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性事-曹揚的夢的愛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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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好久沒有說到曹揚了,曹揚的學習當然是名列前矛,由於離開了安權和李濤他隻有一個人寂寞著,但是越是接近高考,他的心越是平靜不下來,最近夜裏老師做夢,夢到一群女孩,他這個人愛沉默寡言,隻有用自己的話記錄下這個夢,下麵是他的記錄.(暫且用曹揚的原話敘述)
    我泡圖書館的一大原因是為了學習,這是我與室友不一樣的地方,我進圖書館,就如一頭餓牛闖進菜園子裏,哪怕菜都打了毒藥……
    所以我很少上圖書館。
    “你又何必那麽認真呢?”點點一次說。
    點點是誰?一個網友也。和網友聊天,因為彼此的陌生,我就當她是大苦大難的觀世音,而我就是寂寞的如來佛祖,沒事的時候拉拉手:“觀音,一起談談哲學怎麽樣?”
    也是一種解脫。
    可是人又怎麽能不認真呢?你可以不吃飯、不睡覺、不抽煙、不喝酒,你甚至可以不**,但是你怎麽著也得學會思考吧?可是一思考不就要認真嗎?雖然越思考可能越煩惱,可是人不就是長了這麽一腦殼嗎?
    (2)初視
    已是中午了,我從疲倦中抬頭,看到學生閱覽室的管理員正一個人在昏黃的光線下費力的打掃著書架上的灰塵。書架上本沒有灰塵,可是他很努力,很認真,讓我想起日本色情電影裏的男人。
    手機響了,是點點發的短信:一起吃飯吧?!
    回複的時候我看到門口走進一個女孩兒,看到她的瞬間我的心髒停跳了兩秒鍾,因為她的美麗。女孩兒一身紅衣,瘦瘦高高的身材,身上透出一股氣來,壓得我呼吸不暢。她走進來,尖尖的高跟鞋底“嗒塔”地敲擊著地板。她一排排的看書架上的書,很專注,像在尋找什麽,但是卻不曾取下一本來,她走過來又走過去,最後終於消失在一排排重重疊疊的書架後,我也終於從中解脫出來,繼續研究“防潮瓦楞紙箱”的生產過程。
    時間過了多久呢?我不知道,隻記得思緒被折疊成一隻紙飛機,在昏黃的雲海裏飛舞,輕輕飄飄,向著一個命中注定的目標,卻又漫無目的地遊蕩遠去……
    “嗨!”紙飛機突然從雲海中墮落了,我驚醒,眼前是一個女人的臉,是剛才讓我心跳停止的那個女孩兒,又吃了一驚。
    “睡著了?睡著了?”那張紅紅的臉問,一邊盯著我的目光。
    “你……什麽事?”我有點疑惑。奇怪於她的目光恬靜而調皮,優雅而又有點兒墮落。
    “阿……步?”她說。
    “什麽?”阿步是我的小名,不過因為我的自戀,所以我的小說主人公大都用了阿步這個名字。
    “你是阿步。我讀過你發到校園網上的一篇文章,一隻豬一天碰到一隻羊,然後成了一對戀人……”
    “你……呃……”我臉有點發燒。
    她不說話了,盯著我的眼睛開始在我臉上遊弋。
    “你很醜。”她說,一邊得意的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很刺耳,叮叮當當的響。
    我站起來,我以為她是一個很有氣質的女生,可是她不是,我收拾東西準備走了。我走了,我走出學生閱覽室,走出圖書館,走進食堂,打了飯:
    “點點,開始吃飯了。”
    世界是物質的,人是非物質的,人是一股意識流,在這個物質的世界裏,存在著,挪動著沉重的腳步,蠕動,蠕動,像一條條粗大笨重的綠色豆蟲……
    我熱愛死亡,因為她是那麽的神秘,可是一個人的生命屬於很多人,你沒有選擇自殺的權力。人生的苦惱正在於此,你不得不放棄自己的意願而去遵守別人為你設定的路線。就像一位哲人說的那樣:一個人,如果不是死於自殺,那麽他的人生也就成功了一半。有誰不想成功呢?哪怕一半也好?尤其是……一個男人?
    我看著那個管理員,他仍舊在那兒擦書架,也許是因為書架太多,也許是因為他太負責,所以他總是在擦、在擦、擦……似乎永遠也不會擦完,他也是在尋找成功嗎?我看到他的影子慢慢地、慢慢地溶入昏黃的光線裏,就如同看到自己,在一個矮房子裏,爬來爬去……
    “嗨。”光線呼的變亮了,變成了紅色,變成了一張可人的臉,我又吃了一嚇。
    “又睡著了又睡著了?”那張紅紅的臉問。
    我開始收拾東西。點點約我去逛街,點點說:我想吃麥當勞,你陪我去嘛!
    “怎麽了?怎麽了?生氣了?著急了?男人嗎!”她急了,頓了頓,又說:“為什麽一見我就走?”
    我站起來。點點說:阿步你知道嗎?我想去一次麥當勞,可是我一個人去家裏會不放心,你知道麥當勞離我家很遠哦!
    她伸手攔住了我,眼睛卻望著天花板。“你想怎麽樣?”我說。我想掙脫開去,可是看了她挺過來的胸脯,不得不改變了主意。
    “阿步不是這樣子的,阿步不是見了人就不理的,尤其是對於女人。”她說,見不起作用,突然把雙手搭在我肩上,又把我按在座位上。坐下之後,我奇怪她的蠻力與我的軟弱。
    “你怎麽能這樣?你怎麽能這樣就走了呢?你寫的東西,原來也是虛偽的嗎?”她說,她指的大概是我曾經努力塑造的一個“癡情、單純、幼稚”的男人形象,現在那個人物就如時下的愛情,一旦被認真的談起,就要引來嘲笑。於是我的臉又開始發燒了。
    “你的臉又紅了,嗬嗬,算了,不說這些了,我們談談文學吧。”她說,一邊盯著我的眼睛征求我的意見,但是我要走了,我要陪點點吃麥當勞。
    點點說:阿步,你說我是不是崇洋媚外哦?
    我漫步在街上,看到街上的人如幽靈一樣飄忽的身影,我看天空,黃色的沙塵彌漫,像笛卡兒的充滿整個宇宙之中的以太……
    “阿步你到了嗎到了嗎?”
    “到了,點點,你想吃什麽我幫你點。”
    “一份薯條一杯可樂吧,謝謝你。”
    “好了好了,一起吃吧!”
