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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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雲沉甸甸地壓在天空,仿佛隨時都會傾瀉下一場暴雨。
    陳廳看著毫不猶豫走上前的白雪,心裏直犯嘀咕,他真想跟她說,連自己看了一眼都想吐,她還要跟進去嗎?肯定會受不了的啊。但轉念一想,陳警官都要進去處理,她作為謝依依的助手,又怎麽可能不進去?
    “沒用。”顧裴司冷冷地從陳廳身邊走過,拋下這兩個嫌棄的字,那聲音仿佛裹挾著冰碴子。陳廳趕緊強忍住還想要再幹嘔的衝動,心中暗自揣測,先生竟也要進去,難道真的是想盯著謝依依,防止她多看一眼陳警官身上那怪東西?一想到那東西,陳廳就忍不住惡寒。就陳警官現在露出來的那樣,給他一百兩他都不想看!
    謝依依邁著沉穩的步伐走進偏廳。屋內光線昏暗,幾縷從破舊窗戶透進來的光線,像利劍般劃破黑暗,卻更襯出這地方的陰森。陳警官姿勢怪異地坐在一把搖搖晃晃的椅子上,神情十分扭捏,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謝小姐,更疼了,疼得厲害。”他哭喪著臉,聲音裏滿是痛苦與無助。剛才陳廳給他把衣服後腰處剪了個長形大洞,那觸目驚心的畫麵,讓陳廳當場就幹嘔起來,也讓陳警官心裏愈發沉重。
    “嚎什麽?”顧裴司一見他這哭唧唧的樣子就心生不悅。在這昏暗的光線下,顧裴司的臉顯得更加冷峻,眼神中透著不耐煩。一個大老爺們,沒完沒了地喊疼,在顧裴司看來,實在是有些丟人。
    “轉過去,背對著我坐。”謝依依也沒有理會陳警官的哀嚎,語氣冷靜而果斷。她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偏廳裏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白雪把東西放下,退遠些吧,你們看了會影響食欲。”
    “依依,需要幫忙嗎?”白雪放下東西,卻沒有馬上退開,眼神中滿是關切。她咬著嘴唇,似乎在做著某種心理準備。“依依,我不怕的,吃不下最多今天不吃了。”
    謝依依忍不住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溫暖。“不用幫忙。”她的聲音柔和,卻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白雪這才退遠了些,腳步有些遲緩,似乎還在擔心著什麽。
    陳警官緩緩背轉過去,每一個動作都顯得小心翼翼,仿佛牽動一下就會帶來鑽心的疼痛。門口照過來的光,像一道探照燈,直直地打在他的大腿和肚子上。顧裴司的目光順著光線看去,落在陳警官的大腿處。隻見衣服剪出了兩個巴掌大的口子,露出了一截略有贅肉的肚子。然而,此刻誰還能看得出來那是正常的腿和肚子!
    在那片赤色的皮膚下,一顆顆龍眼核大小的肉球突兀地頂了出來,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像一條邪惡的黑色藤蔓,盤在陳警官的腰間。再細看一眼,每一顆肉球上又好像凹凸不平,竟如同人的五官!顧裴司隻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他這麽一看仔細,就覺得那顆顆小肉球像是人頭骷髏,而且,像是隻被一層皮膚封印著的人頭骷髏,這麽頂出來,撐著皮膚鼓脹,繃緊束縛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開全噴射出來一樣。反正看著就是極度的視覺暴擊,因為這些東西,是長在人的腿間啊!
    陳警官不停地嚎著痛,那痛苦的聲音在這狹小的偏廳裏回蕩,讓人毛骨悚然。顧裴司把目光從那恐怖的畫麵上拔開,看向了謝依依。她正盯著那東西看,顰眉抿唇,眼神中透著專注與冷靜,仿佛在思考著什麽。竟是沒有太大反應?顧裴司心中暗自詫異。
    “謝小姐,看、看到了嗎?”陳警官因為背對著他們,看不到他們的反應,而他們又是如此安靜,靜得空氣都跟凝固了一樣,這讓他的心慌得厲害。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麽,是絕望的深淵,還是一絲渺茫的希望?
    好在,謝依依回了話。“看到了。”她的聲音平靜,卻像是一顆定心丸,讓陳警官稍微安了點心。
    “那能不能治?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處理啊?”陳警官覺得用“治”這個字眼都不太合適,因為眼前這怪病,實在是超出了他的認知。這兩天,他其實自己沒看,可能是前幾天整天沒完沒了地扭頭看,他脖子有點抻著了,扭不過去。用鏡子照著也看不太清楚。不過,他自己用手摸過,那串東西這兩天飛速長大,他摸著都覺得要汗毛直豎,所以,也不敢讓老婆再看。就是要讓老婆觸碰,也是隔著一層裏衣的。陳警官自己心裏有數,這東西肯定很恐怖!要不然他怎麽會不敢請大夫,也不敢讓別人看到呢?
