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嗎……？”小道士忽然沉默了一下，說出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來。
    “無盡又漫長的生命，對有些人來說是獎賞，對有些人來說，或許是無法逃脫的宿命。”
    “死亡，有的時候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是根本沒法去死。”
    “——是活的如同行屍走肉，活著和死，死了和活，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他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在那片虛無的海裏，死在無人記起的歲月裏，我並不建議你們過去找他，但你們若是執意要去，我也不會阻攔。”
    小道士的這幾句話語，說得十分高深，好似在那一瞬之間，跨越了千百年之久。
    我不知道他與那條九頭蛇，與李驚棠身上的那個姐姐之間，到底存在著什麽聯係。
    但我幾乎可以聽得出來，他是既希望見到那位姐姐，又有些恐懼。
    這種恐懼，像是對於太多太多年未曾相逢的不確定，與對彼此人生缺失太久的恐懼。
    謝應淵聽到這個回答後，沉默了良久，之後微微勾起嘴角，說了這樣一句話：“每個人能夠看到的世界，都是自己內心的映射，有的人遇到好的事情，卻把它想得很糟糕，也有人遇到不好的事情，卻選擇積極麵對。”
    “雖然絕大多數情境下，大家都是心隨境轉，但是很多時候，也可以嚐試境隨心變，因為有些事情，當下去看，或許非常糟糕，但是時間線拉長了呢？”
    “現在沒有選擇，沒有機會的事情，日後未必沒有，隻是時機沒到，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在不停的發生變化，隻要沒有發生過的事情，都有轉變的機會。”
    “我覺得這條九頭蛇的一些想法太悲觀了，我也活了很多很多年，也有過很絕望的時候，但我從未想過，更沒有選擇過放棄。”
    “所以，後來，我確確實實等到了轉變。”
    我不知道謝應淵所說的，他從前最悲傷絕望的時候，究竟說的是什麽。
    我的心弦卻在他話音落下的刹那猛地一顫，莫名地有些觸動，感覺他說的，是與我有關的事情。
    而我在看向他的同時，他也輕輕伸過手來，一把將我的左手抓到了自己的腿上緊緊握住。
    我倆互動的每一分細節，都落在那小道士的眼中，再加上謝應淵身體力行地說出這樣一番話語，像是對他產生了極大的觸動。
    他的瞳孔猛地一緊，宛若被帶入進了這樣一番話語之中，用那遲疑的語氣，對著謝應淵問出一句：“可是……”
    “漫無天日，寸步難行，無法反抗，重複了不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無數次燃起的希望，都在漫長的歲月裏被無情澆滅。”
    “這樣……還能等下去嗎？還值得等下去嗎？”
    “還能等得到嗎？”
    “當然可以。”謝應淵握著我的手，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
    “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主角，隻要自己覺得值得，那就一定值得。”
    “哪怕隻有一線希望，甚至哪怕沒有希望，可是，隻要還活著，所有的事情就不算塵埃落定，都能等到轉機。”
    “——就好比，那艘幽靈船，那條九頭蛇，在很多很多年前，便已泯滅在人海裏，已經鮮少有人記得了，可我們還是過來了，不是嗎？”
    小道士的身上微微有些顫抖，張開嘴巴似是想要說點什麽，卻顫抖得連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他閉上雙眼，狠狠地深吸了好幾口氣，努力地平複著自己的情緒。
    平複著，平複著，他那本是毫無波瀾的麵上，忽然不自覺地掛起一抹淺笑。
    笑著笑著，他的笑容忽然變得越來越深，而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哈哈哈……”
    “隻要還活著，一切都會有轉機。”
    “活著，有的時候並不是懲罰，等待，有的時候，反而是在等待新生。”
    “哈哈哈……”
    “這麽多年，我將自己困在囹圄裏這麽多年，輪回轉世了那麽多次，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的事情，卻因你而想通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小道士笑著笑著，眼底忽然落下了一行在燭光裏閃著光芒的淚水，似是喜極而泣。
    他看著謝應淵的目光，再也不似最初那般淡漠，更像是將他當做了知己一樣。
    “你說的很對，轉機一定會有的，隻是時間問題，在時機到來之前，如果創造不了轉機，唯一能做的，便隻有等待。”
    “你們在我毫不知覺的時光裏，來到了我的身邊，或許，便是命運賜予我的轉機吧。”
    謝應淵嘴角的笑容依舊溫和，並未因為小道士的話而有任何自滿。
    他目光平靜地對小道士又問：“所以，關於那條九頭蛇，關於那艘幽靈船的故事，閣下可以對我們從頭說起了嗎？”
    “可以。”這一次，小道士一口答應了下來。
    “不過，故事很長很長，要從很多年前開始說起，你們還願意聽嗎？”
    “洗耳恭聽。”謝應淵溫煦回道。
    小道士似也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嘴角掛著微笑，以第三人稱，旁觀者的視角，對著我們訴說道。
    “傳說，那條小蛇，誕生於大禹治水的洪荒時代，在那時，除了他之外，還有許多被視作怪物，當做禍殃的凶獸，唯他最令人聞風喪膽。”
    “皆因在那傳說裏，身有劇毒，所到之處，身上散發著的毒液與毒氣，便能使周圍寸草不生，土地幹裂變色，最後變成一片澤國。”
    “澤水中的水，又辣又苦，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喝了就會中毒而死，可他自己卻是不知情的，因為從前的他並未開智，主觀上更沒想過害人。”
    “但是……”
    “人們隻會看見自己能看見的結果，不會有人去聽他的辯駁，更何況，那時的他還不會人言，又如何為自己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