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裴煜已經六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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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琰是不會打她,但有別的法子懲治她。
    最終是薑姝儀哭著逃回床榻上,裹著被衾縮到角落抽抽搭搭:“睡覺,臣妾睡覺,再也不鬧了......”
    裴琰語氣依舊溫和,甚至衣袍都沒亂,含笑問:“不是要睡在地上?”
    薑姝儀紅著眼看他,裏麵委屈多於害怕。
    裴琰到底不忍:“睡吧,老實些。”
    薑姝儀很老實地躺下,聽著身後床帳放下,盥洗的輕微聲響,而後帳子被挑開,那人進來躺下。
    當那條胳膊習慣地搭來她腰上時,薑姝儀沒忍住出氣般打了他的手一下,聽身後一聲“嗯?”,又立刻恢複了老實。
    *
    芳初過了年便二十五歲,到了本朝可以出宮的年歲。
    薑姝儀賞賜她金銀,芳初卻笑著推辭了,說陛下已經賞賜過。
    薑姝儀得知她要在京城開間香料鋪,就按照之前答應她的,央求裴琰親手題了匾額。
    有這塊匾額在,不止是招攬生意的噱頭,更是對圖謀不軌之人的鎮壓,免得芳初一個女子,在京中無親無友,被人尋釁欺壓。
    芳初的生意做得紅火,在五年後招了位贅婿,聽說原來是鋪裏的夥計,賣了死契的那種。
    薑姝儀聽說後有些不高興,芳初在她眼中嫁個官場的青年才俊都綽綽有餘,跟個奴才成親?簡直太辱沒了。
    直到有一次和裴琰微服出宮,看見一個容貌英俊 ,身材魁梧的男子在鋪裏幫夥計們扛箱子,那箱子原本要兩個人費力抬,眼下他一人扛起竟麵不改色,待芳初出來,那男子便一雙眼中滿是她,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
    薑姝儀心裏稍稍好受了些。
    這年裴煜已經六歲了。
    因一直養在文華殿,由師傅們教導,他的性子與前世天差地別,沉默內斂,勤於功課。
    薑姝儀有時看著他,像在看和前世的裴煜長著同一張臉的另一個人。
    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不會養孩子。
    還好,章妙到她身邊時就已經很機靈了,這麽多年也沒被她帶歪。
    薑姝儀閑來無事,便帶著章妙去禦花園踢毽子,一個不小心把毽子踢飛去了假山後,她笑著過去撿,卻意外見到了裴煜。
    裴煜站在那裏,靜靜看著她,不知看了多久。
    薑姝儀和他不太熟。
    僅限於每次見麵時,裴煜會規矩恭敬地請個安,喚她一聲母妃。
    此刻,薑姝儀瞧了裴煜一眼,就看向他手裏的毽子。
    裴煜上前兩步,跪下,雙手舉起奉給她。
    薑姝儀接過來,沒什麽想和他說的,但見了麵什麽都不說似乎又有些不好,便隨口問他:“你怎麽在這兒?”
    裴煜低著頭:“兒臣完成了課業,想來禦花園逛逛。”
    薑姝儀“哦”了聲,沒別的話了,轉身便準備走。
    然而裙角被一股力道不輕不重地扯住了。
    她轉身,低頭看向拉她裙角的裴煜,疑惑地問:“你做什麽?”
    裴煜小聲:“兒臣這次文考武考都是優等。”
    薑姝儀知道了,這是求賞賜,她笑道:“好,本宮會去告訴你父皇,讓他賞賜你和你師傅。”
    裴煜卻仍是沒有鬆手。
    薑姝儀莫名其妙了,帶著幾分斥意命令:“你鬆手。”
    裴煜抬頭望著母妃,一張略瘦的小臉明明很稚嫩,卻透著與年紀不符的沉穩和陰鬱:“母妃,今日是我的生辰。”
    不提還好,一提薑姝儀就想起難產時疼得發抖,幾乎昏死過去的感覺了。
    她隱忍的神情落入裴煜眼中,裴煜眼睫顫了顫,低下頭:“原來母妃是真的討厭兒臣......”
    薑姝儀有理說不清,也懶得說,隨意從腰帶上拽下一個玉佩,遞給裴煜:“給你的生辰禮。”
    裴煜看著那並蒂蓮花的雕紋,沒有接。
    縱然他年紀小,也知道這不該是母親送給兒子的。
    薑姝儀皺眉:“你不要?”
    裴煜身子僵了僵,終究還是雙手接了過來。
    他知道,若不要,就連這個敷衍的都沒有了。
    薑姝儀給完玉佩就走了,沒看身後磕頭道謝的裴煜一眼。
    *
    回到乾清宮,裴琰才從禦書房回來。
    薑姝儀提裙跑過去,撲抱住他。
    裴琰已經習慣了,含笑道:“朕還未更衣,先鬆開。”
    薑姝儀搖了搖頭。
    裴琰沒辦法,隻能先由著她鬧。
    這麽多年都是如此,薑姝儀偶爾閑的沒事想鬧了,不讓她鬧出來是不行的,她會委屈,讓她鬧出來,最後再給頓教訓就好了。
    然而這次薑姝儀卻隻是抱著他,沒說什麽驚世駭俗的話,也沒做什麽讓他色變的事。
    裴琰覺出不對勁兒了,捏起薑姝儀的下頜,看見她帶著憂愁的眉眼,冷下了臉。
    “被誰欺負了?”
    “在宮裏,誰能欺負臣妾。”薑姝儀看著麵色不善的裴琰,眨了眨烏濃眼睫,輕聲問他:“陛下,臣妾可以一輩子都這樣嗎?”
    裴琰垂眸:“你怎樣都可以。”
    “現在臣妾還算年輕,自然可以,等日後年老色衰,陛下會不會覺得臣妾不成體統,想讓臣妾穩重些?”
    “不會。”裴琰先應下她,而後看向玉珠:“你主子今日出去遇到了誰,聽人說了什麽話?”
    玉珠是不敢撒謊的,跪下把娘娘遇到小皇子一事和盤托出。
    裴琰麵色冷沉:“程守忠,去責問裴煜的文武師傅,是不是平日教導皇子還不夠嚴苛,若顧及著皇子的身份就處處寬容,朕要他們也無用。”
    程守忠趕緊應聲,還沒走,薑姝儀喊住了他。
    “陛下別這樣,不是他惹臣妾傷心。”
    薑姝儀想起今日裴煜的樣子,心裏也不太舒服。
    她抱緊裴琰,解釋:“是臣妾自己,看見他,就想起......”
    程守忠和玉珠及一眾宮人在場,薑姝儀沒敢提前世的事,等裴琰遣退了他們,她才繼續道:“臣妾就想起上輩子為了他殫精竭慮,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臣妾很難受,今生臣妾隻想在陛下的庇佑下無憂無慮一輩子,不想再為人母,處處操心了,陛下明不明白臣妾的難過?”
    裴琰不能完全明白她的難過,卻能對她的難過感同身受。
    他“嗯”了聲,輕輕撫摸著薑姝儀的發頂:“以後不見裴煜就好了,朕會一直庇護你,你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操勞,一切都有朕。”
    薑姝儀把臉埋入他懷中,抱著他不鬆手,就像柔軟的藤蘿,攀附在喬木之上。
    並非所有種子都能長成鬆柏綠竹,她隻有依賴至親之人,才能歡快生長,這本是不幸的,但萬幸有枝可依,餘生不至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