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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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榆林巷破敗小院門口,林母正舉著油傘焦灼張望。
    林知夏手扶著脖子,從馬車上跳下來,隔著雨幕朝江成揮手。
    簾布落下的那一刻,江成看著手挽手,舉止親昵的母子兩人,笑著搖了搖頭。
    確如江成所說,這大雨下了一夜。
    第二天上衙時,街道一片泥濘。
    點卯結束後,林知夏正準備出門,卻聽得前廳一陣吵鬧。
    原來,崔家不知從哪得了消息,知道柳晴找回來了,一大早就來衙門要人。
    此時孟俞去上朝了,陸啟也不見人。
    崔府管事見來的是個七品參軍,態度倨傲,將鑲銀的腰牌重重拍在案幾上。
    “柳姨娘既已尋回,這身契在此,府衙豈有扣留良妾之理?“
    管事撫著八字須,身後家丁已將捆人的麻繩甩在肩頭作響。
    上次柳家人去崔府鬧,他們賠了柳家一大筆銀子,現在柳晴人還活著,自然要帶回去。
    崔同貴為太仆寺卿,位居三品,參軍不敢得罪,便讓衙役把柳晴楊媽媽帶了出來。
    柳晴一見是崔家人,轉身想逃,卻被衙役攔住。
    楊媽媽撲跪在地哭求,一腳踹開。
    崔府的家丁走上前準備綁人。
    柳晴麵露決絕之色,徑直衝向廳中的木柱。
    林知夏剛好趕到,一把將人撲倒。
    隻見柳晴踉蹌跌坐於地,額角血痕蜿蜒而下,她攥著碎瓷片淒然笑道:“今日踏出衙門便是死路,倒不如血濺三尺留個見證!“衙役奪下凶器時,她蔥白指尖已被割得血肉模糊。
    而柳家人並沒有現身。
    柳晴雖是良家女,但一朝為妾,生殺大權就握在主家手裏,她自己連告官的權利都沒有。
    好在孟俞出麵,以命案未破為由,打發了崔家人。
    柳晴見崔家人始終不肯放過自己,決定魚死網破。
    把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
    當初要殺她的人,就是她公公崔同派去的。
    她偷聽到崔同父子商量倒賣軍器一事。
    她還知道,崔衙內有一本賬冊,記錄了這些年的收益,聽他話裏的意思,倒賣軍器他隻收兩成,大頭都是上麵的。
    軍器監是太仆寺統轄,崔同確實有能力做這種事。
    江成不由想到,昨晚林知夏跟他說的吃空餉一事。
    軍器監是按人數分配武器的,那些不存在的人,原屬於他們的軍器,很有可能被他們倒賣出去。
    這是一條地下產業,牽涉的官員恐怕會超出想像。
    汴河沿岸,這裏是商販、工匠聚居的地方。
    因昨晚的暴雨,地勢低的人家,正在往外排水。
    “你們找阿良什麽事?”
    婦人抱著孩子,站在門口。
    這裏都是聯排民宅,屋子很小,容納不下這麽多人。
    “我們找他了解點情況,他以前是不是在神衛軍任職?”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林知夏見沒有找錯人,指著旁邊的麵攤。
    “要不我們去那聊?”
    對方男人不在家,他們也不方便進屋。
    婦人低著頭,沒回話,懷裏的孩子突然鬧騰起來。
    這時,街角走過來一個穿著短衫,身形壯碩的男子。
    他急急地跑到林知夏跟前,揚起一抹討好的笑容。
    “你是薛永良?”
    男子點頭。
    “我看一下你的手。”
    薛永良非常配合地攤平一雙手,麵上並無惱怒的情緒,隻有小心翼翼。
    “我在碼頭做事,除了裝卸貨貨,有時間,還會去拉漕船,這手就變成這樣了。”
    林知夏點點頭,朝宋大遞了個眼神。
    “進屋看看。”
    其他人都留在外麵,林知夏和薛永良進了屋。
    屋內一目了然,飯桌旁邊就是床,角落有一個缺角的櫃子,廚房在後麵,旁邊有一間格子屋,裏麵放著馬桶。
    屋子很小,還不及林知夏在簽押房辦公的地方大。
    她在屋裏轉了一圈,發現屋裏除了生活必需品,沒一件多餘的東西。
    別說弓箭了,就是小孩子的玩具都沒見著一個。
    這家人生活得很拮據。
    “為什麽選擇做搬工?以你的本事,做個護院完全沒有問題。”
    林知夏伸出手,示意對方坐。
    薛永良小心地坐到林知夏對麵:“得罪了人,沒人敢收。”
    “跟你離開神衛軍有關嗎?”
    薛永良點了點頭。
    “卷宗上寫,你私下鬥毆,打傷同僚,所以將你革職,你眼角那個疤,是不是當時留下的。”
    薛永良抬頭看了林知夏一眼,眼裏浮現晦暗之色。
    “是,那時候太衝動了,對方把雪塞到我身上,我氣不過,還了手,對方的父親是昭武將軍,所以我就被開除了。”
    “就這麽簡單?”
    薛永良點頭。
    此刻,林知夏在他身上,看不到一點憤憤不平,有的隻是認命。
    “我看你家裏的碗筷就四副,想來在汴京也沒什麽親戚好友,為什麽不離開這裏,回老家生活?”
    林知夏手輕扣著桌麵,緩緩問道。
    薛永良微低著頭:“要麵子嘛,好不容易從小地方搬出來,不想就這麽回去。”
    “幾個孩子?”林知夏冷不丁地問道。
    “兩個,老大今年六歲,出去玩了,小的這個一歲多。”
    “這個月初一,你在做什麽?”
    “初一?碼頭初一都停運,”薛永良低頭仔細回想了一下,“哦,潘哥給我找了個活,給一個官爺搬磚卸瓦,就在梁門大街。”
    “什麽時候回的家?”
    “下午吧,反正天沒黑,我走路回來的。”
    林知夏記下詳細的地址,問及沈府和任府,薛永良都直搖頭。
    他在禁軍待的時間不長,不認識什麽達官貴人。
    林知夏走出巷子,宋大從旁邊巷子鑽出來。
    “薛永良確實是在碼頭上做事,管事說他幹了有五年了,人老實話不多,幹活賣力,很少跟人起衝突。
    他不喜歡別人說他沒兒子,一說就翻臉。”
    “他兩個女兒?”
    宋大點頭:“說是他媳婦身子虧的厲害,不能生了,這都人之常情,我看他這麽窮,沒什麽問題,我們去下一個。”
    “我帶人去下一個,你去梁門大街核實一下,他這趟活做了多長時間。”
    林知夏在薛永良的名字下畫了個圈。
    ......
    開封府衙裏。
    太仆寺崔家不知道從哪得知柳晴找回來了,拿著柳晴的身契來衙門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