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圍棋史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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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眾說紛紜的圍棋起源
堯舜以棋教子
琴棋書畫,中國古代四大藝術,源遠流長。
琴棋書畫之棋,指的就是圍棋。
晉朝人張華在他寫的《博物誌》中說:“堯造圍棋以教子丹朱。”還提到,舜覺得兒子商均不甚聰慧,也曾製作圍棋教子。
《路史後記》寫得更為詳細。堯娶妻富宜氏,生下兒子朱,兒子行為不好,堯很難過,特地製作了圍棋,“以閑其情。”(注一)
按照這種說法,製造圍棋,是為了開發智慧,純潔性情的。
不過也有另一種看法,認為“夏人烏曹作賭博圍棋。”(注二)
唐朝人皮日休在其《原弈》一書中則說,圍棋始於戰國,是縱橫家們的創造。他的根據是,圍棋“有害詐爭偽之道。”(注三)
這樣一來,圍棋又成了尋歡作樂,耍弄權術的工具了。
其實,這些說法都不過是推測而已,堯、舜之說隻是編織的美妙傳說。烏曹在《古史考》中被認為是造磚的先祖。在造圍棋方麵找不到更多的佐證。至於皮日休提出的圍棋源於戰國。更不足為信。早在春秋時,孔子就已經提到圍棋了。
也是一種推測
在甘肅水昌縣鴛鴦池出上的原始社會末期的陶罐,不少繪有黑色、紅色甚至彩色的條紋圖案,線條均勻。縱橫交錯,格子齊整,形狀很象現在的圍棋盤,但縱橫線條隻有十至十二道,而不象現在是十九道。考古學家諷稱之為棋盤紋圖案。
湖南省湘陰縣挖掘出一座唐代古墓,隨葬品裏有圍棋盤一件,大小呈正方形,縱橫各十五道。
在內蒙發掘的一座遼代古墓裏,挖出圍棋方桌,高十厘米,邊長四十厘米,桌上畫有長寬各三十厘米的圍棋盤。棋盤縱橫各十三道,布有黑子七十一枚,白子七十三枚,共一百四十四枚。另有黑子八枚,白子三枚空放著。想必墓主生前好弈,舍不下一盤殘局,帶到九泉之下琢磨去了。
這些隻是眾多考古新發現中的幾件古物,但足以說明幾點:首先,不容置疑的是,圍棋在原始社會時,已具雛形。縱橫交錯的棋盤圖形已經基本形成。
其次,從出土棋盤的十、十三、十五……直至今天通用的十九道線的發展過程看,圍棋不可能是某一個人某一天裏突然創造出的奇跡,而是經過了由簡單到複雜,棋子由少到多,著法由單一到多樣的發展變化過程,時間跨越數千年,集聚了無數圍棋愛好者的智慧和經驗,逐漸被改進,被豐富,最後形成今天這種規模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圍棋的創造者,是我國廣大的勞動群眾。
由於戰事頻繁,軍事學知識漸漸積累起來。下圍棋和軍事上的運籌帷幄,調兵遣將有幾分相似。戰爭的需要勢必加速圍棋的發展。兩漢時己有人把圍棋當作兵法,《隋書?經籍誌》還有棋譜收入兵書。
圍棋的故鄉是中國
有了上麵那些推斷和考古學家的發現,圍棋誕生於何處已不言自明,但是,日本鬆井明夫先生在其《圍棋三百年史》的“發端”一篇中說:“圍棋與象棋有它們的共同的祖先,就是中亞細亞的一種‘盤戲’。它流傳於西方成為國際象棋,流傳於東方而受到中國天文及其他科學的影響,改良成為十六道的圍棋。”這種說法是沒有根據的。
回顧曆史,從《左傳》、《論語》、《孟子》等書中。很容易了解到,圍棋在我國春秋、戰國時期,已經廣為流行,甚至出現了諸侯列國都知道的圍棋高手。眾所周知,那個時候,中國和西域各國還沒有交往。直至西漢時方有張騫出使西域,中國才和中亞細亞諸國有了文化交流。而那時,圍棋在中國已經有了很久的曆史了。
從弈到圍棋
現代人說弈,包括圍棋、象棋、軍棋等等一切棋類。最早的時候,弈是專指圍棋的。東漢的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說:
“弈,圍棋也。從丌、亦聲。”
丌的古文字為兩人舉手握棋對局的象形。
弈即圍棋,還可以在《論語》。《左傳》中發現,《孟子》中也提到過。
“圍棋”一名也是發展而來的。西漢未楊雄在《方言》中說:
“圍棋謂之弈,自關而東,齊魯之間皆謂之弈。”
可見,西漢年間,弈已成了圍棋的別稱。仍然稱弈的。隻有北方部分地區。
到了東漢,圍棋已在書麵語中普遍使用,比如馬融著的《圍棋賦》,李尤寫的《圍棋銘》等。
圍棋在發展演變過程中,除了“弈”和“圍棋”,還有“許多有趣的名稱。晉朝時,有人稱圍棋為“坐隱”和“手談”。(注四)不過到最後,還是這概括了圍棋著法的“圍”字保存了下來。
(注一)《路史後記》
(注二)《潛確類書》
(注三)《原弈》
(注四)《續博物誌?語林》《苑委餘編博物誌》第二章出現了圍棋高手的春秋、戰國時期
“鼻祖”弈秋
圍棋見於我國史籍最早的記載,是春秋時期,至今已有二千六七百年的曆史了。
弈秋是見於史籍記載的第一位棋手,而且是位“通國之善弈者”。關於他的記載,最早見於《孟子》。由此推測,弈秋可能是與盂於同時的人,也可能稍早一些,大約生活在戰國初期。
弈秋是當時諸侯列國都知曉的國手,棋藝高超,《弈旦評》推崇他為國棋“鼻祖”。
由於弈秋棋術高明,當時就有很多年青人想拜他力師。弈秋收下了兩個學生。一個學生誠心學藝,聽先生講課從不敢怠慢,十分專心。另一個學生大概隻圖弈秋的名氣,雖拜在門下,並不下功夫。弈秋講棋時,他心不在焉,探頭探腦地朝窗外看,想著鴻鵠什麽時候才能飛來。飛來了好張弓搭箭射兩下試試。兩個學生同在學棋,同拜一個師,前者學有所成,後者未能領悟棋藝。(注一)
學棋要專心,下棋也得如此,即使是弈秋這樣的大師,偶然分心也不行。有一日,弈秋正在下棋,一位吹笙的人從旁邊路過。悠悠的笙樂,飄飄忽忽的,如從雲中撒下。弈秋一時走了神,側著身子傾心聆聽。此時,正是棋下到決定勝負的時候,笙突然不響了,吹笙人探身向弈秋請教圍棋之道,弈秋竟不知如何對答。不是弈秋不明圍棋奧秘,而是他的注意力此刻不在棋上。(注二)
這兩則小故事都記載在史書上。人們把它記下來,大概是想告誡後人,專心致誌是下好圍棋的先決條件。
出現弈秋這樣的高手,說明當時圍棋己相當普及,可以肯定,象弈秋這樣的國手不隻一人。弈秋是幸運的,春秋戰國延續五百年,他是留下名字的唯一的一位棋手,也是我們所知的第一位棋手。
舉棋不定不得勝
圍棋在春秋戰國時代,不僅出現了許多下棋高手,而且引起諸子百家的注意。春秋戰國正值我國奴隸社會解體、封建社會確立之時,諸子百家各執己見,到處遊說,出現百家爭嗚的局麵。已經十分風行的圍棋開始在諸子百家的言論中出現,或褒,或貶,或以圍棋為例,或直接論述圍棋。其中有不少有價值的論點,圍棋的理論開始形成。這對圍棋的發展,起了重要作用。
士大夫階層最初是瞧不起圍棋的。孔夫子在《論語》裏說,下圍棋的都是些飽食終日,無所用心的人,是成不了賢人達士的。(注三)他把圍棋看做無聊消遣的東西了。他的這一觀點影響深遠,以後有人攻擊圍棋時,常說些類似的話。
孟子師承孔子,在這方麵持同樣見解。他曾說:“下圍棋的人嗜好飲酒,甚至能夠不顧父母養育之恩,不盡孝敬之義。”他把下圍棋算作五不孝之一。(注四)和孔子不同的是,他不認為下棋可以“無所用心”。《孟子》裏有這麽一段話:
