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收縛群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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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家兒郎齊相聚,多載別離又重逢。
    在這雲桂山下,他等族嗣見麵大敘血裔情誼之際,唯聞遠處那白狼釘頭,為玲瓏猖君斬首剝皮,敬獻南鬥顱牲。
    殷殷鬼語切切,淒淒慘慘戚戚!!
    便見那林木之下,道道幽深黑影矗立,下有白狼大怪被那五嵬幽峰禁鎮。
    於是,有蒼白鬼影,披紙衣,垂襟袖,圍攏而上。
    那甲猖身如銀甲陰屍,雙手抱胸,巍然聳立,俯視敗者一獠;
    飛猖展翅數丈,窸窸窣窣間,抖落殘紙片零,竟是道道冥紙碎屑;
    行猖幽幽,抬步動身,連身形都緩緩的化作了剪紙虛妄,直至下一步踏出,那身影如同逆反了現世規則一般,突兀地就出現在了數丈之外。
    最令人膽寒的,還得數那六頭無麵猖,空無一物的鬼臉,外披上一層喪衣,就那樣靜靜地駐足在側,不知從何而起的視線,火辣辣的逡巡在每一個人的背後,好似北陰幽天的勾魂鬼般,時刻威脅著每一位生人!
    這八九名祭酒牙兵眼睜睜的看著那十二猖神剝皮供首,淒淒鬼語蕩漾,圍攏著那盞瓊華冥燈跳起了不屬於現世的舞蹈……
    及至南鬥獻牲完畢,玲瓏大猖按耐不住的伸出右手,往那白狼大仙屍身上用力一撕。
    【刺啦】聲響。
    一卷如同銀箔般細膩又反常柔軟的妖皮紙,被她生生抽離了出來。
    “嘻嘻,成了!”
    這玲瓏大猖,造猖之時取的是剝皮鬼的陰靈作基,對這收集諸獸百皮有著意想不到的執著。
    而黎卿正與幾位督軍祭酒並肩,負手觀望著此處。
    玲瓏猖主取得鬼皮,剛要拾起那祭壇前的南鬥靈燈去邀功,卻是一隻淤青的鬼手先於一步,擋下其動作,將那南鬥瓊華寶燈捧了起來。
    那是丁主無麵猖,紫淤鬼手納袖,祭道符圖加身,紙衣之上,那卷碩鼠符書、鼎烹符圖已然顯化到了極盡,三五枚符文排列,衍化作原始蒼茫的殺機。
    紙猖無麵越過玲瓏,將南鬥延命燈雙手以奉,自山林陰影之中,步履踮動,送至老爺身前!
    “……”
    “嗯!”
    黎卿頷首示意,翻袖間就將靈燈收起,指尖一挑,立時就有一枚冥珠、一道魂精賜下,落入無麵陰靈之裏。
    以冥珠與那厲鬼煉度後的魂精命靈不計耗費的供養,這無麵猖,也快要入日遊了。
    指尖一點混元王輦,諸猖神立刻化作流光收入其中華蓋下懸的命牌之內,那王輦亦是迅速地收作巴掌大小,落於黎卿右手之上。
    “聽聞這西府山中生禍,兄長可有用得上的地方?”
    隻瞥了那快步近來的玲瓏猖一眼,黎卿圜首再向兄長問道。
    “霍柳、芸兒亦聽長兄調動,速速處理此處災亂,我等也好返回府中為二郎哥哥接風!”
    兩名黎府的族裔上前一步,齊齊拱手言道,他等眸中靈瀅閃爍,緊盯著主枝的這二位兄弟。
    這一人乃詩禮傳世,譽滿州郡,是有極大希望成就子士,任一地主官的英才。
    另一位更是玄奇,方外求道,居莫測之能,須臾之間,飛遁三百裏,將那白狼大仙抬掌而鎮!
    有這兄弟二人,當可頂我宗廟九世之名!!
    旁側的幾名祭酒牙兵更是看得呆楞,也不知這位仙長是何人,反掌之間,那狼仙便死無葬身之地……
    “雲桂山中,有仙家五堂,黃皮子,黑鱗君,白狼仙,蟾三爺,白麵梟……這山中仙家狂悖,無容人之心,州縣宗族同氣連枝,亦不甘示弱,如今已再無調和之機。“
    “今日,要麽將這雲桂仙家除名,要麽就得等朝中發精將悍卒來了。”
    “二郎今非昔比,此刻,還請助愚兄一臂之力!”
    黎雍也不愧是州府中少有的能在這般年紀混出頭來的學子,一見自家二郎出手如閑庭信步,翻掌鎮壓那仙家,心頭當即便有了一個度。
    且抓住這一機會,躬身請來黎卿相助。
    “好!”
