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祖師親點、仙門潛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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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認為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
    黎卿跟隨著祖師於仙頂雲闕,但數日來,祖師不教他術法,也未與他講經,反而讓他與那山頂寒潭對照。
    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寒潭之下,那是一個麵容清俊的男子,符合江南士族樣貌的溫婉弧線,加之近乎完美的道體,自然合真。
    第一日,黎卿自認為是一個普通的道人而已,這是他初始的謙虛。
    第二日,他敢說自己應該算是一個美道人了,至少,鬼母認證……
    第三日,他的傲骨漸漸顯露,來往天南、嶺南、外海,即便是各宗真人、太一真傳,在這個年紀,黎卿並不認為他們比自己強。
    機緣,心性,他哪一項差了?
    第四日……黎卿開始反省這些時日的遭遇,似乎當日的許多事情,有更簡單、更完美的解法。
    一道道或剛烈、或毒辣、或陰險、或堂皇的算計緩緩湧上心頭。
    可自家到底該是個什麽人呢……
    “始終沒有辦法下定論是嗎?”
    尹祖手持一把量尺,自黎卿身後來去徘徊,拈著頷下三捋長須。
    “你敏感,忍耐,遲疑,冷斷,外斂內矜,心性不定,你是個無常之人!”
    這評價,可不像什麽正麵評價。
    心性不定,那我還修什麽道了?
    黎卿撇了撇嘴:祖師,你又不是我,你能知道什麽?
    就是尹祖,也不是萬事都能看穿的,便是當日自家流落外海,他不也是失算了嗎?
    見著小家夥盤坐在寒潭一側,還不服氣,尹祖抬起量尺,一擊便敲在黎卿背肩上。
    “你少時早慧,習詩書禮易,入了士道規矩;你妄喜聊齋雜記,觀駢文,喜古賦,覽前朝詩詞而能共性,這才有了冥書鬼契的糾纏。”
    “你以為的巧合,未必是巧合。”
    尹祖從他入山之時,便看穿了這個童兒的本性一角。
    人,從來都是矛盾並存的所在,效法天地愈發精深,矛盾自然就越多、越明顯。
    天性無常之人,本身便是極有靈性之人!
    “天地元氣的變化,向來難以捕捉,這是不可複刻的規律,練氣諸士隻得苦苦記誦、行氣,作《萬炁變化圖》,作《周天太一律》……”
    “唯有你,觀覽數遍,便可複刻元氣的流動,直至晉級紫府,也從未有過無法破除的壁壘。”
    “你好學,好質疑,有容納心。你的氣性與周天萬氣一般,無常,不定。”
    “這有好處,也有壞處。”
    尹祖將黎卿的特殊之處,徹底點透。
    “嗯!”
    黎卿遍聽著尹祖的曆數,倒似是摸到了什麽壁壘。
    這種人,接受能力實在強,他能接受錯誤,且迅速的探尋前路!
    容易入道,亦容易落入邪道……
    洗耳還欲恭聽,這老祖君卻是止於此處,再不說了。
    “老夫也不能全麵的評價你,那隻會誤導你自己判斷,該是如何,隻有今後的你自己才能得出結論……”
    尹祖之言,才剛剛勾起黎卿的興致,話鋒卻是又突然一轉,談回了修行上。
    黎卿修行的時間之短,驚煞旁人,但也因此成為了五方仙門中最偏科的紫府道人!
    天可憐見,基礎法術中,黎卿五行不擅,陰陽未修,奇門不通,唯有一道南明日曜火法、一道玄元氣。
    劾召兵馬,紙猖之術亦隻是半道出家。
    餘者,盡是南鬥讖緯咒法與鬼道禁術……
    若非那一身玄陰一炁的質量實在高絕,磅礴的元炁足以彌補了一切,黎卿比旁門道人強,但也強不到哪裏去!
    “道法體係,應當貼合自家心性,此消彼長,定性多變,你就走陰陽家的路子吧。”
    “完整的《山鬼律》,來源於西蜀巴國的自然道法,你須得用心去學。”
    “紙道猖兵,六丁六甲,六壬六乙……祭煉足甲子太歲之數的大猖吧!十二隻,器量也太小了,談何猖道?”
    “你的那尊往生輿輦,心思不錯,但還有些欠缺,去尋陳槿領一尊上品法壇來,供奉於其中,借臨淵道韻,能大助益你煉猖的進度。”
    “詛咒、殺咒、毒咒,不過都是些小咒,夠用也就行了,該多花些心思在根本的元氣變化上。”
    尹祖知曉黎卿已經走出了自己的路,也未要求他轉修何道,兼修何法。
    為他完善猖道,要立,就要立一壇足夠龐大的兵馬,甲子六十紙猖君,劾喚八百護道靈,也不嫌多。
    天南一府三千裏,得要讓九山妖靈、七水鬼怪,皆聞甲子猖君之名而喪膽。一紙敕令調動,百精諸鬼齊齊奉詔來,這才是真正的猖道!
    《南鬥延命經》中南鬥化氣本就極為上品,要將天府玄元氣練的如指臂使,黎卿要做的更是須得精耕於元氣之變化。
    變化,才是氣道根本,聚氣可成刃、吐氣當如劍、一氣推江平海……這是他在紫府境必須掌握的氣道變化!
    至於黎卿鍾情的各種禳咒、劫咒、殺咒……
    那一座冥府,位格權柄太高!
