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思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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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月色朦朧,如薄紗般的籠罩天地。
    大殿之外,郭保坤看著一個不認識的人推著李承乾的輪椅走了出來,眼神中透著清澈的愚蠢,還有一絲好奇,問道,“殿下,您這是……?”
    從李承乾進入大殿到離開,也不過是一刻鍾的時間,這殿中的元日大宴就結束了?
    這也太快了吧?
    還是在太子身體不適,突然離開?
    “這位是監察院的李銘傳,不過現在是東宮詹事了,李銘傳,這是我的侍讀郭保坤,天資聰穎,有良將之姿。”
    “啊,這個,太子過獎了。”一句良將之姿,郭保坤很開心,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被殿外冷風激的徹底清醒過來的李銘傳也有點懵。
    什麽?
    良將之姿?
    不是說有驚世智慧的嗎?
    “好了,回去吧。”李承乾打斷郭保坤的話,“今天晚上有很多人都睡不著覺了。”
    “是!”
    郭保坤果斷的閉上了嘴,跟在李承乾身邊這麽長時間,對於這位古怪太子的性格他也算是有些了解了,當他不想自己說話的時候,再說,就是自討沒趣了。
    東宮
    比起前幾個月,現在安靜的有些可怕。
    自從李承乾受傷之後,東宮的氣氛也隨之一變,無論是大小內侍、宮女,還是衛士,無論是走路,還是說話,聲音都要輕了許多,仿佛生怕弄出什麽聲響便會觸怒那位腿部有疾的太子一般。
    整個東宮之中,除了那位不良於行的太子之外,也隻有郭保坤、秦元、歸子田和毛齊五一切正常。
    郭保坤就是個沒腦子的,一向以李承乾馬首是瞻,歸子田埋頭於自己的研究,對於李承乾似乎有一種盲目的信任,對其他事情並不在意,至於秦業,可以說是兩者兼而有之,在李承乾身邊,他代表的是秦家,無論李承乾將來如何,他都已經和李承乾綁定了,並且對李承乾似乎有著一種盲目的信任。
    這幾個人並沒有因為李承乾受傷而受到什麽影響。
    李銘傳將李承乾推入東宮,李承乾便讓郭保坤帶他初步熟悉一下,明天準時來上工,便將兩人打發走了,自己操縱著輪椅進入了寢宮。
    自從太子受傷後,似乎是受到了某種打擊,喜歡一個人呆在屋裏,連貼身的侍女都不讓進去伺候,他已經習慣了。
    偌大的寢宮內,溫暖如春,與室外的清冷相比,宛如兩個世界。
    李承乾長出了一口氣,開始了自我批評。
    “今天,有點小興奮啊,有些忘形了!”
    想到今天在大殿中的事情,李承乾無奈的搖了搖頭,沒辦法,他就是這麽一個性格,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毒舌、還容易得意忘形。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子係中山狼,得誌便猖狂。
    他也有這麽一點中山狼的意思。
    一得意,就容易忘形。
    當然,他也是有得意理由的。
    按下輪椅的機關,輪椅開始緩行至寢宮的秘室,關上密室大門,看著空蕩蕩的密室,他笑了笑,雙手輕輕一撐,站了起來。
    ※※※
    砰!
    宮內,臨湖殿
    慶帝一腳踢翻麵前的桌子,嘩啦啦的一陣碎裂之聲,遍地狼藉。
    幾個太監、宮女小心翼翼的站殿內,大氣都不敢一聲,生怕自己發出一絲聲響,便被拉下去直接打死。
    陳萍萍和範建兩人低眉垂目,小心肝也不停的顫抖著。
    跟了慶帝這麽久,他們很清楚,這位爺是真的破防了。
    這麽些年了,這位爺的麵上仿佛戴了一層麵具,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厚,他們已經很難分辨、揣測這位爺的心思了,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位爺真正的失態了。
    但是今天,他們可以肯定,慶帝失態了。
    那一句“太子多病,汝當勉勵之”殺傷力太強了。
    “他怎麽敢,他怎麽敢,這個混賬,混賬,朕要廢了他,朕要廢了他……”
    咆哮如雷鳴,遠遠的傳出——
    若是李承乾在這裏,一定會笑罵一聲無能狂怒。
    “你們怎麽說?”