“學習圍棋如果不專心於自己立足的一方並致力於攻克對方,就不能領會圍棋的精髓。”(注五)
這裏,孟子不僅承認圍棋是門深奧的藝術,必須專心致誌才能學會,同時又指出這種奧秘是可以通過學習掌握的。當時提出這種觀點是很有意義的。
以後,圍棋的地位逐漸提高。《關尹子》裏指出:“射箭,駕車,操琴,學棋,沒有一件事是能夠輕而易舉學會的。”(注六)顯然,圍棋這時已提高到與射箭,駕車、操琴同樣的地位了。
圍棋地位提高了,下棋的某些規律也慢慢被總結出來。《尹文子》一書中寫道:
“象圍棋這樣以智力取勝的遊戲,進與退,取與舍,攻與守,縱與收,主動權都在我。”(注七)
在當時的曆史條件下,尹文子能夠提出主動權問題是很難得的。主動權在圍棋實戰中作用重大。到今天,始終掌握棋局的主動權依然是每一個圍棋愛好者必須牢記的。
“舉棋不定”是我們現在常用的成語,形容一個人猶豫不定,不能決斷的狀態。這個成語是和圍棋聯係在一起的。最早提出這一說法的,是《左傳》上太叔文子的一段話:
“下圍棋而舉棋不定,不能戰勝對方。”(注八)
太叔文子總結出一條著棋的重要經驗,這就是,思考要周密,落棋要果斷,猶猶豫豫者必輸。“舉棋不定”四字,簡潔,生動,形象而且準確,它和圍棋一起流傳下來,並超越了圍棋本身,成為人們的常用語。
太叔文子的觀點影響深遠。漢代馬融的《圍棋賦》和應揚的《弈勢》,明代張擬(一說張靖)的《棋經》,都論述和發揮了這一觀點。
春秋戰國時,出現這麽精粹的圍棋理論,出現如弈秋那樣的“通國之善弈者”,這在圍棋發展史上,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它標誌著圍棋發展到了新的階段。
(注一)《孟子》
(注二)《新論?專學篇》
(注三)《論語》
(注四)《孟子》
(注五)《孟子》
(注六)《關尹子》
(注七)《尹文子》
(注八)《左傳》
第三章圍棋大發展的兩漢三國時期
“天下第一名手”
漢朝時,圍棋發展還較緩慢。目前見於史籍的棋手,都是西漢時期的。
據說,西漢時人稱杜陵人杜夫子為“天下第一名手。”他棋藝高強,好棋如命。有人笑他在下棋上亂花功夫浪費時間,誰知道他卻回答說:“我精通了圍棋之道,可以彌補孔夫之不足。”一個封建大大夫,竟敢說這樣的話,可見他確實是把圍棋當作一種藝術,當作一不在儒家經典之下的學問來研究的。而且,杜夫子看來還是位有膽氣的漢子。(注一)
西漢時,以棋揚名的還有劉去和陳逐。傳說,陳逐因陪漢宣帝下棋,討得天子歡心,來還得了太原太守的官職。(注二)
漢代宮中盛行圍棋。據《西京雜記》記載,每年八月四日這一天,戚夫人總要陪高祖邦下圍棋。(注三)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八月四日下圍棋成了漢宮中的風俗,晉人幹寶在其《搜記》中說,這天下棋,贏家可以終年有福,輸家可能遭疾病之災,要免除災難,隻能取一發絲,麵朝北辰星,乞求它賜予長命百歲,給這一風俗塗上了神秘色彩。但不管怎麽說,代朝野皆下圍棋是有據可查的事實。(注四)
善詐的曹操也善弈
圍棋到了三國時,出現一個大發展的局麵,湧現出大批優秀棋手。
曹操是三國時眾所周知的政治家、軍事家,計謀多端。據《三國誌?太祖紀》記載,操的棋力也不弱。他與當時魏國的著名棋手山子道、王九真、郭凱都交過手,棋術即使不在上,也堪稱對手,旗鼓相當。
《三國誌》中還提道,孔桂棋力也很強,他被推薦給曹操,曹操見他通曉圍棋之道,是喜愛。以後孔桂常伴在曹操左右,隨從出入。
魏國還有一位大棋家,是“建安七子”之一王粲。一次,王粲看人下棋,棋局亂了,粲憑著記憶,重新擺出了原來的棋局。下棋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用布把盤的棋局蓋起來,請王粲再重擺一遍。王粲胸有成竹,第二次擺出了打亂前的棋局。下棋者開罩布,兩下一對,不錯一子。(注五)王粲因此為《弈旦評》譽為“弈中神人”。
圍棋在魏國還掩飾了一個政治陰謀,一樁人命案子。此事也發生在曹氏門中。曹操的三子曹彰驍勇善戰,隨軍北伐時,曾獨自率領百餘人追趕敵寇,喜得曹操連聲說:“我兒真有用之材啊!”後曹丕當了皇帝,對剛勇的弟弟總存有戒心。為消除後患,一日,曹丕邀曹到卞太後宮中下圍棋,邊下棋邊吃著棗兒,兄弟情義融融。其實,曹丕早已在一些棗兒裏下了毒,自己揀好的吃,曹彰卻識不出好壞。不多會,曹彰中毒。卞太後見狀驚恐萬分,趕緊喊人弄一罐水來。但文帝已事先命人打碎了水罐。一時太後宮中亂作一團,太後不知如何保住愛子性命,赤足奔至井邊,然而無法汲水,曹彰終於暴死在卞太後懷中,黑白分明的圍棋盤沾上了一滴鮮紅的血跡。
“一燈明暗複吳圖”
三國之中,蜀國下圍棋的人相對少些,但也不無名家。《三國誌費煒傳》中說,費煒很喜歡下圍棋。後主延熙七年間,魏軍大舉侵犯蜀國,費煒率兵抵擋。當時,形勢很緊張,敵人大兵壓境,蜀軍隨時都有戰敗的可能。費煒卻指揮若定,穩坐軍帳之中,與光祿大夫來敏專心致誌地下圍棋很有大將風度。
據說,在這戰亂之秋,費煒常下圍棋,勞逸結合,從不影響戰事。在吳國,圍棋流行的程度不亞於魏國,甚至還出現“棋聖”、“弈聖”。
嚴子卿、馬綏明是吳國最有名的棋手也就是被稱為“棋聖”(注六)、“弈聖”(注七)的人物。可以說在當時是天下無敵了。相比之下嚴子卿的棋力可能更強一些。據《吳錄》說,他名叫嚴武,當時棋手中沒有他的對手,他和書法家皇象、畫家戴不興等人被人稱為吳國“八絕”。
吳國上層人物中,好弈者甚多。孫策、呂範、諸葛謹、陸遜等都是圍棋好手。《三國誌呂範傳》上講了這麽件事:呂範攻打山越回來,準備向孫策匯報戰績。孫策並不讓呂範站著幹講,兩人是一邊下圍棋一邊談論戰事的。
諸葛謹和陸遜這兩位棋迷則一急一溫,性情差異很大。據《三國誌?陸遜傳》記載,吳嘉樂五年時,孫權令陸遜和諸葛瑾率軍攻打魏國的襄陽。因軍情泄露,形勢嚴峻。諸葛瑾有些緊張了,坐臥不安,更無心對弈。陸遜則不然,依舊不慌不忙地下棋。
圍棋在吳國風行,最後竟使孫權的兒子孫和緊張起來。因為,他的幕僚如蔡穎一班人都喜歡圍棋,常因下棋耽誤公事。為此,孫和特地找來一個叫韋曜的文人,命他寫了篇《博弈論》,批評這些下棋誤事的人。文章說,當時的人大多不講究孔孟之道,卻喜歡圍棋,荒廢了事業,忘記了飲食休息。為在棋局上爭一雄雌,攪盡腦汁,甚至可以夜以繼日,弄得身心廢瘁,事業放著不管,客人擱著不招待。雖有美味佳肴,優雅音樂,都無暇顧及。文章說,這不符合孫吳的治軍之理,也不符合孔孟的為人之道。
圍棋風行到這種程度,名手自然越來越多,精彩的對局也隨之出現。以後,好的對局慢慢被人收集起來合成集子,一代一代流傳了下來。在隋唐之前的敦煌本《棋經》中,曾兩次提到“吳圖二十四盤”,指的就是吳國流傳下來的棋譜。在後代大詩人杜牧詩中,尚有“一燈明暗複吳圖”的優美詩句,可見吳國棋譜影響之深遠。
聲東擊西,應此攻彼
前麵已提到,漢、三國期間,社會賢達中喜歡圍棋的不少,“高品”也不乏其人。他們對圍棋的造詣很深,加上他們的學識和社會地位,他們對圍棋的論述,其深刻性、係統性、全麵性和影響麵,較之春秋、戰國時期,有了很大的發展。這期間,還出現了一些有關圍棋的專著。
