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郡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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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買不買兩說,我先為公子試戴一下,看看效果。”店家十分熱情地為王揚戴上角巾,然後上下打量歎道:“合適,合適!簡直太合適了!白袷衣,青角巾,現在就差一件青雲裳了。”
    當時穿衣,上衣下裳,雖然有褲,但用來外穿的褲通常和一種叫做“褶”的短身上衣相搭配,合稱“褲褶”。
    褲又分為有襠褲“褌”(kUn)和開襠套褲“袴”(kU),士族穿褌習慣在褌上罩裙或者裳,露褌被視為非禮或者不體麵的行為。
    而像王揚這樣,直接在外麵穿薛隊主送的合襠褲,或者說“褌”,則是普通百姓的打扮。
    店家順手取出青雲裳:“這是苧麻紡的綀布,雖然沒有越布那麽細,但也是上等的好料子啊!隻要四百錢。公子您試一下,就一下!”
    王揚擺手拒絕,又要取下角巾,黑漢突然道:“小人看公子穿這個正合適,如果公子滿意,就都買了吧。”
    黑漢將腰刀拍在店家麵前:“看好了,這可是當年豫章王做刺史時,荊州作部造的環首刀,先押在你這兒,抵這巾子和裳,不算你虧吧。”
    作部是負責鍛造兵器的官方機構。
    王揚注意到,黑漢提到豫章王時,如之前裏司一般,向右上方拱手。
    “這是豫章仗?”店家驚奇地拿起刀撫摸刀鞘,又拔出刀身來細細查看。
    當年豫章王蕭嶷做荊州刺史時,是荊州最風光的時刻。
    那時南蠻校尉一職還沒有廢止,豫章王兼統荊州鎮和南蠻府兩大軍府,為荊州和湘州兩大州刺史,一應資費皆由朝廷運給,供養繁盛。換句話說就是帶著強大資本給荊州輸血。
    所以當時不管是糧價還是賦稅,都是近代以來最低。以致於糧賤傷農,故而還特別準許農戶以糧食代替稅錢。又免除了之前境內所有人拖欠的賦稅。
    所以即便豫章王離開荊州已久,卻仍然受到荊州人的尊敬與愛戴。
    因為豫章王不差錢,所以造兵器用的也是最好的材料,豫章王為平蠻亂,還親自派人到作部去監工,造出的兵器質量極佳,人們管這批兵器叫做“豫章仗”,很是有名。
    “你不會是當兵的吧?”店家狐疑地看向黑漢。
    黑漢麵不改色:“當然不是,否則我不要命了,敢押軍刀?”
    士卒賣刀是死罪,這也是黑漢湊錢時一直沒把這口刀算進去的原因。現在他想明白了,如果三天後還不上錢,那留著這口刀的作用也就是和杜三爺拚生死,最後結果可以預見。所以有刀沒刀也沒有多大分別。
    再說他親眼見證了王揚很短的時間內便借到兩千錢,所以更加相信王揚的能力了。
    這就像他給丁九講的下賭注,既然已經把身家性命都押在王揚身上,那也就不差一口刀了。
    王揚想阻止黑漢,可黑漢卻搶先向店家道:“可說好了,這刀是暫時押給你的,三日內我帶錢來贖刀。”
    “如果三日後你不來......”
    “那刀就歸你!”
    “好,口說無憑,立個字據。”
    兩人出店後,王揚說:“其實刀是沒必要押的。”
    黑漢道:“小人雖然不知道公子想做什麽,但能感覺到公子做事是很有計劃的,之前讓小人買麵粉便能看得出來。所以公子既然看角巾,那一定有公子的道理。”
    王揚拍拍黑漢:“以後在我麵前不用自稱小人。”
    黑漢有些惶恐:“小人不敢!”
    “我讓的,有什麽不敢?在外人麵前照舊,隻你我兩人的時候不必。”
    黑漢早看出這位公子和其他人的不同,也不矯情,立即抱拳道:“多謝公子!”
    雖然隻是稱呼上的一個許可,但黑漢卻覺得兩人的關係更近了。
    “豫章王在荊州的聲名很好吧。”王揚試探說道。
    “那當然,豫章王管荊州的時候,我們營天天吃麥飯,還發過米,正宗的稻米,白飯!那滋味真是.....”黑漢吧唧著嘴,似乎回憶起了白米飯的味道。
    “現在的刺史和豫章王比如何?”王揚雖然信任黑漢,但再信任也要有個限度。既然裝成琅琊王氏,就沒法直接問豫章王是誰,隻能采取這種閑聊的方式套話。
    “這個小......我說不好。大事我也不太懂。不過米價布價最近都暴漲,蠻子也很猖獗”,說到這兒黑漢壓低了聲音,“聽說一個月前蠻子還偷襲了曹公林哨所,死了三十多人,隻是上麵壓著消息,沒公開。如果是豫章王在的時候,是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的。”
    “這麽說現在這位刺史不受百姓擁戴嘍?”
    “那倒也不是,畢竟王爺是豫章王養大的,大家夥兒念著豫章王的情分,還是很願意他來管荊州的。再說王爺武藝高強,力大如神,能拉四斛力的大弓,全軍上下誰不敬服?”
    王爺?怎麽又出來個王爺?
    是了,南朝向來有“宗王出鎮”之製,即派出宗室諸王鎮守一方。看來現任荊州刺史也是個王。
    可這個王為什麽又說是被豫章王養大的?
    黑漢不疑有他,問道:“公子,咱們現在去哪?”
    王揚把心中疑問暫時放到一邊,手一背,說道:“郡學。”
    荊州郡學有二,一為荊州本地的官學,一為豫章王所立的“王館學”。
    且不說王館學有豫章王的背景,單說主持者是與琅琊王氏一般的高門貴胄——河東柳氏,王揚便不願從這個地方下手。
    一來擔心此處高傲排外,二來也是對自己身份偽裝的不自信。
    所以王揚一開始便把他的目標放在了地方官學上。
    官學坐落於西北老城區,連帶學舍池台,占地麵積不小。四周街道一概不準叫賣喧嘩,
    使人一接近便生莊嚴肅穆之感。
    兩人問路來到郡學門口,隻見一棵三人合抱的銀杏樹下,烏漆大門半掩,門前攔有一條長榻,一個少年坐在長榻上,手執書卷,正看得聚精會神。
    少年身著曲裾袍式長衣,頭戴黑色高冠,王揚一眼便認出這就是古代所謂的“逢掖之衣”與“章甫之冠”的儒服。
    此人是儒生!
    所謂輔世明教,莫先於儒術。儒術根本,莫先於五經。
    研究五經的學問,就叫做“經學”。
    南北朝時雖然玄學、佛學並興,但官學始終以經學為業,不曾有絲毫動搖。
    郡學門前有穿儒服的儒生,這不奇怪。
    奇怪的是門前放榻,難不成這是什麽自己不了解的風俗?
    王揚上前道:“請問——”
    “來見祭酒?”儒生隨口問道,目光卻並沒有離開書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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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①儒服至此時雖較先秦有變化發展,但衣仍舊是上下連屬的長衣(古稱“深衣”),帽是黑冠(也就是所謂的緇布冠),這兩個基礎是不變的,再加上是郡學門口,所以王揚才能一眼認出這是儒服。
    ②曹公林在荊州城東北,相傳當年為曹操駐軍處。《太平禦覽》引《江陵記》雲::“州城東北十二裏有曹公林,相傳雲,建安十三年,曹操躡劉備於當陽長阪,回師頓此林,因謂之曹公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