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真的負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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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夏擺擺手,放薛永良回了碼頭。
他快步跑回船,給管事賠禮後,單手拎起鹽磚放到肩上,毫不費力的樣子。
似是為了彌補剛剛耽誤的時間,他搬貨的速度比其他搬工快得多。
在其鄰居的口供裏,薛永良是個顧家老實的男子,他夫人身體不好,常年吃藥,導致他不得不多做幾份工來養家。
碼頭上初一十五封閉倉庫,進行關稅核算。
這兩天是搬工的休息時間,這個時間,薛永良都會出去接零活,周圍的人都覺得他過得很不容易。
但是,這也表明他初一十五這兩個日子,是可以自己安排的。
市井的接零活的團行腳夫,工錢都是日結,隨主家開價,沒有任何保證,也就等於沒有任何記錄,任憑他說。
江成眉尾一抬:“查他妻女,核實一下她是否如口供所說,是太興四年來的汴京。”
林知夏在旁邊補充道:“去勞市上查他近幾年接過的零活,別找管事問,找那種有點本事,但挑活,做一天歇一天的懶漢問。”
阿晝不懂,忍不住問道:“為什麽,這種人最滑頭了。”
宋大是從底層衙役升上來的,瞬間就理解了林知夏的用意。
這種人一般自命不凡,愛打聽和指點別人,知道的閑事也最多。
這位林大人出身微寒,對這種事情,確實了解的多。
隻是,他為什麽一直盯著薛永良呢!
柳家娘子說凶手左眼有疤,可她也說薛永良不是凶手。
“那薛永良這邊盯不盯?”
林知夏看向江成。
江成瞬間領會她的意思。
“這個我來安排。”
普通的衙役看不住薛永良,還會被他發現。
離開碼頭,一行人來到官道人。
江成說要回府衙,林知夏卻還要等人,讓江成先回去。
等了大約兩刻鍾,沈府的馬車終於在街角現身。
馬車裏,是沈三娘子和那位老嬤嬤。
林知夏要帶老嬤嬤去薛家,看看薛永良的夫人是不是當時抱著孩子的婦人。
老嬤嬤原本不肯來,已經過了七年,她當初就坐在馬車裏往外瞅了那麽一眼,實際是記不清那婦人的長相了。
但林知夏想試試,萬一見到人就想起來了呢!
宋大在前麵帶路,林知夏跟老嬤嬤走在後麵。
屋內一目了然,飯桌旁邊就是床,角落有一個缺角的櫃子,櫃上放著茯苓、白術、甘草三味藥材。
林知夏拿起聞了聞。
廚房在後麵,旁邊有一間格子屋,裏麵放著馬桶。
屋子很小,還不及林知夏在簽押房辦公的地方大。
也正如宋大所主,這間屋子裏除了生活必須品,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
薛永良夫人白氏半躺在床上,臉上還有大塊的黃斑,看起來麵黃肌瘦,一看就是久病未愈的樣子。
她衝著幾人點點頭,並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問她話,好半天才回,經常看著一個地方就走神了。
兩個孩子在門口玩,很乖,隻是看著都有些瘦小。
姐姐帶著兩歲的妹妹在門口玩泥巴,林知夏注意到,孩子的衣服袖口黑乎乎的。
就連妹妹的褲襠,都有未洗淨的黃色穢物,走近後,還能聞到兩人頭上濃重的汗味。
是那種很久沒洗,酸臭的味道。
老嬤嬤看著,麵露不忍,從懷裏掏出兩塊鬆子糖遞過去。
兩個孩子看到糖很是開心,黑黑的手指接過來就往手裏塞。
老嬤嬤連忙攔下,拉著兩個孩子去旁邊洗了手。
而屋裏的婦人,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的牆壁,對發生的一切都視若不見。
往回走的時候老嬤嬤搖了搖頭。
“老奴真不確定,好像有點像,又好像完全不像,真不記得了。”
宋大一副早就猜到的樣子。
林知夏讓人先送老嬤嬤回去,想著宋大她還要用,有些事,還是要明白。
“你很同情薛永良?”
宋大點頭:“在衙門當了那麽多年的差,我見過很多這樣的士兵,他們有能力有抱負,可就是因為出身貧微,在軍中被肆意欺負,晉升名額和功勞都會被人搶走。
你看他,父母給不到助益,婆娘又是病秧子,家裏的重擔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肩頭。”
“有些東西我們無法改變,但是,看事情不能太表麵。他能扛起兩塊鹽磚,效率比別人快的多,日收比普通搬工要高。”
林知夏遞過來一張紙條,上麵記錄了薛永良六月份的酬勞。
他力氣大,是按件計酬的,每天能有三百文到四百文進賬。
“就算不做零工,他每月最少有九貫收入,我之前做縣令的時候,每月才十貫俸銀,我除去一家三口的嚼用,還能有多餘的錢做其他事。
他至於生活得如此拮據嗎?”
宋大很想說,你是官,月俸隻是收入的一部分,但這話他不敢說出來。
“看病最花錢,鄰居說他夫人自生了老二之後,藥就沒斷過。”
林知夏搖了搖頭:“我小時候身體不好,三天兩頭喝藥,對藥材的味道極是敏感。
屋中確實有藥味,但能聞得出來是茯苓、白術、甘草等普通藥材,就放在進門的櫃子上。
觀其品相,應該是草市地攤上買的,這種品質的在我老家每斤十文到十五文,汴京物價貴,就當三十文吧,天天煮,一個月也就各兩斤,花費不會超過兩百文。”
這三種藥材的價格相對低廉,普通百姓日常調養都會選這三種。
宋大偶爾也會買一些回家煮水,他知道價格。
聽到這裏,他腳步一停,險些撞上走在他身後的江成。
江成不知什麽時候,跟在了兩人身後。
林知夏繼續說道:“我前陣子租房,恰好了解過汴京各處的房價,像薛家那間小屋子,月租金大概在三千至四千文,也就是一貫半或者兩貫。
你看他家裏,桌椅是缺角的,兩個孩子都穿著打補丁的衣服,水果玩具是一樣沒見著,你說他的錢花哪了?”
“那也許他把錢都捎給他父母了。”宋大這般說著,信不信隻有他自己知道。
林知夏冷笑一聲:“屋裏的潮味你聞到了吧,兩個孩子的頭發看著有六七日未洗了,脖頸處都是灰溜溜的,尿布上的屎都沒洗幹淨。
可他自己呢!胡子刮得幹幹淨淨的,穿的雖然是粗布短褐,但身上沒有異味,那雙幹活的手,指甲也沒有黑垢,你覺得,他對他女兒,真的負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