    ……
    “阿步,你真好,阿步,我好喜歡你哦。”我笑了。
    (3)沉淪
    我一直認為人和人是不一樣的,男人和女人也是不一樣的,我也知道如果你憂鬱那麽你就會與憂鬱的人為伍,如果你快樂就會有很多快樂的朋友,如果你討厭這個世界那麽你就……
    可是人生必須得有很多快樂的朋友才能算是幸福的嗎?
    可是這個世界不是也很好嗎?你看看天空,看看流水,看看你剛剛不小心踩了的那幾棵小草,也許,你可以沒有希望,沒有未來,沒有親人,沒有知己,但你用雙手撫摸一下自己的雙頰,你可以給自己安慰,你至少還有你自己。
    可是我一直沒有學會自我安慰,寂寞的時候我就慢慢接受了這個有點怪異的女生。
    “阿步,你是個容易動感情的人,你看到美女就想發表一下見解,所以你在世俗的眼裏是那麽的好色,可是你自己又不承認。人說‘色既是空’,既是指你這種人,所以你最後隻有出家做和尚。”她換了一身衣服,淡綠色緊身短裙,胸口處用紅線鏤空,橘紅色的頭發,披散開了,發梢包圍著她健康的臉盤。
    原諒我用健康來形容一個女人的臉,可是我不想用性感,性感對我,是一個很認真的詞,如果我說了性感,就仿佛我已經受到了蠱惑一樣。
    “我不會作和尚。”我說,我受不了她的語氣,在她眼裏,我仿佛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鬼魂。
    “你會,因為你感情豐富而又輕易地揮灑,終有一天你灑盡了,那一天你也就會遁入空門。”她說,算命一樣。
    “是嗎?”
    “是啊,可是在我們這些局外人看來,信佛就意味著死亡,也許你不這樣認為。”
    “我為什麽要這樣認為?”我說,我看《東史郎日記》依舊熱血沸騰,我怎麽可能信佛。
    “認為一下嘛,思考一個問題,也算是長一點見識啊。你不是也知道‘弘一法師’嗎?”“弘一法師”是李叔同出家用的佛號。現在大學校園裏知道李叔同的女生少之又少,能記得“弘一法師”的更是少有。
    “思考這樣的問題有意義嗎?”我說。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是什麽,但是她肯定我的未來是要出家的,並因此而惴惴不安。
    於是和她的關係開始親近起來,可是因此就沒了點點的消息。一次因為和她討論“結了婚的和尚還算不算是和尚”的話題,而忘了事先和點點約定的午餐,點點生氣了。
    “點點,對不起,我當時太忙。”我說。
    “連發個短信的時間都沒有嗎?”點點說。
    沒有點點的日子,生活開始變的枯燥無味,我把手機24小時開著。
    “你在等人嗎?”她問。她把頭發束了起來,我看到她有點圓圓的腦門,柔柔軟軟的耳垂。
    “是啊,你呢?”我勾下頭,看非線性理論分析。
    “你不是說你在學習嗎?”她雙手托腮,伏在桌子上,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她就像一個十來歲的洋娃娃。我呆了一下。
    “我是在學習,學習是為了等待。你看起來像一個孩子。”我說。
    “我們一生都是在等待,因為你自己認為掌握了安度人生的能力。”她說。
    “哦,大概吧。你像一個孩子的時候不是……很好看。”我說,我有點頭暈,因為我不喜歡孩子,尤其是排斥像孩子的女生。
    “哦?”她仿佛現在才注意到自己的表現,迅速地坐直了身子,理了理鬢角:“是嗎?”
    “對不起。”我說。
    她卻突然笑了:“沒事,弗洛姆不是說把語言用她的反麵意思表示出來才是她真正的意思嗎?”
    “弗洛姆……是誰?”
    “一個外國人。所以你應該喜歡胖一點的女孩子,對嗎?”她問。
    “為什麽?”她的話語跳躍性太大,大概是在自己腦海裏思考了很久,當然,也許是因為我反應的遲鈍。
    “因為胖點的女孩子更可愛、單純,你說你不喜歡孩子,其實你喜歡的女子就是孩子樣的人,我說的對嗎?”她說。
    “對吧!”我承認。雖然在大學裏讀了兩年書,渾身充滿了猥瑣和銅臭氣,但是內心裏還是有那麽一片純潔的土地的。
    “那我胖嗎?”她問。
    她是一個奇怪的人,但幸運的是她的思緒還算敏捷,不像別的女生又蠢又笨,也不像我,又傻又呆,她總是在閱覽室隻剩下我一個學生的時候出現,而且衣服大都是紅色,她常穿了高跟的皮鞋。偶爾穿了別的鞋子,也許是不習慣走平路,她總是掂了腳尖,身子顫微微的,走起路來特別別扭。她常塗唇膏或者口紅,大概塗的時候比較認真所以整個臉都因此而緊繃、光滑,可惜因為說話太多,等到說告別的時候,她的嘴巴總是有點奇形怪狀。她愛動,坐在我對麵,扭得桌子吱吱嘎嘎響,她站起來從書架上取書,又總是擰著身子走,地板就被她踩出亂七八糟的音符來。她仿佛有永遠充沛的精力,因為我感覺她的大腦在一直不停地旋轉旋轉,她也有充足的時間,她總能與我聊啊聊,直到我走了,剩下她一個人陪那個隻會擦書架的管理員,她也許才會閉上嘴巴。
    她也總是有很多問題,各種各樣怪異的想法在她腦海裏纏結,因為她總是說許多莫名其妙的話語,我一次形容她是油醬壇子。在我們那裏的農家,廚房裏總是放著一個黑黝黝的壇子,裏麵放了各種油醬,平時吃剩的菜啊什麽的放進去,過一段時間取出來再吃。味道並不怎麽好。
    “什麽啊,在你眼裏,我不是一個純潔的女生嗎?”她撅起了嘴巴。
    我看了看她因為塗了口紅而顯得油油的嘴巴,笑了起來,因為笑聲過大,在旁邊吃工作餐的管理員抬起了略顯花白的頭,警惕地看著我們。
    “你是,你當然是。”我說。
    “你挖苦我!”她說,說了自己又不確定,盯著我的眼睛尋找答案。大概看到了我逃避的眼神,於是轉過身去生氣。僅僅過了一會兒,見我不理她,又轉過身子,翻我看的書的書皮:
    “什麽名字什麽名字?”
    我讓她看,因為書皮太舊不易看清楚,她趴在了桌子上,於是質量存在問題的桌子開始呻吟,我看圖書管理員,他已經吃過了飯,正在收拾灑落在桌麵上的飯粒,聽到這邊的噪音,看了看,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
    “中國……青樓……文化……研究。”她念出來,念完又問:“你的專業嗎?”
