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紫府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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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海渡一角,那三座樓船正在被兵馬往遠處的海岸上強行拖拽,三仙宗有自己的道兵,麵如靛藍,生三目,頰生鰓,似是海中人族,其身形九尺,力尤壯,七八人人便能以鐵索環船,拉著那巨物橫上船塢。
餘者匪修,亦是剛剛經過了一番大清洗,此刻正為一營道兵看管洗地……
裴管二道人神色微妙,長歎一聲後,便領著與黎卿馭寶梭而動,飛掠過那離墟之岸,往仙城的莊園區回歸。
那座中型的飛燕式法舟,此刻已經橫躺在了裴道人的芥子囊中。
稍後,還會有精擅飛舟寶禁的結界師來為他等疏理調節其中禁製,屆時,這尊五十丈長,生得玄靈翎羽、紫鳶旛尾的飛燕法舟便能作他等今後的旗艦。
但三人之中,恐怕隻有裴道人才深知曉此行的凶險!
那汪侯與九長老宴飲一夜,暢歡無事,直至他等到來才有接下來的鴻門宴。
“一夜無事,麻痹眾賓,唯有我手上那一壺酒泉中才下了大藥麽?”
“依他的性子,若是那汪侯拒飲,就絕對不會再有後麵的事情。”
“若是那汪侯發現了其中端倪,恐怕結果就會變成裴九心中含怒,行鳩殺之術罷!”
與那七星閣九長老常打交道,裴九早已經知曉那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真為那老家夥的兒孫繼續行走?他還沒那麽忠誠!
此刻,裴九神宮暗淡,丹田封閉,宛如俗世一凡人,但他的腦袋無比的清醒。
那遭瘟的汪侯有一句話沒有說錯,他不能永遠為那東海士族、外海仙城作行走,這天都永遠都在發生著不可預知的變化,他須得每一步都踏的穩妥,在朝著更高處望去。
原地徘徊,隻會令他被時代所拋棄……
“回去後,吾便閉關修行,直證紫府上基之後,將零散的引雷法脈統合一處,再不回這外海!”
裴道人此刻仿佛一名最平凡不過的男子,他感受著寶梭飛遁的流風,忍耐著胸前傷口帶來的疼痛,暗暗下定了決心。
及至這寶梭落回莊園,裴管二人四目相對,一尊法舟在手,總歸是又有了些新的暢想。
而此刻的的黎卿,卻是再也按耐不住周天諸氣的變幻,泥丸宮中,此刻正是道韻洶湧。
也不與二道人多言,拱手相辭,匆匆便自身庭院中去。
裴管二道人亦不知黎卿為何,隻當他是與那七星閣的道人們有了些關乎仙門之中的交流,也未過多的在意。
黎卿此人,仙門身份,隻須交好,有益無害……
便在黎卿閉入庭院之時,“燭”自那青瓦飛簷一側蜿蜒而下,當即就碰落那諸多瓦片,正要上前與黎卿貼身,哪知這道人不識好歹,單手就頂住它那顆六冠龍首往旁側一推。
“燭,替我看好這座庭院,不允任何人靠近此處!”
匆匆的在這兩間小院處鎖上一道法禁,黎卿身形一閃,立時進得正房,緊閉門窗。
下一瞬,隻得天旋地轉,他卻是直接以冥書鬼契進入了幽天之中。
上下丹田,神宮紫府將築,他不可能會待在這嘈雜的仙城之中築基,唯一能令他感到安全的地方,隻有那座岐山冥府了!
且往幽天中一動,黎卿快步的推開冥府大門,連穿二院,徑直入得東苑第二層。
來不及察看鬼母在何處,黎卿將第二層的門扉扣上,自懷中又取出了一枚魂珠,隨手將那魂珠丟進口中,他開始梳理起周天之中的萬氣變化之來。
與他而言,周天一切已然降服,其周天三百六十竅,拱衛龍椎周山,上聯神宮,下至丹田,一動即是一周天。
先天元炁已足,丹田火候已至,正待泥丸神宮之中,那元靈經周天入下丹田,而紫府金宮立!
黎卿深呼一氣,泥丸宮中,無數的念頭收斂而來,渾然化作白骨浮屠之相。
千萬白骨嘈雜,拱衛這一片昏暗,這是黎卿所修行的《白骨美人觀想圖》,其念頭實質,趨向於白骨神靈。
而此刻,他要將這泥丸宮中無數念頭化作一尊神靈,直至此“神靈”入駐丹田之宮,神與氣合,氣與精合,好比丹道捉坎拿離,梳理陰陽,化作那陰神的雛形。
陰神陽神者,似炁非炁,似神非神,似靈非靈,這是精氣神合聚的另一種存在形態,是獨屬於仙道的所在。
其亦有一名,稱元神!
“我的那尊未成元神,該是如何麵貌呢?”
黎卿萬般念頭匯聚,其形態變化無數,卻終究未成定局。
一元炁道,論築基,築的是大道坦途,築的是紫府宮中坐元神,築的是一口元始祖氣繞丹田,築的是精氣神者三元降紫府,這是丹鼎道中凝練金丹時的旨要!
元氣道,跨越了鏖煉金丹這一步,直接道基紫府蘊陰神。
同時,在練氣道的紫府道基一途,他等修元炁,炁自根命中來,二者皆是所長,唯有那泥丸宮中念頭難聚,靈神一說虛無縹緲,更何談將其具象化沉入下丹田呢?
