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
    月色如水。
    卻被無形的血煞之氣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猩紅。
    楚地。
    壽春城。
    這座昔日楚國的都城，如今大秦的九江郡郡守府，正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
    府內。
    燈火通明。
    然而。
    偌大的郡守府卻顯得異常空曠與死寂，空氣中還殘留著尚未散盡的淡淡血腥味。
    衛莊一襲黑衣，靜靜地坐在主位之上。
    他那張俊美而冷酷的臉上。
    沒有絲毫表情。
    深邃的眼眸宛如寒潭。
    不起半點波瀾。
    他的手指。
    輕輕擦拭著手中的鯊齒劍。
    劍身妖異的紋路。
    在火光下流轉著嗜血的光澤。
    流露著與主人如出一轍的霸道與冰冷。
    就在今天。
    他以雷霆萬鈞之勢。
    率領蕩魔天兵對整個壽春城周邊百餘裏地進行了一場鐵血大清洗。
    盤踞此地的妖魔被連根拔起無一活口。
    那些潛藏在暗處的項氏暗子。
    也被他一一揪出。
    斬於劍下。
    鮮血。
    染紅了壽春的土地。
    也讓衛莊這個名字。
    在短短一天之內。
    成為了籠罩在所有心懷叵測之徒頭頂的夢魘。
    他。
    便是大秦道庭如今懸在楚地之上的一柄最鋒利的劍！
    赤練身著一襲火紅色的長裙。
    立於他的身側。
    那婀娜的身姿。
    妖嬈的曲線。
    在昏黃的燭光下勾勒出驚心動魄的弧度。
    但她的美眸之中。
    卻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
    一道白影悄然落下。
    正是白鳳。
    他恭聲開口道。
    “衛莊大人。”
    “所有被蕩魔天兵斬殺的妖魔屍骸已全部焚燒，項氏暗子的家眷也已按照您的吩咐，盡數收押，城中秩序已經恢複，各處關隘皆有天兵鎮守，民眾安撫工作也已初步完成。”
    他的匯報簡潔而高效。
    將殺戮之後的一切收尾工作都處理得井井有條。
    衛莊平靜的嗯了一聲。
    算是回應。
    他的目光。
    依舊沒有離開手中的鯊齒。
    而後。
    白鳳身影一閃。
    再次融入了夜色之中。
    繼續執行著監視四方的任務。
    大殿內。
    再次恢複了寂靜。
    赤練猶豫片刻。
    終究是忍不住心中的擔憂。
    柔聲開口道。
    “衛莊大人。”
    “我們今日的行動，是不是太過酷烈了？”
    “如此雷霆手段，雖然震懾了宵小，但恐怕也會激起項氏一族最激烈的反彈。”
    “他們畢竟在楚地經營多年。”
    “根深蒂固。”
    “若是被逼到絕路，恐怕會不惜一切代價反撲。”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擔憂。
    項氏。
    這不僅僅是一個家族的名字。
    更曾是一個國家的象征。
    在楚地。
    它擁有著無可比擬的號召力。
    頓了頓。
    赤練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還有，今日王翦老將軍親自傳訊，讓我們警惕那所謂的魔神殿。”
    “我們今天剿滅的不少妖魔。”
    “都自稱魔神殿下屬。”
    “我擔心……”
    “若是項氏與魔神殿這兩大勢力同時發難，我們該如何應對？”
    赤練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
    蕩魔天兵雖然強大。
    但終究不多。
    一旦項氏與魔神殿聯手合圍而來。
    就大秦目前這個四麵開戰的局勢。
    他們恐怕會陷入一場血戰。
    麵對赤練的憂心忡忡。
    衛莊擦拭鯊齒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
    他緩緩抬起頭。
    那雙冰冷的眸子。
    沒有安撫，也沒有解釋。
    有的。
    隻是絕對的自信與睥睨天下的霸道。
    “無妨。”
    他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聲音不大。
    卻仿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鏘——
    鯊齒歸入鞘。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負手而立。
    仰望著殿外的深沉夜幕。
    “項氏，不過是塚中枯骨，一群活在昔日榮光裏的可憐蟲罷了。”
    “魔神殿，一群藏頭露尾的妖魔，也敢妄稱神明？”
    “跳梁小醜，也敢在我麵前放肆。”
    “我，即將突破第三境。”
    最後一句話。
    在赤練的腦海中，不啻於一道驚雷炸響！
    第三境！
    神通境！
    她那雙美眸瞬間瞪大，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撼。
    神通境的強大。
    自從蓋聶得證後就在道庭內部小範圍流傳。
    現在。
    衛莊大人……
    也要踏入那個境界了麽？
    赤練的心髒。
    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
    她終於明白。
    衛莊睥睨一切的底氣。
    從何而來！
    而後。