東漢著名史學家、文學家班固,寫有《弈旨》一文,其部分段落散於《藝文英聚》、《古文苑》和《太平禦覽》之中,這是保存下來的最古老的圍棋理論文章。班固對圍棋作了細致、深刻的論述。他指出:一個好棋手要有雄才大略有“蘇(秦)、張(儀)之姿,固本自廣”,方能使“敵人恐懼”。此外,要有全局觀念,計劃要周密,“有似夏禹治水之勢”。否則,“一孔有闕(打破缺口)壞敗不振。”在對局中,作者提出了聲東擊西,應此攻彼的戰術,提出“曹(劌)子之威,作伏設詐,實圍橫行”,“田單之奇,要厄相劫,割地取償”。在自己棋勢比較孤弱時,應取守勢,這樣,“既有過失,能量強弱,巡邏需行,保角依旁,卻自補續,雖敗不之。”
班固的學生馬融,寫了一篇《圍棋賦》,內容比《弈旨》更豐富,對棋藝的理解更加深刻,當時馬融的名聲已很大了,門徒千人。朝廷的要官馬日碲、盧植,經學大師鄭玄都是他的學生。他對圍棋的見解,博得好評。
馬融說,圍棋的勝負策略,猶如頭發那樣細微;黑白雙方的布局,則象麻那樣錯綜複雜。他認為,攻守各有法則,守要堅固,攻則應前後呼應,上下聯絡,不能“唐突”。否則敵軍將深入自方,殺子占地,自己的棋子就會處於上下離異、四麵隔絕,圍包不住、梗咽不暢的狀態之中,這就很危險了。
與馬融同時的李尤,也著有一篇專門論述圍棋的短文《圍棋銘》,短短三十二個字,就使圍棋對局躍然紙上,栩栩如生,銘中寫道:
“詩人幽憶,感物則思,忘之空閑,玩弄遊意,局為憲矩,棋法陰陽。道為徑緯,方錯列張。”
精通棋藝棋理的黃憲,曾撰有《機論》,專門論述圍棋的虛實形勢。他所說的“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布局,那時黃憲已提出,布局要著重解決虛實問題,布局好,進可以攻,退可以守,才能取勝。這一理論為我國圍棋布局的戰略思想奠定了基礎。
“建安七子”中的應揚也寫過圍棋專著,他的《弈勢》至今仍保存完好。文中論述的圍棋臨局爭鬥時的得失,很有見地。
漢魏三國時,也有一些反對圍棋的議論。這些議論大都沿襲孔孟的偏見。西漢人賈誼說:“失禮迷風,圍棋是也。”他覺得封建等級製和帝王的尊嚴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封建禮教是治邦安民之本。然而當時圍棋風行,上至君王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被圍棋迷住了,一下棋往往就忘了尊卑,失了“禮”。因而他認為圍棋是迷亂風氣之物,不足取。
還有一種看法,如西漢劉安在《淮南子》中提到,下圍棋太浪費時間,如果用下棋的時間去讀書求學問,“聞者必廣矣。”
由於圍棋本身的魅力,隻要下得適度,非但不浪費時間,而且能夠啟發智力,磨礪思維,加強人們彼此間的情感,那些反對的言論沒有起到多大作用。
十九條線棋盤問世
圍棋的發展,一般包括兩個方麵,一是棋藝的提高,一是棋盤的改進,二者是相互關聯的。棋藝提高了,就要求進一步改進棋盤,棋盤改進後,又對棋藝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圍棋縱橫十六道線的棋盤保持了相當長時間,漢魏三國時,圍棋呈現出發展趨勢,圍棋高手,很可能不滿足十六道棋盤。至於我們現在使用的十九道線,三百六十一路棋盤出現於何時,尚無定論。
《孫子算經》上有句話:“今有棋局方十九道,問用棋幾何?答日:三百六十一。術曰:置十九道,自相來之,即得。”問題是,《孫子算經》作於何時,曆來看法有分歧。清朱彝尊認為是春秋時孫武所著。清阮元則認為是周朝時的著作。但因《漢書?藝文誌》未錄,至《隋書?經籍誌》上才有記載,也有人就認為是兩晉南北朝的著作。近人又考據論證,它可能是東漢時的作品――如果此推斷不錯,那就是說,東漢時圍棋盤已是縱橫十九道了。
東漢人馬融、蔡洪在《圍棋賦》中,有“棋錐”、“五嶽”的提法,對這些布局加以分析,可以看出,隻有十九道線,三百六十一路的棋盤才可能形成。這再次說明這種棋盤是東漢時問世的。
但三國時魏國邯鄲淳的《藝經》裏寫著,“棋局縱橫各十六道,自黑棋各五十枚。”而且從新疆吐魯番阿斯塔那村的古墓中,人們發現初唐時彩色圍棋仕女圖,畫的圍棋盤是十六道
與此相關聯的是著名的《孫策詔呂範弈棋局麵》的真偽問題。這一棋局見於來人李逸民編的《忘憂清樂集》,多少年來影響很大,但因為這局棋是在縱橫十九道的棋盤上展開的,和三國時邯鄲淳的記載相違,從清朝人錢大昕開始,對它的真實性發生了疑問,百餘年來爭論不休。這是我國現存最古老的一局棋。
我們認為,棋盤的變化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尤其是這種變化要被所有的棋手認可,不可能在一時一處完成。新形式總是由局部到全麵,逐漸推廣完善的,而老形式也不可能一夜間在地球上完全消失。我們可以這麽設想,縱橫十九道圍棋盤,最早出現於東漢,完成於隋唐,而縱橫十六道圍棋盤,到初唐時尚未完全消失,還在部分地區流行。如果這個設想得到證實,那麽《孫策詔呂範弈棋局麵》的真偽就不難分辨了。
圍棋盤由縱橫十七道二百八十九路,改為縱橫十九道三百六十一路,在圍棋發展史上是一飛躍性的變化,從此以後的全部圍棋史都將證明這個飛躍具有重大意義。
(注一)《西京雜記》
(注二)《前漢書?陳遵傳》
(注三)《西京雜記》
(注四)《搜神記》
(注五)《三國誌?王粲傳》
(注六)晉?葛洪《抱樸子》
(注七)《弈旦評》
第四章圍棋風靡一時的晉朝時期
還是下棋要緊
晉武帝的秘書丞張華棋術高明,常被皇上召去對弈。一次正下著棋時,老將軍杜預給皇上送來奏請伐吳的表章。張華見此情況,馬上站了起來,把下到一半的棋盤推開,侃侃而談,勸說晉武帝伐吳武帝真還聽了這位棋友的意見,決興師伐吳。
這是下棋而不忘國事的故事。史書上還記載著不少西晉棋迷不顧家國榮辱,醉心圍棋的事。
西晉著名的“竹林七賢”,喜好清談,行為放蕩,不拘禮製,他們也都很喜歡下圍棋,阮籍是“七賢”之一,《晉書?阮籍傳》上說阮籍母親死的時候,他正在下棋。對手表示可以暫緩一下,待阮籍料理完老母後事再繼續,阮籍不幹,一定要馬上決一勝負。(注一)
王戎也是“七賢”中的名士之一。據說,他小時候下圍棋就已有了點名氣,在任豫州刺史時,母親死了,他和阮籍一樣,不拘禮製,仍在家中看別人下棋。
還有比阮籍、王戎更癡心於圍棋的,下棋下到了不計榮辱的地步。《晉書?裴遐傳》就記載了這麽件事。說的是裴遐在平東將軍周馥家與人下棋,有人問裴遐敬酒。裴遐正專心於棋局,沒有馬上喝。這時那人已醉醺醺的,見裴遐竟敢不喝他敬的酒,勃然大怒,一把抓住裴遐,將他推倒在地。隻見裴遐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神色沒絲毫變化,接著下他的棋。(注二)
本節開頭說了晉武帝聽了張華之言,放下圍棋討伐吳國的故事。討伐勝利後,武帝又重操棋子,這回他可非下過癮不行了。這次是與王武子對局,投降過來的吳主孫皓就站在一旁觀看。下了一會兒,晉武帝忽然問孫皓,“你為什麽喜歡撥人皮?”(吳國刑法嚴酷,“每鑿人眼目,剝人麵皮。”)孫皓回答:“對君主無禮的人就該剝皮。”王武子怒斥孫皓就是無禮的人,晉武帝卻說,“還是下棋要緊。”
