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82章 好消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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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郭琳嫻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來的。
    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語氣當中的驚惶不安卻暴露無遺。
    柳茹夢任由母親抓著自己的胳膊,甚至沒有嚐試掙脫。
    她的臉上沒有郭琳嫻預期的任何慌亂、閃躲或是被發現秘密的窘迫。
    她隻是微微蹙起了秀氣的眉頭,眼中流露出十足的困惑和一絲被冒犯的惱怒。
    看著郭琳嫻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思維混亂、語無倫次的病人。
    “媽?你說什麽胡話呢?”
    柳茹夢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異和不滿,甚至還帶上了一點對母親精神狀態的關切,
    “小林天望?林火旺?怎麽可能是一個人!
    他們一個是日本來的豪商,一個是大陸出來的農民,八竿子打不著的啊!
    您怎麽會想到這上麵去?
    是不是這幾天太累,眼睛花了?
    還是那報紙印得太模糊,讓您看錯了?”
    她的否認斬釘截鐵,毫無猶豫,臉上的神情更是無比到位。
    那困惑的眼神,那微蹙的眉頭。
    那帶著一絲質疑母親“眼神不好”的語氣和姿態,組合在一起,顯得異常真誠且無辜。
    不過,在臉上如此表演狀態下的柳茹夢,心中卻是另外一種景象。
    她想起那晚在淺水灣三號,當林火旺告訴她計劃,而她卻表示明“母親可能會認出你”時,林火旺就曾極其篤定地安慰她道:
    “認出來又如何?
    隻要你不承認,我不承認,那就不是。
    你母親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極其‘識大局’的人。
    她很清楚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沒有實錘,她斷不敢對郭家任何人泄漏半個字。
    隻要我們都‘死不承認’,她就隻能憋著,然後,慢慢懷疑自己的眼睛和記憶。”
    眼前的場景,真的是完完全全印證了林火旺的預判。
    而柳茹夢此刻的表演,正是將“死不承認”貫徹到底。
    ……
    郭琳嫻看著女兒這副萬分“真實”的困惑表情,心口猛地一窒,巨大的動搖瞬間襲來。
    女兒演得太好了!
    那眼神,那語氣,那理所當然的態度……
    難道說……真的是自己連日操勞過度,精神恍惚,把模糊的報紙照片看成了,心底那個隱隱擔心的影子?
    是她自己想多了?
    柳茹夢那精湛無比、毫無破綻的“演技”,配合她刻意表現出的對母親“視力或精神”的擔憂。
    讓正處於認知劇烈崩塌邊緣的郭琳嫻,幾乎要真的以為自己產生了嚴重的幻覺和誤判。
    “不……不會錯的……”
    郭琳嫻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卻弱了很多,帶著自我說服的不確定性,“我記得很清楚……那眉眼……那下巴的線條……分明就是林火旺!
    那天和你辦的離婚登記,我是仔仔細細端詳過他的……”
    她用力地回憶著林火旺的模樣,試圖從中找出能說服女兒、也說服自己的確鑿證據。
    然而,柳茹夢卻沒有給她喘息和深究的機會。
    她不等郭琳嫻再回憶比對,直接拋出了一連串如同冰錐般犀利、且建立在現實邏輯上的反問:
    “媽,您冷靜想想!”
    柳茹夢的聲音拔高了一些,帶著一種理智的邏輯力量,“如果小林天望真的就是林火旺的話,我為什麽不直接向外公坦白,大大方方地承認呢?”
    她直視著母親迷茫而混亂的眼睛,字字清晰地剖析著:
    “您也看到了!
    小林天望是什麽人物?
    他擁有的一切——淺水灣三號那樣的頂級豪宅,幾輛價值不菲的勞斯萊斯轎車,甚至是能輕易買下熱門報社或公司股份的雄厚財力!
    還有昨天那些報紙推測的背景——日本頂尖華人豪門,掌握龐大財閥勢力、能影響港府決策的存在!”
    柳茹夢的聲音充滿了強烈的,基於現實邏輯的反問力量,“我到港島來,外公一家費盡心機想讓我高嫁,不就是為了給郭家找這樣強有力的靠山嗎?”
