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臣,陳廷,救駕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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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角粉效力太霸道,可憐的小蠱蟲還沒發生作用就被生生逼退。
林驚嵐的表情再也不能波瀾不驚,正準備捧著自己精心飼養了兩年的天賜狠狠哭一場,卻聽見張岱遲疑道:“等一下,好像沒死。”
他低頭看去,原本在自己手心一動不動的小蠱蟲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過來,扭著肥肥的身子重新變得生龍活虎,一副安然無恙的樣子,看起來甚至比先前還精神點。
“!!!”
小蠱蟲爬起來之後又重新慢吞吞爬回皇帝身體裏,這一次沒有再掉出來。
林驚嵐和張岱都是頭一次聽說沈望舒口中的“龍角粉”,不由得十分好奇:“這到底是什麽東西,效力如此凶猛?”
誰吃補誰,快死的皇帝都給硬生生給補活了。
沈望舒當然不能暴露陳廷的秘密,神神秘秘道:“是我前些年得了在一個隱士高人那裏得的機緣,隻是試試,沒想到會這麽有用。”
張岱不動聲色給了她一個“我不信”的眼神,嘴上卻沒說什麽。
林驚嵐自然也沒多懷疑,還沉浸在喜悅中:“太好了,這下就可以用天賜控製皇上......”
這白白胖胖的小蠱蟲名叫噬心蠱,實際上還有一個名字,叫“傀儡蠱”,需要加以另外特殊的方法訓練一段時間,才能達到施蠱者想要的效果。
“那麽接下來就可以由我來訓練天賜,您也可以早點出宮做準備了。”林驚嵐說。
一直不露麵確實可能引人懷疑,沈望舒畢竟不能分身,既然最初的目的已經達成,也確實可以出宮準備參加一周後的宮宴了。
當天夜裏,在各方掩護下,沈望舒悄悄出宮,回到了將軍府。
守著房門的桃紅並沒有提前收到消息,乍一看到出現在屋門口的自家主子還有些愣——沈望舒的臉還是走之前那張不起眼的臉,走到桃紅跟前了,小丫頭才猛的回神,激動的奔過去,壓低了聲音驚喜道:“夫人!您回來了!”
那天走的時候大家著實都沒想到會一去不返,當天晚上沒能等到沈望舒的眾人差點急的衝進宮裏,還好寧王府那邊及時送來了消息,說她們主子被留在宮裏,暫時沒什麽危險,叫她們做好偽裝。
雖然說是沒什麽危險,可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宮裏始終杳無音訊,還是叫人擔心。
桃紅其實也不知曉自家主子究竟是去做什麽,隻是她們這些人一個都不能跟在身邊,實在是心慌得很。
現在好了,夫人總算是全須全尾的回來了。
沈望舒豎起食指“噓”了一聲,低聲道:“我要沐浴,進屋再說。”
在宮裏她是一點也不敢放鬆警惕,別說洗澡了,臉都沒洗過,就怕露出什麽破綻,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取下這張假臉,好好洗個澡睡一覺。
桃紅點點頭,立刻轉身叫人去準備,自己則服侍主子更衣:“夫人,您走之後不久,將軍的信就到了,現在要看嗎?”
陳廷的回信?
沈望舒打起精神:“看。”
雖然知道這十有八九是他們從漠雲出發前寫出的那一封的回信,她還是挺高興的。
出乎意料的是,陳廷的回信竟然也是洋洋灑灑三大張,沈望舒還以為他平日的沉默寡言會延續到寫信上來,沒想到他話還挺多。
等到看清上麵的內容,就知道為什麽這麽多字兒了——這家夥竟然把他同賀蘭修每一場交手的戰役,寫報告似的全寫下來,真正帶有私人感情的也就最後半張。
他很害羞的表示夫人我在外麵一切都好,沒受傷也沒打敗仗,就是聽不到你的聲音,有些十分想念你。
說我已經知曉你們去京城了,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收拾完賀蘭修,就在歸京的路上,你就在將軍府等我。
沈望舒看完之後,將信小心的壓起來,隨即有些奇怪:“那麽久之前的信,怎的現在才送到?”