    謝依依還在看著,顧裴司聽到了陳警官的問話,倒是向謝依依提了建議。“小刀切開皮膚,再全部擠出來?”他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突兀。
    陳警官瞬間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驚恐:!!!
    顧裴司又說,“若是如此,隻怕迸射一地,還要沾滿手。”他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那種惡心又恐怖的畫麵,不禁皺了皺眉頭。
    謝依依瞪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絲嗔怪:“你來?”
    “嗬嗬,謝邀。”顧裴司聳了聳肩,退了一步,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
    這個時候,他是沒有半點“她碰了別的男人不好”這種念頭。此情此景,誰能想得出半點男女授受不親?
    “不、不能這麽粗暴吧?是這麽處理的嗎?”陳警官瑟瑟發抖,聲音都帶著哭腔。怎麽聽起來一點兒都不靠譜呢?他的心裏充滿了恐懼和不安。
    “那麽做的話陳警官會死的。”謝依依的語氣嚴肅而認真,眼神中透著專業與篤定。
    “所以他長的這是什麽玩意?”顧裴司都不願意再看一眼,眉頭緊緊皺起,眼中滿是厭惡。
    謝依依說,“我確認一下。”她的聲音沉穩而堅定。
    她拿起了一張符,手一揮,那張符竟然像一隻靈動的飛鳥,飛向了陳警官,離他腰間還有半指距離,懸空定住了。顧裴司站直了些,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是什麽法術?那符紙怎麽能虛空停在那裏?他的心中充滿了疑惑。
    “啊!”陳警官突然慘叫一聲,那聲音尖銳而刺耳,仿佛能劃破這昏暗的空間。他下意識就想反手往後腰抓,臉上的表情扭曲得不成樣子。
    謝依依又瞬間甩過去一張符,口中輕喝:“定。”
    陳警官的動作戛然而止一般,就那麽僵定住了,仿佛被時間定格的木偶。顧裴司眸光又是一閃,心中暗暗稱奇。這又是什麽法術?比點穴還厲害?她都不用碰到人。但他知道這個時候不方便多問,隻能把疑惑暫時壓在心底。
    突然,顧裴司看到陳警官腰間那一串“人頭骷髏”好像都湧動了起來,此起彼伏,仿佛一群即將掙脫牢籠的惡魔,好像要衝破束縛著它們的皮膚。皮膚上那片赤色,也在緩緩變黑,像被黑暗侵蝕的土地。陳警官慘叫不斷,“啊啊啊,痛死了!”那痛苦的聲音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回蕩,讓人不寒而栗。
    謝依依五指虛空一抓,那張符紙倏地飛回她手裏。她手一握,符成粉。“陳警官的腰之前應該是在外麵劃傷過吧。”她的聲音冷靜而清晰,仿佛一道穿透迷霧的光。
    那些“暴動”一般的肉球在謝依依收回符紙之後又靜止不動了,就好像剛才那衝擊著眼球的情形,是他們的幻覺。顧裴司好歹沒有再退後,穩住了身形,但他的心跳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謝依依給了他一個讚賞的目光,仿佛在說:“你還不錯。”
    “謝小姐怎麽知道?”陳警官動不了,人很慌,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你這個是被黑棺上的鎖魂釘劃傷的,鎖魂釘還曾沾過惡犬血,劃傷你之後,屍氣入體,凝結成粒,這種肉粒,會吸取你的氣血,長大,增加,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謝依依已經確定了病因,語氣中透著自信與從容。
    不過,真的是這種東西,她也忍不住感歎,“漆黑的棺材,再加沾過惡犬血的鎖魂釘,本來已經極為罕見。這種棺材會被挖出來,也不太可能。”
    “所以,陳警官竟連這些都碰見了,還被鎖魂釘劃傷,可真是夠倒黴的啊。”她輕輕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同情。“連我......師祖都很少遇見這麽倒黴的人。”
    陳警官張著嘴巴,臉色發白,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的心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仿佛置身於一個黑暗的深淵,看不到一絲希望。
    “誰家死了人,用上這樣的棺材?”顧裴司問了出來,眼神中透著一絲好奇。不止用上這樣的棺材,鎖魂釘還要沾惡犬血?“狗血不是驅邪?”
    “不是普通的黑狗血,而是咬死過人的惡犬,據說以前有人專門飼養並馴出這樣烈性的惡犬,用來震懾或是殘害別人。”謝依依是聽師父說的,師父是聽師尊說的。她的聲音在這昏暗的偏廳裏回蕩,仿佛帶著一種神秘的力量。
    “用這樣的棺木,一般是為了永久鎖住死者的靈魂,不讓對方轉世投胎,還要對方魂靈一直受驚嚇,被震懾,無法蔭護後人,也無法托夢他人。”她緩緩解釋著,眼神中透著一絲凝重。
    要是在以前,謝依依可能會換一個說法。就是劃傷人釘子上有很多細菌毒素,受傷之後毒素病菌讓傷者感染,就出現了這樣的毒疹......反正,這“人頭骷髏”就直接說成了毒疹的一種,科學。但是在現在這麽說大家反而聽不太懂。
    “謝小姐救救我,求你救救我!”陳警官聽得腳底板都發寒,“我當時也是為了查案,不是去幹了壞事啊!”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哀求。他怎麽會那麽倒黴啊,遇上了那麽個要挖墳找證據的案子,還被劃傷了!挖的那個墳,竟還是這麽邪門的!