    她稍稍停頓,讓這現實利好的畫麵,更清晰地烙印在母親腦中。
    然後柳茹夢才拋出更核心的問題:“這樣一個‘小林天望’,如果他真的就是林火旺,那不正說明您女兒當初在大陸的眼光,不但沒錯,反而是驚人的精準,並且為我們郭家帶回了意想不到的超級金龜婿?!
    這樣的‘林火旺’,還有一絲一毫‘拿不出手’的地方嗎?
    我有什麽理由藏著掖著?
    有什麽理由向外公、向郭家隱瞞這個足以讓所有人高看一眼、甚至需要我們郭家主動巴結的身份呢?!”
    柳茹夢的剖析猶如手術刀般精準,直指人性與現實利益的核心。
    郭琳嫻被這一連串犀利的問題砸得腦子嗡嗡作響。
    “你等等……不行!姆媽的腦子有點亂……讓我捋一捋……”
    混亂的思緒如同被投入了強力攪拌機。
    是啊!
    如果林火旺真的擁有如此可怕的身份和財富,那對郭家而言,簡直是天降鴻運!
    夢夢作為他的前妻,或者說……如果林火旺知道夢夢的冰能治,他們肯定是能複婚的,那整個郭家不就完全可以順理成章地攀上這艘巨輪了麽?
    自己的父親和兩個哥哥知道真相,恐怕要高興瘋掉才對!
    夢夢確實沒有任何理由去隱瞞、去否認!
    柳茹夢沒有停止,繼續加強她的邏輯攻勢。
    拋出更具體的、更具毀滅性的事實矛盾:“再說說現實吧!”
    柳茹夢的語氣中,帶著難以辯駁的篤定,“姆媽你仔細想象看,林火旺是什麽出身?
    您和我都很清楚!
    東北一個窮山溝裏出來的農民!
    是靠著運氣和一點小聰明,才在地方上有過一點微不足道的成就。
    他一沒有顯赫的家世傳承,二沒有龐大的資本積累!”
    柳茹夢繼續列舉著:“單單是買下淺水灣三號那棟別墅——媽,那是價值至少幾百萬港幣,甚至更昂貴的物業!”
    “還有那部最新款的勞斯萊斯銀影,也都要上百萬港幣!”
    “還有他名下的那家知名漫畫雜誌《龍JUMP》,聽說現在估值就至少上千萬港幣!”
    “更別提他日常交際應酬的巨大開銷,養著那麽多隨從保鏢……”
    柳茹夢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誇張的肯定,“算下來,僅僅是他目前顯露出來的冰山一角,其擁有的家底至少需要五千萬港幣。
    甚至要達到一個億港幣的天文數字才有可能支撐!
    一個東北農村出來的青年,一沒有家族根基,二沒有通天手段。
    他就是再能折騰,也不可能在短短幾個月內,從赤貧狀態一舉躍升到坐擁億萬家財、還能瞞天過海假冒日本豪門的身份吧?!”
    柳茹夢的反問,句句都打在現實的壁壘上,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這樣的背景和財富差距,根本就是天上地下!
    小林天望可能是林火旺?
    姆媽,你剛剛說出來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想笑……
    這簡直……太荒謬了!”
    柳茹夢最後總結,微微搖頭。
    臉上是那種麵對明顯謬論時,理智壓過了所有感情,甚至帶著點對母親“胡思亂想”的不理解和微微的責備。
    麵對女兒柳茹夢這一番邏輯清晰、句句在理、無比貼合現實利益與身份背景的層層剖析與質問,郭琳嫻徹底動搖了。
    她臉上的震驚和不甘,一點一點地褪去,被一種深刻的迷茫和自我懷疑所取代。
    她張了張嘴,想反駁點什麽——比如,萬一他有什麽驚天奇遇?
    萬一他背後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勢力?
    ——但這些想法在柳茹夢列舉的那一串具體而龐大的金錢數字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如此的……天方夜譚。
    一個大陸農民,幾個月時間賺至少幾千萬的港幣?
    還要偽造頂級日本華裔豪門的身份?