    “神經。是研究你們女人的。”我說。
    “哦哦哦,我知道了,翻譯一下就是中國妓女文化嘛,妓女就妓女啊還青樓。”
    “這樣文雅一點。”
    “文雅?妓女的生活是文雅的嗎?你們男人,一個一個都是虛偽的人,講著文雅卻做著齷齪的事情。”她說,坐下去,一邊向下拉自己有點短小的上衣。我明白剛才那個管理員笑的原因了。
    “男人也有不虛偽的,比如……”我拖長聲。
    “誰?魯迅嗎?還是高爾基?”她問。
    “我。”我開玩笑。
    “你?是啊,算一個,隻是有點偷窺嗜好。你現在躲在這小房間裏,窗外的陽光那麽明媚,你卻在這樣的空氣裏研究著女人的身體結構……”
    “我沒有研究女人的身體結構。”我打斷她的話。
    “是嗎?”
    “是啊!”
    “是嗎?”
    “是啊!”
    ……
    (4)迷、迷失
    窗外是黑夜,無邊的黑夜,層層疊疊地壓過來,孱弱的太陽發射著些許的光芒,在她的光線下,我是一株青黃不接的苦瓜。我覺得很累,墮落的靈魂在苦難的邊緣徘徊,想要尋找一個落腳的地方,可是四周卻沒有一處用來皈依,也許是上天懲罰我對神聖的褻瀆,所以給了我一個沉重的大腦,在厭煩和苦惱裏彷徨,漸漸迷失了自己.
    間或我會看到家鄉的小河,我光了腳丫在土地上奔跑.一望無際的大平原上,是新翻的土地,肥肥的蝗蟲在那裏飛翔,還有鼴鼠,她們在沒有陽光的日子裏迷失了自己的家園,於是在含了泥香的土地上尋找,就像我,沒來由的在上麵撒歡……然後就下了一場雨……然後小河就漲滿了渾黃的水……
    這樣的對話充斥了我的每一天,雖然隻是在中午,雖然隻是在圖書館閱覽室,雖然隻有我們兩個人,但偶爾我還是覺得羞愧,因為和一個女孩子過多的談論“限製級”的話題,我還不太習慣,雖然談論的時候感覺很好。
    但是她不在意,她仿佛什麽都不在乎。漸漸的,我也被她感染,溶入到她那個構思裏去,你知道當一個男人麵對一個漂亮的臉蛋時思維有時會出現問題。
    “阿步,你在胡思亂想嗎?”聊天的間隙我欣賞著她美麗的麵孔,她偶爾安靜下來的時候模樣十分誘人。
    “不是,我隻是欣賞欣賞。”我說。
    “那麽,也就是說我很漂亮了?”她說,有點喜。她就是有這麽一點不自信,仿佛《傲慢與偏見》裏隨便看到一個男人就馬上要自己的女兒去嫁人的班柰特太太,對於自己的東西不能肯定,總要別人來鑒定。
    “不是漂亮,隻是有點妖豔而已。”我說,有點開玩笑。
    她卻認真了,靜靜看著我的眼睛,她的突然怪異讓我陣陣害怕。
    “是啊,在世俗的眼中,我是個淫蕩的女人。”她說。她的話是七十年代一部印度片中女主角的經典台詞。
    “我可沒說啊。”我說,這也是一句玩笑,可是說了感覺氣氛不對,她沒有像以往那樣站起來敲我的頭,她很安靜,我呆了。
    “你喜歡舞蹈嗎?”她突然問。
    “這……喜歡吧,喜歡看別人跳,自己跳不好。”我說。
    “那你喜歡印巴舞蹈嗎?”
    印巴舞蹈嗎?我在記憶裏思索了很久,對印度的認識僅限於幾部電影,可是對舞蹈……
    “那你有沒有看過《阿育王》?”
    “這個嘛……看過,一個朋友介紹,好象獲得……奧斯卡獎什麽的。”我說。
    “那好,我跳給你看,記得要學哦。”她說。
    隨著地板“吱吱嘎嘎”的聲音響起,窗外的天空開始變暗,梧桐樹翠綠的葉子慢慢洇濕,連難得一見的藍天也開始變得模糊,自己整個人就像佇立在一副油畫之中,隻有中間的一個身影變得更加清晰,它的幾部分忽快忽慢地跳躍,並慢慢的誘惑起人的身心來,我看她的眼睛,發現那裏正散射出熱情的光芒。熱情而默默,仿佛一道粉色的門,靜靜的立在正盛開玫瑰的花園裏,等待你去開啟。我轉身看那個管理員,看見他拿了一塊抹布,呆呆地站在一堆書架之中,抹布上的水一滴一滴啪啪地落在水盆裏,從他那裏我看不到訝異的神情,相反卻看到一種默切……
    我低下頭,我想我有點褻瀆偉大的藝術了,我為我的思想感到臉紅。
    “阿步,你又在胡思亂想了?”不知何時她已經跳完了,突然在我耳邊說話。
    “沒有沒有,你跳的太好了。”我說。
    “不是吧?你心裏是不是在想我剛才的行為是……英語怎麽說……hardcore?”她說。
    “hardcore……什麽意思?”我問。
    “赤裸裸的性行為。”她說,笑了,她的心情又好多了,“你奇怪我怎麽記得這樣的外語單詞嗎?因為第一次去學習跳舞的時候,我們老師就告訴我,說我的肢體像是hardcore,以至於每次跳舞,我都想到它。”
    “你的舞蹈老師,是女的吧!”我說,聲音很小,我自己幾乎都沒有聽見。
    “什麽?你說什麽?”她問。
    我沒有再說,奇怪自己怎麽會有這樣的擔心。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我打開看,是點點。因為興奮,我按錯了鍵,又重新打開:“老公,我想你。”
    “點點,你是叫我嗎?為什麽會叫我老公?”我疑惑於她的稱呼。
    “因為,我愛你啊!”點點說。我的心激烈地跳動起來,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愛我。
    “點點,為什麽?”我問。
    “因為你的愛,讓我覺得快樂。”
    “阿步,你的臉又紅了。”一旁的她說。說了,見我沒理她,就走開了,一直走到管理員麵前,說著什麽。
    “點點,還在生氣嗎?”我問。我以為我失去她了,我不能沒有她。
    “對不起,我一直在做一個決定,我想讓你來上海看我,你來嗎?”
