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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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製高點/第十七章
    兩人靜靜在甲板上坐了一會,霍總站起來,對蘇淩說:“風大,我們進去吧。”
    蘇淩點點頭,撐著手就要站起來,隻是不知是坐太久身體有些僵硬還是剛才坐姿有問題,身子剛直起來,一陣暈眩就襲擊了他,加上發麻的整條腿,又痛又酸的感覺讓他一下子眼前有些恍惚。
    “蘇淩。”
    眼前出現一隻手,修長寬厚的手。
    身體被這雙有力的手扶住,不知是對方力氣太大還是蘇淩剛才姿勢所致――
    蘇淩好容易才發現自己整個人是近似靠在霍總肩膀上的,霍總衣服上清爽的味道以及剛才那熟悉的麝香味讓蘇淩漸漸清醒過來。
    這個過程大概持續了好幾秒。
    蘇淩愣了愣,然後他在腦袋的指揮下慢慢離開了霍總,“不好意思,腳太麻了。”
    霍總說:“那走吧。”他示意蘇淩走前麵。
    怎麽回事?
    剛才有一瞬間,蘇淩感覺到一種危險。
    對,危險。
    不是因為那個似乎有些奇怪的姿勢。
    根本不是身體接觸的關係。
    是一種不知道來自何處的本能。
    人大概有避險本能吧,可是剛才那種危險,有如小提琴“吱”地一聲斷音了,那深藏在某個空間的死寂猛然襲過來,黑暗還有在黑暗中看不見的東西――
    是一雙眼睛!
    對,若是僅僅因為靠得近,之前坐在甲板上卻根本沒有那種感覺。
    隻是剛才,那幾秒似乎都靜止不動了,滴答的聲音都沒湮沒了一般。
    然後憑空就有一雙眼睛,似乎是一雙閃著獸性的眼。
    興奮,以及嗜血。
    似乎就要撕破那貌似平靜和冰冷的眼膜――噴湧而出。
    蘇淩猛然回頭看了身邊那個男人一眼,卻見他正走下梯子,那半低著的臉龐上似乎看不出什麽表情。
    是他多想了嗎?蘇淩暗暗想。
    一下子走到溫暖的室內,整個人出於一種由冷到熱的調整中。
    蘇淩感覺自己有些困。
    現在應該是一點多了吧。
    平常就是他睡覺的時間了,為了保證工作效率,他一般不會熬夜,最晚不超過一兩點。
    霍總打開了電視,似乎在看國外新聞,眼前那些人在眼前晃動著,聲音不高。沙發很舒服,蘇淩想,就在這上麵眯一會好了。
    身體慢慢接收了鬆懈的信號,加上尚稱舒適柔軟的環境,蘇淩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被周公招聘去了。
    在休息中的腦袋還是有一部分出於興奮的活動狀態。
    他做夢了?
    亦或是半夢半醒間?
    反正他是聽到了有人在叫他:蘇淩,蘇淩。
    蘇淩想回答。
    但是他發不出聲音。
    ……知道我是誰嗎?還是那道飄渺的聲音。
    不知道。蘇淩搖頭。
    睡吧……你累了……
    站在那虛無之處的蘇淩,徹底失去了意識……
    有微微的光透過半合的眼皮,渲染出一個暖暖的淡黃色光圈。
    蘇淩睜開眼。
    他很快意識到這並不是自己家的床。
    映入眼簾的上方那個別致的壁燈喚起了他尚處迷鈍的記憶。
    這是在遊艇的床上吧。
    不過他之前不是在沙發上睡的嘛?
    是霍總把他拖床上的嗎?
    蘇淩坐起來,發現自己的風衣外套都被脫下了,身上的襯衫被他睡了一夜,有點皺。
    床上隻有他一個人,另一邊似乎有被人睡過的痕跡,隻是人呢?
    他聽到外麵不太清晰地人聲,還有鳥叫。
    似乎是不早了。
    他從外套摸出手機,一看,果然已經十點了。
    怎麽睡得這麽沉?