    這聽起來比柳茹夢是在說謊,更像是一個妄想症患者的囈語。
    柳茹夢的反問像精確的手術刀,毫不留情地削掉了郭琳嫻原本的“確認感”。
    在女兒字字句句“在理”的邏輯衝擊下,郭琳嫻那些看似堅固的記憶點,在無法跨越的巨額財富鴻溝麵前開始崩塌。
    難道……難道真的是自己看錯了?記錯了?
    難道那報紙上模糊的照片,真的是因為光線角度問題,再加上自己潛意識裏對那個麻煩前夫的擔憂和恐懼,才產生了如此離奇、如此不符合常理的誤認?
    郭琳嫻的心智,這一刻出現了巨大的裂縫。
    邏輯打敗了直覺,金錢數字擊垮了記憶的輪廓。
    她眼中的執著和震驚,漸漸化為了深重的困惑和那無解的茫然。
    再看看女兒柳茹夢那張坦然到極點,甚至因為自己“荒謬”的想法,而帶著點無奈和關切的清冷臉龐。
    郭琳嫻最終頹然地、近乎無聲地鬆開了抓住女兒胳膊的手。
    她有點無力地靠在堆著布料的矮櫃上,眼神空洞地望著角落,思緒非常地混亂,在這一瞬間被抽幹了所有力氣。
    她無法反駁了。
    一個字也反駁不了。
    “……或許……真的是我眼花了吧……”
    郭琳嫻喃喃地說,聲音飄忽而微弱,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她無法說服女兒,甚至無法再相信自己的記憶。
    女兒的每一個反駁點,都像冰冷的鐵塊,沉甸甸地壓在她的認知上。
    一個東北農民。
    一個坐擁淺水灣三號、動輒豪擲數千萬的日籍華商新貴。
    怎麽可能是一個人嘛!
    她無力地垂下手,指尖冰涼的觸感還殘留著抓住女兒時的力道。
    布料堆積的矮櫃成了她唯一的支撐,身體裏的力氣被剛抽幹了,隻剩下虛脫後的茫然。
    ……
    而此時郭家客廳的喧嘩被緊閉的房門隔絕了大半,隻剩沉悶的嗡嗡聲。
    是郭老爺子正在指示兩個兒子如何“自然”地向霍家傳遞柳茹夢與小林天望“絕無瓜葛”的信號。
    那些話語鑽進耳朵,卻無法在郭琳嫻此刻亂成一團麻的心緒裏,激起任何波瀾。
    “篤篤篤!”
    突然,房門被急促敲響,緊接著是郭誌強那難掩興奮的高聲呼喊:“小妹!夢夢!快出來!誌明接到霍家的電話了,你們快出來……”
    敲門聲像一根針,刺破了這小儲物間裏凝固的、充斥著自我懷疑的空氣。
    柳茹夢平靜地應了一聲:“來了。大舅!”
    她甚至沒有看母親一眼,徑直走向門口。
    那清冷的背影在開門湧入的光線下顯得單薄卻又挺拔,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固執。
    郭琳嫻看著她毫不遲疑地融入客廳的燈火通明裏,忽然打了個寒顫。
    她強迫自己站直身體,臉頰上重新覆上一層,平日慣有的疏離與克製,然後才緩緩走出這逼仄的空間。
    步伐有些軟,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穩。
    郭誌明興奮得滿臉放光,手裏還緊緊攥著剛掛斷電話的話筒。
    “爸!大哥!小妹!
    霍氏集團!
    霍氏集團的電話!
    好消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下午!霍大少親自邀請我下午過去,簽之前談好的那個小合作項目!
    還要開發布會!
    並且最重要的是……會拍照登報!”
    他語速快得像打連珠炮,每一個字都像投入滾油的水珠,在沉寂壓抑的客廳裏炸開一片難以置信的沸騰。
    剛才還圍繞在郭老爺子周圍,為如何討好霍家而絞盡腦汁的郭誌強猛地睜大眼睛:“什麽?下午就簽?”
    他臉上的凝重瞬間被驚愕和狂喜取代,下意識地搓著手,
    “這麽快?
