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之上，沒有布景，隻有背後的巨幕泛著青黃色的昏光。
    錚錚琴鳴，咚咚鼓響。
    慢慢亮起的舞台上，白霧漫地。
    一群穿著青綠色長裙的女人，姿態各異，高低錯落。或彎腰躬身，或跪伏垂首，或掩麵側轉、長袖高抬。
    而最奇特的，是她們梳著一模一樣的高髻發型，如同獨立雲中的側峰。
    這樣的舞陣最前方，一女人眉若遠山，麵容寧靜，看向遠方，引領隊形變幻。
    “這就是……金太陽？”
    鼓聲不知何時消失，悠揚音樂順著層疊的異形天花，傳遍整個繁星廳。
    幾位評委身體前傾，何薇拄著手臂，謝長豐放下筆，徐策忘記了他的洋芋粑，趙雨茗眯起眼睛。
    就連魏今如都再次低頭看向表演名單。
    一排小字中，【金太陽舞蹈團——明月千山】此刻尤為明顯。
    千山……
    她再次看向前方，那群釘在地上一般的舞者們，白霧在她們腳下蔓延流動，一身青綠，恍惚間竟然真的如同一幅山水畫一般。
    有點意思，這就是她們的主題麽？
    思考中，舞者們動了。
    長裙及屐，將腿腳全部包裹，完全看不出步伐，如同平移一般。
    啊……
    是山。
    隨著隊形轉變，舞者聚集，青峰匯聚成山脈。
    越來越多觀眾坐直身體，看懂了。
    這些舞者們表演的，是山。
    是由她們擬態化成的山川！
    “不是儺舞……”
    原本擔憂的萬源山粉絲，此刻捂住嘴，眼裏滿是驚豔。
    對方沒有跳拿手的，也沒跳熟悉的，而是演繹了一首全新的舞蹈？！
    她身邊那幾個觀眾，或許是被箏聲震醒，也不再打哈欠，全神貫注的看向舞台。
    各家舞蹈團的觀眾區也明顯看到變化，大家的神態從滿不在乎，變成了好奇和警惕。
    一向依靠道具和造景的【景區舞蹈隊】，此刻居然什麽都沒準備就上來了？僅僅配了場幹冰機造出來的霧？
    最前排的VIP區，坐滿了來自各個部門和企業組織的大佬。
    別人看舞，看的是美。他們看舞，則看的是商業價值或政治價值。
    這特別的一幕，已經足夠引起他們的興趣了。
    至於萬源山的員工們……
    說實話，她們也是第一次看舞，已經雙眼瞪直，不知道怎麽形容是好。
    場上鴉雀無聲，隻有台上的一片青綠。
    甩袖，躬身，展臂。
    楚小薰率先向中間移動，裙擺拖出一道青芒。
    林妙妙和所有人一同抬手擋住麵龐，僅露雙眼，眼神平和，一眨不眨。
    三妹和蘋果穩住身體，節拍完美卡進，毫無差錯。
    大家甚至連呼吸都幾乎同頻，朝中央匯聚，背向觀眾，然後慢慢側身回頭，定身。
    晨霧褪去，裙擺扭成巒石，群山洗盡鉛華。
    箏！
    遞進的樂聲讓舞陣泛起波瀾，所有人脊背繃直，雙眼輕閉，手臂齊抬，青袖如同側峰的山裾，藍裙好似穩固的岩石。
    一張一弛中，袖擺搖蕩！甩出千山肌理！
    她們雙腿穩紮地麵，腰肢卻奇異側移，頭上的高髻連動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袖落是玉峰，袖抬是青瀑。
    一泄而下，生命力蓬勃！
    魏今如不知什麽時候換了姿勢，也雙臂上桌，雙手交握身體前傾，緊緊盯著舞台。
    許競手心捏了一把汗，一邊感歎一邊緊張。
    他前方的兩位美婦人，一會滿臉驚豔的看舞台，一會看怪物般回頭偷看許競。
    那抹青綠，此刻已經映入人心……
    而在那群山之前，一抹湖藍躍然而上。
    金娜動了。
    咚！！
    鼓聲重新加入進來！樂曲猛然激烈！
    群山依舊穩固，獨峰卻已展露頭彩。
    聚光燈給到她。
    她甩袖！回眸！
    眼神銳利而澎湃！
