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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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晚風吹拂著田野裏一人多高的蒿草。夕陽斜照,天幕像被一個畫家用重彩不停地的揮抹般逐漸暗了下來。我站在狹長的村頭公路上想等待一輛過往的車稍我回市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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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就不喜歡偏遠的農村,不過這次在李偉的重托下也隻好破一次例。還是那些較無聊的化怨捉鬼之類的活動。本來村長邀我們在村裏住一宿明天再和去縣城的拖拉機一赽兒走,隻是想起那擠得和沙丁魚罐頭一樣的拖拉機,最後還是決定自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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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間攔車不容易,站了一個多小時過去三輛車。有兩輛根本沒給停;沒辦法,這年頭大夥的警惕性太高,誰讓不太平呢?最後天已經全黑了的時候,一輛藍色的東風141停在了我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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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回城啊?”一個老司機從駕駛室裏探出頭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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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我們去縣城,多少錢?”我試探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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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也順路,上車吧。”老司機很好客,笑著打開了駕駛室的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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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裏麵很幹淨,座位上鋪著嶄新的坐墊。我一邊向老司機道謝一邊小心地打量著他。他大約有五十多歲,古銅色的麵皮泛著油亮的光澤,眉心微微凝成‘川’字型;從滿麵的褶皺可以看見有些過早到來的滄桑;寬大的牛仔裝沒有掩蓋住高高隆起的肚皮,這也是長期開車百試不爽的最有效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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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杜村人?”他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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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是。我是來辦事的。大哥貴姓?”我掏出紙巾擦汗,順便拿出二根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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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過我遞的煙,道:“我姓陳,你就叫我老陳吧。”然後他打開了收音機,裏麵傳來播音員那機械高亢的聲音:“近日,我市出現了一股以外來人員為主的有黑社會性質的惡勢力團夥。下麵我們請市刑警大隊隊長李偉給大家說一下具體情況和防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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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社會治安成這樣,真讓人擔心。”聽著收音機裏李偉的話,我有感而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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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點了點了頭,歎了口氣道:“是啊,人要講良心呐。沒良心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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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他聲音有異,便轉過頭奇怪地望了一眼。可能他瞅見我在看他,又接著說道:“你要是有興趣我給你說個事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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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你說吧。”心想漫漫長路正好用以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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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清了清嗓子,慢慢地說道:“這事是我自己的真實經曆。還得從二十年前講起。那個時候我剛到市運輸公司工作不久,血氣方剛。加上又開了新車,所以工作的積極性很高。當時隊裏工作量大,人手少。我們每天都忙得不亦樂乎,加班出差那也是加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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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我去壩上出差,連著跑了一天一夜一千多公裏;然後接著就得往回反,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那個時候治安比現在好,加上隊裏人手少所以也沒有跟車的或副駕。”說到這兒,他解釋了一句道:“哦,今天是副駕小劉鬧病,所以我一個人出來了。”然後他接著說道:“當時我要送一批鋼材回城,必須在晚上十二點以前趕回去。所以吃了口飯就上車了。那個時候也就依仗著年輕,要是現在要萬萬不行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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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堅持開了一天的車,就感覺這上下眼皮在打架,打得難解難分。天黑的時候已經到了市郊,眼看再堅持一個多小時就能回家休息了。心說在咬咬牙,到了隊裏就可以歇了,沒想到偏偏這個時候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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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從懷裏摸出一盒“紫鑽石”香煙,點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說道:“我快開到外環路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不知道為什麽那天路燈都壞了,整個一條路麵黑糊糊陰森森的,我的心裏也說不清得有些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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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前大燈照射下我的麵前一片明亮,可是另外三麵仍是伸手不見五指。當時天氣也不是很晚,可外環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好像整個世界就剩下了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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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對未知東西懷有深深的恐懼;我當時就是對這種陰森的黑暗害怕極了,隻想早早地回到運輸隊,所以車開得很快,還沒有那哪一次開車超過這次的速度;我甚至感覺裝滿鋼材的東風車都飄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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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個人出現在我的視線當中。