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無意間”戳到了林青雲的痛處。
    他的臉色瞬間一變，眼底猛地閃過一絲殺意，卻又很快一閃而過，將其隱了下去。
    “為師的資質不如你，對於天道總是悟性不夠，所以即便如今的聖殿香火再鼎盛，也隻能是個地仙之上，始終無法飛升成神。”
    “你若是能夠飛升上去，也算是替為師開了條路，了卻了為師的一大憾事啊！”
    林青雲好似苦口婆心地對我感慨道，心裏根本不知到底在打些什麽樣的算盤。
    但我並不在意，畢竟當我修成十尾那日，是我的亡日，也亦會是他的死期！
    有了林青雲的“幫助”，再往後的修行，比起我自己摸著石頭過河來說，又要快上不少。
    區區五百年的光景，我已經從原來的九尾一階，一路修煉到了三階。
    這些年來，謝應淵依舊人間蒸發，像是徹底忘了我一樣。
    我心裏認可他的決定，卻還是止不住的想念，偶有些許時光，總是情不自禁地，悄悄去到了他在東北，我所知道的宅院附近，看看他生活得怎麽樣。
    可惜的是，五百年來，我去了得有七次，卻無一次碰到他在這裏。
    仿佛那日過後，我倆的姻緣線徹底繃斷，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結果，卻也徹徹底底地失去了他。
    李初一則與蕭憶安打得火熱，徹徹底底地深陷進蕭憶安製造的泡影之中。
    明明蕭憶安從未對她說過一個愛字，甚至連個名分都沒有給她，隻是含糊其辭地，默認兩個人走在了一起。
    李初一仍然覺得蕭憶安非常愛他，更徹底地篤定，自己已經找到了畢生所愛。
    我再也沒有辦法在李初一的麵前，說蕭憶安的不好。
    畢竟我也不信，一個人若是騙她，竟能騙上五百多年？
    這麽多年的相處，就算是塊石頭，也該處出感情了吧？
    隻可惜，事態的轉變，總是那樣的悄無聲息。
    在一個雨夜裏，李初一淚流滿麵地跑到了我的麵前，雙眼空洞的就像是一隻沒有魂魄的木偶娃娃一樣。
    她說：“十五，我想你是對的，我用了五百年……五百多年啊，才驗證你的猜想是對的。”
    她還說：“十五，我感覺我認錯人了，我覺得他不是當年救贖過我的世子爺，他……他絕對不是！”
    原先的李初一有多篤定，現在的李初一眼裏就有多麽失望。
    仿佛這五百多年的光景，一場沒有真心的感情，早就抽走了她渾身上下的所有力氣。
    我怔怔地望著她，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畢竟，如今的這一切，是我根本不想看見的。
    “你……是怎麽知道，他不是的？”我小心翼翼地問她。
    李初一笑得就像一個破碎的娃娃，自嘲道：“十五啊，女人沾了情愛，有的時候真的很傻，太傻了……”
    “其實我和蕭憶安認識不到十年，我也感覺到他有些不太對勁了，隻是因為我們從前見麵的次數太少，我又有些對他動心，明明已經有了答案，在大石頭真正落地之前，總是不信，甚至還要自己欺騙自己，給足了自己……那些無用的期盼。”
    我輕輕抓住李初一的右手，沒有接話，無聲地等待她接下來的傾訴。
    她嘲弄地長歎了一口氣，說：“我認識他不久，就感覺他對生命很漠視，與我印象裏的世子爺很不一樣。”
    “可當我露出詫異的眼神時，他又會立馬找到理由對我解釋，後來呢，他身上怪異的地方越來越多，就好比，世子爺是用正手寫字的，他是用的反手，世子爺很喜歡水，但他很厭惡碰到水，特別是海水。”
    “起初，我總騙自己，人是會變得，更何況我與他隔了千年光景才重逢，我成了白骨精，他成了一隻金鯉化成的妖，可是……”
    “可是怪就怪在這裏呀！”
    “他的原身是隻金鯉，長著翅膀的金鯉，我親眼見到過的！”
    “他是魚，為什麽會厭水？怎麽可能會厭水？”
    “我問他，他也不說，後來我問得多了，把他問得煩了，他才敷衍我，是和他身世有關，可他的身世到底是啥，又不肯明著和我說，總是敷衍我，騙我，讓我感到被輕視……”
    “而且隨著我用情越來越深，想見他的次數越來越多，他給我的反饋不是更加愛我，而是更不耐煩，更想躲我，更不想見我，好像我是一個天底下最煩的人一樣！”
    “明明是他主動招惹的我，主動給了我那麽多明示和暗示，說我長在他的心裏，我的一言一行他都很喜歡啊！”
    “為什麽最先動心的人，最後抽身越快，還是他從來就沒有對我動過心？”
    “為什麽他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我隻是愛上他了啊……！”
    李初一字字泣血地對我訴道，我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謝應淵最後一次見我時的樣子。
    是啊，為什麽啊？
    感情裏最沒必要的，就是問個答案，可偏偏用情最深的人，總想得到一個答案。
    哪怕是騙他的也行。
    “初一，你先別激動，如果他真敢玩弄你的感情，不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一定會去找他要個說法的！”
    “我絕對不會，讓他這樣隨意對待你，輕視你，傷害你的！”我氣得麵色鐵青，咬著後槽牙對李初一承諾道。
    李初一似是感受到了莫大的安全感，終是沒有忍住，撲進了我的懷裏，嚎啕大哭了起來。
    “嗚哇啊啊啊——”
    “嗚嗚嗚——”
    “十五，還好有你，還好我還有你啊，要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麽辦了！”
    “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了，也隻有你這麽一個朋友，你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鏈接了，你對我真的好好，謝謝你，十五……”
    我輕輕地撫摸著李初一的後背，無聲地為她順了很久很久的氣。
    等她的情緒發泄完了，終於哭到累了，她這才眼泛淚光，呼吸一抽一抽地，從我的懷裏坐了回去。
    “十……五，十……五……”她一邊說話一邊打嗝，整個人狼狽得就像剛從水裏撈上來一樣。
    我連忙從茶盞裏倒下一杯水來，遞到李初一的麵前，柔聲安撫道：“先喝兩口順順氣，我一直在這兒呢，又不會走，不著急！”
    李初一一口喝完這杯茶水，又撲上前去，將整壺茶抱起，揚起腦袋狠狠地將茶水灌進了嘴裏。
    我怕她喝得太急，會嗆到自己，忙道一聲：“你……你慢點！”
    李初一像是沒有聽見，整壺茶一半進了肚子，一半從她的下巴一路流下，浸濕了一身的衣服。
    直到最後一滴茶都倒不出來，李初一這才放下茶盞，狠狠地吸了吸鼻子，緩了會兒氣，對我說：“十五，你剛剛不是問我，我到底是從哪裏，確定了蕭憶安……他，他肯定不是世子爺嗎？”
    “——說來，這事兒，還和沈知初有關。”
    “啊？”我不可思議地瞪直了雙眼。
    李初一又歎了口氣，這才繼續道：“其實，這五百多年來，隻要我和蕭憶安聊到你，他總會問我很多關於沈知初的事情。”
    “起初，我還以為，他是對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凡人很感興趣，直到……”
    “直到我前不久發現，這些年來，他去過鍾離城很多很多次，即便那裏已經變了模樣，他居然還能查到那麽多年前的事情。”
    “甚至是……找到了沈知初的墓地。”
    “還……還親手挖出了沈知初快要化泥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