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6章 竟是這等沽名釣譽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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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茹夢!進來!”
    當被護士喊到名字的時候,柳茹夢慌忙地走了進去。
    十分鍾以後,柳茹夢失魂落魄地從婦科診室走了出來。
    這時候的醫院科室還不像後世那樣,會尊重患者的隱私,將門關得好好的,醫生和你說的話,隻有你自己能聽。
    剛剛柳茹夢在裏麵和醫生對話的時候,門口等著的那些婦女們,全都聽到了。
    所以……
    當柳茹夢一臉落魄的離開之後,這些婦女們立馬就八卦了起來。
    “呀!這麽漂亮一女孩,沒想到竟然不能生?”
    “真是可惜了呀!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已經嫁人了吧!自己一個人來的醫院,八成呀!是不想讓夫家知道。”
    “那可不,要是被她的婆家知道了。肯定要被婆婆趕出家門的。誰會要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呀!”
    “就是!就是!趁早離婚,然後讓兒子再找。不然這家裏的香火斷了,可就對不起祖宗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人,遭了這樣的大黴,娶了一個不會生孩子的女人,這不是虧到姥姥家了麽?現在娶個媳婦,可不容易。”
    “感覺這女孩,還想瞞著夫家呢!欸!不過這種事,怎麽可能瞞得下去呢?一年兩年沒生也就算了,要是三年五年生不出來,到時候連帶夫家都要成為整個村的笑柄……”
    ……
    這些婦女們的議論聲很大,剛走到樓梯拐角的柳茹夢,停住了腳步,全都聽在了耳中。
    然後她……
    眼淚就刷的一下,兩行流了下來。
    靠在樓梯處,無聲地嗚咽了起來。
    “阿旺!對不起!對不起!我這肚子,怎麽就這麽不爭氣呢?”
    “阿旺!我是不會下蛋的母雞,你……你還會要我麽?”
    “阿旺!我的阿旺!可是,就算你要我。我也沒臉賴在你們家,我……我給不了你一個孩子,我就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
    ……
    柳茹夢都忘了自己是怎麽回的林家溝生產大隊,直到下了拖拉機,看到村頭的生產隊部時,才趕緊擦了擦眼角,平複一下心情。
    隻不過,回到林家院子後,柳茹夢還是十分心虛地低下了頭來。
    “夢夢,你說去城裏買布料,買回來了麽?”
    林母也覺察到柳茹夢的異樣,不過她也沒有點破。
    她知道柳茹夢肯定是借著買布料,到縣裏的醫院去檢查了。
    如今看她這一臉頹喪的表情回來,林母心裏便猜到了七八分。
    但是她也沒有說什麽,都是苦命人,又怎麽好再往柳茹夢的傷口上撒鹽呢!
    在這一瞬間,林母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不能生就不能生吧!
    女人又不隻是生育的工具,她自己淋過雨,又如何忍心去撕開柳茹夢的傘呢?
    “買……買回來了。我還多買了點,給我們家一人做一身衣裳,正好春天來了穿。”
    柳茹夢咬著嘴唇,將買的布料給搬了進來。
    林母貼心的接了過去,然後就輕輕將她給摟在了懷裏,見她渾身都有些顫抖了起來,心疼得不行,在她的耳邊說道:
    “夢夢啊!你有事別憋在心裏,娘看著難受啊!
    真要是不能生,咱不生便是,怕什麽?女人又不是一定要給男人生孩子的。
    老天爺不給,那又能有什麽辦法?又不是我們女人的錯。
    你也別怕阿旺會因此而嫌棄你,他要是敢嫌棄你,娘就打斷他的腿。”
    “娘!娘……娘啊!可是我……我真的很想給阿旺生孩子,有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寶寶……”
    被林母點破,柳茹夢的眼淚和情緒,就再也繃不住了。
    猶如決堤的河壩,整個人都撲在林母的身上,大聲地哭喊了起來。
    “傻孩子,這種事不由人。我在原來林家,生了阿旺後那幾年,生不出娃來,受了不知道多少的打罵。
    女人苦啊!但是你放心,在我們家,不會苦著你的,也絕不會因為你生不出娃,而對你不好的。
    不是還有小雪麽?你生不出來,以後讓小雪嫁人以後,生一個過繼給你和阿旺,一樣的嘛!”
