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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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清晨,蟬鳴初起,晨光正好。
傅明月和那位鎮南王府的"侍衛"已在院中等候多時。
二人站的有些距離,好似在刻意避嫌。
傅明月在院中的木蘭樹下,緋紅的裙角被晨風輕輕撩起,襯得她臉頰也染上一層薄紅。
她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繞著腰間絲絛,時不時偷瞄一眼幾步開外的挺拔身影。
那"侍衛"站得筆直,玄色勁裝襯得他肩寬腿長,他看似沉穩,可目光卻總忍不住往木蘭樹下瞟,待傅明月抬頭時,他又迅速別開視線,耳尖微紅。
傅穎芝推門出來時,正巧瞧見這一幕,差點笑出聲來。
她清了清嗓子,快步上前。
"這位...侍衛大哥,"傅穎芝強忍著笑意,上前福了福身,"煩請您進屋一趟,屋內有貴人找。"
她故意把"侍衛"二字咬得極重,眼角餘光瞥見姐姐緊張地直絞帕子。
"你隨我……去偏院取藥。"傅穎芝看著姐姐緊張兮兮的拚命給自己使眼色,生生把“大姐姐”三個字咽了下去。
“哪位貴人找他啊?”傅明月跟著妹妹向偏院走去,卻還忍不住一步三回頭。
傅穎芝終於憋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大姐姐,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裏吧!"她促狹地眨眨眼,"要不要我讓廚房準備些點心,好給你家"侍衛"留著?省得人家等久了餓著。"
"你胡說什麽呢!"傅明月羞得直跺腳,緋色從臉頰一路蔓延到耳根,可嘴上雖嗔怪著,眼睛卻還是忍不住往院中瞟了一眼,正巧對上那"侍衛"望過來的目光。
兩人視線一觸,同時慌亂的別開臉。
另一邊。
"吱呀——"
木門剛開,就聽見內室傳來一聲慵懶的輕笑:"喲,這不是咱們的姚小將軍嗎?"宋修遠斜倚在錦繡堆裏,蒼白的臉上掛著促狹的笑意,"什麽時候邊關的狼崽子改行當看家護院的了?"
姚思成腳步一頓,抬眼就見宋修遠正歪在榻上,手裏把玩著一柄玉骨折扇。晨光透過紗窗,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襯得那笑容愈發狡黠。
"我......"姚思成喉結滾動,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他抱拳行禮的動作都帶著幾分慌亂,"末將參見......"
"得了得了,"宋修遠"啪"的合上折扇,笑得肩膀直抖,"這兒又沒外人,裝什麽正經?"說著突然"嘶"了一聲,顯然是笑得太用力扯到了傷口。
姚思成見狀,也顧不得窘迫,三兩步上前:"你當心些!怎麽還受傷了......"
"無妨無妨,"宋修遠擺擺手,突然湊近幾分,壓低聲音道:"倒是你,堂堂鎮南王世子,怎麽穿成這樣?"他拿扇子點了點姚思成腰間的佩刀,"莫不是真看上傅家那小姑娘了?"
"胡說什麽!"姚思成急得一把按住宋修遠的嘴,又觸電似的縮回手,壓著嗓子道:"我、我就是怕嚇著人家......"
"哦~"宋修遠拖長了聲調,眼中閃著促狹的光,"咱們姚小將軍在戰場上砍人如切瓜,如今倒怕嚇著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姚思成急得直跺腳,活像隻被踩了尾巴的大貓。他左右張望一番,突然撲到榻前,一把抓住宋修遠的手腕:"修遠!這事你可千萬要替我保密!要讓我爹知道......"
"知道什麽?"宋修遠挑眉,"知道他兒子為博紅顏一笑,甘願當個看門侍衛?"
……
雕花屏風內,沉香繚繞。
窗外雨打芭蕉,淅淅瀝瀝的聲響襯得室內愈發靜謐。
燭火搖曳,在紫檀木屏風上投下斑駁光影。
"你可知孫太師之事?"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嗓音裏壓著幾分壓抑的憤怒。
美人榻上的女子緩緩睜開眼,琥珀色的眸子在燭光下閃著異樣的光芒。
她斜倚在絲質軟枕上,塗著丹蔻的豔紅指尖把玩著一枚羊脂玉佩,聞言隻是輕輕一笑。
"知道。"她朱唇輕啟,聲音輕柔,卻帶著說不出的冷意。
男子站在屏風外側,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佩劍。
他身著玄色勁裝,肩頭還帶著夜雨的濕氣,顯然是一路疾行而來。
燭光將他的側影投在屏風上,輪廓清晰分明。
"這其中,可有你的手筆?"他皺眉低聲道,聲音裏壓抑著某種複雜的情緒。
女子忽然坐直了身子,滿頭青絲如瀑傾瀉。
她抬手將一縷散發別至耳後,露出耳垂上那枚血玉耳墜。
"當然。"她答得幹脆利落,眼中閃過一絲快意。
"可……你為何……"男子話音未落,便被一聲冷笑打斷。
"我就是不甘心,你又怎知我心中的苦楚!"那女音陡然哽咽。
男子身形一震,下意識向前半步,卻又硬生生止住。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軟了下來,"到底怎麽了?"
女子忽然起身,赤足踩在織金地毯上,她繞過屏風,緩步到男人身前。
"我做了一個夢……"她抬手輕撫男人蹙起的眉頭,淒聲道,"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雨聲漸密,窗紙上映出她模糊的剪影。
男子低頭看向她,聽見她繼續道,"我夢見自己站在一座高台上,下麵是萬丈深淵。有人從背後推我……"
玉佩從她指間滑落,墜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男子下意識要去撿,卻被她抬手製止。
"那隻是夢……"男人低聲道。
"夢?"女子冷笑一聲,一滴清淚滑過麵容。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瞬間照亮室內。
男子這才看清,女子今日穿的不是往日的宮裝,而是一襲暗紅色織錦長袍,衣擺上金線繡著的圖騰在電光中閃著豔麗的光芒。
"你變了。"男子看著女人猙獰的麵目,低聲道,"從前你連一隻飛蟲都不忍傷害。"
女子聞言大笑,可那笑聲卻似哭聲般令人心碎,"那個天真的我早就死在夢裏了!"
她忽然逼近,身上艾納香氣混合著某種說不清的藥香撲麵而來,"你可知道夢中我還看見了什麽?"
男子蹙著眉,看向她。
"我看見你——"女人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的喉結,"為了救我,被亂箭穿心。"
她的聲音忽然柔軟下來,帶著幾分夢囈般的恍惚,"你的血濺在我臉上,那麽燙……"
男子渾身一震,眼中閃過震驚、痛苦與某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所以這一次,我要先下手為強。"
她退後一步,眸中的柔情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膽寒的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