    黎卿頷首應聲,身周道韻氤氳,舉頭望向那四麵包網的山頭,四時兵戈之氣衝天而起,每一寸天地之氣中皆在蔓延著硝煙與血腥之禍,料想此處曆經的戰鬥也是極為殘酷。
    “燭,給我護好他們了。”
    隻見那道人留下一道囑咐,遠處的窈窕猖君當即輕笑而起,頃刻間,陰風寒霧席卷,將這漫山十數裏地盡遮蔽,所謂山鬼律,陰雨域,掀起晝晦之變,挑動風雨飄搖。
    不過瞬息間,那猖主便隨黎卿展開鬼蜮而動,二人身形頃刻便化作半雲半霧的朦朧之態,數息輾轉三十餘裏,直接入侵了戰場的最盡頭。
    而下方,虯龍落幕,朱鱗赤鬃燃紅焰,六冠龍首顯威嚴。
    “燭”一現身,那已近二十丈長的龍軀便盤桓在天,僅是現身掀起的妖風便將兩側林木壓塌,碩大的龍睛掃視著場中眾人。
    此刻,它的龍口中仍舊銜著一塊豢龍璧,想來這突兀的任務著實打擾了它的修行!
    “昂……”
    蒼山龍吟,霸絕西峰,這龍種稀少,在南國州府之間曆來都是與山川神明繞不開的形象,怎不驚煞了諸軍?
    黎雍望著那龍口銜起的玉璧,忽然想起在三四年前,二郎便曾經書信於他,詢問那上古豢龍氏有關的訊息。
    莫非,那時候他就已經駕馭這頭赤龍了?
    戰場形勢瞬息萬變,容不得他等耽擱太多,有燭龍盤空,護持著他等奔赴與中軍匯合。
    而前方的山腰之上,伐山滅門之舉已是到了最血腥的時段。
    這些州縣豪俠、猛士,或許是為了一時名聲、意氣,或許是想趁此博一個勇猛的稱號,再回縣中謀個假尉、別部司馬等等的一官半職。
    但歸根結底,還是那外來的仙家侵占了原本就屬於州縣寨民鄉勇的獵山,歸根結底,是它等欲令州縣凡民予索予求,是它等想要爬到州縣百姓的頭上作“仙家”!
    人道大世,能踩在萬民頭頂的人上之人,確實有。但很顯然,這“五仙堂”不在其中。
    三名縣府老豪俠率先突破那五仙堂的防線,兩柄雁翎刀齊齊斬破門栓,一腳破開大門,闖入那堂口大寨中。
    四向的妖精,身披甲胄、衣袍,掣起刀兵要擋,卻為那衝在前頭的蒼發老叟一口火術澆滅。
    隻見其深吸一口氣,胸膛鼓起三寸,再是一氣吐出,刹時間,一縷真火出肺,卷起磅礴真氣,遇空即燃,眨眼間就遍布前方三百餘丈,將那整座堂口都染作了一片火海。
    道是好一個真火燎原之勢!
    南國國子六藝,射禦技擊之道,與仙門命功同出一源,修行最盛者,命功有成,周天真氣可翻江倒海,稱國士,稱“人仙”。
    這老豪俠一手命功已然是得了三分精髓,呼氣如風,掣丹田真火,一道法術呼出,霎時間便將那小妖小怪染作火人兒。
    再領諸般擁躉,刀兵齊上,三五下便使諸妖物剁做肉泥,殺進了五仙堂中。
    莫笑凡夫不識仙家法,六藝兩功足可伐妖山!
    南國能以此術立國,兼仙鬼二道,蓋壓巴蜀一頭,惹得方丈仙洲伏低做小,與北國並稱。
    人道六藝、性命二功亦是了不得的法門。
    這五仙堂入南國,本身就是一步臭棋,江南江北“士”之道興盛,嶺南西南鬼神雄踞,哪裏有他等插足之機。
    遑論這諸仙家不修德行,隻顧占山索求,出事是遲早的!
    南門一破,那豪俠怒目,鄉勇尋仇,頃刻間就將諸多仙家子嗣,五方精怪殺了個血流成河。
    下方被那府君糾纏的大仙們當真是怒火衝心,雙眸血絲爆紅,祭出妖法神通,掣動刀叉槍矛,勢要鬥個你死我活來。
    “哼!留了活路,你不走,非要往這黃泉路上闖。”
    “好好擦亮你那雙招子,天都也隻有一個南國,想來南國討口吃的,你就沒資格站著吃。”
    “你得跪著討,懂嗎?”
    這府軍校尉掣起長槊一震,一擊回馬槍,反手就將那老蟾震的手中槍棒落地,老蟾噴出的腥碧蟾毒還未撲麵,隻聞山君怒吼,暴虐的黑風妖術反吹,連帶著林木腰折、山石紛飛,盡皆倒卷而回。
    真若是掄起廝殺鬥將,在他等兩江甲士麵前,再來個五仙堂,一樣能屠的個幹幹淨淨!
    一腳將那獐頭鼠目的黃衣老叟踹翻了個跟鬥,後方那營精銳的虎狼猛士立刻衝殺了上來,持起那半人高的重弩,連射十來擊,將那滿山妖物一一打落,再抽出刀槍欺身上前,將它等一一斬首。
    他等此行本來是要保住五仙堂的。
    畢竟,像這種玄奇的力量,用得好,也是了不得的政績。
    可這群北地來的畜生,它不曉事啊?
