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茶花

字數:3498   加入書籤

A+A-


    眾人皆笑,餘少雲就道:“攀扯讀書人,雖不雅,但還算好笑,就不罰你酒了。”
    “多謝娘娘。”曹予衡喜滋滋地道。
    隨後,曹予衡便搖骰子,擲出十一點,一數,就數到了佳嬪謝知意。
    宮女捧著簽筒過去,謝知意接過簽筒,搖了搖,從裏麵抽了一簽來。
    她抽到的是花是茶花,令牌上寫著:暖日烘開豔滿枝,檀心先透玉肌香。
    謝知意思索片刻,吟道:“金蕊凝香映畫簷,檀心輕吐醉春煙。東君自有憐花意,不遣狂風亂折旋。”
    詩句出口,殿內諸人神情各異。
    餘少雲眼中閃過一抹妒恨,什麽叫東君自有憐花意?
    她是想表達,非是她爭寵,而是皇帝要寵她的意思嗎?
    好個口齒伶俐的狐媚子!
    餘少雲指尖輕叩茶盞,唇角噙著溫雅笑意:“謝佳嬪這詩寫得精巧,隻是‘金蕊凝香映畫簷’一句,倒讓本宮想起禦花園的木芙蓉。七月末始開,粉白漸變如美人梳妝,當真是‘照水嬌容’的妙景。”
    頓了頓,目光落在謝知意鬢邊的素馨花簪上,“這茶花縱有‘耐久’之名,卻少了芙蓉‘一日三變’的靈動感,終是刻板了些。”
    安選侍石玉曉搶話道:“娘娘說得是!木芙蓉多鮮活啊,清晨白似雪,午時粉如霞,傍晚紅勝火,連陛下都誇‘一朵能變三色’呢!哪像茶花,開足三個月都是一個模樣,看著就叫人膩煩!”
    “芙蓉確有‘三變’之美,就像那戲台上的旦角兒,晨起畫紅妝,午間換蟒袍,晚間又著素裙。”謝知意抬眸,眼波流轉,“可再是千變萬化,終是台上做戲,哪及娘娘宮裏的青銅鼎彝,曆經百年仍是沉著端方?”
    “何況茶花怎麽就一色了?那‘十八學士’一株上開多少色花啊,比之芙蓉的‘一日三變’,更顯自然之妙,不需時光流轉,一樹之間便能覽盡繁花似錦,豈不是更勝一籌?”謝知意語氣溫和,卻字字珠璣。
    “謝佳嬪果然才情出眾,連茶花都能被你解得如此花樣翻新。”餘少雲握著茶盞的手微微收緊,“不過這‘十八學士’太過名貴,也不多見,不如木芙蓉那般,沾著露水便能開得漫山遍野,反倒有煙火氣。”
    安選侍石玉曉忙不迭點頭,“娘娘說得是!木芙蓉既能染甲又能入膳,前兒個禦膳房還用它做了芙蓉糕呢!哪像茶花,花瓣碰一下就碎,連個正經營生都沒有,白費了這麽好的名頭!”
    “安選侍,還是多讀幾本書為好,《本草》一書中,記載了,茶花,味苦、微辛,寒,無毒,歸肝、肺經,可涼血止血、散瘀消腫,可用於治療吐血、衄血、血崩、燙傷、跌打損傷等症。若這還無用,那委實不知,還有何物能入得了安選侍的法眼了。”謝知意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語氣中不無調侃之意,卻也透著幾分認真。
    石玉曉聞言,臉色微變,一時語塞。
    她平素就不怎麽愛讀書,對花的了解,更是一知半解,她那裏知道茶花用途如此之廣?
    見石玉曉被堵得無言以對,餘少雲眼中閃過一抹惱意,真是個無用之人。
    “謝佳嬪還真是博聞強識,連醫書都有涉獵。”餘少雲指尖碾過茶盞邊緣,唇角笑意微冷,“這《本草》裏的草木千千萬,謝佳嬪不會單單就記得茶花吧?“
    “回娘娘話,妾身記性雖不比娘娘過目不忘,卻也不至於隻記得茶花一味。隻是今日是張美人生辰,總不好滿殿皆論‘止血散瘀’的藥理。若娘娘改日得空,妾身倒是願意與娘娘細細說些《本草》裏的‘花開異色’‘草木奇用’。”謝知意淺笑盈盈地道。
    餘少雲見謝知意退了一步,隻當她服軟了,也就沒再糾纏不放,“說的是,今兒是張美人的生辰,那你就搖骰子吧,莫要冷了場,辜負了滿殿的好花好月。”
    謝知意搖出了四點,輪到賢妃沈落霞抽簽。
    沈落霞抽到了五色梅,令牌上寫著:五瓣連珠映日開,嬌顏含露醉晴靄。
    “五色繽紛映日輝,嬌姿搖曳醉霞緋。不隨桃李爭春色,獨向炎陽展傲姿。”沈落霞略一思索,就吟出一首頗有深意的詩。
    餘少雲看她的眼神驟然一冷,唇角的笑意也凝在臉上,“賢妃這詩倒是‘傲’得很。”
    “娘娘謬讚,妾身不過就花論花,別無他意。”沈落霞特意強調道。
    話音落,她就沒等餘少雲再出聲,就搖起了骰子。
    九點,數到了宋雨婷。
    宋雨婷抽到的是杜鵑花,令牌上的詩是:子規啼血映山紅,歲歲煙霞染翠峰。
    她垂眸思索片刻,吟道:“雕欄十二鎖春愁,細雨紅鵑落禦溝。不怨啼痕侵翠袖,願君拾得識箜篌。”
    詩句甫落,餘少雲就笑讚道:“到底是宋選侍靈心慧舌,這‘紅鵑落禦溝’的妙句,可比那‘檀心輕吐’的茶花更見風致。”
    她刻意將“茶花”二字咬得極重,生怕謝知意聽不見。
    “這杜鵑啼血泣露皆成詩料,哪像茶花隻知囿於暖房?就說那‘十八學士’吧,縱有千般顏色,也不過是花匠調弄的把戲,哪及杜鵑‘歲歲煙霞染翠峰’的渾然天成?”
    安選侍石玉曉立時接話:“娘娘說得是!茶花再名貴也是宮苑中栽植之物,哪像杜鵑開在深山裏,沾著日月精華呢!前兒個陛下還說,這宮裏的花草太矜貴,倒不如野外山花看得自在......”
    “前兒不是謝佳嬪侍的寢嗎?安選侍上哪兒聽陛下說得這些話?還是安選侍有千裏耳?”康嬪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石玉曉被康嬪這一問,頓時臉色漲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她不過是想順著餘少雲的話頭討好一番,哪裏真的聽到過皇上如此說。
    餘少雲見康嬪又跳出來攪局,臉色微沉,但知這人如今跟瘋了一般,愛亂咬,便沒有理會,依舊讚宋雨婷的詩,“宋選侍這詩啊,讓本宮想起當年在閨中讀《花鏡》,裏頭說杜鵑‘感物之情,尤為人所不能及’。謝佳嬪的茶花詩自然精妙,隻是這‘東君憐花’的意趣,到底不如‘願君拾得’來得懇切。就像書畫講究‘留白’,太把話點明了,反倒少了餘韻。”
    石玉曉看了眼康嬪,與康嬪虎視眈眈的眼神對上,忙低下頭,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而謝知意對餘少雲說的話,狀若未聞,拈了塊玫瑰酥,慢悠悠地吃著。
    喜歡繁花箋請大家收藏:()繁花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