    衛莊轉過身，看著她震驚的神情，眼神依舊平靜。
    “待我入神通之境。”
    “憑借道庭神職。”
    “這楚地。”
    “誰堪敵手？”
    項氏的反撲？
    魔神殿的威脅？
    在一位即將踏入神通境。
    並且獲得道庭神位加持的強者麵前。
    不過是土雞瓦狗。
    不堪一擊！
    到那時。
    他衛莊便將是道庭立於楚地的擎天之柱！
    赤練那顆懸著的心。
    終於放了下來。
    是啊。
    她怎麽忘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
    是衛莊！
    是那個永遠不會敗的鬼穀傳人！
    他的強大。
    永遠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她嫣然一笑，百媚橫生，之前的憂慮一掃而空。
    “是赤練多慮了。”
    衛莊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重新將目光投向了殿外那片無盡的黑暗。
    夜色，更濃了。
    殺機。
    也正在這濃鬱的夜色中，悄然醞釀。
    壽春城外。
    數十裏處的一座無名山頭上。
    夜風呼嘯，吹動著林海。
    發出陣陣沙沙聲。
    項羽一身烏金戰甲，靜靜地勒馬立於山巔之上，手中的破陣霸王槍在月光下泛著森然的寒芒。
    他如同一尊沉默的神祇。
    與這片黑暗的山林融為一體。
    那股與生俱來的霸王氣勢。
    卻讓周遭的空氣都為之凝固。
    在他的身後。
    是一千名項氏親兵。
    他們盡皆披甲執銳，跨坐於戰馬之上。
    這些。
    是項氏一族最精銳的子弟兵。
    一名親兵斥候出現在項羽的身後。
    單膝跪地。
    恭敬地匯報著剛剛探得的情報。
    “啟稟少主！”
    “壽春城內的蕩魔天兵分鎮四方。”
    “郡城僅有不足百人護衛。”
    “衛莊本人。”
    “正在郡守府中！”
    項羽聞言，緩緩點頭。
    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
    “蕩魔天兵……”
    他低聲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
    對於這種由大秦道庭催生出的強大士卒。
    他亦是羨慕。
    以秘法催生，人人皆堪比修行第一境巔峰的修士。
    結成戰陣。
    更是能抗衡第二境的強者。
    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
    不過這種方法雖然強大，但必然有著極大的限製與代價。
    否則。
    如今大秦弄出個百萬蕩魔天兵。
    他項氏也好。
    天下各方勢力也好。
    盡皆俯首稱臣不就好了。
    可惜……
    如此強大的力量，如今卻不能為他項氏所用！
    若非忌憚這蕩魔天兵。
    他又何須與那魔神殿的妖魔合作？
    這是這蕩魔天兵的壓力。
    讓他必須要尋找盟友。
    今夜。
    就讓他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在明日。
    轟動天下！
    念頭微轉。
    項羽的目光，淩厲如刀。
    遙遙望向遠處那座在夜幕中透出點點燈火的城池。
    冷聲道。
    “傳令下去。”
    “全軍靜默，收斂氣息，原地待命。”
    “今夜。”
    “本少主，將親率爾等，夜襲壽春！”
    “隻等魔神殿動手。”
    “我們便趁勢突入城中，直搗黃龍！”
    “此戰。”
    “目標隻有一個。”
    “陣斬衛莊，名揚天下！”
    “光複大楚！”
    “喏！”
    一千親兵齊聲低喝。
    聲音整齊劃一。
    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戰意與興奮。
    他們看著自家少主的背影。
    眼中充滿了狂熱的崇拜。
    陣斬衛莊！
    那是何等的人物？
    是鬼穀傳人。
    是大秦道庭在楚地的最高統帥！
    隻要殺了他。
    天下必將為之震動！
    而他們。
    將是創造這個奇跡的見證者與執行者！
    項羽不再言語。
    隻是靜靜地等待著。
    他在等一個信號。
    一個。
    由妖魔的嘶吼與鮮血點燃的信號。
    暗夜下的山林之中。
    腥風席卷而過。
    無數黑影在林間飛速穿梭。
    帶起一陣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牛魔王龐大的身軀。
    在隊伍的最前方橫衝直撞。
    沿途的樹木盡數被他那魁梧的身軀撞斷。
    他的臉上。
    滿是猙獰與興奮的笑容。
    他已經通過秘密渠道。
    將項氏提出的合作意向，原封不動地匯報給了魔神殿在楚地的總舵主。
    那位總舵主大人。
    在聽聞項羽已經突破到第三境神通，並且願意在事成之後，效仿大秦道庭，敕封他們這些妖魔為正神時，沒有絲毫猶豫，當場便應允了這次的合作！
    敕封正神！
    享受人間香火！
    這是何等巨大的誘惑？！
    大秦道庭的出現。
    讓他們看到了神位體係的強大。
    那些原本平平無奇的人類。
    一旦獲得神職。
    便能擁有移山填海的威能。
    神通自生。
    誰不眼饞？
    誰不渴望？
    隻是。
    身為妖魔，他們不可能入大秦道庭。
    如今。
    項氏給了他們一個全新的選擇！
    他們自然會同意。