    我抬起頭,看到圖書館管理員在笑,那個紅衣女孩兒,一邊和他說著什麽,一邊不時的向這邊望來,我衝她笑笑來釋放內心的激動,她對我抓抓手。我沒有給點點回信息,我想等等吧,現在先好好地享受一下這怪怪的感覺。
    我不懂什麽是愛情,所以不能告訴你我即將麵對的是什麽,我也還算年輕,所以我相信如果遠方的一個人,願意和你一起完成一段故事,那這個故事就不必理解為神話。
    “點點,我們先去吃飯吧?”我說。
    我站起身來,收拾東西走,那女孩兒也站起來。和我一起走出去,這還是第一次。
    “不看書了嗎?”我問。
    “是啊,沒意思。”她說,又壓低了聲,“一個人有什麽勁。”
    我們走出去,走到門口,她停下來,對望著我們的管理員深鞠一躬:“顧爺爺好。”我受她感染,也低了下頭。
    走出去,鬱悶的陽光立刻包圍了我:“剛才,你叫人家什麽?爺爺?”
    “是啊,他說,我姓顧,叫我顧爺爺吧,我就叫了。你知道嗎,顧爺爺也有一個女兒哦,不過現在在讀博,好怪異啊。”她說。
    “很奇怪嗎?我家鄰居一個阿姨,是街角賣辣卷的,人家兒子在美國讀博呢?”我說,心情好吧,所以話就有點多。
    “真的?”
    “真的,她兒子每次回來,頓頓都要吃她做的辣卷啊,說什麽在美國天天吃牛肉,吃厭了。”我說。
    “在美國……天天吃牛肉的嗎?”她問。
    “是啊,沒見美國人都那麽壯嗎?”我說。
    “吃牛肉就能長壯嗎?”她又問。
    我覺出了她的奇怪,正要開口問她,她卻突然緊緊地攀著了我的肩頭:“今天中午我請客,請你吃牛肉,怎麽樣?”
    (5)奇跡
    暑假很快就到了,因為還年輕,顧及的東西少,還有的就是,圖書館女孩兒對我的表現開始變的微妙,所以收拾了一下行李,我就匆忙坐上了開往上海的火車。我這人比較奇怪,一踏上火車門,頭就開始暈,這次也是,一個小時不到,我已經去了兩次衛生間,幸虧有點點不時的信息發過來,看著她突然變得肉麻麻的話,一時的轉移注意力,感覺才好受一點。
    “阿步,是上午11點到嗎?”點點問了幾遍這樣的問題。
    “列車時刻表上這麽寫的啊,你怎麽了?”
    “我想讓我家傭人去接你,上海很大,你又不知道我家在哪裏。”她說。
    “知道了。”
    過了一會,同樣的問題又來:“會不會提前到啊?”
    “不會吧,火車都是晚點的多。”我說。
    “那會不會很晚啊?比如一兩個小時?”
    “不會吧,再說上海又是終點站。你真的沒有坐過火車嗎?”我說。
    深夜了,我想勸點點睡覺,可是她說趴在被窩裏和我說話很溫暖,她說媽媽出去談生意了現在還沒有回來,她有點擔心。我知道他的爸爸現在日本鹽城,據說娶了一個日本的女人。
    “那個女人好溫柔哦,文文靜靜的,又隻有二十幾歲,我爸真會享福。”她一次對我說。
    “想不想你爸?”
    “想啊,因為他是男人啊。”我笑了,想起張愛玲小說《心經》裏的父女畸戀,沒想到在上海這是一個現象。
    “是啊,男人是一個很神秘的東西啊,哪像女人,簡簡單單就那麽個樣子。”我又笑了。
    “還有哦,我第一次注視男人的突起,哦,也就是我爸爸了,覺得很親切哦。”我覺得她今天像喝了酒,因為她以前一直都是乖乖女的形象。
    “阿步你小看人哦,女人都有兩個麵孔啊,一個白玫瑰一個紅玫瑰,一個純潔一個放蕩哦。你是不是害怕了這次旅行?”她說。
    “是,有點上了賊船的味道。”我說。其實也就是這樣說說而已,心中倒是喜的。
    “這是我的計策嘞,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要不你跳火車回去哦?”她說。
    ……
    就這樣說著說著,時間也識趣,飛快的過了去,最後一看表,5點了。
    “點點,你還不睡嗎?明天是不是要我看國寶啊?”我勸她。
    “你才可能國寶呢,哦,
    應該是睡眼惺忪的豬頭哦。”罵男生豬頭是女生的權力,也是專利。
    “哦,我突然覺得好笑,阿步,你想一條火車上,一千多個人都進入了夢鄉,可是卻有一隻肥碩的豬頭,在迷迷糊糊的看短信……”
    “是啊,一隻奇怪的豬。你真的不睡覺了?”我說。
    “那感覺還難受嗎?”她說。
    “好多了。”肚裏的東西吐了一幹二淨,還能有什麽大不了的。
    “那我的任務快完成了。最後一個,阿步,我想告訴你我的網名為什麽叫點點,你要聽嗎?”任務?哦,原來她一直陪我聊天,就是為了不讓我覺得難受。
    “當然要聽。”我想是不是因為她個子比較可愛?還是因為她童心未泯?
    “我說了,你可不要笑哦?那是因為,那是因為我帶a罩杯啦。”狂笑不止,身邊熟睡的人被驚醒,厭惡的看了我一眼,我忙止了笑,但心還在騰騰的跳。
    從此一直到11點種,我都沉浸在這樣愉悅的遐想之中。出了車站,遠遠地就看見寫有我名字的牌子。倒不是我的眼睛敏銳,而是舉牌子的人衣著鮮亮,在人群中十分突出,那是一個看不太清楚年齡的女子,也許是三十歲,也許四十,戴了一紅色眼睛,看起來氣質高貴。
    “你是什麽步吧?對不起我不太習慣你們年輕人的叫法。”她說,一邊打開身邊黑色別克的車門。
    “是的。”我說,這是點點家的傭人嗎?
    車開的很快,有時人都要飛離座位。她不說什麽話,隻是簡單地問了我的真實名字,還有學校,家庭什麽的,我一一作答,因為看她的樣子,也不是很用心的去記。
    “那你和點點是什麽關係?”這是她第一次提到點點,我想起了點點的來由,感到一陣羞愧。
    “朋友,也就是網友。談天比較投機的那種吧。”我說。她沒別的話了,車子在一棟略顯破舊的宿舍樓區停下,她示意到了,看了看我,從提包裏取出鏡子和梳子,遞給我。點點家在一樓,因為隻有兩個人住,所以還算寬敞。她把我領進屋,和點點打了招呼就出去了,臨出門時還強調說:“玩的開心點。”
    點點坐了輪椅,輪椅是檀木做的,樣子很別致,很配點點可愛的臉盤,剛見麵的時候,點點在自己胸前放了一個碩大的玩具熊,雙手抱著:
    “不要看哦。”她說。
    點點很安靜,她靜靜的和我聊著天,聊了時世,聊經濟,也聊文娛,更多的,聊到了哲學,也許是因為幾年前摔傷的緣故,她對於生與死的理解特別深刻,偶爾的,她會保持沉默,靜靜地聽窗外的車笛聲,有時,她也會說到我們,她問我我們是不是一見鍾情?我早已不拿一見鍾情來欺騙未成年少女了,所以說不是,我說剛開始對你隻是普通的喜歡。
    “現在呢?現在也隻是喜歡嗎?”