桃紅便回答:“陳龍大人說,是因為前些日子北境落了一場大雪,雪天路滑不說,還有好幾個地方都發生了雪崩,這才影響了送信的時間。”
“除了這封之外,還有新的信件來嗎?”她問。
“沒有了。”桃紅搖頭。
等到熱水燒好,沈望舒沐浴的時候便靠在浴桶上思考,除了突厥人,還有什麽能絆住陳廷回京的腳步,天氣?還是別的什麽無法預料的原因?宮宴那日他真能順利回來嗎?
她想的有些出神,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梅雪已經幫她卸了易容的妝,心疼的看著被悶紅的皮膚:“太受罪了夫人......奴婢每日用著精心調製的獨家秘方才把您的臉養的又白又嫩,這幾天糟蹋成什麽樣了......”
沈望舒隻覺得神清氣爽,心很大的表示:“工作需要,況且還是能養回來的嘛。”
“宮宴之前,我一定恢複您的美貌!”梅雪信誓旦旦,夜裏又是忙來忙去好一番折騰護理,這才讓沈望舒安穩睡下。
*
回府以後沈望舒也沒閑下,一邊倒騰防身的藥粉武器,一邊打聽了一下皇後和太子這段時間到底在幹什麽——能讓他們忙得連皇帝這邊都不顧了,得是多重要的大事兒?
然後她很快就知道了,五皇子雖然被鬥下台了,但是他娶的王妃可不是吃素的,那些跟著他的勢力也不死心,一直在周旋轉圜,太子和皇後急著處理這些麻煩,自然就沒空管皇帝的死活了。
當然,單憑五皇子應該沒這麽大能量,沈望舒覺得更大的可能性是寧王在這邊攪弄風雲,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好方便皇宮裏麵的人行事。
最後的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又一周後,歲末最後一日的宮宴到了。
依然沒有陳廷歸京的消息,甚至這些天也沒能等來他的回信。
沈望舒心下雖然有些不安,但到底沒在麵上露怯,該怎樣怎樣,隻是懷裏悄摸揣了一枚填裝了火藥的手銃,到時候真亂起來,誰敢靠近她她就突突誰。
宮宴在夜裏,沈望舒鎮定自若的度過了白天,一入夜,國公府的馬車便來了。
這回要進宮的不僅僅是女眷,還有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人數規模比上次的冬日宴不知道大了多少,還沒進宮門,便能看到森嚴的禁衛軍腰間帶刀,四處巡邏。
今日不管怎麽樣,皇帝都要露麵,也不知道師兄他們準備的怎麽樣了......
沈望舒放下車簾,看著無憂無慮的陳芷,忍不住提醒道:“今夜就跟在伯父伯母身邊不要亂跑。”
後者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我知道,你是怕今日人多,我衝撞了什麽忌諱對吧?深宮很可怕的......我一定跟好我爹娘,一參加完宮宴就回府,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回北境了吧?”
沈望舒心道,這次一進京,恐怕這些人都別想輕易出去了,今夜能不能安然無恙的出宮都不好說呢。
嘴上卻肯定了她的話:“嗯,宮裏的陰私事兒伯母應該沒少同你說,今晚各宮的妃子可都要露麵的。”
雖然陳芷一無所知,但榮國公夫妻二人這些天應該早就察覺到了京中的暗潮湧動,對於太子今夜想做的事兒肯定有所預料,來之前就做了準備。
陳芷在他們跟前至少是安全的。
將軍府隻沈望舒一個人,便同榮國公府的席位安排在了一起,她同長輩們行過了禮,便安安靜靜坐在自己位置上,看似是在吃水果,實際上緊張的要命。
宮變宮變,雖說寧王和沈羲和早就將計劃告訴過她,但今日也是要親眼見證這一幕了......沈望舒的心髒撲通撲通直跳,像是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宴會的流程還是一樣的冗長繁雜,這般消磨著時間,無聊很快大過了緊張。
今夜皇帝果不其然沒有出席宴會,等到場子熱絡起來,皇後便道:“我大周人才濟濟,繁榮昌盛,這盛景若是皇上能看見,該多好......”
太子順勢道:“想必諸位遠道而來,都是為了看望父皇如今的狀況,隻是父皇如今實在是沉屙難起,孤尋遍天底下所有的名醫為他老人家診治,情況仍然......”