性情各異的東晉棋手
東晉會下棋的人很多,開國元勳丞相王導精通棋藝。他曾與長子王悅對弈,認為這裏麵有無窮樂趣。他的次子王恬多才多藝,其中圍棋最好,是東晉初年最有名的棋手之一,與王恬齊名的,還有江霖,他也有多方麵的才能。
圍棋是陶冶人的性情的,下棋的布局、著法、時間、節奏,乃至對輸贏的態度,很能表現一個人的性情。我們從《晉書》中摘取幾段東晉棋手的小故事,讀者可以從這些小故事中看到東晉棋手迥然不同的性情和修養程度。
謝安是當時著名的圍棋愛好者。符堅率軍侵犯晉國,打到淮肥時,京師震動。晉帝當即提升謝安為征討大都督。前方戰局吃緊,謝安的侄子、將軍謝玄前來請示退敵的辦法。謝安麵無俱色,不以為然,說是自有辦法。讓謝玄隨他與親友一道去山中別墅遊玩。到了山中,謝安擺開棋盤邀侄兒對局。謝玄原本棋高一籌,這時因為緊張,糊裏糊塗敗給了謝安。謝安很高興,晚上回家後,開始指示如何對敵作戰的方案。這一仗把入侵的符堅打得潰不成軍。捷報傳來,又碰上謝安在下棋。謝安掃了一眼捷報。順手放在床上,聲色未動,繼續下棋。客人們忍不住手紛紛間他仗打得怎麽樣。他這才緩緩他說:“仗打勝了。”謝安臨危不亂,堅定沉著,風度令人歎服。
狙納也是東晉時代的圍棋好手。他的弟弟祖逖在北伐中因孤立無援而告失敗,為這事他很悲傷,終日下棋。朋友王隱勸他愛惜時間,不要全部花費在下棋上,祖納回答:“我是借圍棋來使自己忘記憂愁。”王隱說:“你可以通過建樹功勳或著書立說來實現自己的理想,何必借圍棋來忘記憂愁呢?”祖納喃喃道:“你的話我同意,可我沒有那種力量。”祖納的隱忍、自知,由此可見一斑。
謝弘微和朋友下棋時,友人西南角上的棋勢不妙,有被吃掉的危險。友人未看出來,旁邊一位觀棋人忍不住衝口說了句:“西南風緊得很,恐怕有翻船的危險。”友人頓時醒悟了,挽回了危局。謝弘微是當時的名棋手,敗在友人手裏實在不甘心。他大發脾氣,把棋盤棋子都扔在了地上。
此外,當時還有袁羌、顏延之、潘茂、盧循、王虞等目前有據可查的棋手。《高逸沙門傳》上說盧循與謝安、王義之,王坦之等棋界名流交往甚密。《山堂肆考》中,則講了一段頗能反映出潘茂風趣、幽默性格的事。一天潘茂上山,遇見兩位道士在下棋,潘茂在旁站著看了很久。一道士見他這樣,問他是否喜歡下圍棋,潘茂答道:“入尤蛇竇(即蛇洞),出似雁行。”道士聽了,含笑表示同意這個說法。
史書上能記載這麽些棋手的名字,甚至還能讓後人了解到這些棋手的性格秉性,說明當時這些棋手就很受人關注,他們的事經常被人談論。
(注一)《晉書?阮籍傳》
(注二)《晉書?裴楷傳》
第五章名手輩出、百花爭豔的南北朝時期
下棋能當官也難免一死
南朝的一些皇帝都十分喜歡圍棋,如宋武帝劉裕,文帝劉義隆,明帝劉域、齊高帝蕭道成,武帝蕭績、梁武帝蕭衍,簡文帝蕭綱;陳武帝陳霸先,還有後主陳叔寶等,他們有的設置官暑管理棋手和圍棋活動;有的舉行圍棋等級賽(甚至自己也參加這種比賽,有的組織編輯棋譜(甚至自己就是撰寫人)
所有這些作為,對南朝圍棋的繁榮起了促進作用。
宋朝就有人因下圍棋而得官的。據《宋書?羊玄保傳》記載,羊玄保棋下得不錯,“棋品第三”。宋武帝與他下棋時,與他打賭,如果他贏了,武帝給他個大官,史書上稱之為“賭郡戲”。最後,羊玄保果然勝了,武帝亦不食言,真的給了他一個宣城太守的官。
皇帝究竟是皇帝,他對棋手並不總那麽寬厚。諸胤是宋朝弈林強手。六歲時已身手不凡,長大後更是天下無敵,是當時最好的棋手。宋文帝時,他是天下五絕之一。可惜叔叔犯了罪,全家遭株連。何尚之上書皇帝,說諸胤棋藝高超,在前人之上。為使圍棋不致失傳,請求皇上赦免他。誰知皇帝無動於衷,仍將他殺了,一代棋宗隕落,棋手們異常痛惜。
還有棋手王域是被宋朝皇帝“賜死”的。他得罪了皇帝,一天皇帝派人送給他一瓶毒酒,一道令,“賜”他自盡。這時,王正在家中與一位客人下棋。他看完聖旨,麵不改容,如沒事一般繼續下棋,直到打完劫,終了局,把棋子放回盒子裏後,他才把聖旨給客人看,告訴客人皇帝要他死。然後,他把毒酒倒人杯中,對客人說:“這酒就不勸你喝了。”一仰脖子,喝光了杯中毒酒。(注一)
於是,和皇上下棋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南史?虞願傳》上講,宋明帝劉域喜愛圍棋,但水平不怎麽樣。下棋時要在棋盤上“去格七八道”,即用小棋盤。可他偏要和當時最好的棋手王抗對局。王抗誠惶誠恐,除了讓子之外,還不時地吹捧皇上:“皇帝飛棋,臣抗不能斷。”宋明帝居然就信以為真了,自以為天下第一,對圍棋更著迷了,還特別為圍棋手們設置了一種專門的官署,叫做:“圍棋州邑”。《南史?王湛傳》中是這麽記載的:“明帝好圍棋,置圍棋州邑,以建安王休仁為圍棋州都大中正,湛與太子右率沈勃,尚書水部郎庾矽之、彭城丞王抗四人為小中正,朝請褚思莊、傅楚之為清定訪問。”這是我國曆史上統治階級第一次為圍棋手們設立的官署,客觀上起了推動圍棋發展的作用,從此以後,人們不但對圍棋的看法有所改變,而且有更多的人把圍棋當作一種學問和技藝加以研究。
女子下棋卻扮成男兒樣
史書在寫到齊朝棋手時,己能概括出他們的棋風特色了,比如王抗,他的棋力在當時屬於第一品,馮元仲在《弈旦評》中評論他下棋的特色是“速思取勢”。
褚思莊是在宋朝已經出名的棋手。《南齊書?肖惠基傳》說他棋力屬於第二品,從前麵引錄的《南史?王湛傳》裏可以得知,他在“圍棋州邑”裏還任過“清定訪問”的官職。他與王抗不同,他下棋思考的時間比較長,但善於進攻。有一回齊高帝命褚思莊與王抗賽棋,兩人早上開始下,到了晚上才下完一盤,觀棋的高帝已經疲憊不堪了,便命王褚二人先休息,待五更時再來決戰,王抗得此命令後,一頭倒在棋盤邊,呼呼大睡。褚思莊卻坐在棋盤邊沒有合眼,整整思考了一夜。這盤棋誰勝誰負不得而知,史官記錄這件事大概用意不在評論兩人的棋力,但兩人不同的棋風,倒是在這裏活生生地反映出來。
順便提一下,我國史書上記載的最早一份記譜複盤,便是褚思莊記下的。那是宋文帝時,著名棋手羊玄保在會稽任太守,文帝心血來潮,命思莊去會稽與玄保下棋。迢迢千裏,褚思莊一路風塵,如此辛苦,回去後總要對皇帝有個交待,褚恩莊下完棋後,就把棋譜給記下了。然後帶回京都在文帝麵前複盤,算是了結了這趟皇差。這就是目前我們所知的最早的記譜複盤。(注二)
齊朝時,棋風與王抗相近的還有夏赤鬆。《南齊書?肖惠基傳》中說他的棋力也是二品,還說:“赤鬆思速,善於大行。”就是說,他思路敏捷,棋風迅猛。
齊高帝第五個兒子肖曄,著棋也很是勇猛,不肯讓人。據說他從小喜愛圍棋,沒有棋盤,他用草棍擺成縱橫網格,潛心研究。後來終於成了高手。一次在武帝麵前與竟陵王肖子良對局,肖曄手下無情,把肖子良殺得慘敗。事後有人對肖曄說:“你該讓他一點才好。”肖曄答道:“我有生以來不曾做過虛偽的事。”(注三)
