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良材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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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城。”傅穎芝輕歎口氣,指尖輕輕摩挲著案幾上那本泛黃的《醫道》。
她抬眸,目光帶著些許意味深長,葉城心頭猛地一顫,他慌忙垂首,掩住眼底的慌亂。
“我今天並未在他人麵前點破此事,也是想給你兩條路,讓你選擇。”少女不疾不徐開口道。
葉城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角。
他本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天衣無縫,卻沒想到早已落入她的眼中。
“一者,你自請離去,此生不得再踏我醫館門檻。”
她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麵,發出輕微的聲響,“二者,斬斷與國公府的勾連,安守本分,在此懸壺濟世。”
葉城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他本以為此事敗露,傅穎芝定不會放過他,卻不料她竟願網開一麵,予他改過之機。
傅穎芝見他神色變幻,唇角微揚,卻並不出聲催促,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燭火搖曳,映在少女清麗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可那雙眼睛卻深邃如淵,讓人不敢直視。
“大丈夫立於天地間,豈能鬱鬱久居人下?”見葉城遲遲不語,她輕聲道,“難道你甘願永生永世為人奴仆?”
這句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葉城心上。
他身形一晃,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
“小姐明鑒。”他聲音發顫,額頭抵地,重重磕了下去。
這一瞬間,他忽然想起這些日子在醫館的點點滴滴。
傅穎芝從未擺過半分官家小姐的架子,她總是耐心地教導他們如何辨識藥材,即便他犯了錯,這位三小姐也從未疾言厲色。
來往求醫之人,待他亦是客客氣氣。
在這裏,他終於能挺直脊梁做人。
可如今……他竟為著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親手辜負了這份難得的尊嚴與信任!
悔恨如潮水般湧來,葉城再也忍不住,聲音哽咽道,“小姐,我錯了!我全都招!”
他抬起頭,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本寒門書生,屢試不第,攜內子投奔國公府十載,因不通世故,始終屈居末等。內子是國公府側夫人身邊的貼身嬤嬤李氏,是側夫人眼紅醫館收益和三小姐的名聲,這才找了我,說如若事成,醫館轉讓,她就以低價購入,接手醫館,還能許我國公府總管的位置。內子見我鬱鬱不得誌,心急如焚,這才應了側夫人。”
“既如此,爾今棄暗投明,可曾想過枕邊人如何向舊主交代?”傅穎芝聞言,沉聲道。
葉城神色微動,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葉某如今在醫館得見天地廣闊,若能憑本事掙得前程,必當接內子出府話音落下,與她安穩共度餘生。”
屋內一片寂靜,唯有夜風穿堂而過,拂動燭火搖曳。
傅穎芝靜靜注視著他,良久,唇角微微上揚。
“你想通便好。”她輕輕點頭,“此事下不為例,剩下的便看你後麵的表現了。”
葉城眼眶發熱,重重一揖道,“小的日後定當在醫館盡心竭力,絕不負小姐栽培之恩!”
傅穎芝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待葉城躬身退下後,她凝視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眸光微動。
夜風卷起案幾上的醫書,發出簌簌輕響,少女素手輕抬按住書頁,唇角泛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冷意。
她清楚,國公府的明槍暗箭不會停止,而她,需得慎之又慎,才能不給敵人可乘之機。
“小姐……”琴音終於按捺不住,輕聲問道,“您是如何識破葉城的?”
傅穎芝指尖輕撫青瓷茶盞,緩緩開口道,“昨日耿叔送來的藥材裏,無端散落許多金銀花,我便起了疑心。若這許多金銀花都入了庫,前廳急用時又當如何?想必是有人以形似的藥材偷梁換柱。”
她輕飲一口茶,又道,“昨日查驗藥櫃時,果然發現有味藥材被人動了手腳,但那人在暗,我在明,便沒有打草驚蛇。”
話音微頓,她抬眸看向琴音,“你想想,這般時辰,有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做這等事?耿叔每次離開後都由你清點,自然排除嫌疑。那麽……”
“是葉城!”琴音不假思索道,“他常在藥櫃旁看書!”
傅穎芝唇角微揚,點了點頭,“起初我也隻是猜測,不想他竟這般快就認了。”
“那小姐為何還要留用這背主之人?”琴音蹙眉不解。
“良材難得啊。”傅穎芝輕歎口氣,望向窗外漸濃的夜色。
“他天資聰穎,又勤勉好學。人生在世,誰無過錯?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未嚐不是美事。”
琴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恰時一陣夜風穿堂而過,琴音不自覺地攏了攏衣襟。
“夜深露重,”她輕聲說著,將桌上的燭台往傅穎芝手邊推了推,“奴婢去溫壺新茶來。”
語畢,緩緩退了出去。
……
這幾日,傅靜安的院落裏總是籠罩著一層陰雲。
稍不如意,便能聽見"嘩啦"一聲脆響,不是官窯瓷瓶粉身碎骨,就是琉璃盞香消玉殞。
伺候的婆子丫鬟們走路都踮著腳尖,連喘氣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慎就成了主子撒氣的由頭。
蕭煜更是變本加厲地不著家,今日推說衙門公務繁忙,明日又說與同僚飲酒論詩。
這日晌午,小丫鬟慌慌張張來報,說二爺回府了。
傅靜安正倚在榻邊昏昏欲睡,聞言渾身一震,猛地直起身子,連散亂的鬢發都來不及挽,便提著裙擺疾步往外奔去。
剛至書房外,便聽見蕭煜美滋滋地哼著小曲。
傅靜安心頭一緊,猛地推門而入,隻見那男人正斜倚在太師椅上,執筆繪著一幅仕女圖。
畫中女子巧笑倩兮,眉目間竟與自家的三妹妹有幾分相似。
傅靜安隻覺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她死死捏著手中的帕子,努力維持著麵上的冷靜。
“蕭郎近日總說公務繁忙,”她唇角揚起一抹僵硬的笑,聲音有些發顫道,"你與我那三妹妹,是不是早已暗通款曲?"
蕭煜聞言不緊不慢地擱下手中的狼毫筆,嘴角噙著一抹譏誚的笑,悠悠道,“我倒盼著能與你那三妹妹有些首尾。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