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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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回帖,謝知意隨手翻開《四時茶譜》,看到上麵的點茶法,一時興起,“穀雨,去把冰裂紋那套白琉璃茶具和蒙頂甘露取來。”
    “主子是要泡茶喝嗎?那奴婢讓芒種去燒水。”穀雨在屋外問道。
    “不是泡茶,是點茶。”謝知意笑道。
    “知道了。”穀雨笑應著去取茶具,並吩咐芒種燒水。
    不多時,茶具送了進來,穀雨還讓小宮女送來了溫水,供謝知意淨手。
    拿幹淨的帕子,拭去手上的水漬,謝知意用銀箸,取茶餅置於碾槽,將茶餅碾細粉,空氣中漸漸漫開清苦的茶香。
    茶羅篩過,細膩的茶末落入盞中,她執壺注水,手腕輕抖,茶筅在盞中輕捶。
    茶湯在擊拂下泛起綿密的泡沫,由淺綠漸轉雪白。
    “主子,好久沒看您點茶了,今兒您要畫什麽圖?”芒種好奇地問道。
    謝知意望著盞中雪白如霜的茶沫,指尖摩挲著白琉璃盞溫潤的外壁。
    日光透過窗欞斜斜灑落,在通透的茶具上流轉,將茶沫映得愈發皎潔,宛如月光凝成的霜雪。
    忽然想起昨夜翻看過的《瑞鶴圖》,畫中白鶴振翅掠過天上宮闕的模樣,欣然一笑,“就畫鶴吧。”
    她手腕輕轉,茶筅如靈動的畫筆,在茶沫上勾勒出鶴首的輪廓。
    細長的喙微微上揚,仿佛在仰望著天際。隨著茶筅的移動,鶴頸的曲線逐漸浮現,優雅而流暢,恰似宮中舞姬舒展的身姿。
    芒種踮著腳湊近,眼中滿是驚歎:“主子,這鶴兒就像是活了一般,就好像馬上就要從茶沫中振翅高飛了!”
    謝知意聞言輕笑,手中茶筅不停,又細致地描繪出鶴羽的紋理。
    這時,寒露進來通報道:“主子,建福宮的李選侍求見。”
    被人擾了雅興,謝知意麵上閃過一抹不悅,眉尖微蹙,“帶她去小廳坐,穀雨把茶具收了。”
    謝知意換了一襲月白暗紋羅裙,才往小廳去。
    李文好見她進來,忙起身,等她落座,方行福禮道:“妾身見過佳嬪主子,佳嬪主子安好。”
    “李選侍不必多禮。”謝知意溫和笑著,抬手虛扶,“請坐。”
    李文好謝恩落座,將錦盒放在桌上,從裏麵捧出一座紫竹插屏。
    竹骨打磨得溫潤如玉,十二道鏤空雲紋邊框間,“佳嬪主子上回說妾身的針線還不錯,這是妾身親手繡的插屏。這麵是‘蝶探海棠’圖。”
    但見八朵重瓣海棠層層疊疊綻放,緋紅絲線以旋針繡出花瓣的柔潤弧度,邊緣處用極細的金線勾勒,仿若被晨露浸潤過般晶瑩剔透。
    花心以鵝黃絲線盤繞,其間點綴著金箔撚成的蕊絲,在照映進來的陽光下泛著細碎金光。
    五隻工筆繡成的彩蝶縈繞花間,翅膀采用虛實針繡法,半透明的翼膜上,銀灰色絲線繡出的脈絡纖毫畢現,觸須則用孔雀羽梗精心鑲嵌,微微顫動間似要振翅采蜜。
    說罷,她轉動插屏,“這一麵是‘雀棲翠竹’圖。”
    畫麵中,六竿翠竹以盤金繡勾勒竹節,墨綠色絲線層層暈染出竹葉的蒼翠欲滴,葉尖處用深褐絲線點綴,更添了幾分生動與層次。
    三隻麻雀或低頭啄食竹籽,或歪頭梳理羽毛,羽毛以月白絲線為底,用赭石色絲線細細施彩,脖頸處絨毛蓬鬆,仿若能感受到柔軟觸感。
    竹葉間隙,銀絲繡就的流雲悄然流淌,雲紋間藏著極小的篆字“清風徐來”,字體雖小卻筆意靈動,與整幅畫麵的清幽意境相映成趣。
    銀絲流雲不僅為畫麵增添了仙氣,更悄然串聯起兩麵繡品,讓這座插屏在雅致中又多了幾分巧思,盡顯李文好巧奪天工的繡技與古典意韻。
    “人人都道齊選侍是神針妙手,依我看,李選侍的女紅絲毫不遜她。”謝知意笑讚道。
    “佳嬪主子過譽了,妾身不過是些微末技藝,能入佳嬪主子之眼,是妾身之幸。”李文好謙虛地道。
    “此等匠心獨運之作,實乃難得。尤其這‘蝶探海棠’的針法細膩如繪,與啟元宮擺的那架‘朝雲映日’牡丹屏風有異曲同工之妙。”謝知意端茶盞,抿了口茶水,“李選侍入宮時日尚淺,不知道皇後娘娘得到喜愛之物,都會給予重賞。”
    李文好的指尖輕輕地劃過茶杯上的竹紋,“啟元宮的重賞是金箔砌的台階,妾身粗手粗腳,怕不小心踩壞了,摔得頭破血流。”
    頓了頓,又道:“更何況,比起海棠來,皇後娘娘更愛牡丹。妾身曾聽家中花匠說過,牡丹喜幹,海棠戀水,兩者習性迥異,正如人心所向,各有所愛。妾身自知才疏學淺,所繡之物不過是尋常俗物,難登大雅之堂,更不敢與皇後娘娘的心頭好相提並論。”
    “李選侍太過自謙。牡丹和海棠皆是富貴花,一是花中王,一是花中神,各有千秋。”謝知意似笑非笑道。
    李文好垂眸望著杯中遊弋的茶葉,“妾身想起幼時學女紅時,先生說繡牡丹需用金線盤邊,稍不留神就顯俗氣;反倒是繡海棠時,用極細的藕荷絲線勾花瓣,越素淨越見風骨。”
    她抿了口茶水,“就像這茶,沸水衝泡的牡丹茶濃烈嗆喉,倒是用雪水煨的海棠茶,能品出三分清甜。”
    謝知意眉梢微動,笑道:“茶性最是刁鑽,頭遍水衝得急了,反嚐不出本味。唯有文火慢煨、多泡幾遍,才能品出其中甘苦。”
    她拿茶蓋撥弄著浮茶,“就像這宮裏頭的人,初見時鮮妍熱鬧,可經得住歲月熬煮的,又有幾個?”
    “佳嬪主子此言有理,妾身曾見家中老仆煮茶,總說陳年普洱要用粗陶甕慢煨,看似笨拙,反倒能煨出醇厚香氣。”李文好放下茶杯,“就像這杯中的茶葉,泡得越久,茶水越濃,旁人會嫌它失了鮮嫩,妾身卻知這方是茶的本性,佳嬪主子覺得呢?”
    謝知意唇角微揚,道:“花有花時,茶有茶韻,耐住性子的,終能等到懂它的人。往後若得閑,李選侍就來過坐坐,咱們慢慢品濃茶。”
    “妾身定常來叨擾主子。”李文好改了稱呼,以示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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