圍棋如此興盛,連閨閣裏的女子,也對圍棋發生了興趣。齊朝東陽地方,有一個名叫婁逞的女子,知書識禮,有點文才。據《南齊書?謝論傳》中說,她粗略地懂點圍棋。可在當時,女子下棋沒有對手。婁逞如同木蘭一般,便女扮男裝與達官貴人交往。此舉足以說明這女子不是平庸之輩。果然,婁逞的才能被發現,她被任命為揚州議曹從事。可惜後來人們發現了這位從事大人是位喬裝打扮的女子。宋明帝一道聖旨,將其遣送還鄉。婁逞換上女裝上路了,一路上歎息不已:“我雖有這樣的本事,卻依然要作老婦打扮,真是太可惜了。”封建社會男尊女卑,女子學棋十分不易,婁逞是勇敢的,她是我國史書上記載的第一位女棋手。
圍棋九品製
梁武帝肖衍是個棋迷,據說他常常通宵下棋,能奉陪到底的不多,陳慶之是其中之一。《梁書?陳慶之傳》記載他從小就跟隨梁武帝,陪梁武帝通宵下棋不困。武帝很喜歡他。
到溉也是常陪武帝下通宵棋的棋手。《南史?到溉傳》說他棋力為第六品,但記憶甚好。有一回到溉在武帝麵前,和當時棋力上品的棋界名手朱異等人賽棋。賽完後到溉複盤,不錯一子,因而得到梁武帝的特別賞識。
受到梁武帝青睞的棋手還有王瞻。武帝常稱讚他有“三術”,即下棋、射箭和喝酒。
梁武帝不僅喜歡棋手,還主持棋事。他曾令大棋家柳惲和陸雲公主辦了一次全國性的圍棋大賽,規模宏大,轟動一時。比賽後,由柳陸二人主持給棋手們定品級。據《南史?柳惲傳》上記載,當時能評上品級的棋手就有二百七十八人,可見參加的人很多,這是有據可查的最早一次全國性圍棋比賽。
當時評定棋手有九個品級。這種棋品製,在三國時就已經出現了。《說郭》上曾引魏國邯鄲淳的《藝經》,上有:“夫圍棋之品有九: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體,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鬥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九品之外,今不複雲。”
在《棋經十三篇》上,也有相同的記載,明人許仲冶在《石室仙機》中作過這樣的解釋:一品入神,是指:“變化不測,而能先知,精義入神,不戰而屈人之棋,無與之敵者,這算上上。二品坐照,是指:“入神饒半先,則不勉而中,不思而得”,有“至虛善應”的本領。這算上中。三品具體,是指:“入神饒一先,臨局之際,造形則悟,具入神之體而微者也”。這算上下。四品通幽,是指:“受高者兩先,臨局之際,見形阻能善應變,或戰或否,意在通幽。這算中上。五品用智,是指:“受饒三子,未能通幽,戰則用智以到其功”。這算中中。六品小巧,是指:“受饒四子,不務遠圖,好施小巧”,這算中下。七品鬥力,是指:“受饒五子,動則必戰,與敵相抗,不用其智而專鬥力”。這算下上。至於下中和下下,《石室仙機》未作解釋。但我們已可看出,這九品中品與品之間的差距是很大的。這種品級製,為我們現在實行的棋手九段製奠定了基礎。
梁朝之後的陳朝,棋事不及梁朝那麽紛繁,可以查找到資料的下棋者,僅二人。一是司馬申,他十四歲時已有棋名,後來梁州刺史陽子春曾請他下棋,名手朱異當時也在場,局中,司馬申有不少巧思妙手,使得在旁觀看的朱異都驚歎不已。
另一位叫陸瓊。《陳韋?陸瓊傳》上說,陸瓊八歲時便能觀棋不忘,複盤一子不差。京城人都稱他為神童。
“局上有劫亦甚急”
北朝的官吏愛好圍棋者甚多,曾“獨步當時”的是羅騰。他對圍棋很有研究,深得妙處。在他之後出現的樂抄,棋藝提高很快,不久便與羅騰齊名。
範寧兒看來是當時頗有爭議的一位棋手。《魏書》上說,高祖在位時,範寧兒已是有名的棋手,他曾與李彪奉命南下去見齊武帝肖賾。肖賾得知範寧兒棋力不弱,便把江南名手,棋力一品的王抗叫來,讓他們兩人比試一下。結果範寧兒得勝。對範寧兒的勝利,眾說不一。《宛委餘編博物誌》說範寧兒一戰而勝王抗,說明他的棋力早已達到一品了。王世貞在《弈問》中也承認範寧兒確實勝了王抗,但他認為:“抗重而寧微也,寧兒以有心待王抗,而抗以無心待寧兒”,所以範寧兒勝了。他還指出,這不過是一盤棋而已,究竟誰高誰低,尚不可定。這段公案現已無法澄清,看來兩位棋手造詣都不低。
官吏們喜歡圍棋常與公差相抵觸,適可而止是棋者應循之規,不過這分寸似乎不容易把握。北朝時倒是有些把握得好的人。《北史?魏收傳》上說,前軍將軍魏子建官運不佳,十年不曾升官。魏子建並不著急,閑暇時,便與吏部尚書李韶和李韶的弟弟李延下棋。當時,人們都以為他下棋入了迷,不再旁顧其他,其實誰也不知他的心。魏子建後來說:“圍棋可以加深一個人的品德修養,況且我現在不受重用,沒有什麽事,下下圍棋不礙事。”以後,魏子建被調到邊境上打仗,這一去,竟有五年沒動一粒棋子。
象魏子建這麽做,實在是不容易的。愛下棋的人一坐下,常常再不肯撒手了。甄琛喜歡圍棋可以通夜下棋不止。《北史?張烈傳》記載,張僧皓喜歡圍棋,不管碰上誰,都願意與之對弈,以至被世人譏諷。更有甚者,能夠褻瀆公職,令人哭笑不得。
《水經注?陳留誌》記載了這樣一件事。北朝開封令阮簡深愛棋藝,精雕細刻,對棋藝的關心勝於他的職務。一次縣裏有人搶劫,縣城一片混亂,阮簡手下人不知如何是好,慌慌忙忙來到阮簡舍下。當時阮簡正在與人對弈,大概是正下到關鍵之處,外麵的動靜一點沒聽見。縣吏急忙向阮簡報告道:“劫急。”阮簡神態也很緊張,似乎也很著急,但他對官吏說:“局上有劫亦甚急。”碰上這麽個糊塗官,老百姓當然是要倒黴了。
當然,也有“改邪歸正”的,《隋書?皇甫績傳》記載,隋朝棋手黃甫績是個孤兒,從小隨外祖父。他很喜歡下圍棋,常與幾位表兄對弈,對學業不怎麽用心,外祖父恨鐵不成鋼,狠狠打了外孫三十大板。從此,皇甫績“精心好業”,“略涉經史”。
棋譜的出現
前麵我們提到”一燈明暗複吳圖”的詩句,其實,在吳圖之前尚有漢圖。漢圖可能是我國最早出現的棋譜。到了晉朝,棋譜集得更多一些了,據《隋書?藝文誌》載,司馬倫、馬朗曾合著《圍棋勢》二十九卷。
不過,棋譜的大量出現,在圍棋發展史上成為一件具有影響力的大事,是在南北朝時期,這與圍棋的盛行,當時統治者對圍棋的重視,以及紙的廣泛應用等因素有關。
南北朝期間出現的“棋勢”、“棋圖”、“棋品”之類的專著不下二十種,其中“棋勢”、“棋圖”是對局的記錄,“棋品”可能是對棋手的品評。
據史書記載,當時對棋譜的編寫是很認真負責的,例如褚思莊與羊玄保對弈,“因製局圖,還於帝(宋文帝)前複之”。梁武帝時,特邀三品棋手柳惲“品定棋譜”,著名棋手到溉則常與“朱異、韋黯於禦坐校棋比勢,複局不差一道。”
這些編撰成集的棋譜無疑都是當時名棋手對局中的精華。這些棋局能匯集成冊,便於流傳和推廣,對圍棋的發展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棋譜的產生,是圍棋發展史上的一個裏程碑。因為有了棋譜才有可能總結圍棋的實戰經驗;才有依據去研究圍棋的經驗。
遺憾的是,這些寶貴的記錄已全部失傳了,這使我們失去了一些極為重要的史料。雖然如此,南北朝時眾多的圍棋譜對後來圍棋的發展無疑起了巨大的作用。
值得慶幸的是,近期發現的敦煌寫本《棋經》,也是南北朝時的一部重要圍棋著作。從這本書中可以看出,南北朝時的圍棋理論,在東漢班固《弈旨》和《圍棋賦》等書的基礎上,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全書共有七篇,是一本較完整的論著。
