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杉區一個會議室內，座談會正在進行。
    這裏麵有來自江東政法大學的資深法學教授，也有前法官，現在江東省律協的領導，還有銀杉區司法局的王主任。
    大家談的其樂融融，氛圍非常的和諧。
    本來這種座談會就不可能談出什麽實質性問題來，人家單位有問題也不可能告訴你。
    而就在此時王主任的手機響了，拿起來看了看後便對眾人道：“大家先談著，我出去接個電話。”
    很快王主任走到外麵接通電話：“喂辛局，我正在和省律協過來的同誌們一起開座談會呢。”
    手機中，司法局領導的聲音響起：“你還開什麽座談會，剛剛教育局那邊打電話說是省律協下來的人要整他們單位。”
    “給他們遞信息公開申請書，完了當著他們麵說什麽申請信息公開的目的就是為了起訴他們。”
    “問我這到底怎麽回事，你說這怎麽回事啊！”
    啥玩意？王主任被領導這劈頭蓋臉的一頓訓給弄的有點懵，趕緊道：“辛局，那什麽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你先等我問問他們。”
    掛了電話，王主任臉色很不好看地回到會議室，然後把顏瑞陽喊了出來。
    “顏會長，我們這次接待是有什麽問題嗎？”
    顏瑞陽愣了一下，不過馬上道：“當然沒問題，王主任，是周主任那邊……”
    他自然能看出來麵前的王主任態度不好，所以想著肯定是周雲那邊搞出事了。
    不過……這麽快的嗎？
    早上去起訴，然後這會兒就知道了？銀杉區本地的法院同行們效率這麽高？
    他沒有和王主任說這個事，想法很簡單，因為民事糾紛這種，起訴立案到教育部門那邊知道情況，得有幾個幾天時間。
    而他們在這邊也待不了幾天，所以等快走的時候和王主任把這事好好說說就行。
    結果沒想到，這才一上午，就直接有動靜了？
    周雲他到底幹嘛了，不是說和教育部門的民事糾紛嗎？
    王主任開口道：“顏會長，周主任跑去教育局，遞交了一個信息公開申請，說是讓教育局把當初那個項目的信息都進行公開。”
    “然後你知道他說什麽，他說要起訴教育局發現沒足夠證據，所以得先讓他們公開出來，然後拿著這些證據去起訴。”
    “教育部門的領導差點罵人，知道是律協的普法團隊，打電話給我們領導，問到底怎麽回事，剛剛我們辛局問我。”
    “顏會長，你說這怎麽回事，啊，我們的接待沒做好？怎麽周雲這來了就開始搞事？”
    “這操作漂亮……咳咳，那什麽王主任，周雲那我們也管不了啊。”
    說實話，剛剛顏會長是真的沒忍住，因為這波操作確實是漂亮！
    沒證據起訴怎麽辦，讓對手給我們提供，而且他還必須提供。
    這種另辟蹊徑的操作，聽了就讓人眼前一亮。
    顏瑞陽同樣是法律人，雖然和周雲不是一路的，但並不妨礙他覺得這操作精彩！
    王主任皺起了眉頭：“你們管不了？這不是你們組織的嗎？”
    顏瑞陽很是無奈道：“王主任，活動是我們組織的，但周雲那樣的人我們咋可能管得了，我們能怎麽辦，頂多讓他別參加活動了。”
    “律協現在接到關於他的投訴都不帶看的……”
    “要不這樣吧王主任，我把他的電話給你，你打電話問問。”
    王主任點點頭，很快便撥通了電話。
    “喂是周主任吧，我是銀杉區司法局的那個，咱們昨天見過，我有個事想問問你……”
    很快手機中響起了周雲的聲音：“哎呀王主任，你們知道我做的事了是吧，我這昨天就說了，會給你們添一點麻煩，你那會也說了的，說我太客氣了。”
    “那我想著一個民事糾紛而已，我一個律師接案子，沒什麽問題吧？”
    王主任頓時被噎住了，不過很快他的臉沉了下來：“周主任，你這話說的，你那案子被告是教育局，那能一樣嗎？”
    “我們這好心好意的接待你們，又是吃飯又是幹嘛，你就這樣做的？”
    電話這邊，周雲自然也聽出了這位王主任的語氣不好。
    所以直接道：“那又如何？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能說行政機關就能隨便欠錢吧？”
