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雨棚下的院牆，被夏諾從上到下，畫了一堆方向不同的“E”字。
    “這往哪？”
    “上。”
    “這個呢？”
    “……左？”
    “換個眼閉上，這個呢？”
    “呃……看不清。”
    沒救了。
    夏諾一拍額頭，除了最上麵那個最大的E，底下一個都辨認不出來方向。
    古伊娜這視力，撐死也就4.0。
    按前世標準，得配600度以上的眼鏡，劃入重度近視。
    “你父親就從來留心過你視力的問題？”他忍不住問。
    “……父親平常很忙的，我看不清東西，應該也就去年才開始的事，我也從未提起過，他沒注意到也正常吧？”
    一個沒提，一個壓根沒察覺。
    這父女倆也太粗枝大葉了點。
    “總之趕緊配個眼鏡。”
    夏諾歎口氣，“平常在道場裏拿竹刀打打鬧鬧還無所謂，真戰鬥起來，那不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麽？甚至都不用等戰鬥，你下個樓都有可能看不清路，腳一滑直接摔死。”
    “嗯，待會等父親回來，我就找他談這件事。”
    古伊娜認真點點頭。
    換個人來說，以她的脾氣，可能就要忍不住爭辯了，尤其是後半句，自己怎麽可能弱成那樣？
    但從夏諾嘴裏說出來，就顯得那麽順耳。
    她順著屋簷下的木板廊沿坐下，仰頭看著夏諾。
    “好像一直讓夏諾閣下費心，在談我的事，不如也聊聊關於你的？”
    “我？我有什麽好聊的。”
    夏諾聳聳肩，也跟著坐下。
    “還沒正式出海呢，沒什麽好提的經曆，也就在淺櫻島幹了那一件事，具體細節你還比我都清楚。”
    “還沒正式出海？”
    “是啊，我才十三歲，出什麽海，怎麽也得等十七八歲再到處闖蕩才像話吧？”
    “誒？十三歲？！！也就是說才比我大兩歲嗎！”
    “不像？”
    “不像！外表就……也不光是說外表啦，主要是夏諾閣下你看起來那麽沉穩，而且這麽點年紀，就已經有了那麽大的名氣！”
    古伊娜比了個揮刀的手勢，“路見不平，就出手主持正義，怎麽想都太帥了！等你正式出海，要是去參軍，肯定也能成為一名了不起的海兵吧！”
    “海軍？”
    夏諾想了想，搖搖頭，“沒興趣。”
    或許早幾年穿越，他還真會把加入海軍當成目標，畢竟在那時的他看來，再差的秩序，也好過混亂與動蕩。
    而且海軍的白色正義大氅，講道理真的很帥。
    但自己偏偏是追完神之穀篇章後才轉生的，一回想起來，實在膈應的慌。
    要是再被安排個什麽去護送天龍人的任務，他怕自己把隔夜飯都給吐出來。
    古伊娜一愣，“咦，那難不成是賞金獵人？等等，不會是海賊吧？”
    “隻要能保持自由之身，具體是什麽，貌似無所謂吧。”
    夏諾攤手，“世界那麽大，總之肯定要出海到處逛逛，不然就是白練一身本領，空度此生，但……就非要提前給自己限定一個身份嗎？”
    “碰到海賊來搶我，那就直接搶回去，有海軍來惡心我，我也不會客氣，到時候他們給我加上什麽身份是他們的事。”
    “我還是我，又不會被貼上的標簽改變立場，是一路人的還是一路人，不是一路人的也依舊不是一路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大概能懂。”
    古伊娜歪了歪腦袋，“不過，隻聽說過海軍懸賞海賊的，反過來沒聽說過，所以如果兩邊惹你都照打回去的話，最後其實還是會被判定成海賊吧？”
    “還真是這麽回事！”
    夏諾哈哈大笑，“真有那麽一天，我也就不客氣了，直接畫個骷髏旗，成立海賊團，誰來惹我，我就揍誰！”
    “直到海軍和海賊，遠遠看見我的船就瑟瑟發抖，連靠過來都不敢，那我又能誰也不在乎，繼續開開心心到處冒險了！”
    “喂，古伊娜！”
    他忽然低下頭，“你不是和索隆約定過嗎，要比賽誰會先成為世界第一大劍豪嗎，到時候都上我的船怎麽樣？”
    “想當世界第一劍豪，窩在一心道場這種小地方可行不通，不走遍大海，怎麽能讓世界都認同這個身份啊！”
    和夏諾閣下一起？
    走出這小小的霜月村，去闖蕩整個大海？
    古伊娜怔怔然望向遠處的海平線盡頭，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
    她攥緊竹劍，猛地站起：“現……現在嗎？！是倉促了點，但也沒問題，可父親還沒回來，我是不是應該先征求他的同意再……”
    “想什麽呢！”
    夏諾拍了下她的腦袋，沒好氣地道，“你還真就急著離開這兒啊？誰說是現在就出海了，我可連船都還沒呢！”
    “好疼！”
    “總之，就當是個約定吧，先埋在心裏，不急的，再多和索隆一起苦修幾年，小小年紀就走，耕四郎先生會傷心的。”
    夏諾伸著懶腰站起身，笑了笑，“放心，等真要出海了，我一定不會忘記來找你們的。”
    背後寂靜無聲。
    他納悶回頭，就見古伊娜直勾勾盯著自己。
    “拉鉤？”
    “呃……這就不必了吧，你應該沒道理跟索隆一樣幼稚吧？”
    “拉鉤！不然今晚你別想甩開我，去睡覺我都要跟著！”
    “……真拿你沒辦法。”
    ————
    耕四郎是第二天清晨才回來的。
    夏諾休息一晚，早起後又渾身舒暢精神飽滿，他在庭院裏雙指倒立，做著自重訓練，忽然就見耕四郎領著兩個人影進來。
    還沒看清是誰，兩個人咚的一下就一起跪下了。
    “恩人！”
    夏諾急忙翻身回正，把哲普和山治從地上扶起。
    “幹嘛呢，剛能下床活動就來這一出？我真受不起這套，再說，老頭，你前幾天不是都謝過我了嗎？”
    “哈哈，救命之恩大過天，謝一次又怎麽夠呢。”
    哲普咧了咧嘴，指向自己的右腿，“況且恩人你其實是救了我兩次啊，要不是你拚命劃槳加速，又帶我來霜月村這裏，怎麽能碰見耕四郎先生和紫蘭醫生，幫我治好這條腿呢？”
    腿？
    夏諾順著看過去，發現哲普本該空蕩蕩的右膝下方，赫然多了條粗壯的木腿。
    外型做工相當精巧，關節竟然還能自由彎曲，若是把褲腿捋下來，根本看不出殘疾。
    比原時空裏那根馬桶橛子似的木棍，不知要好出多少。
    “年輕時在下曾跟著父親打鐵，資質駑鈍，沒能學得真傳。”
    耕四郎推了推眼鏡，笑著道，“倒是私下裏對木工活兒更感興趣，花費了許多時日鑽研，沒想到今日還有派上用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