    “是。”我笑著說。
    “不行,你要老實告訴我,是喜歡還是愛。”她說。
    “喜歡。”我堅持。
    “就因為我是點點嗎?”她說。
    點點皮膚很白,白的讓人心痛,點點低頭微笑的時候你想把世上所有寶貴的東西送她擁有,可是這樣的人偏偏不願閑著,中午時分,她“走”進廚房開始燒飯,她在那裏忙來忙去,動作敏捷的超出我的想象。我打下手,並自告奮勇地煮米飯,點點又笑了,看著我的笨手笨腳。等到了吃飯時間,才發現水放少了,米粒有點硬,咯了點點的牙齒。
    因為沒有多餘的床,點點又不讓睡賓館,於是我晚上就在客廳的沙發上躺著,半夜時分,點點偶爾從房間裏走出來,每次我突然驚醒,看到幽暗的壁燈下一張可人的臉,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我覺得溫馨。
    後來我知道去車站接我的人就是點點的媽媽,點點那個夏天本來要學習德語準備去留學的,因為我,她決定計劃推遲。我回去的時候,她堅持和媽媽一起送我,她幫我拎包,天知道她的腿什麽時間可以走路了。
    (6)再會
    夏天過完了,新學年開學時我被推薦到一個文學社團做編輯,因為以前自己的“寶貝女兒”總是被那些編輯們蹂躪成落魄的少婦,這次得了權力,於是肆意砍殺自己不入眼的文章,慢慢找到快感,混了幾個月,還因為“工作認真”被發了優秀編輯的證書。於是漸漸的,圖書館也懶得去了,那個奇怪的女孩也消失了,有時半夜從惡夢中醒來,失眠的時候想起她,她已經像一團飄忽不定的雲,沒有一點完整的印象了,我以為從此再也不會見到她了,直到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學校的體育場建在一座山畔,山大部分被鋼筋水泥覆蓋。當時我站在水泥欄杆的旁邊,前麵是“原馳臘象、山舞銀蛇”,後麵是一群突然返老還童的大學生,大喊大叫著,把雪球擲的漫天都是。風從正麵吹來,吹去了平時的聒噪,吹來了塞胸浩氣,凜凜然,我仿佛一位將軍,正在眺望祖國的大好河山……
    一大堆雪就在這個時候劈頭蓋臉地灌下來,我慌亂中抵擋,就看見一個紅色的身影,大聲笑著蹲下身去,又捧一把雪砸了過來。她源源不斷地扔過雪來,終於覺得這樣不過癮,於是突然撲上來,兩個人就從高高的台上滾了下來,一直滾到足球場上,球場上的雪融了一半,加上周圍的人發了瘋一樣一通亂砸,等我從地上爬起來時,渾身上下已經沒了人樣。
    “阿步,阿步……”她喊,她把“不”的發音拖長了,拐了幾個彎,別別扭扭的念出來。
    “是你?”她瘦了很多,對她的瘋狂行為,我早已學會了忍受。
    “是我。好久沒見了啊,忙什麽?”她陪我走出人群,一邊跺著腳,想抖落身上的雪泥。
    “沒忙什麽,無聊並空虛著。”我說,看她紅色的圍巾上有一塊泥巴,端詳了很久,然後幫她拿去。
    “謝謝。你還是老樣子,落寞與傷感著,我真羨慕你啊,有這麽多時間想心事。”她說,一邊挽了我的胳臂,我想擺脫她,可是周圍又沒有認識的人,於是就任由她緊緊的抱著。我們一起走出去,在足球場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她不說話,就那樣默默地抱著我,激情好象在剛才的瘋狂中發泄殆盡。“阿步,你……有沒有想起過我?”
    我奇怪於她的問話,回答想過。
    “沒騙我?”
    “怎麽會騙你!”我說。她不說話了,卻更加緊緊地抱著我的胳臂,很久了,才說:“我以為你失蹤了呢,我在圖書館等了你兩個月,直到一次在校報上看到你的名字。你怎麽不去圖書館了,是不是因為我?你知道顧爺爺很喜歡你,我對他說你是我男朋友來著。”
    我懷疑她與“顧爺爺”的關係。
    “怎麽會因為你,我隻是一下子忙了。再說,我怎麽配做你男朋友?”我說,心裏發虛。
    “虛偽,男人都是虛偽。”她有點生氣,不過很快就好了。她談了一些分別後的話題,很意外的,她提到了舞蹈,提到了印度女人的妖嬈,還有hardcore。
    再見是一種靈魂的解脫,我發現她的生活很好,在物質上,她很幸福,至於在精神上,因為與她隻限於每周一兩次的碰麵,並不能看得清楚,不過見她日漸開朗起來,應該十分的不錯吧。轉眼近春節了,因為專業的緣故,我到河南霜台寫生,意外地,在出發的隊伍裏看到了她。仍舊是一身紅色的衣服,隻是帶了一頂雪白的帽子。
    “你怎麽也去?”我問。
    “自願報名唄,我學跳舞的,可是有藝術基礎的嘞。”她說,衝我吐舌頭。寫生對學生來說一直是比較奢侈的行為,再加上學校要靠學生發點小財,所以每次實習,很多學生都千方百計的找理由請假。
    上了長途客車,她就偎在了我身邊。包裏取出各種零食,拿我雙腿做桌麵,吃的亂七八糟,不過因為帶了兩包牛肉菘――據說是專門送給我的,所以我也樂得不再寂寞。
    “你吃東西很多哎。”到達河南境界的時候,她望著空空的包說,“早知如此,就應該對你限量供應。可是你一點都沒有變壯,還是胖墩墩的。”她捏我胳臂肌肉,捏了之後怕我疼,又幫我揉。
    “哪可能這麽快就強壯了?哦,我可見過你們一個女士,雞蛋一次吃二十幾個的。”我說。
    “不可能吧?”她不信,“是不是茶雞蛋?還是煎的?”
    “煮的。”我伸個懶腰,不小心碰到後麵一個女士,那人馬上對我怒目相向。
    “對不起對不起。”我道歉。也許是因為旅途困乏,也許是因為剛才動作過大,確實驚擾了人家一場春夢,那女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脫口一句:“神經病!”