南北朝時圍棋史上出現的大飛躍,是以往幾千年曆史發展的結果,是以後幾百年圍棋發展史的新開端。
(注一)《南史?王域傳》
(注二)《南齊書?肖惠基傳》
(注三)《南史?齊高帝諸子傳》
第六章詩如潮湧、棋如星雲的唐、五代時期
名棋手王積薪及其傳世之作《十訣》
唐代一共經曆了二百九十餘年。在這個昌盛的時代,圍棋有了空前的發展,展現出了一幅絢麗的圖畫。
唐朝統治者對圍棋頗為重視,唐玄宗特為圍棋手們設置了一種官職,叫“棋待詔”,官階九品,與“畫待詔”、“書待詔”同屬於翰林院,所以又被統稱為“翰林”。至此,圍棋手開始成為國家高級文職人員,從而確定了圍棋在我國古代文化中的地位。
唐代統治者對圍棋的重視,使圍棋在更廣大的範圍內獲得更快的發展。因此,唐代棋手多如星雲,其中最負盛名的當推王積薪。
王積薪是唐玄宗時的棋手。據《西陽雜俎》記載,開元年間,王積薪曾在丞相張說家住過一段時間,在那裏和一行和尚下過棋。王積薪自知棋力不差,不久便去投考翰林。果然一戰告捷,成為“棋待詔”。以後他就常在宮中陪唐玄宗下棋。
王積薪性情豁達,不拘小節。在棋藝上則刻意求精,勤勉好業。當時流傳著這麽一個故事:王積薪成名後,從不以名家自居,每次外出遊玩,身邊總帶著一個竹筒,裏麵放著棋子和紙畫的棋盤。他常把竹筒係在馬車的轅上,途中不管遇見誰,哪怕是平民百姓,隻要會下棋,都要下馬來對弈一盤。誰要贏了他,還可以享用他款待的一頓佳肴。(注一)
《集異記》上說,安史之亂時,王積薪隨唐玄宗逃往四川。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到了一處地方,住房都被一些大官們占用了。王積薪沒有棲身之地,卻碰到了婆媳兩位女棋手,夜間一起談論圍棋忘了困倦。“鄧艾開蜀勢”便是那天夜裏學得的。那時,王積薪已近晚年。
王積薪在當時所以名震天下,不僅是因為他棋藝高超,而且由於他提出了一套圍棋理論,根據前人和自己的實踐經驗,總結出圍棋《十訣》。這《十訣》為:
一、不得貪勝。
二、入界宜緩。
三、攻彼顧我。
四、棄子爭先。
五、舍小就大。
六、逢危須棄。
七、慎勿輕速。
八、動須相應。
九、彼強自保。
十、勢孤取和。
圍棋複雜多變,而王積薪僅僅以這十條,四十字,極其簡練、準確而又通俗地概括了圍棋實戰中的戰略和戰術;總結了全局和局部,進攻和防守中的一些重要原理。有了這十條,便可把握住圍棋實戰各個階段的關鍵之處。
《十訣》的影響十分深遠。宋、明、清的棋手,莫不以《十訣》為座右銘。他們在探討圍棋理論時,也都把《十訣》作為基本原理,在《十訣》的基礎上,不斷發揮和提高。
《十訣》是我國古典圍棋理論中的瑰寶之一。
王積薪另有三本圍棋專著已經失傳。其中《金穀九局圖》記錄著唐玄宗開元年間,王積薪與棋手馮汪在太原尉陳九言家裏下的九局棋。因陳九言家又稱金穀園,所以題為《金穀九局圖》。可惜棋譜已經失傳,我們無從知曉九盤對局中,雙方精妙的棋藝與風格。但從晚唐詩人韓描寫《金穀九局圖》的詩句:“眼病休看九局棋”中,我們仍可想象出九局棋的激烈廝殺情景。另外,我們目前還能夠從幸存下來的王積薪習用式子――“一字解兩征”(見宋代李逸民所著《忘憂清樂集》)中,看到名棋手棋藝水平之一斑。
傳友誼揚國威的圍棋高手
除王積薪之外,唐代尚有不少一流棋手。在唐朝日益頻繁的國事交往中,這些圍棋高手起了不少積極作用,為國家和民族贏得了聲譽。
開元25年,即公元738年,新羅(朝鮮)國王興光病逝。唐王派出左讚善大夫邢濤為特使,前往新羅參加吊祭活動。唐玄宗知道新羅和中國一樣,是君子之國,禮義之邦,“其人多善弈棋”,便命當時我國圍棋名手楊季鷹作為邢濤的副手,一同前往新羅。這是我國曆史上記載的去朝鮮的第一位棋手,楊季鷹顯然棋高一著,到那兒後沒有人能戰勝他,朝鮮人民欽佩他,送給中國使者許多貴重的禮品。(注二)
顧師言也是當時的著名棋手。《舊唐書?宣宗本記》上,曾記載了一件他與來訪的日本王子對弈的事。《杜陽雜編》記載更詳細:日本國王子來訪唐朝,唐宣宗得知王子精通圍棋,便把顧師言召進宮,命他和王子對局。王子很高興,拿出了極為名貴的棋盤“揪玉局”和棋子“冷暖玉”,謹慎地擺下陣勢。雖說是下棋,因為兩人是代表著各自的國家,心情都很緊張,一時勝負難分。顧師言唯恐有負君命,有辱國威,每投一子,都要凝思良久,舉棋時,手指已經汗滋滋的了。經過一番苦戰,到三十三著時,顧師言終於把日本王子逼到了“瞪目縮臂,已伏不勝”的境地,從而大獲全勝。這就是有名的“三十三著鎮神頭”。
此事是否真實,自明代王世貞起,就有疑問。但不管怎麽說,顧師言毫無疑問是位傑出的棋手。唐宣宗時,曾以一隻蓋金花碗為獎品,舉行過圍棋比賽。這可能是我國最早的圍棋獎杯賽了。在這次比賽中,顧師言力挫群雄,最後戰勝一位叫閻景實的棋手,奪得冠軍,可以相信,以顧師言的棋力,是足以振國威的。
棋品和人品
下棋有助於修養身心,磨練思維。許多棋手以其深厚的涵養,敏捷的思路贏得人們的尊敬。
據說唐元和年間,有一位名叫鄭注的醫生多才多藝,精於棋道,敏悟過人,人們都很喜歡他(注三)。另一位善弈者盧藏用,也才華橫溢,文章、書法、音樂都很好,在讀書人中享有聲譽(注四)。但也有為取勝不惜采用卑劣手段,棋品不甚高明,人品也不高尚的。
《玉泉子》中說,東都留守呂元應,常和門客們下棋。一回,正下著棋,送來了大量公文。要他立即處理。呂元應剛拿起筆來準備批複,下棋的門客迅速偷換了一子。他以為呂元應處理文件,一時不會注意棋局。然而,呂元應並未專心於公文,門客的小動作,他看得一清二楚,隻是未動聲色。門客勝了這盤棋,第二天,呂無應就請這位門客走了,誰也不知為什麽,連那位門客自己也不明其中原由。臨行時,呂元應照例送了許多東西,以禮相待。十多年過去了,呂元應終因重病不治行將離開人間,他把兒子、侄於叫到床前,對他們說:“交朋友必須認真選擇。”接著,他向他們講述了十年前與門客下棋的那段往事,說,“當時偷換了一個棋子,我倒並不介意,但由此可見此人心跡卑下,不可深交。你們一定要記住這些。”說完,便與世長辭了。
呂元應的遺言是他多年察曆人生的經驗之談,棋品和人品是不可分割開的。
楊貴妃智救殘局
唐代棋手中,可以列上幾位君王的名字。
唐高祖李淵很喜歡下棋,《舊唐書?裴寂傳》上說,他留守太原時,有時整天整夜地下棋。高祖的第四個兒子李智雲,也是個棋迷,他甚至把圍棋當作一門學問加以研究。(注五)
唐順宗李湧還是太子時,對圍棋就很感興趣,常和當時的棋待詔王叔文下棋。當了皇帝後,仍愛下棋,並且重用棋手王叔文,使這位有抱負的政治家有機會實行他一係列的革新措施。(注六)
最負盛名的帝王棋手當推玄宗李隆基,他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千百年來流傳下來,婦孺皆知。但有件事人們未必知曉,楊貴妃還是位通曉圍棋的棋手,從《西陽雜俎》記載的一件事來看,足見楊貴妃的乖巧、聰慧。由此也可知她為何能博得唐玄宗的寵愛。
那是一年夏天,玄宗與親王對弈,賀懷智受命在旁邊彈琵琶助興,楊貴妃站在一旁觀陣,手裏牽著一種溫馴的小動物――康國。下著下著,玄宗招架不住親王的圍攻,眼看就要輸了。楊貴妃看得明明白白。她急中生智,把手中的康國放到棋桌旁邊,讓它爬上棋盤,結果把棋子攪亂了。一局棋便不了了之,給皇上解了圍。玄宗為此十分高興。(注七)