    高到黎卿僅僅是初入紫府,就能讓陰神真人都險些飲恨在“長恨殺咒”之下。
    休教它什麽咒法什麽神通,能護身的就是好神通!
    於是一月觀法,二月修術,三月立壇,四月渡氣,五月覽經……
    跟隨尹祖修行,每日晝間課業兩個時辰,每日夜中觀道經之理、辨道法之意,連續十月不曾停歇。
    每遇上無法理解的道法,尹祖也不多言,抬手掐碎一枚法術玉簡,強行將那法術種子的塞入黎卿腦海中。
    按祖師的話來講,叫你遍觀諸法,是叫你對諸法道意有個囫圇的了解,不是讓你去浪費時間去修行那無關緊要的東西。
    沒有比法術種子更快速的略覽了,法術玉簡一掐,這道法術的基礎原意直接就是醍醐灌頂,簡單而幹脆!
    十個月修習,黎卿灌頂的法術種子就不下百道,這諸法若是要去藏經殿兌換,起碼得兩百萬道功。
    真真算是對他那道途中缺失課業的極致惡補了!
    人間火、石中火,二火熔煉日曜,還需得尋一尋觀中火法參考;
    元氣變化,若有人指引,倒也有跡可循,至少聚氣成刃對黎卿來說,不算難……
    黎卿以道法級的《山鬼律》重新為六丁六甲大猖開祀了一道完整的養、煉、晉升之儀軌。
    紙猖為靈,重在三陰,每隔三旬,於午夜子時,奉王輦寶輿之裏,香案法壇禳祀六丁六甲尊牌。
    長明紙燈掛六角,取靈紙一劄,以靈血浸透風幹,折白鶴、紅蝶、紙人,作往生使者,溝通猖靈。
    再奉上祭品,鬼道冥珠、眾生皮囊、魂精妖靈、嶺南魂絲、陰木寶材……皆無不可!
    且將那甲猖、飛猖點靈。
    甲猖入日遊,一身紙甲好似龍鱗,巍然矗立,可擋千軍萬馬,一身銀甲屍皮刀槍不入,這是曾在練氣時便能與紫府道人角力的銀甲猖,往後,它也未必會比銀甲屍、金甲屍差!
    銀甲大猖日遊身,九尺猛將授道形;
    虎目威儀氣凜凜,雙臂環鎧力千均。
    六丁六甲十二猖中第二位日遊大猖,若是細看,其每一道鱗甲之上,皆有道道鍾鼎籙文,三千鱗甲覆蓋,又號銀甲浮屠猖,推山搗江,力辟千軍,等閑皆不在話下。
    飛猖證靈身,道軀修長聳立,瘴屍紙翼橫展三丈,時有道道黃紙片凋零而下,其前身為飛屍之相,崢嶸將顯。
    五代當空黑月天,埋骨喪山無人斂;
    怨成孽瘴不化骨,翅底抖落黃炙煙。
    第三頭大猖,黎卿選的是這尊原先鬥法中表現並不好的飛猖。
    這是保留了真正飛屍本相的大猖,通體蒼白的猖軀,除了極高,似與常人無疑。
    飛天入地無可阻,五丈之外能隔空攝人精魄,吞吐熏目硫磺煙,能凝結屍霾華蓋,煽動陰風,能做黑風災……
    接下來是,無麵猖!
    無麵紙猖負雙圖,左襟符圖“三元鼎烹”,這是古老時代的獻顱儀式,右襟符圖“六山篆”,此乃瀛海陰府中拓印所得。
    兩道截然不同的符圖,人元鍾鼎書,主貪婪亂殺之禍,地元六山篆,為原始自然殺機。二圖銜接作墨衣披掛,叫這頭負圖無麵猖愈發的不可揣測。
    十月饗祭,取臨淵仙頂寶材以供,也得堪堪練出這三頭日遊大猖來。
    “六十甲子之數的猖君,豈是那麽簡單的?”
    黎卿揭開那座輿輦的流珠簾幕,將這四道已經重新裱成的“靈應符圖”掛到了王輦軟座的“法壇”後,輕歎一聲道。
    所謂法壇者,設醮施法、供奉護法靈之玄壇。
    這一道紙猖法壇,便是尹祖為其布置,於王輦之中、主座之後立下一玉壁神龕。
    法壇上有三階玉璧,以值年太歲六十甲子之數,意為諸靈之領袖!
    黎卿將這四道朱砂打底,靈墨調紋的拓印“靈應圖”掛到了那座小法壇中的最高一階。
    甲子是為一女神之貌,猶如朱砂打底的緋色圖中,以稍許墨紋顯化出了玲瓏猖的華美相貌、百巧之心,簡紋勾勒,卻猶如玲瓏猖真的立於靈應畫像之中般。
    旁側是浮屠將軍之圖,陰肆飛屍之圖,無麵陰君之圖……
    這四道靈顯圖剛一掛上去,黎卿便覺氣機一變,整座王輦好像化作了一方道場、一座法域般,有四道權柄神靈庇佑著其中安寧。
    法壇各角,有兩座香爐常新,升起道道紫煙霧,渲染此方神意。
    若是在符籙道統,四頭紫府猖靈,絕計是沒有資格供於這等法壇上的,這是專門用來供奉仙門祖師、祖先鬼神的。如此,是為大僭越!
    畢竟猖道也隻是“道兵”的一種,隻是道人們的麾下行走。
    但天南觀,沒人在乎這個,黎卿對自己的護道打手好一點,也沒法說他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