黎卿久修這《白骨美人觀想圖》念頭繁複,身聚萬千白骨,隻這片刻間,似乎這東苑閣樓的整個第二層都已經化作了幽暗的浮黎白骨地。
他盤坐在榻,遍地是【哢擦哢擦】扭動的蒼白骷髏,這似是玄陰盡頭,萬靈歸宿的蒼白之地,降落到了現世。
心念一動,黎卿便有明悟,他的念頭足夠壯,他已經足以驅策真正的白骨神念了,隻需他對自己下一個定念,他的靈神便能躍然顯化。
但此刻的他,卻是突然陷入了一片迷惘之中。
“我是個什麽人呢?一念顛覆一州生民的鬼郎黎卿?還是那個身處臨淵山中,日日惶恐不安的小道人?又或者是如今的遊覽海外,行事無拘的黎君?”
自天南一步步走來,他見識了太多人。
五溪龍君,奢靡暢性,諸方雄豪皆為坐上賓,心念一動,門下蛟精、龍子甘為行走,四方仙門弟子尊一聲龍君!
“褚君啊,他當得上一個豪傑之名,但他最擅長的,是以人為器。”
臨淵大院首白尨,黎卿與其接觸甚少,但自那《南鬥延命經上卷》的注解之中,觀小而見大,能體會到那位大院首的威嚴。
“大院首,自掌天南的法!”
素衣道主步靈虛呢?他狂傲,他肆意,他敢於自開一脈威淩海外,他的霸道源於實力的強大,名門出身,最上等的天資,無人能及的眼界。
“步師兄,是為霸絕大勢。”
蕩海將軍汪侯,尋常紫府聞風即喪膽,連這屢屢行走海外的裴道人都差點與黎卿分別,欲搏性命,他是個什麽人呢?
七星閣九長老,猶如垂暮山虎,舉手抬足間,又是算計隱隱,以術馭人,鎮壓海外仙城百載。
這些人如何呢?
這是黎卿所接觸過的、能理解的最強一批道人。
然,他觀那五溪龍君,隻似一牛魔王般,逐名為器,遲早得受名器反噬;
他觀那白尨大院首,行事循規蹈矩,難脫樊籠;
他觀那步靈虛,少年成名,祖輩庇佑,鋒芒太盛,氣運太佳;
他觀那蕩海汪侯入水直入豬婆龍,貪心不足觸紅線,又貪心太足,莫看掀翻外海所謂的規矩,最終在那大貪與小貪之間,作繭自縛。
他觀那九長老,攻心算計,如塚中枯骨……
陰神龍君、四名最頂尖的紫府,這五尊盤踞一方的豪強霸主,那各不相同的麵容與昏暗念頭之間隱隱顯現。
黎卿遍觀五人,他看不到他們身上有什麽值得自己改變而去對照的地方。在他看來,這五人也隻是追逐大道的路上的普通道人罷了!
“諸法莫頂,其術隨用,名器何須假借而逐?大勢亦有轉圜時。”
“這都不是道!”
右手一揮,黎卿便將那五名強大道人的影相打散,他騰挪起身,問道何為?
對他而言,什麽才叫能一路步履前行,踏至終點的大道呢?
昏暗之中,那白骨蓮台之上,其軀半是骸骨半是玉顏的白骨美人踏出,這尊法相一步踏出泥丸宮中,出現在黎卿身側。
她俯首貼靠,靠近黎卿,唇齒含笑,輕聲問道:
“你在迷惘什麽?黎家二郎,鬼郎黎卿!”
“你看看我,小崽子!”
那白骨美人前半句話還似是調侃,後半句話一出勃然暴怒。
那白骨美人法相頃刻間便化作世間最恐怖的厲鬼,白骨血肉共存生,殺心暴虐無憐憫。
她那麵龐,是臨淵山中一名名將鬼郎黎卿視作晦氣的道童兒,是那常常對這“鬼崽子”沒有好臉色,不耐煩的驅趕他的外院院首白清燁,是那目光幽深的鬼道人,是那居高臨下的奪命傀師……
最終,那白骨美人法相中屬於鬼母的玄陰氣散,趨向於白骨殺心一脈的血肉橫飛,隻露出其中如玉一般的純質白骨。
這才是黎卿純粹的神宮念頭!
他回顧著入道以來的所見所思,寵辱恩怨早已不加其身。
萬般念頭瞬息重聚,遍地的白骨殘骸紛紛人立而起,又在黎卿環顧之間,一眼盡碎,觀想四載,得念頭萬萬道,這一縷又一縷的念頭往那玉骨法相之中一聚,頃刻間,一尊真正的“神靈”顯化而出。
那是一尊披著青袍的黑發靈神,其右麵嬌豔,宛如書香女子,柔波婉轉,像極了鬼母;左麵常憂,卻如江南美郎君,鳳姿華逸,渾然便是黎卿。
這尊靈神一動,且將半扇白骨麵具按在眉心。
“君心即是吾像,君常懷一氣,則塑吾身!”
先天一炁入氣海,摶練作一道似有似無之祖氣,朝著那白骨道君神靈身上一繞,徑直落入黎卿丹田。
自此刻,黎卿丹田之中,玄陰一炁煉作孤高紫府,靈神入府,渾然便作念頭萬萬縷,散落紫府玄宮中,開始蘊養真正的陰神……
待得紫府氣機撕開帷幕,衝天而起。
黎卿身側,哪有什麽白骨浮黎地,哪有什麽白骨道君像。
“不過是我那一縷久久未消的怨氣罷了……”
“些許風霜,不足掛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