底下便有臣子出聲寬慰:“陛下年事已高,如今這般也是天命難違,好在有太子殿下監國,皇後娘娘垂簾聽政,即便陛下不在,也沒有誤我大周國事。”
這話一出,一堆人跟著拍起太子的馬屁來:“太子殿下仁愛寬厚,包元履德,乃我大周之大幸!”
沈望舒聽到一聲沒憋住的嗤笑,一轉頭,她大伯掩飾似的吃了顆葡萄。
“......”
這麽一來一回打了幾輪太極拳,等到太子被眾朝臣高高捧起來了,隻待皇帝駕崩的消息傳出來,他就可以順勢登基時,宮內卻遲遲沒有什麽消息和動靜。
太子眸底浮現出一抹疑慮,但此時他還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按照計劃,皇帝本來就是這段時間給駕崩,最重要的是處理了五皇子的後續麻煩,和籠絡這些藩王,給他們看清楚下一任君主究竟是誰。
至於皇帝,他還能起死回生不成?
太子是信誓旦旦這般想的,也認為自己這個計劃絕對萬無一失。
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皇帝他還真就起死回生,醒過來了。
隨著某個不知名小太監的一聲“皇上駕到——”,沈望舒清楚的看到了太子瞳孔一縮,麵上的難以置信差點沒遮掩住。
還是一旁的皇後拍了拍他的肩頭提醒,太子才回過神來,帶著疑慮迎上前去:“參見父皇!”
周顯帝穿著一身明黃色龍袍,被張岱和一個醫女扶著,顫顫巍巍走到眾人麵前。
到光下了,他們這才看清楚老皇帝如今的樣子——他幹瘦的幾乎成了一具行屍走肉,身上臉上幾乎一點肉都沒有,龍袍披在身上寬大而空蕩蕩的,要是沒有人扶著,恐怕下一秒就要被風吹走了似的。
“外頭風大,沒有孤的允許,誰叫你們帶父皇出來的?!”太子目光狠厲的看向這不知死活的兩人,心中驚疑不定。
年輕的大夫垂斂眉眼,平靜道:“是皇上自己想要出來,草民確認過他的身體狀況,這才將人帶出來。”
皇上也慢悠悠看了太子一眼,聲音破敗如風箱,艱難的說道:“是...是朕自己要出來,宮宴這般重要的日子,諸侯王不遠萬裏來到京城,朕自然是要親自見一見的。”
皇後過來了,溫聲勸道:“陛下,您身子不好,該回去好生休養著才對。”
老皇帝卻厲聲道:“朕身子不好,究竟是拜誰所賜?!朕身子不好,才會讓你們母子二人在這朝廷呼風喚雨,外戚幹政,結黨營私!!”
太子和皇後心裏咯噔一下,萬沒想到皇帝不但站起來了,下床了,還能口齒清晰的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幾乎是立刻將他們母子二人架在火上烤了!
在座的朝臣有幾個不是人精?
皇帝從病倒到現在,所有的消息幾乎都是皇後母子倆通知,如今聽著這意思,好像並不是什麽沉屙舊疾啊......
這突發的變數隻讓太子驚慌了一瞬,他看著如同幹屍一樣的皇帝,還有把他架出來的人——一個清瘦,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
雖然不知道他有什麽目的,但是一切都在自己的計劃和掌控之內,今夜這老東西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
既然他當眾喊出來了,那麽今夜他便必須奪了那離自己隻有一步之遙的位子了!
太子湊近皇帝,用隻二人可以聽見的聲音說:“父皇,您好好睡著不行嗎?為何偏偏要在今夜壞我的好事?”
他兢兢業業當了四十多年太子......四十年啊!!
這本該早就是他囊中之物的東西,為何偏偏發生了變故?
皇帝指著太子的鼻子,瞳孔驚恐顫抖,這下倒不是受蠱蟲控製了,全是他自己的反應:“你......你!!!是你害我!”
他這句話絲毫沒有掩蓋音量,但太子如今也是絲毫不懼,甚至哈哈笑起來,憋在心中多年的那股惡氣終於發泄了出來:“是我啊!父皇,誰讓你到頭來瞎了眼,看上五弟那個廢物紈絝了?”
“太子!你,你罔顧人倫,竟然弑君殺父!!”底下有人大聲喊了出來。
“原來陛下是你害的!”