    牛魔王隻要一想到自己將來也能像那些道庭正神一樣。
    高坐廟堂之上。
    接受萬民香火供奉。
    實力暴漲。
    他就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也正是因為楚地總舵主的迅速響應。
    原本定於明日的奇襲。
    才會於今夜爆發。
    “他娘的！”
    “隻要今夜助那項羽小兒攻破壽春，斬了那個叫什麽衛莊的秦狗！”
    “俺老牛就能嚐嚐那道庭正神，到底是個什麽滋味了！”
    他興奮地咆哮著。
    手中的開山斧饑渴地嗡鳴。
    在他身後。
    數千名妖魔，同樣是群情激奮。
    “殺光那些秦狗！”
    “吃了他們，我們就能成神了！”
    “大王的霸業，將由我們開啟！”
    無數的妖魔發出貪婪而殘暴的嘶吼。
    他們的眼中。
    閃爍著對血肉的渴望。
    以及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他們踏月而行。
    魔氣滾滾。
    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勢不可擋。
    終於。
    前方的視野豁然開朗。
    一座雄偉的城池。
    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之中。
    壽春城！
    此刻的壽春城，在他們的眼中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整座城池的上空。
    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虹光。
    那光芒雖然不甚明亮。
    卻帶著一股神聖、威嚴、不容侵犯的氣息。
    正是衛莊今日所設的結界。
    這股氣息。
    讓他們這些妖魔發自內心地感到厭惡與壓抑。
    牛魔王看著那座散發著神虹赫赫的城池。
    獰笑一聲。
    臉上的表情愈發殘暴。
    他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開山斧，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
    “小的們！”
    “給俺衝！”
    “撕碎那層烏龜殼！殺光裏麵的人！”
    “動手！”
    “吼——”
    “嗷——”
    隨著他一聲令下，數千妖魔瞬間沸騰了！
    他們如同開閘的洪水。
    從山林中狂湧而出，帶著衝天的妖氣與魔焰，鋪天蓋地地朝著壽春城的城牆，發起了瘋狂的衝鋒！
    霎時間。
    鬼哭神嚎之聲。
    響徹夜空。
    一場血腥的殺戮盛宴。
    就此拉開序幕。
    狂暴的妖魔大軍如同一股黑色的怒潮。
    直撞壽春城那看似薄弱的虹光上。
    最前方的數十隻妖魔。
    身軀在接觸到那層神聖光芒的瞬間。
    便發出了淒厲的慘嚎。
    他們的血肉迅速消融，化作一縷縷黑煙消散在夜空之中。
    這慘烈的景象。
    並沒有讓後續的妖魔感到畏懼。
    反而更加激發了他們骨子裏的凶性與殘暴。
    在那成神的許諾刺激下。
    他們骨子裏隻剩下了嗜血的殺戮野性。
    “撞開它！”
    “為了神位！”
    “吼！”
    數千妖魔悍不畏死。
    前赴後繼。
    虹光結界當即明滅不定的閃爍了起來。
    百餘名蕩魔天兵也於此刻動了。
    他們迅速結成戰陣。
    將自身的神力連接在一起。
    源源不斷地注入到腳下的城牆與上方的結界之中。
    嗡——
    原本明滅不定的虹光結界。
    瞬間光芒大盛。
    再次變得穩固起來。
    郡守府內。
    撼動城池的巨大動靜。
    自然也驚動了衛莊與赤練。
    赤練原本帶著笑意的俏臉。
    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她看著將半邊夜空都映照得一片猩紅的魔氣。
    凝重道。
    “是魔神殿！”
    衛莊同樣遙望著那片混亂的戰場。
    那雙冰冷的眸子裏。
    不含一絲情緒。
    他隻是反手拔出鯊齒劍。
    今夜。
    斬妖除魔！
    壽春城外那座無名的山巔之上。
    項羽看著遠處那座被戰火點燃的城池。
    他等待的時機。
    到了。
    壓抑了許久的霸氣與戰意。
    在這一刻驟然爆發。
    他猛地舉起了手中的破陣霸王槍。
    槍尖直指壽春城的方向。
    恐怖的氣勢衝天而起。
    仿佛要將這片夜幕都捅出一個窟窿。
    一聲暴喝。
    如驚雷炸響山巔。
    “全軍出擊！”
    話音未落。
    他胯下的烏騅馬便發出一聲長嘶。
    四蹄猛然發力。
    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
    衝下了山坡。
    霸王動！
    在他身後。
    那一千名早已蓄勢待發的項氏親兵，亦是齊聲怒吼。
    “殺！”
    千餘戰騎緊隨其後。
    如同一股鋼鐵洪流，從山巔之上奔騰而下。
    馬蹄聲密集如雨。
    大地在他們的鐵蹄之下哀鳴。
    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
    那就是趁著妖魔吸引了城中守軍注意力的時機。
    突入城中，直取郡守府。
    陣斬衛莊！
    這一夜的壽春。
    注定要被鮮血與戰火，徹底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