    每一個定格，都是一個極高難度的姿態，卻又穩固的如同山石一般。
    聚光燈轟然撒下，她一個轉身退至一旁，群峰盡開，露出後麵的奇秀。
    楚小薰旋轉著身體，盡情展示著奇峰之美，力量收放自如。
    她雙眼含笑，表情沉穩，但眉眼帶著奇峰俊秀的張揚。
    許競也笑了。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抹、別人都看不到的紅光。
    那是【熱愛的力量】，她觸發了獨屬於她的被動技能。
    楚小薰舞的更美了。
    聚光燈下，群山再次合並，開始變化。
    有人半蹲，有人跪伏，幾高幾低，層巒疊嶂。
    抬袖如玉扇，側頭如臥峰。
    那後麵一直昏黃的背景也開始慢慢浮上顏色，顯出了一幅濃墨重彩的山水圖。
    而畫麵前方的她們，就那麽慢慢的，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傾倒，腰肢幾乎彎折成90度。
    與後麵的山水畫交疊……重影……
    此刻，畫映出山，山化作人。
    ……
    “臥槽……”
    觀眾們已經傻眼了，剛才那個下腰的角度，是人能做到的麽？
    謝長豐也愣住了，他想過人比山水，但剛才那場麵，真的如同群山化形一般。
    “那領舞……還有好多舞者，年紀不小了吧？”
    他喃喃出聲，年齡是脂粉蓋不住的。
    40多歲，早就過了舞者的最佳年齡，但她們為何還能跳的如此有力量，如此細致精準？
    甚至每一絲眼神，每一次揮袖，就連袖擺的幅度都那麽整齊漂亮？
    是超強的身體控製？還是無數次的練習造就？
    男人輕呼口氣，眼神驚豔而感歎。
    他相信，是後者。
    魏今如也麵露讚賞。
    舞至一半，雖然沒有那些花裏胡哨的技巧和動作，但光是這種控製力，就已經讓她滿意了。
    舞台上，金太陽的所有人，耳邊已經聽不到任何喧囂。
    她們麵容沉靜，聽著箏聲與羌笛，似乎真的回到了明月寨裏一般。
    那奔騰的流水，山間的晨霧，環繞在明月寨周邊的……隻屬於萬源山的群峰。
    而被這群峰包裹的，是她們濃到化不開的憧憬和追求。
    嘩嘩！
    隊形再變！穿插交疊！
    燈光轉成暖黃，夕陽灑滿山巒。臥倒的山脈間，是密語，是輕言，是金娜看向遠方天邊，那滿眼的繾綣。
    每一次箏聲，每一陣琴樂，都為大家上演著一幕山川演變。
    觀眾們已經不知道是在看舞，還是在看畫。
    “這舞，了不得。”
    “這舞，我想簽……”
    “這畫是誰畫的？我剛才識圖搜索，沒搜到？”
    “絕了！我一身雞皮疙瘩！”
    “我的天啊，金太陽是哪個舞團？怎麽沒聽說過？從哪來的？”
    “是萬源山！”一個粉絲聽起胸膛，眼眶微紅，滿臉興奮。
    “是萬源山的金太陽舞團！”
    不。
    她更正了她的話。
    “是擁有金太陽舞團的萬源山！”
    喧嘩聲越來越大，舞台上卻絲毫不受影響。
    金娜下巴微抬，帶著獨峰的孤傲。
    頂袖！翻花！蕩開雲中山影！
    移步！抬腳！踢出林中翠屏！
    舞陣一會形成橫山，一會變作險峻。千變萬化，明明是女子，卻舞出了峰之秀美！山之筋骨！
    楚小薰、林妙妙、蘋果、三妹……每一個人此刻都神情專注，她們激活了身上的技能，在音樂中達到了狀態的巔峰。
    每一次腳步移動，都是對她們辛勤汗水的肯定。
    評委的評價此刻已經不再重要，她們隻想代表萬源山，用最擅長的舞蹈，講出這萬源千山的傳說……
    隻要如此。
    就夠了……
    她們已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