皇後不太讚成的看了兒子一眼,覺得他今夜有些心急了,分明隻要應付過現在,哪怕是明日,讓皇帝立刻暴斃都可以,偏偏是今夜,偏偏是現在。
不過就算如此,又能怎麽樣呢?
所有的籌碼已經捏在他們手上了,小心翼翼謀劃了這麽多步,這最後一步了,不穩當便不穩當些吧。
於是皇後向人群中使了個眼色,原本靜坐台下看熱鬧的一個人立刻悄悄退了出去。
上官家如今在朝中一手遮天,這幫人就算有意見又如何?
太子認出了說話之人,麵上露出陰狠的笑:“許少卿,您是名門清流,看不慣我的作為,可平心而論,我父皇難道就能比我更加治國有方嗎?這個整日沉浸在酒肉歌舞,求著長生不老夢中的老東西,他有什麽用?憑什麽牢牢把著這個位置不放,看我們這些兒子像狗一樣在底下爭搶?”
“他早該死了,我這個做兒子的,不過送他一程罷了。”
太子冷漠的話語立刻激起群臣不滿:“就算,就算......你也不該弑君!弑君是大罪啊!”
“我就是弑君了,又如何?”太子厲聲回道:“除了這一項,我有任何一處做的有不對嗎?我盡心盡力,全都是為了大周好!”
沒有人說話了,周遭一片鴉雀無聲。
平心而論,皇帝確實比沒有太子更適合當君主,可......
“啪”
“啪”
“啪”
一片寂靜中,不知是誰的掌聲響起。
人們看向發聲來源,卻見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甚至還有些吊兒郎當的寧王微笑著,一邊鼓掌一邊站了出來:“大哥說的好啊。”
“比起父皇,您確實更像是個‘明君’,”他斂了麵上笑容,神情一瞬間變得森冷起來:“可你除了弑君,真的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且說一個最近的,永寧侯府一案,背後究竟是誰在裝神弄鬼,私鑄錢幣的究竟是誰?”
“257年南方水患,父皇命你南下安置流民,銀錢和糧食都哪裏去了?為何還是會有易子而食屍橫遍野的情況?近年來屢屢壓不下去的反軍流民到底拜誰所賜?”
“更別說這些年來你在南方劫掠商旅......攢到現在,皇兄私庫的東西恐怕比國庫還要豐富百倍吧?”
“還有更多的,皇兄要我一一說出來嗎?”
到現在,太子原本勝券在握的臉終於微微扭曲了起來。
他看向這個自己從來沒有正眼看過的弟弟:“我倒是唯獨算漏了你啊,二弟。”
寧王微微一笑,回望:“皇兄謬讚了。”
原本安靜下來的臣子又開始騷動了:“太子!你還說自己是無辜的!!”
“這一樁樁,全是殺頭的死罪!!”
“太子......你糊塗啊!”也有看著太子長大的老臣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
到了如今這種境況,太子同皇後對視一眼,隻能是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他們做足了準備,就是真出了今夜的意外,也定能成事!
隻見太子一聲令下,不知道何時將皇宮團團包圍起來的禁衛軍更加縮小了一圈範圍,羽箭直接對準了宴席上的臣子們。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太子緩緩掃視一圈眾人:“今夜不肯歸降者,就是走出這道宮門,也還有三千禁衛軍等著你們。”
“擁立孤上位,或者死。”
“在座的各位都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麽選吧?”
至於皇帝、寧王、和那個不知死活的大夫......
太子從身邊親軍手中接過羽箭,緩緩拉開,而後直直對準了驚恐的軟了身子的皇帝:“父皇,兒臣送您一程!”
萬眾矚目之下,他竟是要親自射殺自己的父皇!
所有人都如同待宰的羔羊,屏氣凝神而驚懼的看著這一幕,唯有寧王麵上仍然波瀾不驚。
沈望舒同樣悄悄捏緊了手銃,心道什麽情況,今晚不會真就這樣了吧......男女主翻車了??
這個想法一直維持到太子的箭射出的那一刻,一支閃著寒光的羽箭更快的從夜色中射出,從中間貫穿了太子射出的那一箭!
奔騰淩亂的馬蹄聲出現,眾人這才恍然回神,外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好像亂起來了!
一道低沉好聽的男聲打破了夜色的寂寥,清晰的撞進所有人耳中——
“臣,陳廷,救駕來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