    手機被靜音了,一堆未接來電和短信。
    他暫時懶得看,隻是調成標準模式。
    揉了揉眼睛,他走進套房連接的洗手間。
    洗漱完畢後,他打開艙門。
    外麵坐著阿祥,他正在擦拭東西,看到蘇淩馬上站起來:“蘇先生,早。”
    蘇淩對他笑笑:“早。”
    阿祥指著桌子上放在保溫盒裏的早點:“蘇先生,您先吃早飯吧。”
    蘇淩說:“你吃了嗎?沒吃的話一起吃吧。”
    阿祥馬上說:“我吃了!您吃吧。我在外麵等您。”
    蘇淩問:“等等,那個……霍先生人呢?”
    阿祥說:“霍總一早就走了,吩咐我不要吵您,讓您睡醒就吃點東西。”
    蘇淩說:“這樣,謝謝啊。”
    憨厚的阿祥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就出去了。
    早點都是平常人家做的包子油條,還有豆漿和粥。
    味道非常好。
    不過買得似乎有些多了,蘇淩早上一般吃得很少。
    秘書小姐每天早上會買好小糕點放在他桌子上,他就喝著咖啡吃一些。
    正感歎好久沒有吃中式早餐,手機響了。
    是霍總。
    看來是阿祥告訴他自己已經起床了,不然時間怎麽可能掐這麽準。
    “霍總,你好。”
    “蘇淩,起了嗎?”
    “嗯,正在吃早飯,味道很好。”
    “那就好,今天我有事情要辦,就沒有叫醒你。睡得好嗎?”
    “嗯,挺好的。”
    “司機把你的車開到你家了,鑰匙寄放在你樓下管理處。待會你吃完,車子就在外麵岸上等,直接送你回家。”
    他做事真是細心又妥帖。蘇淩說:“謝謝你,霍總。”
    霍總在那邊笑了笑,說:“那好,下周再見。”
    吃完早飯,跟阿祥道別,看到岸上果然有車子在等,司機看到蘇淩馬上打開門,十分周到。
    蘇淩被這陣仗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說:“謝謝。”
    在車上翻看手機,一個電話是+01開頭的,似乎是國外的號碼。
    另一個是高意涵打來的電話。
    三條短信,兩條是高意涵的:“淩,你在哪呢?打你電話都不接。意涵。”
    “淩,你是不是有事呢?那我不打擾你了哦,記得想我。意涵。”
    還有一條,是孟書的群發短信:“晚上五點半點在豪庭集合,能來的盡量來,不要遲到。收到回。”
    對啊,差點忘記同學會的事了。
    他回了過去,然後直接打了個電話給高意涵,卻沒人接。
    蘇淩不太喜歡摁短信,總覺得慢,不過也沒辦法:“小涵,打你電話沒人接,我昨天有點事情,手機靜音了沒聽到,向你道歉,晚上開同學會,明天我再聯係你。”
    很快到了家,向一路上都沉默但車技一流的司機道了謝。
    在樓下管理處拿到車鑰匙。
    然後回家洗澡,換下亂糟糟的衣服。
    想起要送畫給霍總的事,又到畫室找了找。
    畫是不少,隻是大都是自己隨性發泄之作,淩亂的布局,根本談不上藝術感。
    勉強挑了一幅還能看的,想著下午還有幾個小時的空隙,就再畫一幅好了。
    畫什麽呢?
    他閉了一下眼睛,腦子裏慢慢浮現出一幅畫麵:那是在深夜的遊艇上,兩人靠坐在遊艇欄杆上,靜靜地,那個畫麵似乎就這樣嵌進腦子裏了。
    好久沒畫過這麽具象的畫了,簡單勾勒出線條,然後填充畫麵和顏色。
    兩個小時以後,畫差不多就做好了。
    就晾在這裏自然幹吧,明天讓人上門取一下,拿去裱好送到……霍家?