    有句話周雲沒說出來，今天敢隨便欠錢，明天敢做什麽都不敢想。
    “另外，你們接待歸接待，我就不能接案子了？我起訴教育部門，和你們有什麽關係？”
    “再說了，做案子同樣是普法活動啊，我準備把這個案子到其他地方多講講，給大家好好普法，有問題嗎？”
    王主任被說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有的事你放在台麵下可以說，但是放在台麵上提都不能提。
    拖欠工程款不給，起訴很正常。
    依照法律規定申請信息公開，也很正常，誰來都說不出問題。
    而且人家一個民事糾紛，和你這邊有什麽關係？
    但這就是現實，有句話說得好，這天下事，壞就壞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掛掉電話，王主任轉身離開，再也沒說什麽。
    因為很明顯，周雲根本不在乎什麽。
    不過，問題終歸要解決，壓力很快就來到了藍宏博這裏。
    他怎麽辦，這個時候也隻能頂住壓力，不過還算好，雖然壓力大，但還是能罩得住。
    那位周律師應該不會再搞其他事了吧……
    銀杉區教育部門，領導也沒辦法了，周雲在那裏一個勁地催他們，隻能是準備和周雲這邊溝通一下。
    辦公室內，焦曉妍給倒好茶，然後笑道：“周律師，那個我剛剛和領導匯報了。”
    “你申請信息公開也好，起訴也罷，都是為了解決問題，所以咱們其實可以直接調解，實質性解決問題。”
    周雲聞言同樣笑道：“當然是要解決問題，如果你們把工程款直接給了，那我肯定不會去麻煩。”
    他在這裏用到的就是周氏法則第五條：遇到問題，攻其軟肋！
    人都有軟肋，單位自然是如此，這和“找爹”是不一樣的。
    爹是對手之外的第三方，找爹是要把第三方拉進戰團，然後讓那個強勢的第三方來解決問題。
    而軟肋則是對手本身的弱點，周氏法則第五條的核心要義其實是攻防兼備的。
    一方麵要找到對手軟肋猛攻，另一方麵，自己的軟肋要少點。
    周雲是沒有任何軟肋的，孤兒一個，沒有親戚也沒有朋友，自己還有係統作為依托，所以他不怕任何事。
    而現在很明顯，對方已經被這一頓猛攻打亂了陣腳。
    明擺著告訴你我要怎麽做，但你就是沒辦法阻止我。
    就是要解決問題，能不打官司就不打官司，訴訟永遠是最後的手段。
    而且，贏了官司後的執行也是問題……別以為行政機關就好辦，事實上行政機關的執行現在是老大難問題。
    很簡單，普通人不執行，可以拘留，可以凍結財產。
    之前就提到過，那行政機關不執行，難道你法院去把人家的賬戶凍結了？或者找法警去把人家行政機關領導給拘留了？
    這想想都不可能。
    規定是規定，但終歸還是人來執行的。
    很多法學生在上行政法的時候都聽老師講過一個故事，對就是故事。
    說是行政訴訟最開始實施的時候，某個省府被告了。
    案子到法院，法院負責送達的人犯了難，我這給誰送達啊。
    後麵一想，起訴公司的話，一般都是給公司的一把手送達，那起訴省府，肯定給省府的一把手送達……沒毛病。
    於是這份文書就給到了省府一把手，也就是省裏二把手的手裏……
    以現在的行政訴訟法來說這個理解沒什麽大問題，你是法定代表人嘛，那就是給你的。
    但你要知道，法律它是逐步完善的，我們國家行政訴訟製度化是在1990年，這一年第一版行政訴訟法開始實行。
    其實從1950年開始，包括憲法在內的很多法律已經有了相應的一些零散規定，就說發生行政爭議可以到法院去起訴，隻是沒有形成製度而已。
    所以，那個法院層級也不會高。
    因此可以想到那個狀況了，基本上可以記入“人到底能捅出多大簍子”前一百內。
    言歸正傳，事實上很多案子裏，別說凍結，法院連直接劃扣都做不到，因為理論上行政機關的錢是財政資金，而且每一筆錢都是經過預算後撥付的。
    你把這筆錢劃扣了，那可能下麵某個單位就沒經費了。
    所以怎麽辦，好辦法就是給這些單位上失信被執行人名單，理論上來說，理論上，上了名單後法定代表人也就是單位領導不能坐飛機，不能高消費……
