墨鬆侍衛送去了敬文伯爵府,交予傅三小姐。”
聖上聞言,唇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他緩緩合上密函,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叩,低笑道,”倒是個癡情種。”
殿外,巡夜的侍衛腳步聲漸遠,更漏聲遙遙傳來,已是三更。
”等他回來,”聖上低聲道,”朕便成全這段姻緣。”
夜更深了,蟬聲又起,禦書房的燭火卻久久未熄。
……
盛夏的夜悶熱得令人窒息,國公府也不平靜。
蕭煜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月光透過梧桐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將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襯得愈發可怖。
他望著母親院落裏那盞將熄未熄的琉璃燈,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了。
繡著金線的軟底靴踩在青石板上,發出細微的沙響。
蕭煜躡手躡腳地在黑暗中行走時,眸光掃過一處時,突然僵在了原地,隻見廊下掛著的那隻紅嘴綠鸚哥正歪頭看他。
他心中暗自祈禱鸚哥莫要出聲,手中慌忙伸向袖中,拿出幾把早就備好的粟米,湊到鸚哥嘴邊,見它歪了歪頭,便低頭啄食起來,方才舒了一口氣,壯著膽子繼續向院內走去。
雕花門軸發出”吱呀”輕響時,蕭煜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借著月光,他能看見母親雲青色的帳幔在夜風中微微起伏著,床頭那串佛珠在博山爐升起的香煙中若隱若現。
高閣上的紫檀匣子像在對他招手,那裏頭裝著國公府三十畝良田的地契和些許銀票——足夠他在寧都郊區建起一座酒肆。
我會還的,一定會還的,他在心底反複默念,喉間卻泛起一絲腥甜。
就在指尖哆嗦的觸及匣麵的刹那,外間突然傳來錦衾摩挲的聲響。
他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冷汗浸透了中衣,黏膩地貼在背上。
他一動不動地凝神細聽,直到辨出是母親睡夢中翻身的動靜,才將卡在喉頭的那口氣緩緩吐出。
一切進行的非常順利,伴著母親熟睡的呼吸聲,他輕手輕腳向門外走去。
院牆外隱約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蕭煜攥著地契鑽進假山陰影裏,他回頭望了眼母親院落,突然發現那盞琉璃燈不知何時已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