    “你罵誰?”這話不是我說的,身邊的她驀地站起來,像一個暴躁的獅子一樣衝在後排那位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女子臉前。我吃了一嚇,忙把她抱在座位上。她衝我又吐了吐舌頭,然後悄聲說:“女人長的那麽豐滿,原來都是為了做媽媽嗎?”
    下車的時候天空卻飄起雪花,隊伍裏紛紛抱怨會不會凍壞手,有幾個女生開始責問帶隊的老師收了學校多少好處偏偏在這樣的時間來寫生,我看看在身邊掂了腳尖一門心思一邊研究舞步的她,覺得她越發可愛。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怎麽,發現什麽?”
    “發現……你很可愛,恩,就這些。”我說。
    “是因為我最近又胖了嗎?你知道我總是想把自己變得胖一點,可是,怎麽說……”
    “幹嗎要想著變胖?”我有點奇怪。
    “問你自己啊。”她說,旋了一下身子,“你不是有特殊的嗜好嗎?”
    我們被安置在山村的一個村委大院裏,二十幾個人睡在三間房子的大通鋪上,由於女生較多,我們男生不得不和女生共睡一室,中間搭了簾子。到了晚上,男生很快就睡了,可是女士還在那邊唧唧喳喳,大都是咒罵著帶隊老師有貪汙公款的嫌疑,讓我們住這樣簡陋的破房子,自己卻跑去村長家搭熱炕頭。
    “老師那麽帥,你說會不會和村長夫人怎麽怎麽樣啊。”這句話引來了一陣哄笑。我睡不著,她就在我旁邊,翻下身,就碰到她的身體,雖然有厚厚的被子,但我還是擔心有什麽事情發生。
    事情並沒有發生,胡思亂想的時候被她捏著耳朵叫起了床的,原來不知覺中夜晚已經過去了。因為起的晚,洗臉用的熱水都沒有,我打了一盆冷水,正要去洗,被她攔下了。
    “水都要結冰了,你的手不是要畫畫嗎?”她說,把自己的手放到水裏去。
    “那你做什麽?”我奇怪她的行為。她不回答,過了會,把手抽出來,在紅紅的臉上搓了搓:
    “給你的水加熱啊,試試吧,是不是不冷了?”
    我沒有說話,我還能說什麽?洗洗刷刷之後,我們就向山區深處進發,山路很崎嶇,加上因為下了薄雪,一不小心就會摔倒,女生們又開始抱怨起來,漸漸又把怨憤轉移為對老師的詛咒,男生大都保持沉默,幸運的是在大山深處竟然有一處看起來很豪華的賓館,老師很快去交涉住宿問題,大家已經鬧哄哄地去找房間了。
    房間是雙人房單人床,我早早地和一個男生結對去住,沒想到剛剛收拾了房間,她就進來了。
    “你們一起睡嗎?”她不問我,而是去問那名男生。
    “是啊,你也要睡這裏嗎?”那名男生的話很輕浮,我聽了目瞪口呆。
    “是!”她說,一邊在床上坐下來。那名男生有點尷尬地站起來,看了看我,轉身走了出去。我追上去說抱歉,可是那人已經走遠了。
    “怎麽?要責備我是嗎?”她說,看我不理,重重歎了口氣:“男人。”
    “你這個樣子,別人還以為我們怎麽怎麽樣。”我說。
    “嗬嗬,難道那樣不好嗎?”她冷笑起來,“就算怎麽怎麽樣了又怎麽樣?你比我還要在乎嗎?”
    “不是。”
    “那是什麽?是因為我和你在一起你感覺丟臉了嗎?”她又問。
    我隻能繼續說不是,我幫她取下背包,算是默許,她也就不再說什麽了,而且很快又開心起來,開始在房間裏跳舞,應該說她的舞蹈越來越好了。“那是因為我學芭蕾的緣故。”她說,一邊舒展著身子。
    “我不明白,你舞蹈怎麽好,怎麽要學畫畫?”我坐在椅子上欣賞她的舞姿。
    “因為我喜歡你。”她說。
    我不說話,被人喜歡本來是很開心的事,可是我卻隻有煩惱,曾經有那麽一段時間,我沒了理想,沒了信仰,一個人在鐵屋子裏昏睡,好不容易因為窗外的呐喊而醒來,卻沒有了響應呐喊的勇氣和活力。無意義的生活,不但麻木著你的靈魂,使你漸漸沉淪,而且給你的肌膚注射慢性毒素,讓你在不知不覺中迷失自我。
    “怎麽不說話?你不喜歡我嗎?”她問,腳步並沒有停。
    “喜歡。”我說實話。時常的,你麵對一個給你快樂與安慰的異性,你沒有能力分辯對她的感覺是不是喜歡,因為“喜歡”這個詞,畢竟太過“騎牆”。
    “真的?”她卻突然激動了,一下子撲過來,正麵抱著了我,充滿疑惑的目光盯著我的眼睛。我早就知道她的智商開始慢慢的出問題,她現在不但不再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且也不再相信我的話,所以我不得不再重複了一遍喜歡,她的指甲就紮進我的肉裏了。
    (7)原來如此
    霜台是中原少有的別致景色。下午的時候老師特意陪我們參觀了一個叫紅石崖的地方。紅石崖其實是個峽穀,寬約數十丈,一條瘦瘦長長的橋跨越兩岸,人走在上麵,穀底的河水就變成一細細的白色飄帶,在山霧中若隱若現。可是,等霧色漸漸淡了,就能看清石崖深處一兩處人家,那些灰色的屋頂、青色的屋身,引起了大家莫大的興趣。
    “怎麽?好看?”她在旁邊問。
    “是啊,很幽雅。如果時光倒退,在那裏居住倒是一個美麗的設想。”我說。現在的人雖然有陶淵明的需求,卻未必有他的勇氣。
    “你如果想近距離看看,我倒可以給你做導遊。”
    “……?”