    前幾年的時候，很多單位都上了失信被執行人名單。
    周雲倒是不擔心這個，反正到最後無非就是曝到網上，到了那一步，對方肯定會賠錢。
    但輿論的手段能不用還是不用，畢竟係統任務的要求是：法律的手段。
    用了輿論手段，最後收益肯定會暴跌，甚至任務失敗都有可能。
    而現在，目的就是給錢，隻要給錢，那信息也可以不用公開。
    焦曉妍依舊笑道：“但是周律師，不是說我們不給，而是現在我們單位也沒錢，現在的錢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誰也不敢挪用。”
    這話周雲當然相信，因為這確實是現狀。
    但現狀不代表就能接受。
    “不敢挪用，那咱們就正常走法律途徑，然後該怎麽辦怎麽辦，你說呢？”周雲一臉自然道。
    “不然你們就用一個曆史遺留問題年年拖，那當事人怎麽辦，啊，你們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焦曉妍有點無奈道：“可是周律師，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我們領導的意思是，看看咱怎麽想一個兩邊都能接受的方案。”
    周雲直接擺手道：“都多少年了，利息都不少了，能有什麽兩邊都接受的方案啊，你們願意分期？”
    “分期不願意是吧，那是什麽，再給一個工程？快別了，我那當事人可經不住這種套路……”
    前世他也做過類似的案件，隻不過那會他是給行政機關這邊出主意的，對方說的這些他都門清。
    說白了這些所有的辦法，目的都隻有一個，那就是……拖。
    拖到什麽時候呢，拖到這個領導調走了，拖到新領導上來。
    到時候事情就是新領導的事了。
    所以現在周雲的目標就一個，你們今天給錢，如果不行就正常走流程。
    可以談嗎，當然可以，但是談的同時不能耽誤走流程。
    因為不管是信息公開還是民事訴訟都有規定時間，隻有開始走流程，對方才會有緊迫感。
    既要談又不想讓我們走流程，那是什麽，那叫耍流氓！
    “行了，你趕緊給我出具相關回執，別告訴我你不打算給我開，我現在就去紀檢部門！”
    “你可要想清楚了，開回執是你的義務，這個事是你的嗎？”
    投訴這種事必須要有明確事由和證據，像是這種不給回執的，那去投訴絕對沒問題。
    焦曉妍沒辦法了，因為對麵的周雲是真能做出這種事。
    而且對方說的很對，開回執是她的事，但欠工程款可和她沒什麽關係……
    於是在又一次和領導匯報後，焦曉妍開出了相應回執。
    周雲拿著回執道：“慢慢想解決辦法，不著急。”
    說完，周雲轉身離開，直奔另一邊的座談會會場，畢竟藍會長是個好人，他得幫著藍會長撐場麵。
    在路上，周雲撥通了羅弘軒的電話。
    “喂老羅，給你說個事，這段時間教育局那邊肯定會聯係你，會給你開一些條件，我的建議是除非直接給你錢，否則什麽也別答應。”
    “對，聽我的沒錯，說話給的承諾是沒用的，這個領導說了，可能下個領導上來就不認賬了。”
    “所以不要著急，我們開始走程序了，現在著急的應該是他們！”
    電話那邊的羅弘軒趕緊答應，感覺心情一下子好了。
    周律師出馬果然不一樣，這對方居然還會主動聯係自己？
    以前他專門跑去見領導都見不上，人家根本不見他，就像是躲瘟神一樣。
    周雲掛掉電話，很快到了地方。
    敲敲門，進去後便像沒事人一樣打招呼道：“抱歉抱歉，來晚了，剛剛忙了個事，王主任知道的，我和他報備過。”
    王主任被噎的差點吐血，你那叫報備嗎！
    在場眾人剛剛都已經知道了情況，因為王主任在座談會場吐槽了半天。
    這會兒聽到周雲的話都不知道說什麽，隻有顏瑞陽滿臉苦笑道：“周主任，你隨便坐吧，我們座談會也基本快結束了。”
    周雲毫不在意，就那麽坐在旁邊。
    周律師就是這麽的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