    林母竭盡所能地去安慰柳茹夢,可對於柳茹夢來說,她倒是寧願聽林母像普通婆婆一樣,罵她是不會下蛋的母雞。
    因為林母對她越好,她心裏的愧疚就越深,就越是難受。
    她歎老天爺怎麽如此不公平,阿旺這麽好的人,自己為什麽不能給他生個一兒半女呢!
    ……
    另一邊,從上海到長春的火車上。
    原本郭琳嫻是處級幹部,訂的是臥鋪票的。
    但臨上火車之前,她居然鬼使神差地讓人把臥鋪票換成了硬座,和周衛國、劉晶兩人坐在了一起。
    這一下,立馬便讓周衛國和劉晶有些受寵若驚起來了。
    “郭處長,您這沒必要為了照顧我們。和我們坐硬座呀!”
    周衛國上車之前,還在勸。
    劉晶也是惶恐地說道:“是啊!郭處長,處級幹部是可以坐臥鋪的。這路途畢竟有點遠,得三十多個小時,才能到呢!您要不還是去臥鋪,會舒服一些。”
    “你們別勸了!我呀!也不是為了你們才改的硬座,而是想要切身體會一下,當年我女兒坐硬座下鄉插隊當知青的感受。”
    郭琳嫻笑著擺擺手,然後提著自己的包就利索地上了火車。
    而這麽一說,也瞬間拉近了她和兩名屬下之間的距離。
    尤其是,他們也知道郭處長是到東北去看女兒,在火車上便也以她女兒為話題,相互交談了起來。
    “您女兒下鄉三年了呀?就回來過一次,那是挺久沒見的了。
    不過也可以理解,來回一趟的車票錢可不便宜,再加上這三十多個小時的路途。”
    劉晶搖搖頭,說道,“我的一些同學下鄉知青,幾乎都沒有回過家。就是因為車票錢都沒有。
    有個別還是扒火車,逃票回來的呢!那樣子就和乞丐差不多。”
    “當知青不容易啊!郭處長,這次您親自去東北接,您女兒一定會感動死的。”
    周衛國也是笑哈哈地說道。
    而接下來的旅途,因為都被困在車廂裏這樣的小空間裏,無形當中上下級的那種威嚴感,也消彌在了相互的談話當中。
    火車行至第二天下午的時候,車廂裏一些明顯是從城裏返回農村的知青,看到過了山海關後的東北平原,立馬也是群情激奮了起來。
    這年頭,知青們一激動,就會“啊”一聲,開始念起了詩來。
    果然……
    坐在位置上昏昏欲睡的郭琳嫻,被一個男知青突如其來的一句“啊!從明天起……”給驚醒了。
    “嗯?這首詩,怎麽聽著有些耳熟啊?”
    郭琳嫻不由得驚疑了一聲。
    旁邊的劉晶,連忙解釋道:“郭處長,這首詩您耳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都已經火了好久了,是刊登上《詩刊》上的主打詩,詩名叫《麵朝大海,春暖花開》,作者是海子,非常厲害的一名現代詩詩人。”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這首詩我記得……”
    說到這裏,郭琳嫻瞪大了眼睛,渾身一凜,頓時就有些不困了。
    因為她的腦海當中終於想了起來,她是怎麽什麽地方看到過這一首《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了。
    信!
    沒錯!
    就是女兒寫給自己的信裏麵,她說她的丈夫林火旺雖然是個農民,但卻非常有才華,在他們結婚的那一天,還臨時興起,現場作了一首詩當作結婚禮物送給了她。
    在給母親的信裏,柳茹夢非常驕傲與自豪的將《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這首詩,給完完整整的謄抄了下來。
    她希望母親能夠看到的是林火旺的才華與對自己的愛,而不是他農民的身份。
    當時看到信以後,郭琳嫻也是被小驚了一把,畢竟《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這首詩的水平還真的是挺不錯的。
    甚至於,郭琳嫻當時都有一種,幫林火旺翻譯這首詩成英文、俄文、法文等等語種,發表到其他國家的文學刊物上的想法。
    不過一想到,自己的女兒,被一個農民用這樣的一首詩給騙了身子,她的心裏又有些不痛快。
    加上她從小見慣了民國的那些風流文人們的做派,就更不覺得,會寫詩作詞,算得上什麽樣的優點。
    反而是一個男人花心的特質,試問一下,自古以來,那些文人騷客,寫詩……尤其是情詩寫得好的,有哪個不風流,又有哪個不花心呢?