唐朝還有位皇帝僖宗,他的圍棋水平不高,可總喜歡下。《天中記》裏,說他下棋時,就命棋待詔來觀棋。名義上是觀棋,其實是叫人幫出主意,他自己隻管按吩咐投子。
詩人和棋手
唐朝是我國詩歌興盛的時代,在唐詩中,可以找到歌頌棋手的詩句。
詩人杜牧有兩首《送國棋王逢》,稱讚王逢棋力超群,“絕技如君天下少”。他的棋風“贏形暗去春草長,猛勢橫來野火燒,守道還如周柱史,鏖兵不羨霍嫖姚。”很有些不貪不怯,穩紮穩打的氣派特點。
詩人劉禹錫則在《觀棋歌送還師西遊》一詩中,說棋手還師“行盡三湘不逢故,終日饒人損機格。”還說他“雁行布陣眾未曉,虎穴得子人皆驚。”把棋手善用奇兵。出奇製勝的棋風描繪得淋漓盡致。
大詩人杜甫的詩中,提到圍棋的更多,例如:“楚江巫峽半雲雨,清覃疏簾看圍棋。”(注八)寫的是詩人觀棋。“對棋陪謝傅,把劍覓徐君。”(注九)這寫的是詩人下棋。“聞道長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勝悲。”(注十)這裏詩人是用圍棋的變化莫測來比喻世事複雜。“且將棋度日,應用酒為年。”(注十一)這裏,下棋已成了詩人晚年的樂趣了。從這些詩中,我們可以看出,杜甫對圍棋不僅有興趣,而且有相當的造詣。
著名詩人元稹,也很喜愛圍棋,從他的“客來有棋局”的詩句中,可以看出他常與來客對弈。元稹還寫有《酬段丞與諸棋流會宿敝居見贈二十四韻》一詩,記述了長慶元年在他府中舉行的一次圍棋名流薈萃的盛會。
唐末詩人李洞,是位隱者,他寫有“幽人鬥智棋”和“石上鋪棋勢”的詩句。他還在詩中描寫過他與宋校書、薛秀才、鄭侍郎等隱者下棋的場麵。
詩中寫棋也給一些人帶來麻煩。《候鯖錄》中提到,唐宣宗時,杭州缺一刺史,原準備派李遠去做這個宮。唐宣宗知道後說:“李遠寫過一首詩,裏麵有一旬‘青山不厭千杯酒,白日唯消一局棋。’這樣貪杯戀棋的人怎能夠理事治民呢?”李遠一句詩丟掉了一個官職。
也有人在下棋時做詩的。據說王勃下圍棋時,投四子可作一詩,真可謂一朝大才子。(注十二)
李後主棄棋從政
人們誌向不同,下棋的目的、態度就不同。五代時戰事頻仍,一些知識分子遠離塵囂,避居山野,以求脫世超然。這些人愛下圍棋,以此修煉性情,甚至作為一種精神寄托。《冊府元龜》上記載了隱居在華山的鄭雲叟的一些事情。他非常愛下棋,一旦遇到對手,常常晝夜不歇。冬天刮風下雪,他的手腳全凍裂了,仍無休局之意,依然下個不斷。
另一方麵,那些昏庸無聊的官宦則把下棋當成賭博的手段。據《五代史?陳保極傳》記載,後唐進士陳保極,就常以圍棋賭博,此人人品低劣,輸了便以手亂局,賴著不給錢。
後蜀君臣中也有以棋賭博之風,花蕊夫人的《宮詞》中“日高房裏學圍棋,等候官家(皇帝)未出時,為賭金錢爭路數,長憂女伴怪來遲。”的詩句,專門記述此事。
與前、後上蜀同為當時文化中心的南唐,君臣也終日以圍棋“娛賓而遣興”,甚至因而貽誤國事。
凡有點誌向的君主,多少還能控製自己的棋癮。南唐後主李煜也酷愛圍棋。他剛當上皇帝不久,被貶為舒州副使的肖嚴應召回來。這天後主正與親信下棋,肖嚴前來叩見,看到皇帝在下棋,他勃然大怒,揮手將棋盤扔到地上。後主嚇了一大跳,十分不滿地問他:“你想學魏徵直諫嗎?”肖嚴朗郎而言:“我非魏徵,陛下亦非唐太宗。”後主一下醒悟了,他明白了肖嚴是想要他不要因為下棋荒廢了政事,便不再繼續下棋了。(注十三)
南唐君王中還有不少喜歡下棋的。中主李景及其兄弟都是圍棋愛好者,常在一起對弈。現存五代著名畫家周文矩的《重屏會棋圖》,描繪的就是他們下棋的情景。
中主第九個兒子李從謙,才幾歲,下圍棋和作詩都很好,後主很喜歡他。《全唐詩》裏說,後主與侍臣下棋時,還沒幾歲的從謙便愛在一旁看,樣子看實討人喜歡,後主曾命他寫了一首《觀棋》詩。
徐鉉和他的圍棋理論
南唐圍滇大家是當時的吏部尚書徐鉉。他是一位頗有成就的圍棋理論家,著有《棋圖義例》、《金穀園九局譜》、《棋勢》等圍棋理論著作。他的《棋圖義例》在我國圍棋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在《棋圖義例》中,徐核將當時圍棋實戰中的各種術語和各種著法,歸納總結為三十三種,其中有些現在還在應用。它們是:立,行,飛,尖,粘,幹,綽,約,關,衝,覷,毅,割,頂,捺,蹺,門,斷,打,薛,聚,劫,搜,撲,勒,刺,夾,盤,鬆,持。
研究著法,實際上就是研究圍棋的戰術。《棋圖義例》可以說是我國圍棋史上第一本全麵研究圍棋戰術的著作。
為便於人們記棋譜,徐鉉分別給圍棋盤上的十九道線冠以名稱,這在當時可以說是一個創舉,大大方便了棋譜的記錄,它對於棋譜的流傳起了重要作用。徐鉉給十九道線取的名字為:
一天,二地,三才,四時,五行,六宮,七鬥,八方,九州,十日,十一冬,十二月,十三閏,十四雉,十五望,十六相,十六星,十八鬆,十九客。
後來,隨著時代發展,這種記譜名稱逐漸被:“1,2,3,……”和“一,二,三……”所代替,它已完成了自己的曆史使命。
銷毀古譜,獨持秘訣
唐、五代棋書很多,除了王積薪、徐鉉寫的那幾本,至少還有《棋圖》、《玉溪圖》、《棋勢圖》、《棋勢新注異圖》、《弈棋經》、《棋要訣》和《棋術要訣》等,但除了王積薪的《十訣》和徐鉉的《棋圖義例》之外,現都無處查找。
關於古譜的亡佚,近代學者孫鑒認為:是因為“術士深秘其書而毀之”,以便“獨持自誇隱晦之極”。也就是說,有些棋手,得到古譜後,怕流傳開去別人也學會了著法,顯示不出自己的高明,便將它們忖之一炬。封建社會印製技術落後,版本稀少,毀於一炬不無可能。加上那個時代以棋進階者不乏其人,獨持秘訣之心也並非誇張之言。但不管怎麽說,古譜的散失影響了圍棋的發展,這不能不說是件遺憾的事情。
(注一)《雲仙雜記》
(注二)《舊唐書?新羅傳》
(注三)《舊唐書?王守澄傳》
(注四)《舊唐書?盧藏用傳》
(注五)《新唐書?高祖列子傳》
(注六)《弈旦評》
(注七)唐?段成式《西陽雜俎》
(注八)《七月一日題終明府小樓二首》
(注九)《別房太尉墓》。
(注十)《秋興八首之四》
(注十一)《寄嶽州賈司馬六丈嚴八使君兩閣老》
(注十二)《棋天洞覽》
(注十三)《南店書?肖嚴傳》。
第七章眾國手爭霸棋壇的宋、金、元時期
“江南棋客劉仲甫奉饒天下棋先”
到了宋朝哲宗、徽宗時,出了獨霸棋壇、所向披靡的大棋手劉仲甫。他在圍棋各方麵都比王積薪有所發展,對後來棋手影響甚大,是圍棋史上承上啟下的人物。
劉仲甫是江南人,《春諸記聞》裏描述了他的一段經曆。
有一年,劉仲甫由江西去京城,途經錢塘,借宿在一家旅店裏。幾天過去了,劉仲甫每天早出晚歸,旅店主人怎麽也猜不透他是幹什麽的。這天清晨,店主忽然發現門上飄拂著一個幌子,上麵寫著:“江南棋客劉仲甫奉饒天下棋先。”一會兒功夫,門口被看熱鬧的人擠滿了,全城人都知道來了一個願持白子、讓人先手的下棋高手。隻見劉仲甫成竹在胸,拿出銀盆酒器,價值約三百兩銀子,作為獎賞。
第二天,果然來了幾個棋手。他們也湊了三百兩銀子,選出一位他們中水平最高的人,約劉仲甫到城北紫霄宮下棋。
棋局開始了,下到五十餘子,圍觀的人看出白方局勢不妙,下到百餘子,黑方已經開始得意了,“大局已定,黑當贏矣!”