    “雖然算是要感謝陳警官秉公辦案,但這事解決起來有些麻煩,陳警官還是要付銀子的。”謝依依說,眼神中透著一絲堅定。
    “付付付!謝小姐收多少診費?”陳警官可憐巴巴問,眼中滿是期待。
    “本來該收三千萬,但你接下來還要辛苦負責我狀告張耀一案,就給你打個折扣吧,隻收一千八百萬。”她的語氣平靜,仿佛在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一下子免了他一千二百萬!陳警官感覺自己賺大發了,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我一定送上。”
    “還有個條件,等你好了之後,帶我去看看那口棺木,或者,那座墳還在?”謝依依的眼神中透著一絲好奇。
    “這.......”陳警官實在是有些害怕,“去了不會有事啊?”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恐懼。
    “我去,能讓你有事嗎?”謝依依的語氣自信而堅定,仿佛給陳警官吃了一顆定心丸。
    聽到謝依依這麽說,陳警官趕緊答應了下來。
    顧裴司仔細一品,總覺得謝依依對著陳警官說出那麽一句話,有一種詭異的“寵護”,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謝依依開始給陳警官處理那串屍氣“瘤”。她以靈力燒了淨化符,那符紙在火焰中燃燒,發出詭異的光芒。用符火燒過的銀針,一顆顆紮進那些肉球,她手撚銀針時,將靈力化絲,傳進皮膚裏,催動符力,那肉球就很快萎縮,最後隻剩下小疹塊。
    隻是那些肉球一大串,實在是太多了,所以比較耗時,而且,每處理一顆都要耗一絲靈力,等到全部處理完,謝依依覺得自己又有點被掏空的感覺。她將銀針丟到了托盤上,立即叫了白雪一聲。“我要洗手。”
    “水備好了。”白雪把水盆端了過來,眼神中滿是關切。謝依依洗了手,拿著細棉布把手擦幹。
    顧裴司就看到她對自己勾了勾手指頭。“嗯?”做什麽?
    “先生,依依喊您過來。”白雪趕緊說,眼神中帶著一絲焦急。先生不了解小姐啊,沒看她都累得小臉蒼白了嗎?趕緊過來呀。
    顧裴司掃了白雪一眼,心中暗自嘀咕:護哪個主來著?雖然這麽想著,他還是朝謝依依走了過去,剛走到她麵前,謝依依就伸手攬住了他的臂彎,偎到了他懷裏。白雪臉微熱,但嘴角已經揚了起來,趕緊去收拾東西。暫時沒人理會還僵坐在那裏的陳警官。
    “謝依依,累了可以坐下,要不然就靠柱子,你這是把我當什麽了?”顧裴司一邊手臂被她抱著,另一手抬起,食指戳到她額頭上,想將她推開些。但是他剛把她靠在懷裏的腦袋推開,剛鬆手她又靠了下來。再戳,再靠回來。顧裴司差點氣樂了。他覺得自己像是根柱子。她這姿態,可沒有半點傾慕他的意思,真真就讓他感覺自己是工具!要不然她抱過來靠過來的時候怎麽半點羞怯都沒有?
    “哎呀,累了,讓我......緩緩。”進個補。謝依依將他的臂彎抱緊,就是不走。處理這麽一大串的肉球,真的很耗靈力啊。所以,讓陳警官來這裏,她本來打的也是這個主意。耗費了多少,當場就能補回來。她這會兒根本就沒把顧裴司的姿色看在眼裏,他不就純純加油站充電樁嗎?
    “去那邊坐著!”顧裴司拖著她往旁邊的太師椅走,有椅子不坐非靠著他站著,腦子有病。謝依依就跟無骨一樣靠在他身上,任他拖著走。“坐下。”顧裴司正要揪著她推到椅子上,謝依依一個轉身,伸手將他肩膀一壓,人也跟著坐了下來。他竟被她反推坐在椅子上,而她就緊接著坐到了他腿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十指扣緊了。
    “坐下確實比較好。”她舒了口氣。這麽薅,就是快。顧裴司這次當真氣笑。他甚至都罵不出你還知不知羞這麽一句話,因為他真心看不出她有半點邪念!這種感覺怎麽說呢?行為親密,感覺無情。
    “你二十歲,不是二十個月。自己不會坐?”他嘲諷出聲。謝依依另一手拍了拍他的胸膛,“剛又見識了我的本事吧?大方點,我對你那麽有用。”
    陳警官弱弱出聲,“顧先生,謝小姐,我能動了嗎?”謝依依這才像是剛想起來還有他這麽個人,對著他輕輕揮手,解除了定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