    發了一通脾氣,慶帝漸漸冷靜下來。
    一雙眸子如鷹一般,望向陳萍萍和範建兩人。
    陳萍萍感受著慶帝那懾人的目光,輕歎一聲,“陛下,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是時候,這個混賬把屎盆子都扣我腦袋上了,還不是時候?範建,你說!”
    “臣,臣,臣……。”範建一臉蛋疼,臣了半天,才猶豫的抬頭道,“要不,要不按陛下的意思來?”
    慶帝頓了一下,看著下麵垂首的兩人,又坐了回去。
    “你們說,承乾的腿,有沒有可能恢複過來?”
    “殿下吉人天相,自是可以恢複過來的。”陳萍萍微微躬身,聲音卻斬釘截鐵。
    “太醫不是說,恢複的不錯嗎?”
    “太醫已經有三個月沒有去東宮了,那個混賬說他是個天才,醫術已經超過太醫了,不需要麻煩太醫院的蠢貨,這是他的原話。”
    太子輕佻啊!!
    陳萍萍、範建兩人腦海中幾乎同時閃過一句話。
    慶帝看著兩人,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些年,這兩個老夥計也越來越油滑了,時間,真是能夠改變一切啊!
    “陳萍萍,北齊最近在京都的諜子活動的有些頻繁啊,你懈怠了。”
    “臣知罪。”
    “這幾天,我不想再聽到關於這些北齊諜子活動的事情,把京都洗一遍吧。”
    “是!”
    “範建。”
    “臣在。”
    “儋州那邊,來信了嗎?”
    “信倒是常來,一切安好。”範建道。
    “好了,今天就這樣吧。”慶帝揉了揉眉心,擺手示意兩人退下。
    ※※※
    京都
    南苑大道
    顏府
    三朝元老,當朝吏部尚書,顏行書的府邸
    已是深夜,府院深深,一陣陣護衛手持火把,腰佩刀劍,在府內巡視。
    書房內,顏行書顯得有些疲憊,坐在太師椅上,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眉頭。
    一旁的顧青立刻上前,奉上茶杯,“老師,喝口茶,休息休息吧。”
    “嗯!”顏行書點點頭,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長出了一口氣,將身子靠到了太師椅的椅背上,“顧青啊,今晚這場大戲,你看出什麽了嗎?”
    “這……”
    顧青略一沉吟,說道,“弟子愚鈍,今日這一場戲,弟子覺得,陛下暫時並無廢太子的打算。”
    “嗯?”顏行書抬起頭,望了顧青一眼道,語氣有些不滿,“就這些嗎?”
    “太子與陳院長的確不和,另外,這半年來二皇子的勢力膨脹的厲害,太子恐怕會找他的麻煩。”
    “太子已經給他找了個大麻煩了,嗬嗬,厲害啊,厲害,就一句話,殺人不見血啊。”
    “是啊,太子多病,汝當勉勵之,這句話傳出去,明天京都就熱鬧了,不過,太子的膽子未免太大了。”
    “我們這位太子啊,小小年紀,心機深沉似海,膽子比天還大,斷不可以等閑視之啊。”
    “那我們下一步……”
    “一動不如一靜,先觀望吧。”顏行書搖了搖頭,對顧青道,“知道李銘傳是誰的人嗎?”
    “肯定不是我們的人。”顧青搖頭道,“李銘傳此人在都察院一向不顯山不露水,也不喜結交,今日的行為,著實讓人看不透。”
    “我跟你說過,做官也好,做人也罷,都要三思,思危、思退、思變,朝堂之上,詭譎莫測,但除了剛剛上來的一些愣頭青外,行事莫不三思而後行,李銘傳今日行事,說明,有人思退了。”
    “誰?”
    “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