    我很激動,倒不是因為山中小居的美麗,而是因為她對這裏的熟悉,她和偶爾碰麵的人們用很重的方言打著招呼,和一兩個在山澗奔跑的孩子喊著話,一條黑壯的狗從遠遠的地方跑到她的身邊打轉,她親切地叫它“虎子。”
    “奇怪嗎?這裏是我家。”她從包裏取出鑰匙,打開一個靠近水邊的房子。房子還堅固,高高的石頭根基,隻是裏麵的東西都仿佛浸了水,滑膩而破落,異常荒涼。
    “不錯啊,能在這裏住的話。”我說。
    “你的真心話?”她問,看我不置可否,低頭用力的擦一個高腳椅子。她請我坐下,然後環視四周,看了看,有點自我解嘲的笑笑。
    我們開始生火燒水,柴濕了,有幾次我都要放棄了,但看她認真的樣子,又不忍心打擾她的興致。水終於燒開的時候,外麵天已經黑了,我們抱著水杯,望著江麵慢慢暗下來,看到江上的漁火慢慢亮起來……
    “我小時候,最喜歡坐在這個地方看江水,看過春夏秋冬,是出了名的神經丫頭。”她說。很少聽她這麽深情地開口說話,我默默的聽著,預感她要說的話題可能是一段秘密。
    “冬天了,比現在再冷點,水麵上會結上一層冰,夥伴們都興奮地在上麵跑來跑去,我就在這裏看著他們。我在和夥伴們一起分享快樂,可是媽媽不懂,媽媽說我發癡,有時間,媽媽也陪我在這裏坐著。後來上了初中,去很遠的縣城住校,那段時間,最想的,就是在這裏看……”她停著不說了,有點傷感。
    “後來媽媽去世了。媽媽一直靠撿垃圾供我念書,她為了撿幾個丟在江邊的塑料瓶,不小心滑進水裏。爸爸不久也死了,癌症,死的時候人瘦成了人幹,哦,不好意思打擾你的情緒。”她說。
    “沒什麽沒什麽,謝謝你的信任。”我說,“其實我很樂意聽你的故事。”我安慰她。
    “謝謝你。”她哭了,“爸爸很好笑,有幾次他抓到一些小蟲子對我說,冰冰,幫我煮煮,這東西能治好我的病啊,我嫌他煩,就把那些蟲子都扔了。現在……我很後悔,我應該幫他煮,至少我應該勸勸他,陪陪他,可是我沒有……”第一次,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冰冰。
    “可是突然有一天,爸爸變得正常了,他甚至要去江邊釣魚,說要為我做魚丸吃,你知道我最喜歡吃爸爸做的魚丸啊。可是他那樣的身體,怎麽能下山啊,後來他就唉聲歎氣,他說我跟著他和媽媽受苦了,他說媽**願望是看到我能夠考上大學,走出這個小山村。能走出我們這裏的唯一一條路就是考上大學……”
    “他說他和媽媽沒有能耐,害我受了委屈,到了最後,他還告訴我,說我不是他們親生的,是她們在江邊刨冰打魚的時候撿的,撿的時候身上都結了一層冰,就取名叫冰冰,當時一個算命瞎子說我克父克母,要爸爸媽媽把我扔了,可是媽媽說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是個大福大貴的人,你說他們是不是很傻啊?”
    “冰……冰……”我默念著。
    “爸爸媽媽離開我的時候我十五歲,初中畢業,我想和鄰居的姐姐妹妹一起出去打工,可是我想到了媽**願望,於是就一個人,邊打工邊上學……如今我怎麽說算是一個大學生了吧,可是卻沒有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她歎了口氣,引得我也莫名的悲傷,但是她卻又笑了起來:
    “怎麽,你也被我說的感動了嗎?”
    “你有一個好口才。”我說,“就算是謊言也很感人,何況是真的。”
    “你相信我說的是真話?”她嘻嘻笑著望著我。
    “相信,我又什麽時候不相信你說的話啊,何況剛才你那醜巴巴的淚水,總不是假的吧?”我說。其實心中也不是十分肯定相不相信,比如一個疑惑,我覺得一個人用打工掙來的錢怎麽說也不大可能上高中再上大學,可是刻意了解別人的事情總不是太光彩的事情,所以我隻有把疑惑壓在心裏。
    “女人流淚時候說的話一般不是真的。”她說,一邊站起來跑向水邊。
    杯裏的水喝完了,我走回去續水,拎起水壺想起她剛剛說的“沒有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又馬上跑回去,到了那裏,她正拿了長長的樹枝在沙地上畫著什麽。已經黑夜了,氣溫降下來,岸上的沙泥結了薄薄一層冰,腳踩上去,哢嚓哢嚓地響,水很清,也很靜,人也無語。
    “我喜歡在沙地上寫上我的名字,一刻不停的寫。潮起時,褪了我的名字,然後我再在沙地上寫上我的名字,我喜歡在沙地上寫上我的名字。”她說。
    “別人追求永恒可是我隻喜歡短暫的擁有,就像一到冬天就漫天飛的冰淩,就那麽美麗一季也就滿足了。再說短暫相對於短暫不也算是永恒嗎?永恒相對於永恒不也是短暫的嗎?”她停了手中樹枝,望著我,卻又不像是尋找答案。
    “冰兒,我們回去吧。”我說,因為一直在心中預習的緣故,所以“冰兒”兩字喊出來倒很自然,她卻吃了一驚,最後歡快地跑上來抱著我的肩。回去了,借著一艘恰好經過的船的燈光,我看到沙地上的名字,橫橫豎豎都是“阿步”。
    ……
    與冰兒的近距離就這麽結束了,後來就是春節,很早她就告訴我在一個城市裏找了一個兼職,可以一邊看書一邊工作,要我不要擔心,再後來就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春天,突然之間就夏天了,想想又一個大學學年就這樣過去了,心裏空蕩蕩,煩悶與焦躁一齊湧上來,當初考研的決心已經消磨殆盡,現在隻想著能好好的畢業,然後找一個像樣的工作,所幸的是點點說在上海也許會有機會。
    圖書館偶爾去一次,有時也看到學生閱覽室的那位管理員,今年冬天奇冷,熬過了這個冬天,老人損失慘重,變得十分蒼老,隻是他仍舊不閑著,去了幾次,都見他拿著抹布圍著書架轉。
    “顧老師好。”有時恰好和他碰麵我總條件反射的打招呼,同學說他怎麽著也就是一個校工吧,那裏是什麽老師,可是我總覺得他是,至少應該是。
    這天剛和點點聊過了天就得到了冰兒不好的消息:她被學校開除了。處分決定上這麽寫著:中文係學生秦香冰因為作風問題,被勒令退學。作風問題?
    找到冰兒是在火車站,她孤單單一個人,在燈光下,她的身影很消瘦,她又瘦了。看到了我,她笑了,上來拉著我:“怎麽,你又要哭鼻子嗎?”
