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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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漫過白虎銀緞似的皮毛,四個崽崽呆立如木偶。
    三娘攥著江長庚的衣角,穿著破布衣裳的小小身軀抖如篩糠,卻仍忍不住探出半個腦袋:“娘親...它當真不咬人?”
    “來。”江月瑤執起女兒的小手,輕輕覆上白虎額間王字紋。
    巨獸金瞳微眯,喉間滾動的呼嚕聲顯示著它很享受這樣的感覺。
    三娘指尖陷進絨毛的刹那,白虎忽地翻身露出肚皮,尾尖掃過她草鞋上沾的泥點。
    四郎見狀,壯著膽子將手貼上虎背。
    溫熱的觸感讓他驚呼出聲:“比三姐姐的絨草枕還軟還暖和!”
    大郎與二郎對視一眼,也試探著上前。
    白虎竟如家貓般伏低,任四個孩子揉搓它耳後軟毛。
    江長庚撫著白虎脊背,指尖觸到幾處陳年的傷疤:“姐姐,這猛獸怎會與你如此親近...”
    “緣分罷了。”江月瑤將白虎叼來的紫參收入背簍,月光下參須泛著水光,“倒是你們,怎地尋到此處?”
    大郎從懷中掏出染血的葛巾:“娘親上山許久未歸,我們怕娘親...循著血跡...”
    話音未落,白虎忽地昂首,金瞳直指林間某處。
    江月瑤順著望去,幽深林間卻也什麽都沒有發現,可她卻始終覺得有人一直在看著她。
    “娘親!”三娘忽然扯住她衣袖,“我們養它可好?”
    小姑娘眼中閃著希冀的光,“我每日給它梳毛...”
    江月瑤失笑,揉著女兒發頂:“傻丫頭,這可不是尋常家貓。”
    她轉向白虎,指尖輕點它鼻尖,“小白,該回去了。”
    巨獸金瞳閃過一絲不舍,忽地叼起最後一株紫參塞進江月瑤懷中。
    “去吧。”她輕聲道。
    白虎長嘯一聲,縱身躍入林海。
    月光下,四個孩子望著巨獸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動。
    江月瑤掂了掂背簍,十八株紫參在月光下泛著幽光——明日藥鋪一開,便是三百兩雪花銀入賬。
    “宿主,前方還有大片桔枳可以替代羊桃汁水。”
    “回吧。”她截住倉鼠的話頭,牽起三娘的手。
    夜色中,白虎的嘯聲忽遠忽近,一家人前行在月光鋪滿的山道上。
    回到山下,她才發現,地基已經挖好,並且鋪滿了青石和砂礫,這是最好的排水基層。
    五個工匠的工作效率遠遠超過她的估算,臨時茅草屋也裝上了門和窗,並且被移動到了地基旁邊。
    江月瑤好奇的問三娘,“三娘,今日你給師傅做了什麽好吃的?”
    三娘得意的說道:“娘親,我今日去抓了幾條大魚,給哥哥和叔叔們做了紅燒魚吃。”
    江月瑤點頭,自己對三娘的廚藝還是很滿意的。
    今夜窯爐還需要人守著,江長庚執意要先守夜,然後下半夜叫江月瑤。
    子時的梆子聲敲過三響,窯爐的火光在江長庚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影子。
    江月瑤召喚出係統,“柚寶,看看火候。”
    頂著星官冠的倉鼠自虛空中躍出,繞著窯爐飛了一圈,爪尖金芒流轉:“宿主,爐溫已達千度,辰時便可開爐取灰。”
    它忽而換上工匠短打,尾巴卷著《天工開物》虛影,“建議明日調配三合土時,摻些糯米漿,再兌換一些獼猴桃汁...”
    “曉得了。”江月瑤截住話頭,望著窯頂騰起的青煙出神。
    明日取了生石灰,還需去鄰鎮采買紅磚。
    李家村雖無磚窯,但三十裏外的青石鎮倒是有家老字號。
    隻是這騾馬租金...
    她摩挲著懷中銀票,盤算著明日先給孩子們置辦新衣,還是先租頭騾子運磚。
    困意襲來時,她恍惚夢見個青衫男子,一隻手握著她的手,一隻手執筆在素白的絹上題詩。
    “姐姐?你醒了?”
    江月瑤猛然驚醒,見江長庚正往窯中添柴。
    火光映著他清瘦的側臉,眸中似有化不開的濃霧。
    “長庚,你...“她話音未落,少年已低聲開口。
    “我有個故人。”他撥弄著火鉗,火星濺在舊疤遍布的手背上,“他是隔壁長寧縣的流民孤兒,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握著撿來的斷劍,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翻找銅錢。”
    “他用死人頭發紮成草鞋賣給黑市,把箭簇磨成小刀割開守城兵的皮囊偷麥餅。那些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能精準判斷哪支潰軍會沿途丟下鎧甲,哪個時辰城門口守衛會打盹。當同齡人還在玩投壺時,他們已學會用陶片在牆角刻正字,我曾經問過他,為什麽要刻下那些字。他說,每道豎杠代表多活一天...”
    江月瑤的指尖驀地收緊。
    她剛穿越時,破廟牆頭密密麻麻的“正“字忽在眼前浮現,那些歪歪扭扭的刻痕,原是...
    江長庚望著窯火,聲音輕得像在自語,“直到遇見姐姐,我才知道,活著不止是刻正字。”
    “長庚...那些字是你...?”
    江長庚看著天上若隱若現的啟明星,有些麻木有些有痛苦的說道:“那是我活著的證明...長庚三生有幸,遇見了姐姐。姐姐給了我一個名字一個家,可這天下,還有多少孤兒在破廟刻正字,在戰場撿銅錢...”
    江月瑤的指尖驀地收緊。
    一種無力的宿命感湧上心頭。
    少年雖然識字不多,不曾上過學堂,但卻心懷天下,滿目悲憫之色。
    她想到了自己的外祖父,她豈能不能懂,在她的國家也曾有過那樣的曆史。
    江月瑤的外祖父也曾是一名戰士,為了保衛國家死在異國他鄉。
    她起身,將披風搭在他肩頭:“所以我們要種地,要建學堂,要開醫館,要讓這亂世太平。”
    江月瑤指向漸亮的東方,“讓那些孩子不必再刻正字,讓他們知道,活著還可以讀書習字,懸壺濟世,還可以有很多選擇。”
    江長庚終是忍不住,撲進江月瑤的懷裏:“姐姐,我們能做到嗎?”
    “能,一定能。”江月瑤輕輕撫摸著少年的青絲,“你本天上明月,不應該在李家村明珠蒙塵。你的偉大誌向,應該去努力實現。”
    ......
    窯火漸熄時,晨光刺破雲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