    州府老爺們是讓爾等庇佑山野,予爾等功德,不是請汝等來當“大仙”了!
    五大仙家實力強勁,那又如何,你可擋得住破法符箭、精鋼重弩?擋得住那一營營摧山破墳的虎熊甲士?
    鬧到了這個地步,黑鱗君將頭上的鬥笠摘下,隨手一丟,那顆蛇頭陰冷的盯著這校尉,嘴角毒牙都忍不住露了出來。
    “好好好!你了不起,你南國是了不得。”
    “本君的五仙堂被破,你和你手下的臭軍漢,也埋在這裏為兒郎們陪葬吧!”
    那黑鱗君自山石間躍下,老蟾、黃皮叟齊齊向他靠去,三頭築基期的妖物收攏站位,十餘名老妖以作策應,甚至有三五名鬼迷日眼的掌握了“請仙之術”的老巫覡在此合圍,勢要將這一尊府軍校尉斬殺在此。
    “不行,那些鄉勇背後有幾頭老鬼,陰損可惡,殘殺了老夫好幾名子侄了。”
    “幾位且先攔住他等,老夫先將諸堂子嗣送出去?”
    那鳥頭人身、肋生雙翅的梟怪腳步一頓,他卻是心頭擔憂的緊,連這一支整備如銅牆鐵壁般的府軍都不管了,就要往堂中退去。
    其言語雖似是詢問,但看樣子卻是絲毫不在意那蛇頭黑鱗君答不答應,轉身就走!
    那黑鱗君見其依舊如此我行我素,瞳孔中一抹怒色閃過,但細思起來,堂中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兒郎著實不能讓他等盡數殘害了,送走也好。
    “可行,白麵,你速速將五堂兒郎們送入群山深處。”
    “大不了,殺光了這些找死的家夥,我等不待這南國就是了。”
    於他等來說,自那天塹山脈而來,他等有這般本領,還有何處去不得?
    “知道了!”白麵梟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就往堂中飛去。
    這雲桂大仙在北麵享受足了供奉,天塹之地乃是三朝不管的混沌地帶,凡民無依無靠,自然奉他等如神明,百求必應。
    可這裏是南國,到了這個地步,還以為真能全身而退嗎?
    忽然。
    那白麵梟轉身縱空之時,隻覺頭頂突然一暗,緊接著便似是有無邊巨力襲來,竟是一道覆蓋十數裏的黑風!
    這諸多大仙甲士尚未動手,陰雲之中卻是當即就有一尊大手伸出,隻聞【砰】的一聲,那白麵老梟瞬間就被拍落在地。
    待得那陰雲遮蔽,黑風漸漸斂,其中有兩位妙齡男女自黑雲中一步邁出,俯觀向地麵。
    “貧道倒是聽了個清楚,這雲桂山之亂,歸根結底就是有分不清高低的老妖生事。”
    “州府敕封他等作山靈,他卻非要當人上人,是這樣否?”
    雲空中朗笑聲起,一言指出了其中最大的問題。
    正是那年輕道人一露麵,軍中甲士齊齊調轉弩尖,但再望其身形,卻是又鬆了一口氣。
    “唔……也可以這麽說!”
    “不知仙長於哪一山清修,可否相助一二?”
    見是雲中一道人,這漫山的甲士與遊俠當即便眼前一亮,朗聲請求了起來。
    畢竟,在這天都南國,一曰“士”,二曰“道”,三曰“鬼”,沒有外患的時候,他等或許時時生禍;但在有外敵之時,他們絕對是州縣百姓最可靠的庇護。
    “當然!“
    卻見那雲空之中,一道應和聲傳來,當即有九丈高的旗幡遮天而起,其上兵殺符圖顯露出百二十符籙,自相排列之間,衍生出六天故氣之相。
    六天氣勃,三道交錯。有天民夭橫,暴死狼籍,五傷之鬼,敗軍死將,亂軍死兵,男號將軍,女稱夫人,導從鬼兵,軍行帥止,遊放天地,擅行威福,責人廟舍,求人饗祠……
    而這兵殺符圖、萬魂旒幡,衍其中五傷兵殺之故氣,百精橫死之邪鬼,居莫大殺伐之狀!
    即刻便見那黑幡飄搖,鼓動風雲之間,化作幽光撞下,那故氣魂幡猶如疆場敗亂裹屍之旗,九丈六尺幡麵,兵殺衰敗符圖,直往那白麵梟處一裹。
    嘎嘣嘎嘣……
    唯有那妖魂血精之氣四處蔓延,幡中如百鬼噬妖之聲,直令場中妖鬼精人,盡皆震懾在原地,毛骨生寒!
    “五仙堂,請自縛首尾,平息此事了吧!”
    “否則,貧道這在海外賺來的手段,可是沒輕沒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