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曹操自殺了華佗之後，病情愈發嚴重，同時又擔憂吳、蜀兩國的事情。正在憂慮之際，近臣忽然奏報東吳派使者送來書信。曹操取過書信拆開觀看，信中大致寫道：“臣孫權早就知道天命已歸大王，希望大王早日登上大位，派遣將領剿滅劉備，掃平兩川，臣即刻率領部下獻土歸降。”曹操看完後大笑，將書信出示給群臣說：“這小子想把我放在爐火上烤啊！”侍中陳群等人上奏說：“漢室早已衰微，殿下功德崇高，百姓都仰望著您。如今孫權稱臣歸降，這是上天和百姓的回應，大家意見一致。殿下應該順應天命和民心，早日登上大位。”曹操笑著說：“我侍奉漢室多年，雖然對百姓有功德，然而爵位已經到了王的級別，名聲和爵位都已到極致，怎敢再有其他奢望？如果天命在我，我就做個周文王吧。”司馬懿說：“如今孫權既然稱臣歸附，大王可以封他官職賜他爵位，讓他抵禦劉備。”曹操聽從了他的話，上表封孫權為驃騎將軍、南昌侯，兼任荊州牧。當天就派遣使者帶著誥命敕令前往東吳。

    曹操的病情更加嚴重。忽然一夜，他夢見三匹馬在同一個槽裏吃食，到了早晨，他問賈詡說：“我以前曾夢見三馬同槽，懷疑是馬騰父子作祟；如今馬騰已死，昨晚又夢見三馬同槽。這主何吉凶？”賈詡說：“祿馬，這是吉兆啊。祿馬歸於曹氏，大王何必懷疑呢？”曹操因此不再懷疑。後人有詩說：“三馬同槽事可疑，不知已植晉根基。曹瞞空有奸雄略，豈識朝中司馬師？”

    這天夜裏，曹操躺在寢室，到了三更，覺得頭目昏眩，於是起身，趴在幾案上休息。忽然聽到殿中傳來撕裂布帛的聲音，曹操驚恐地看去，隻見伏皇後、董貴人、二位皇子，以及伏完、董承等二十多人，渾身是血，站在愁雲之中，隱隱聽到索命的聲音。曹操急忙拔劍向空中砍去，忽然一聲巨響，震塌了殿宇的西南一角。曹操驚倒在地，近侍將他救出，轉移到別的宮殿養病。

    第二天夜裏，又聽到殿外男女哭聲不斷。到了早晨，曹操召集群臣說：“我在征戰中度過了三十多年，從不相信怪異之事。如今為什麽會這樣？”群臣上奏說：“大王應當命令道士設壇做法事消災。”曹操歎息說：“聖人說：得罪了上天，祈禱也沒有用。我的天命已盡，怎麽能挽救呢？”於是不允許設壇做法事。

    第二天，曹操覺得氣息衝上胸口，眼睛看不見東西，急忙召夏侯惇商議。夏侯惇到了殿門前，忽然看見伏皇後、董貴人、二位皇子、伏完、董承等人，立在陰雲之中。夏侯惇大驚，昏倒在地，左右將他扶出，從此得病。

    曹操召曹洪、陳群、賈詡、司馬懿等人，來到臥榻前，囑托後事。曹洪等人磕頭說：“大王請善保玉體，不久一定會康複。”曹操說：“我縱橫天下三十多年，群雄都已被消滅，隻有江東的孫權，西蜀的劉備，還沒有剿滅。我如今病危，不能再和你們敘談了，特地把家事托付給你們。我的長子曹昂，是劉氏所生，不幸早年在宛城戰死；如今卞氏生了四個兒子：曹丕、曹彰、曹植、曹熊。我平生喜愛的第三子曹植，為人虛浮不誠實，嗜酒放縱，因此不能立他為嗣。次子曹彰，勇猛但沒有謀略；四子曹熊，多病難以保全。隻有長子曹丕，忠厚恭謹，可以繼承我的基業。你們應該輔佐他。”曹洪等人哭泣著領命而出。

    曹操命令近侍取來平日所藏的名香，分賜給各位侍妾，並且囑咐說：“我死後，你們要勤習女工，多做絲履，賣掉絲履來維持生計。”又命令各位侍妾多住在銅雀台中，每天設祭，一定要讓女伎奏樂進獻食物。又留下遺命，在彰德府講武城外，設立七十二座疑塚，說：“不要讓後人知道我的葬處，是怕被人發掘。”囑咐完畢，長歎一聲，淚如雨下。不一會兒，氣絕身亡，享年六十六歲。當時是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

    後人有《鄴中歌》一篇來感歎曹操：“鄴則鄴城水漳水，定有異人從此起：雄謀韻事與文心，君臣兄弟而父子；英雄未有俗胸中，出沒豈隨人眼底？功首罪魁非兩人，遺臭流芳本一身；文章有神霸有氣，豈能苟爾化為群？橫流築台距太行，氣與理勢相低昂；安有斯人不作逆，小不為霸大不王？霸王降作兒女鳴，無可奈何中不平；向帳明知非有益，分香未可謂無情。嗚呼！古人作事無巨細，寂寞豪華皆有意；書生輕議塚中人，塚中笑爾書生氣！”

    且說曹操身亡，文武百官都舉哀；一麵派人到世子曹丕、鄢陵侯曹彰、臨淄侯曹植、蕭懷侯曹熊處報喪。眾官用金棺銀槨將曹操入殮，星夜把靈柩運往鄴郡。

    曹丕聽說父親去世，放聲痛哭，率領大小官員出城十裏，伏在道路旁迎接靈柩入城，停放在偏殿。官僚們都掛孝，在殿上聚集痛哭。忽然有一個人挺身而出說：“請世子停止哀傷，暫且商議大事。”眾人一看，是中庶子司馬孚。司馬孚說：“魏王已經去世，天下震動；應當早日確立嗣王，來安定眾心。怎麽能隻是哭泣呢？”群臣說：“世子應該繼承王位，但沒有得到天子的詔命，怎麽能輕率行事呢？”兵部尚書陳矯說：“魏王在外麵去世，如果愛子們私自確立嗣王，彼此發生變故，那麽國家就危險了。”於是拔劍割下袍袖，厲聲說：“今天就請世子繼承王位。眾官有異議的，就像這袍袖一樣！”百官都十分恐懼。

    忽然報告說華歆從許昌飛馬趕來，眾人都十分驚慌。不一會兒華歆進來，眾人問他來意，華歆說：“如今魏王去世，天下震動，為什麽不早日請世子繼承王位？”眾官說：“正因為沒有等到詔命，才商議想用王後卞氏的慈旨立世子為王。”華歆說：“我已經從漢帝那裏取得詔命了。”眾人都紛紛稱賀。華歆從懷中取出詔命宣讀。原來華歆諂媚事奉曹魏，所以草擬了這個詔命，威逼獻帝頒布；獻帝隻得聽從，所以下詔封曹丕為魏王、丞相、冀州牧。曹丕當天就登位，接受大小官僚的朝拜。

    正在宴會慶賀的時候，忽然報告說鄢陵侯曹彰，從長安率領十萬大軍前來。曹丕大驚，於是問群臣說：“黃須小弟，平日性情剛烈，精通武藝。如今帶兵遠來，一定是和我爭奪王位。這可怎麽辦？”忽然階下有一人應聲而出說：“臣請求去見鄢陵侯，用幾句話說服他。”眾人都說：“不是大夫您不能解除這場禍患啊。”正是：試看曹氏丕彰事，幾作袁家譚尚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