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是聖上!
字數:3603 加入書籤
殿內靜得可怕,傅穎芝尋著咳嗽聲望去。
那蜷縮在朱漆柱旁的身影讓她渾身一顫。
記憶中永遠峨冠博帶的孫太師,此刻白發淩亂地遮住半張臉,官服肩頭凝固的血痂隨著每一次喘息微微顫動。
那腰間本該懸掛玉帶扣的位置空空如也,此刻他的模樣甚是狼狽。
"孫……太師?"傅穎芝瞳孔驟縮,不可思議道,她聲音不大,卻在這死寂的殿內格外清晰。
那角落裏的老人緩緩抬頭,渾濁的眼球在看到她時閃過一絲亮光。
他艱難地動了動嘴唇,卻隻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最終隻是靠在斑駁的柱子上,對她點了點頭。
那動作如此輕微,卻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傅三小姐,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
皇後看著眼前這一幕,又開口道,她的聲音嘶啞而苦澀。
傅穎芝回過頭,仔細打量著麵前之人,看著這位曾經風光無限的皇後娘娘的模樣,那金線刺繡的鳳袍下擺沾滿泥漬,精心描繪的妝容被汗水和淚水暈染成可怖的色塊。
傅穎芝目光掃過她的脖頸,不由擰了擰眉,那雪白脖頸上赫然有一道駭人的青紫色的勒痕。
皇後緩緩抬起那張曾經傾國傾城的臉龐,如今卻布滿淚痕與淤青。
她苦笑著望向傅穎芝,幹裂的唇瓣滲出絲絲殷紅,"本宮還以為..."她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胸腔裏擠出來的,"傅三小姐是個聰明人,不曾想,也淪落至此。"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鳳座扶手上那道猙獰的裂痕,那裏原本鑲嵌的紅寶石早已不翼而飛,隻餘下一個醜陋的凹槽。
傅穎芝記得,原書中說過,那顆紅寶石,是當今聖上千辛萬苦尋來,贈與皇後的,是帝後和睦的印證。
“終歸,逃不過一個情字啊!”皇後突然仰頭輕笑,似在說傅穎芝,也似在嘲諷自己,一顆晶瑩的淚珠卻順著眼角滑落,在布滿灰塵的麵頰上衝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那笑聲裏摻雜著太多情緒——自嘲、悔恨、絕望,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解脫。
傅穎芝沒有回應,隻是借著整理衣袖的動作悄悄拭去手心沁出的冷汗。
她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將注意力轉向角落裏奄奄一息的孫太師。
少女快步走去時,蹲在了老人身前,三指精準地搭上他枯枝般的腕間,指腹下的脈搏跳動得淩亂不堪。
少女屏息凝神,驚覺此時老人那肺經淤塞的程度,仿佛整條經脈都被淤泥堵塞,每一次呼吸對老人來說都是酷刑。
"您這幾日未曾合眼吧?"
傅穎芝壓低聲音問道,同時在意念中快速構建起藥方。
白芷安神,丹參活血,再佐以少量安息香……
她閉了閉眼,袖袋突然一沉,少女從暗紋織錦的袖口取出那枚泛著淡青色光澤的藥丸。
"太師,這個藥丸能治你現在的不適……"她頓了頓,將藥丸放在老人掌心,"當然,吃與不吃全看你。"
話音未落,孫太師布滿老年斑的手已經顫抖著接過藥丸。
老人喉結滾動時,她清楚地看到那道橫貫脖頸的刀疤——那是二十年前宮變時留下的印記,曾經象征著對皇室的忠誠,如今卻成了莫大的諷刺。
"轟隆!"
一聲驚雷炸裂天際,紫電劃破長空,將昏暗的偏殿照得慘白。
幾乎同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銅鑼聲,那聲音穿透雨幕,混著垂死掙紮般的蟬鳴,在宮牆間反複回蕩。
傅穎芝耳尖微動,敏銳地捕捉到銅鑼聲中的異常節奏——三長兩短,間隔分明。這不是尋常的報時,而是禁軍集結的暗號。
她的後背瞬間繃緊"皇後娘娘不妨直說。"傅穎芝轉過身,目光掃過皇後破損的護甲上殘留的金漆,又掠過孫太師衣襟上早已凝固的褐色血跡。
心中愈發不安起來。
皇後突然爆發出一陣淒厲的笑聲,在空曠的殿內激起陣陣回音,令人不由膽寒。
她看了眼傅穎芝,顫抖著伸手去夠案幾上的青玉茶盞,卻因動作過大扯到頸間傷口,痛得整個人都蜷縮成團。
傅穎芝箭步上前,在皇後即將跌倒的瞬間穩穩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她順勢將茶盞遞到皇後唇邊,卻在低頭時瞳孔驟縮,這茶水的顏色不對!
那本該澄澈的茶湯此刻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濃稠得如同……她不敢細想,但那股鐵鏽般的腥氣已經鑽入鼻腔。
"傅三小姐可知……"皇後啜飲著早已冷透的血茶,混著血絲的液體從她嘴角滑落,"皇上召你來,是要用你的命,換阿遠俯首就擒?"
"阿遠"二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傅穎芝心口。
她死死咬住舌尖,鐵鏽味在口腔蔓延,卻壓不住心頭翻湧的痛楚。
皇後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如鐵鉗般將她禁錮。
"曾經,我以為皇上是真心愛我,所以我也一心為他……可誰知道……"皇後的聲音驟然哽咽,一滴滴淚水滑過麵容,"他真正想要的,是我孫家全族的命啊!"
一陣穿堂風突然襲來,燭火劇烈搖晃,將皇後臉上新鮮的掌印映得忽隱忽現。
傅穎芝這才注意到,皇後右頰高高腫起,嘴角還殘留著未擦淨的血跡。
更令人心驚的是,隨著皇後動作,鳳袍寬大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交錯的紅痕——那分明是捆縛留下的印記。
"娘娘的意思是……"傅穎芝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她的後背沁出一層冷汗,黏膩地貼在衣衫上。
這偏殿此時寂靜得異常,沒有宮女小心翼翼的腳步聲,沒有太監尖細的通報聲,甚至連最基本的侍衛都不見蹤影。
這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是聖上!"皇後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點點血漬。
她淒聲喊道,"他偽裝成明君二十年!可憐我對他一往情深,父親一門心思輔佐他……可他卻在羽翼豐滿後,一個個將最忠心的人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