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番外:前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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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第一次見薑姝儀,是在父皇舉辦的賞花宴上。
“那個穿粉衣的是誰家姑娘?”
裴琰順著父皇的目光看去,見到個乖乖巧巧跟在母親身後的嬌柔少女。
溫皇後有些敵意地道:“是薑禦史家的庶次女,長相不錯,就是舉止輕浮了些,不配入宮侍奉陛下。”
父皇笑了兩聲:“朕是給琰兒相看。”
溫皇後麵色稍微好了點,但仍然拈酸:“琰兒說了,選妻妾重德不重色,陛下選的合自己心意,但可未必合琰兒心意。”
“是嗎?”父皇看過來,笑著問他:“琰兒,你覺得這女子可合你心意?”
裴琰習慣於揣摩父皇的一舉一動,一喜一怒。
他當初說選妻重德,父皇是高興的,但父皇本身便是多情好色之人,他若連選妾室都不要姿色美豔者,便是在打父皇的臉。
裴琰躬身:“兒臣......喜歡。”
父皇大笑。
“這就對了,聘妻以德,選妾以色,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皇後到底不是男人,不懂啊。”
裴琰跟著微笑,視線又不經意投向那少女,隻見她不知做錯了什麽,正在被嫡母訓斥,好像快哭了。
納便納吧,一個侍妾而已。
裴琰當時這麽想。
*
第二次見薑姝儀,是因為她剛入東宮就生了場重病。
裴琰記得自己是個仁人君子,既然如此,就不能對一個快要病死的侍妾不聞不問。
他提前喝了防治風寒的藥才過去,站在離薑姝儀三步遠的地方,溫聲問她感覺身子怎麽樣了。
少女燒得臉頰通紅,鬢發被汗水濡濕,整個人瞧著就往外冒病氣,她含淚望過來,伸出白皙柔軟的手,像是想摸他:“殿下過來好不好?”
裴琰很想說不好。
程守忠焦急地在旁邊解圍:“殿下可不能過去,萬一過了病氣怎麽辦?薑昭訓,您有話就這麽跟殿下說吧。”
但凡是個懂事知禮的人,聽了這話,定然是要有分寸的應下,然而薑姝儀顯然不是這樣的性子。
她仍然含淚眼巴巴地看著他,柔弱無依地喚:“殿下......”
裴琰決定信一次太醫的藥。
他走到床榻邊,溫柔地垂眸,看著自己的病美人侍妾:“你有話說嗎?”
薑姝儀應該是沒話說的,因為她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袖子,而後放聲大哭,哭得驚天動地。
裴琰強忍著沒有把衣袖抽回來。
他看見少女領口微散,露出的瑩潤肌膚很像細瓷,柔膩又脆弱,有幾顆眼淚掉進那裏麵,然後順著鎖骨滑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程守忠在旁邊急得快跳腳了,但礙於薑姝儀的身份,又衣冠不整,他沒辦法上來動手,隻能嗬斥:“放肆!薑昭訓怎能如此對殿下動手動腳!還不快鬆開!”
薑姝儀抓他衣袖抓得更緊了,哭聲也不停。
很不聽話。
這是裴琰繼賞花宴的“嬌柔可憐”後,對薑姝儀的第二印象。
他想,日後若登了帝位,定要好好教訓她一次,讓她知道什麽是禮儀規矩,不然這種性子,遲早會鬧得他後宮雞犬不寧。
但如今自然是不能教訓的。
殿內還有很多宮人,正好奇地往這邊張望。
裴琰維持著溫柔的神情,繼續耐心問這個不聽話的侍妾:“是在東宮受了什麽委屈嗎?你可以告訴孤,孤會為你做主。”
這一問算是炸了鍋。
薑姝儀開始哭著從出生說起。
“妾身是早產,生下來不足六斤,聽姨娘說,瘦的像隻猴子!”
裴琰:“......”
“妾身的父親不喜歡妾身,也不止妾身,他對哪個孩子好像都不喜歡,除了年節家宴,我們都很少見他!”
裴琰不知這關自己什麽事,他又不是她父親。
“隻有姨娘疼妾身,她對妾身很好,會給妾身縫肚兜,會把得了父親的賞賜都留給妾身。”
裴琰表麵耐心地聽著。
“可她在妾身八歲那年就走了,妾身再沒有唯一疼愛妾身的至親,可即便如此,妾身也不能崩潰,因為還有四歲的妹妹問妾身要姨娘......父親依舊不管不顧,母親隻對自己親生的孩兒好,妾身生了病,從來沒有親長來照顧,看著其它兄弟姐妹都有娘親關懷著,殿下不知妾身有多羨慕,多難過......”
裴琰並沒有什麽感觸。
他沒有被母後疼愛過,也沒有被生母疼愛過,她們去世,他也不會有什麽波瀾。
隻是薑姝儀實在哭得可憐,像是再不管,就要哭死過去了。
裴琰正要安慰幾句,薑姝儀忽然淚流滿麵地望向他:“殿下,妾身如今入了東宮,您就是妾身的親長了,您可以留下照顧妾身一會兒嘛?就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就好......”
裴琰不想。
他靜靜地看著薑姝儀,希望她能知難而退,明白過來自己是她的君,而不是她的親長。
程守忠也旁敲側擊地提點薑姝儀:“殿下,奴才知道您心疼薑昭訓,可您自個兒的身子也要緊呐,若是染上病氣,被陛下知道了,薑昭訓也難逃責罰啊。”
薑姝儀竟然還生氣了,瞪程守忠一眼,然後委委屈屈地看回他:“就要殿下照顧,陛下若責罰就責罰吧,反正妾身也活不長了!”
裴琰覺得她這麽能鬧,應當能活很久,畢竟禍害遺千年。
他到底是同意了,看在她年紀小無知的份上。
說是照顧,但裴琰是不可能幫著薑姝儀做什麽的。
他問她入東宮後可還適應。
在別人那裏,他隻會得到“多謝殿下關懷,妾身覺得一切都好”的回答,然而在薑姝儀這裏,顯然是另一種情形。
“不適應!一點兒都不適應!這裏的宮人都欺負妾身!”
裴琰微笑,隻能幫她解決,順便也指了心腹太醫給薑姝儀診治。
她身體底子不錯,是因為給她看診的太醫被側妃授意不許好好診治,才會拖到今日。
有了太醫用心診治,不久薑姝儀就康健起來。
裴琰很快把這日的鬼使神差忘去了腦後,他還有太多重要的事要做。
但薑姝儀顯然記住了,時常打著謝恩的名頭來求見。
扮黑臉的程守忠嚇唬她好幾次,然而薑姝儀沒有退卻不說,還在他的寢殿外跪下,說要跪到他出來,然後告程守忠的狀。
裴琰在此刻動了殺她的心思。
他還有許多大事要籌謀,不能被這樣蠢笨的人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