    “沒有,沒有,你別難過。”我說。
    “我難過了嗎?”她笑了。看她的樣子,確實不像難過。“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有現在這個結果。”
    “學校也太封建了。”我不知道所謂的作風問題是什麽意思,我隻是想勸勸她。
    “沒有,學校如果不開除我這樣的學生就說明不是一個好學校,隻是我沒有福氣繼續呆在這裏。”她說,拉開背包的拉鏈,拿薯條來吃。“其實我也沒有損失什麽啊?本來我是沒可能上大學,現在雖然又走了,可是我畢竟來過、看過了,而且,我還碰到你這麽好的朋友。”
    我暗自鬆了口氣,知道事情並不像想象中那麽壞:“那你……以後做什麽?”
    “老本行是不做了,回去看看,也許做一個幼兒園舞蹈老師,如果不行,就算了。”她說。
    我不知道“老本行”是什麽東西,但我知道“就算了”是怎麽回事:“別做傻事!等我論文答辯結束,我去找你,你……最好能等我。”我這麽說,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對她的人生起到一點影響,隻是我不想看到她說的結局。
    “謝謝你。”她說。火車到站了,她站起來走向檢票口,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看著她的背影,我感到自己是如此渺小,如此無能為力,我哭了,仿佛離開的是我。
    剩下幾個月的大學生活,唯一對我有意義值得一提的就是,一次我在體育場上靜默,圖書館管理員不知怎麽就走到我身邊,對我說:“同學,其實秦同學是一個好女孩兒,我以過來人的感受給你說,你應該去珍惜。人哪有不犯錯,可是你得給她機會改正。這個世界沒有給她機會,可你得去容納她,否則將來要後悔的。”
    (9)隻是一個結局
    夏天,我來到紅石崖,冰兒終究沒能做幼兒園老師,冰兒說她本想找個漁夫嫁了算了,可是又舍不得好不容易得來的孤獨,於是一直在思考一個人的問題,已經“為伊消得人憔悴”了。冰兒看到我很開心,她陪我轉了幾天深山老林,像一個孩子一樣又蹦又跳,可是我知道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解決,可是我自己的能力又似乎不夠。
    那天天很黑,我隻看到冰兒身上那團紅色的火,在那裏跳躍地發著些微的火光,這火光使她在周圍的黑暗裏看來,像一個小小的精靈。
    我感到悶熱,冰兒說吃個雪糕吧,冰凍的感覺能使你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冰兒的舌尖在結了霜花的雪糕上彈了彈,突然就愉快的笑了:“阿步,阿步……”她拖長了聲調喊。
    盛夏的夜晚,澗橋上的路燈全熄滅了,兩岸遠遠的城市也沒有一絲光亮逸出,四周隻有黑暗,黑暗,黑暗是我和冰兒的家園。
    冰兒在橋上懸了腳跟走,紅色的舞鞋愉快的踩出一串串粉色的光環,紅色的短裙飛起又落下,像一團暖暖的火焰。“哎呀,可惜。”她突然說。
    “怎麽?”我看她,原來雪糕化掉了,一大塊跌落在地上。她吮了吮僅剩下的小木片兒,手一揚,木片兒飛出去,向著橋下落去,橋下的水緩緩的流著,沒有聲音,看不到水勢,隻看到寬寬的水霧,飄飄遠去,像女人蕩漾的灰色長發……
    冰兒爬上橋的欄杆,橋的欄杆很窄,剛夠她的小腳踩上去,此時她站在上麵,搖搖擺擺,卻仍舊掂了腳尖,不時擺一個飛天的姿勢,“阿步,阿步……”她對著遠處的黑暗喊。
    “阿步,你小腦病變嗎?”她笑著,輕輕招手,我受了蠱惑,戰戰兢兢的爬上去,握了她伸過來的手,我感受到她溫暖的觸須。她的手很小,但很有力,她搖擺著身子,維持我的平衡。
    “阿步,你怕了嗎?”她問。我點頭。
    “阿步,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你聽,天使扇動翅膀的聲音,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我聽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這是天使扇動翅膀的聲音嗎?
    “阿步,我知道我這樣的人不能上天堂,所以我就這樣來傾聽天堂的聲音,阿步你知道嗎,我不想下地獄,我為什麽非得下地獄呢?”
    “冰兒,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的衣服被冰冷的汗水浸濕了,粘了空氣的潮氣,貼在身上,特別的難受。
    “阿步,我談論愛情可笑嗎?阿步,你相信愛情嗎?”因為她掂著腳尖的緣故,我看到她眸子裏的迷惘。
    “冰兒,我不相信,對不起,我不相信。”我說。
    “可是,我愛你。”她說。突然她又笑了,而且笑的聲音恢複了“叮叮當當”的韻味,“阿步,我好傻。”
    “對不起,冰兒。”這是一個可以隨時改變自己初衷的時代,可是我不想改變。
    “阿步,我不會遊泳……”
    “阿步,跳下去嗎?……”
    我的心跳又停止了,就像我初次見到她時一樣,我感到我的身體飛速下跌,四周黑暗的寒冷馬上包圍了我,然後我又發現身體變輕,我們在峽穀的風中飄飄蕩蕩。冰兒緊緊的抱緊了我,我感受到她的溫暖,她的溫暖慢慢侵染了我,在那飄蕩的幾十秒裏,我沒有孤獨的感覺。
    “阿步,救我。”她說,然後我們像炮彈一樣落入水中……
    ……
    在漆黑的夜裏,我開始審視自己的心,一半是蒼白,一半陰影。一半是追求陽光的渴望,他還純潔著,雖然已沒有血色,另一半,黑夜遮蓋了她的顏色,以至於我無法看個清楚,隻覺得她慢慢的溫馨,也慢慢的可怕。
    開始明白,原來靜坐窗前聽秋雨的細細訴說也是一大享受,也開始明白,原來美好的生活,所謂的愛情,竟然離的是那麽那麽遙遠,而且,自己的淚水,什麽時間開始一觸即潰的?也許我還可以安慰自己:苦的、甜的、愛的、怨的,過去了,也都是一個記憶。
    可是真的能有一個記憶嗎?
    給點點打電話的時候,我裝出無限溫柔的語氣,可是我的心疼的要哭。
    “阿步,你見鬼了啊。”點點說。我說沒有,我隻是感到自己很虛弱,像害了一場大病,就如同剛從胎衣裏爬出來的牛犢,顫微微地麵對生命的另一種形式。下鋪阿飛說這是鬼混的代價。
    “阿步,你還來上海嗎?”我說我不去了,我要留在紅石崖,我說紅石崖有我要留下的理由。
    點點說阿步你瘋了嗎?點點說我媽媽已經幫你聯係到了工作,隻等你大學畢業了,你怎麽還像小孩子樣的那麽傻呢?
    我的心動了,我默默地的聽著點點的訓斥,兩個小時過去了,我放下電話,才發現淚水不知何時流了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