那是個年輕的女人,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可是我車開得太快了,還沒有看清就把她撞倒了。刹車痕拖得很長,等車完全停下的時候她已經躺在車後麵了。我戰戰兢兢地走到她跟前,發現好像還有氣,隻是出氣多進氣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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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人都懵了,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腦子裏浮現出許多類似的事情。某某人因為撞人導致對方癱瘓,最後一輩子連媳婦都沒有娶上;或是被對方天價索賠抑或有做好事而被人訛詐的……”他換了一個檔位,把車得開很慢,似乎還沉浸在二十年前那場悲慘的事故當中,表情深沉而又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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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真是被豬油蒙了心,想來想去都沒敢把那個奄奄一息的女人抬上車。而是自己上了車,一咬牙就想一走了之。沒想到這時候前麵隱約傳來聲音,竟然有車開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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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裏七上八下,不知道怎麽辦才好。聽聲音好像來得車還不止一輛,還有人說話的聲音。如果讓他們發現我撞傷了這個女人那我就完了,當時我剛結婚。真的被她訛上了可怎麽辦才好?想來想去狠了狠心,我把車又倒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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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說到這兒我心裏一沉,一股厭惡感由然而生。老陳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談談地說道:“可能你覺得我沒良心,很自私吧?可是我們這行有句俗話叫‘撞傷不如撞死。’撞傷賠得多,撞死賠得少。如果找找人根本不用負刑事責任。也許就是這種缺乏對生命價值的起碼尊重使我親手導致了一條無辜的生命就此殞滅。在他人的生命與自己的私利之間,我選擇了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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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老陳很悲痛,他又點了根煙,接著用開始微微顫抖的聲音說道:“我到後來也不知道那女的是誰,叫什麽名字;甚至連她的長相都沒有看清。我隻知道我的車輪從她的脖子上碾過,可以聽到輕微的‘喀嚓’聲。她的後事及索賠什麽的都是運輸公司幫我辦的。我也被記大過一次,有近十年沒有動過車。雖然我賠了錢,又托關係找了人。但最終還是逃脫了法律的治裁,也許如果那時候我被判了刑,那麽災難也不會牽連到其它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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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的晚風卷著雜物輕輕地敲打著車窗玻璃,除了引擎的轟鳴就隻有老陳那像是在自言自語的傾訴聲敲擊著我的耳鼓:“事情就這麽過去了。其實這種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多得連媒體都開始麻木,不再當頭條報道;最後幹脆不聞不問,聽之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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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我一直沒有開車,在運輸隊裏做些勤雜工作。直到前幾年運輸公司重新改組私有化,我才重新幹起了老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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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開車很小心,後頭這幾年一直沒有出過事。我有一個兒子,和你差不多大。在北京打工,平均每年才回來幾次。為了兒子結婚,我也得多幹幾年多掙得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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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兒子叫陳勇,很聰明機靈。就是有一點讓我不滿意,他不會交女朋友。現在這個社會不會交女朋友的男孩實在是不多,甚至可以說是笨,陳勇就是其中一個。”說起他的兒子,老陳臉上開始露出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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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塞北市離北京很近,可是他每年回來的次數還是有限,無非就是五一、十一和春節;每次都是孤身一人,看著別人孩子都帶著女朋友,我都替他著急。不過今年過年他沒讓我失望,終於搞上對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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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張著大嘴嘿嘿一笑,晃著腦袋道:“年前他給我和她媽打電話的時候就說過這事,當時我們倆人高興極了。早早地收拾屋子,準備東西迎接她女朋友。人家第一次來我家,不能太過於寒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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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概是年前二十八那天來的。我當時開著車到火車站去接他們。陳勇打老遠就衝著我打招呼,那個女孩就站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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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恐,似乎心裏蘊藏著極大的秘密。他的聲音變得又幹又尖:“我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心裏一驚。因為她太像那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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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時我撞車的時候也沒有看清那個女人長得什麽樣子。可是我兒子帶來的這個女孩總能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個子挺高,穿著黑色的大衣,裏麵套著高領毛衣,笑起來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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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勇給我介紹說她叫劉娟,是他的同事,這次來我們家過年。我連忙高興地說歡迎,然後接過他們的行李讓他們上車。劉娟看著我和陳勇忙碌著,靜靜地站在一邊微笑。當我讓她上車的時候她忽然問我:‘陳叔車開得很好吧?’她的聲音很甜,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能感覺那甜美的聲音裏包含著一種說不出的痛恨憂苦,一種從骨子裏的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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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心裏確翻騰著一種莫名的恐懼,對這個年輕女孩的恐懼。也許真的是我疑神疑鬼或那次的打擊對我來說太重了。重到我的心理對任何年輕的女性都有負疚感和這種深深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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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又點根煙,接著說道:“當時天已經擦黑了。