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內。

    沈霜羽眼睛泛紅，喉嚨堵得慌，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雲桃更是呆滯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所以……是穆紫悠？】

    葉晴沒有見過過去身為大家閨秀，南陽伯府的三小姐穆紫悠。

    但眼前這個，真的是……

    看到彈幕，沈霜羽才艱難張口：“紫悠。”

    穆紫悠也微微紅了眼，眼底卻含著笑意，那是再見姐妹的喜悅。

    沈霜羽的目光一寸寸的打量著眼前的人。

    一身粗布麻衣，幹活人的裝扮，過去白皙如玉的肌膚，如今是接近枯黃的古銅色，粗糙不堪。能看見明顯的線條肌理，竟比伊馥筠那習武的還要結實緊湊。

    曾經如雲的墨發剃度之後雖然重新長了出來，卻已然不見光澤，隨意的用粗布纏繞出簡單的發型。曾經的纖纖玉手，如今隻剩下老繭和皴裂。

    最讓沈霜羽忍不住想要掉淚的是那幾乎從眼球下方砍下來，直至脖頸處的一道長疤。

    哪怕不猙獰，卻也是徹底毀掉了昔日的水仙般的容顏。

    沈霜羽的眼淚還是控製不住的掉落了，想起昔日樓閣之下，她和伊馥筠偷偷玩弓箭，穆紫悠對此沒興趣，就靜靜的坐在一旁陰涼處，捧著一本書，看得入神。

    雖然早有預料，她獨自一人遠行，還沒有新的戶籍身份，必然艱難重重，可親眼看見現在的穆紫悠，還是讓沈霜羽情緒翻滾。

    究竟吃了多少的苦，遭遇了什麽樣的事情，才留下這樣的疤痕。

    穆紫悠抬手，用自己最柔軟的幾個指腹替沈霜羽拭去眼淚。

    好笑道：“從我離開京城到現在為止都沒哭過一次，你倒是把我眼淚補上來。”

    【霜羽，別難過，你這朋友，看著過得很開心，你當初沒有做錯。】

    沈霜羽看著穆紫悠，她的身上已經沒了金銀玉器裝點，但那雙眼睛，卻比沈霜羽見過的任何珠寶都閃耀靈動。

    是啊，她看著過得很開心。

    哪怕是過去當南陽伯府的三小姐時，她都沒有這樣神采奕奕過。

    “快跟我說說，你這兩年過得如何？”沈霜羽趕緊問道。

    穆紫悠：“我呀，自從隨著商隊去了東海邊，然後……”

    在穆紫悠的描述中，並沒有提她如何艱難求生，如果遭遇困難，有的都是她曾經沒有機會接觸的新鮮事物。

    新奇的食物，難以理解的習俗，從未見過的風景，全新需要適應的生活方式。

    “如今，我已經是我們那一片灣，赫赫有名的捕魚娘了，跟誌同道合的朋友組建了船隊，還會幫忙運貨。”穆紫悠越說眼睛越亮，十分驕傲的樣子。

    說完拍著沈霜羽的手道：“你不用擔心我，我現在的日子是越過越好了，這一切還多虧了你。”

    穆紫悠眼底的感激撫平了沈霜羽的不安。

    【那為什麽會回來啊？】葉晴十分好奇。

    沈霜羽也開口問道：“京城到底不安全，其實昨日我就看見你了，就覺得像你，別人也許也會覺得你眼熟，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你眼力向來好，能認出我，我倒是不驚訝，別擔心，我現在有正經的新身份，而且我這個樣子，那些貴女們也不稀罕看我一眼，除了在這裏，外出的時候我都會遮掩樣貌，所以很安全。”

    “那庵堂內呢？”

    “當初我雖然在這裏出家，卻總是獨自行動，企圖逃跑，所以庵堂內除了負責教導我的明心師父，其他人根本沒正經見過我幾麵。”

    直到這一會兒穆紫悠才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我回來也是有原因的，替我剃度的明心師父快要不行了，我是回來陪她最後一程的。”

    沈霜羽對明心師父有點印象，是一個上了年紀，十分溫和的尼姑，難怪今日一直都沒有瞧見她，原來是纏綿病榻了。

    穆紫悠目光閃爍著感激之情，“當初我其實也隻是名義上的拜他為師，一心想要逃離慈安堂，對她沒多少感情，她卻一直照顧著我，直到你送我離開後，我才發現明心師父在我的包裹裏麵偷偷塞了一封信。”

    沈霜羽頓時震驚道：“這麽說，逃離計劃，她是知曉的。”

    穆紫悠點頭道：“應該是。”

    “怎樣的一封信？”沈霜羽好奇問道。

    “那是一封介紹信，介紹我是明心師父的弟子，希望我無處可去的時候，還有尼姑庵可以收留我，幫我藏起蹤跡，躲避麻煩。其中列舉了幾座跟明心師父關係不錯，值得信賴的庵堂。”

    穆紫悠說著就下意識的摸了摸臉上的傷疤。

    因為這一封信，穆紫悠好幾次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投靠尼姑庵。

    尼姑師傅好心收留，才讓她有命回來。

    所以在她偶然間聽聞明心師父命不久矣，即將圓寂，她才馬不停蹄的趕回來，打算最後給師傅送行。

    沈霜羽表情動容，突然道：“也許，她不僅僅是知曉那一晚你要逃走，甚至還幫了忙。”

    穆紫悠一愣。

    “因為我之後回顧有哪些遺漏之處時，總感覺那一晚過分巧合了，南陽伯府明明派人在庵堂外看守你，可那一晚，我帶你出來時，周圍並沒有盯梢的人，當初以為是鬆懈，或者人手交接中，現在想想，也許是明心師父從旁協助，否則她不會確定你能順利逃離，給你留下信封。”

    穆紫悠雙眼睜大。“師父她……”

    其實她回來後，明心師父從未提過當初的事情，隻對外交代，她是她的俗家遠親，給她正大光明留在庵堂的機會。

    葉晴聽著都不免感歎，真好，她們聯手幫穆紫悠鋪出了一條前往未來的路。佛祖在上，必須給她們加功德啊。

    沈霜羽拍著穆紫悠的肩膀道：“還能治療嗎？”

    穆紫悠搖頭，“油盡燈枯。”隨即釋然道：“命有終時，果然人還是要在這短暫的幾十年中盡可能的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

    【喲，這思想覺悟，趕超我們現代人了。】

    沈霜羽也點頭表示讚同。

    穆紫悠卻突然道：“其實我回來除了看望明心師父，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在臨走前，最後回來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

    沈霜羽一愣，“臨走前？”

    穆紫悠點頭，“我們船隊最近攢夠了錢，打算遠渡，開辟新的海上商隊航道。不知……未來會如何，何時能歸來，所以臨走前來看一看。”

    沈霜羽聽得心中一驚，看著穆紫悠臉上的笑容，竟然有些恣意瀟灑。

    像極了她每次看完一本書之後，那滿足的模樣。

    現在想象那被她持在手中的……似乎都是一本本遊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