    蘇淩想起那張有門牌號的名片。
    好像放在辦公室吧,得了,反正今天得去豪庭,之前先去一趟辦公室吧。
    走到樓下,準備上網看會新聞的時候。
    家裏電話突然響了。
    這並不常見。
    知道家裏電話的人並不多,蘇淩並沒有把這裏的號碼印在名片上。
    隻有家裏人,還有多年的老朋友才知道這裏的電話。
    蘇淩接了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小淩,是我。”
    蘇淩曾經認為,這微帶溫情和質感的聲音是他這輩子聽過最有辨識力,最好聽的聲音。
    這個世界上,除了他,不會有人這麽叫他。
    父母都叫他淩。
    蘇淩呆立在客廳裏,手裏拿著無繩電話。
    “……大哥。”他叫出這個稱呼,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怎麽都不打電話給我,早上我打你電話了,你又沒接。”
    早上?――好像未接電話裏是有個陌生的外國號碼。是大哥打來的?
    “那個……早上睡晚了。”
    那邊笑了笑:“小淩,你最近……身體好不好呢?聽阿姨說你交了女朋友,下次我回來帶回家見見吧。”蘇杭一直叫蘇淩的生母做阿姨,蘇淩小時候不了解,後來才知道蘇杭是叫太多年,改口很難了。
    蘇淩盡量讓自己語氣平和,他回答:“挺好的,女朋友的話,再說吧,她現在還在上學,等她畢業再帶不遲。”
    蘇杭在那邊嗯了一聲,然後他輕輕歎了口氣:“你怎麽都不問我在外麵怎麽樣?”
    蘇淩握緊了電話機,沒做聲。
    蘇杭輕鬆地語氣傳過來:“算了,你這小子。我這邊畫展效果還可以,那邊公司提出再幫我做幾個城市。今天打電話給你,一是問問你最近好不好,二是有件事還得拜托你。”
    蘇淩低聲問:“什麽事?你說就好了。”不管什麽事,他都會幫他做的。
    “是這樣的,你嫂子她……最近懷孕了,本來我是想回國陪她靜養的,她又堅持要我繼續顧畫展的事情,這次她有個好朋友要結婚了,她必須回來一趟。”
    蘇淩說:“好,大嫂什麽時候過來?”一聽就明白了,大嫂這個朋友肯定是在北京,不然大哥不會拜托他,全是為了……她。
    蘇杭說:“下周吧,你方便的話……”
    蘇淩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到時你把大嫂回來的日期和飛機班次郵給我,我去接她。酒店我也會幫她訂好的,你不用擔心。”什麽時候,蘇杭跟他也要這麽客氣了?蘇淩苦澀地自嘲。
    “小淩,那就麻煩你了,你嫂子最近身體不太好,可能前段時間太操勞了……你多費心吧。”
    “嗯。”大嫂肯定是為了大哥的畫展忙前忙後的吧。聽說她當年的工作非常有前途,她能為了大哥放棄工作,專心做他背後的女人,相夫教子,算是對蘇家有恩吧……
    隻是,大嫂的模樣,蘇淩有些記不起來了……那天到了機場,應該能認出來吧。
    “小淩。”這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將蘇淩從淺淺的聯想中拉回來。“你要好好休息,保重身體,不要太勞累,你……眼睛最近好的嗎?”
    “很好。”
    “我還有一個多月回來,到時候我先回北京看你行嗎?”
    “可以。”蘇淩不知道還能說什麽,他來北京看他嗎?他應該有多高興呢?是不是該大笑一番,可惜他現在什麽感覺都沒有,隻是一片麻木。
    一塊石頭扔進枯井一般。
    “……好吧,那再聯係吧。”
    “再見,大哥。”
    聽到那邊的忙音後,蘇淩還保持著剛才那電話的姿勢。然後――
    “啪”,嶄新的無繩座機被扔在牆上,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