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麽鬼使神差地又走了外環,可能是怕堵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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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條陰森黑暗的公路,還是那個三麵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劉娟和陳勇坐在後麵的位子上;我總感覺到有一雙充滿仇恨冷酷的雙眼在後麵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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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你開車不要太快,免得出事哦!’劉娟的手突然間搭到了我的肩頭,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我沒有說話,準確地說應該是沒敢說話。因為在心裏我已經把她和二十多年前那個奄奄一息的女人聯係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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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謝天謝地,我們終於平安到家了。他媽已經快等不及了,連忙招呼我們快點吃飯。劉娟依舊用那她甜美陰厲的聲音回答著,時不時地瞟我一眼。我總是被她的目光所震懾,冷汗不時涔涔滾過麵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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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倒還相安無事。劉娟人還不錯,經常幫著我們幹活。我和他媽也感覺這個女孩子挺好,我也漸漸地把那個女人的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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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直住到過了十五才打點行李準備回去。臨走的那天陳勇和劉娟天還沒亮就起了,說是要趕火車。我也和他媽起來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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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劉娟換了一件米黃色的短大衣,裏麵也沒有套高領毛衣,而隻是在脖子上圍了一條長毛圍巾。不過看樣式像是男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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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上火車的時候,兒子陳勇和我們告別,劉娟也笑著跟我分別握了手。就在火車快要開動的一瞬間,她忽然拉過我的手說:‘叔,我這次來也沒給拿什麽東西,還住了這麽長時間,怪不好意思的。這樣吧,我這條圍巾留給您做個紀念吧。’說著她把自己脖子上圍得圍巾摘下來遞到了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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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猛然像爆炸了一樣嗡嗡做響,兩眼像中邪了一樣盯著劉娟。因為我看到她的脖子子上有一圈一厘米寬的疤痕,像是腦袋掉了以後又安上的一樣。我徹底絕望了,也許這就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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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我們走了。’陰厲甜美的聲音再度響起,而我仍是死死地盯著劉娟,看著她的嘴角隱隱現出一絲微笑,抑或說是得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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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我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二天二夜,直到陳勇公司的電話打到家裏,問我為什麽陳勇沒有去上班。我知道,他永遠去不了了。我想問下劉娟的情況,不過得到的回答是他們公司從來沒有過這個人。而陳勇是一個人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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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這番話,老陳可能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他沉默地開著車,過了好久才道:“也許她還算良心,讓我最後看了兒子,還和他呆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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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知道他指的“她”是誰,好像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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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說我是不是很沒良心?”老陳轉過滿麵滄桑的麵孔,盯著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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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守行業潛規則是大多數國人的做法,即成規則就有存在的道理;但如果大家都不願意做吃螃蟹的人而是一味守著這個根本不合理的潛規則的話,是我們民族的不幸。做了缺德事,即使法律懲戒不了你,遲早你自己也要還回來的。”白方用幹巴巴的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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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方的話讓我想起了電影《無間道》中的那句台詞“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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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聽我的故事,我很高興。”老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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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沒從他的臉上看到一點高興的成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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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以後,我去運輸公司辦事,突然想起了老陳,就向門衛打聽他,甚至我還有再想見他一麵再勸勸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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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開東風車?”門衛也是一個老頭,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道:“你說陳建軍呀,他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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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什麽時候?”我驚訝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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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殺,死了快一年了,過了年就死了。可憐啊,家裏現在就剩下老婆一人了,聽說兒子也死了。”老頭一邊搖頭一邊感歎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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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裏一言未發,耳畔傳來白方改動的那句台詞:“做虧良心的事,遲早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