    身為母親,她可不想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一個花心又風流的人。
    可是現在,她居然在火車上聽到這首,據女兒自己說,是丈夫林火旺臨時寫出來,送給她當結婚禮物的詩歌。
    這可不對勁啊!
    郭琳嫻立馬就得出了一個更加讓她難以接受的結論來,林火旺是抄襲的詩歌,明明是那個大詩人海子寫的詩,發表在《詩刊》上的。
    林火旺沽名釣譽,把別人的詩當作自己的,還非常裝腔作勢的在自己女兒麵前說是臨場發揮作出來的詩。
    這豈不是說明,這個林火旺比她想象當中更糟糕,連人品都有問題,恐怕經常幹這種事,用知名大詩人的詩歌,去哄騙涉世未深的女孩。
    “真沒想到啊!夢夢嫁的人,竟是這等沽名釣譽之人。
    還好我來了這一趟,還好我發現得早。
    很好!我來時還在琢磨著,要如何說服夢夢跟我回上海呢!
    這一下,現成的理由不就來了。連給夢夢的結婚禮物,都是抄襲別人的詩歌,他還能有什麽真心?談什麽真愛?
    隻要我向夢夢當麵揭穿林火旺這個偽君子,夢夢認清他的真麵目,絕對會毅然決然地和他離婚,然後跟著我回上海的。”
    這麽一想,郭琳嫻剛剛憤怒的心情,反而變輕鬆和高興了起來。
    畢竟,木已成舟,自己的女兒已然被那個該死的林火旺騙了身子結了婚。
    現在對她而言,最好的結果,就是趕緊帶著女兒,永遠逃離東北。
    這個現成的理由送上門來,的確是讓郭琳嫻心中的煩惱去了一半。
    連帶著,她對這個叫海子的大詩人,也有了一些好感。
    於是,她又問劉晶道:“小劉,這個大詩人海子,還有其他的詩歌發表出來麽?念來聽聽。”
    “咦?郭處長,海子現在這麽有名,您當真之前沒有聽說過他麽?”
    劉晶也是有些吃驚,畢竟以海子現在的知名度,稍微有點文化的人,應該都要知道的呀!
    “我不是最近才平反的麽?一直忙著疏理生活上的事。”
    郭琳嫻微微一笑,這兩年來她的生活也拮據了起來,該變賣的一些首飾什麽的,也賣得差不多了。
    哪還有錢買《詩刊》和《人民文學》這樣的刊物來陶冶情操啊!
    而平反後的這些日子,更是單位和家裏兩頭忙,更沒有那個機會接觸到海子的詩歌了。
    “哦哦哦……也對!不過,海子除了《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這首詩外,還有另外一首剛剛發表的詩歌,叫做《一代人》。
    這首《一代人》寫得也非常好,雖然整詩就一句話……”
    劉晶這樣的文學女青年,按照後世對粉絲的評級來說,那絕對是海子的死忠粉,自然也樂得向郭琳嫻介紹了起來。
    “哦?一句話的詩?倒是有意思,念來聽聽。”
    郭琳嫻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來,追問道。
    “《一代人》,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劉晶立馬聲情並茂地朗誦了起來。
    而就是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是讓郭琳嫻整個人都怔在了那裏。
    和無數被打倒後又平反的知識分子一樣,郭琳嫻也從這首《一代人》當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這十年來,甚至是建國以來的,乃至從出生以來的經曆與苦難,都刷的一下,白駒過隙般從腦海當中閃現。
    苦難,是人生的財富。
    但是沒有人會真的希望,自己的人生真的堆滿這種財富。
    “郭處長,郭處長……”
    劉晶見自己念完後,郭琳嫻就這麽怔在原地,甚至眼淚都從眼眶當中溢了出來,趕緊推了推她叫道。
    “沒……我沒事!就是聽了這首《一代人》,想起了很多過去的事情。
    這首《一代人》,真的是一首好詩啊!比《麵朝大海,春暖花開》還要好。
    海子這個大詩人,真的了不起。能寫出這樣的詩來,說明他的確是一個有文化有思想有深度的人。”
    郭琳嫻毫不猶豫地給了詩人海子,一個極高的評價。
    同時,更為女兒柳茹夢的丈夫林火旺而感到不齒,竟然將海子的詩歌用在欺騙自己女兒的感情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