    一點也沒拖?不是之前說最快也要下個月才能確定簽約的麽?”
    郭老爺子撚動核桃的手驟然停住,那雙精明的老眼微不可察地眯了一下,隨即,一絲了然的笑意緩緩在深刻的皺紋裏漾開。
    他不輕不重地將紅木核桃在掌心叩了兩下,發出清脆的“哢噠”聲,聲音沉穩地壓下了次子的亢奮:“好!好!誌明,這可是霍家給我們的明確信號!是看重我們郭家!更是略微的示好!”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轉機而重新鮮活起來的家人。
    最終落在柳茹夢身上,再轉向郭琳嫻,語氣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看!我說什麽來著?
    一點捕風捉影的流言,霍大少這樣的人物,豈會放在眼裏?
    人家根本不信那些下作東西!
    他看重的是我們茹夢這個人,看重的是和我們郭家的家風!”
    他頓了一下,又著重強調,“誌明,下午你過去,一定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要萬分客氣!
    萬分感激!
    找個最好的時機,一定要替夢夢把昨天那事,跟霍大少好好解釋清楚!
    話要說得圓融,不能顯出一點刻意和心虛!明白嗎?”
    “明白!爸!您請放心!”
    郭誌明胸膛挺得老高,好像現在就已經踏進了霍氏集團那金碧輝煌的簽約廳,“我一定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
    霍家,這是在用實際行動給我們吃定心丸啊!哈!”
    說著,他忍不住又笑出聲。
    客廳裏一掃之前的陰霾與猜疑,除了郭琳嫻。
    她站在眾人身後,陰影微微覆蓋了她的半邊臉。
    她看著父兄們瞬間綻放的喜悅,看著柳茹夢依舊不動聲色的沉靜側顏,還有侄輩們臉上露出的輕鬆笑容。
    巨大的荒謬感與不現實感,如潮水般再次無聲地湧來。
    他們慶祝著霍家的“信任”,慶祝著柳茹夢的清白被霍大少“認可”。
    無人知曉,她方才經曆過怎樣一場認知的崩塌與自我說服的掙紮。
    那個關於“小林天望即林火旺”的秘密,此刻像一個沉重的、無法示人的鉛球,死死墜在她的心尖。
    她隻能跟著眾人點點頭,嘴角努力牽起一絲淡淡地附和的微笑。
    現在真相是什麽還重要麽?
    不管那個小林天望到底是不是林火旺。
    這事都絕不能在父兄的麵前提起。
    是的,絕不能提。
    一個字也不能漏。
    在郭家這些人麵前,她要是這麽說的話,肯定會被認為是胡言亂語……是她瘋了。
    ……
    另一邊,港督府。
    高大的落地窗前,港督麥理浩背對著身後躬身匯報的秘書,俯瞰著陽光下繁忙的維多利亞港。
    他手中把玩著一個精致的煙鬥,唇角勾起一抹玩味而深邃的笑意。
    “嗬……”
    他輕輕哼了一聲,唇齒間溢出的,仿佛是某種帶著韻律的古老蘇格蘭民謠的調子,又像是一句無聲的嘲弄。
    “這霍家的動作,倒是比我預想的快多了。”
    他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
    “爭風吃醋?怒火上頭?
    倒也沒有一時衝動,直接跑去淺水灣找小林天望算賬。
    哈哈!霍英棟這條老狐狸,教出來的兒子手段倒也不差嘛!”
    他的目光投向遠方,似乎穿透了高樓大廈的輪廓,精準地落向了中環霍氏大廈的方向,又或許,是更遠一點的淺水灣。
    “這樣也好……”
    他低聲沉吟,“華商之間多一點這樣‘有趣’的較量,才顯得我這棋盤……更有意思。”
    一邊說著,一邊另一隻手伸向旁邊的雪茄盒,慢條斯理地挑選著,“省了我多少力氣去撬動他們的關係啊……”
    此刻,那窗外的陽光倒是正好,相當的明媚。
    照得港島的海麵上波光粼粼,映襯著這位港府總督眼中運籌帷幄的那一絲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