“不對。”劉仲甫堅持下下去。又下了二十餘子,劉仲甫忽然把棋盤上的棋子全都收了。一時,黑方和觀眾都覺得莫名其妙。待醒悟過來,紫霄宮一片喧嘩,人們紛紛指責劉仲甫不守信義,怕輸賴皮。
劉仲甫從容不迫,他對眾人說:“我是江南人,從小喜歡下棋,對此有點研究。這回去京城,就是經許多人的推薦,看能否補上翰林祗應的職務。錢塘是個大地方,棋壇高手多,下棋的人都稱這裏為一關。我想,如果我的棋藝在這兒還能勝人一著,也算過了一關,我就繼續往前進京去。我來這裏已住了十來天了,天天與人下棋,但還沒發現真正的高手,所以才掛出幌子,並不是我太狂妄……”說著,劉仲甫拿出棋子,擺了這十天來他贏的十餘盤棋,觀棋的人一個個目瞪口呆,十分驚詫,緊接著,劉仲甫把剛才下了一半的棋又擺出來,不差一道。他指著棋局說:“依你們看來,此局黑棋必贏。可我已經看出一要著,隻要使這一著,白棋可勝十餘子。這著棋我先不說,如果有人能看出這著棋,我馬上卷鋪蓋回家,從此不再下棋。”
聽了這話,人們議論的議論,苦想的苦想,誰都想一著壓過劉仲甫。可是,誰也沒有想出來。隻好請劉仲甫下子。劉仲甫在不當敵之處放下一子,眾人看不出有什麽奧妙。劉仲甫解釋說:“此著二十著後方才用得上。”棋局繼續進行。劉仲甫多在邊角上投子。下到二十餘著後,果然遇著此子,頓時局勢大變。最後收子時,白棋勝了十三路。觀眾無不信服,對劉仲甫高超的棋藝敬佩不已。
劉仲甫著的《棋訣》,是對王積薪《十訣》的發展。劉仲甫結合以前曆代棋家的經驗,把圍棋實戰中各種著法,各種變化,各種次序,在理論上概括為布置、侵淩、用戰、取舍這四個方麵,並對各方麵做了深刻的闡述,提到了圍棋戰略的高度。
《棋訣》從理論上闡明了布局的重要性。第一次從戰略的角度提出布局問題。劉仲甫準確地指出了布局的原則,在著法上也提出了具有普遍意義的意見。劉仲甫認為,布局是圍棋之基礎。
從全局、從戰略上重視打入,是劉仲甫圍棋理論的又一特色。他提出了進攻的時機問題,總結了打入的普遍原則。
劉仲甫對戰術上的對殺,持慎重態度。他認為不可輕舉妄動,不打無準備之仗,不打無把握之仗。
《棋訣》的精彩之處,還在於它把任何一個局部得失,都放在全局加以考察。對於實戰中的取舍,劉仲甫也有獨特的創見。
總的說來,劉仲甫的《棋訣》較之前人的棋書,更全麵、更係統、更深刻地總結了圍棋的一些規律,在理論和實踐上都具有較高的價值,是圍棋發展史上的又一座裏程碑。
四棋手爭霸棋壇
劉仲甫獨霸棋壇足有二十年,但人終老,棋終衰,不斷湧現的新棋手,不少人躍躍欲試,想壓倒劉仲甫的棋霸地位。當時敢於和劉仲甫一爭高低的三位棋手是:祝不疑、晉士明、王憨。
紹聖初年,祝不疑進京去禮部辦事,同鄉硬把他拉到寺庭裏觀國手下棋,正巧這天劉仲甫也在那兒。在人們慫恿下,不疑與他下了一盤。一上來,不疑請仲甫讓子。劉仲甫說:“非高手不到這裏下棋。在這兒下棋是對子才行。連先後都還得爭呢!”最後,還是劉仲甫讓先,這盤棋下到終局,祝不疑敗三目棋。他又問劉仲甫:“現在是不是可以讓子了?”劉仲甫說:“我看你的棋,開始階段走得很好,要照這樣下,我是不能讓先的。可惜後來不怎麽理想。你如果還這麽下,我讓五子也可以,豈止是讓先。”祝不疑笑而不語,他們又下了第二盤。
這盤棋不是讓先而是分先了。下到三十餘子,劉仲甫突然停下,拱手問到:“官人貴姓?家住何處?”祝不疑的同鄉忙回答道:“他是信州的李子明。”劉仲甫說:“我雖不出京城,但天下有名的棋手我都知道。這幾年,聽說衡州有位祝不疑,棋力甚強。聽人說他今年秋天被州府推薦,進京做官了,不知你是否認識此人?”停了一下,劉仲甫有點抱歉地告訴不疑:“我今天和朋友有約會,這盤棋下不完了,以後有機會,我一定登門拜訪,我們再接著下。”說完就準備走。這時不知是誰告訴他,剛才和他下棋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祝不疑,劉仲甫感歎他說:“真是名不虛傳。”
後來,劉仲甫去看望過祝不疑數次,奇怪的是,從來不談棋。也許劉仲甫已看出祝不疑棋力不凡,怕下不過他,使自己國手之名蒙羞。《春諸紀聞》中就有這樣的評價:“近世士大夫棋,無出三衢祝不疑之右者。”
王憨的棋力可能與劉仲甫不相上下,可惜在棋壇上活動時間太短,過早地去世了。《鐵圍山叢談》裏寫到:“有棋手王憨者,以其能迫仲甫,未幾而痛心死。”
後起之秀晉上明也是劉仲甫的勁敵。政和初年,晉士明年方二十八九,棋力已在仲甫之上,甚至高出兩道有餘。他下棋左右縱橫,神出鬼沒,很有特點,名噪一時。劉仲甫知道後,主動找他對局,果然連吃敗仗。書上說劉仲甫“為晉士明再四連敗之。”(往一)
《宛委餘編博物誌》上也有評價,認為:宋朝時,繼唐朝王積薪而棋品最高的,要算江南的劉仲甫。當時能與劉仲甫抗衡的,有王憨。後來出現的祝不疑,棋力比劉仲甫高“一道許”,再後出現了晉士明,“河東晉士明高仲甫兩道許。”劉仲甫獨霸棋壇的局麵就此結束。
王世貞在《弈問》中認為,劉仲甫高於王積薪,確是水平問題。而祝不疑、晉士明高於劉仲甫,則是利用了劉的弱點,況且,劉仲甫那時年事已高,祝、晉二人則是風華正茂之時。
此外,另一位值得一提的棋手是王與玨,他與劉仲甫在東京萬勝門裏長生宮對弈的場麵,被描繪在《長生圖》裏,流傳至今。
宋哲宗元佑九年,劉仲甫、王玨和另外兩位棋手楊中和、孫先,曾在彭城舉行四人聯棋賽,這個遺局被稱為《四仙子圖》。
阿諛之徒,留子保命
宋朝除上麵提到的幾位名棋家,還有一位不能忽略,這就是宋太宗趙光義。
宋太宗非常喜愛圍棋,據《通誌》,《宋史藝文誌》及《皇朝類苑》記載,太宗著有《棋圖》一卷,《禦製角局圖勢》數卷。但這些圍棋著作現已亡佚。
據說,宋太宗常常做些“棋勢”(即死活圖勢)考朝臣們,相傳太宗曾製過三個棋勢:“對麵千裏”、“獨飛天鵝”和“海底取明珠”。《忘優清樂集》裏保存了前兩個,後一個已經失傳。宋太宗的棋勢比較深奧,朝臣們都不懂,紛紛上表請求皇上再別出了。宋朝文學家王禹傅,曾在他的詩中,把這些棋勢描繪為“天機秘密通鬼神”。
宋太宗有“善弈”、“絕格”之稱,當時的一些國手都下不過他。這裏麵有沒有些虛假成分就很難說了。這些棋手很可能為取悅皇上,並未全力以赴。當時的棋待詔賈玄,棋力顯然在宋太宗之上,可他每回陪太宗下棋,太宗都讓他三子,賈玄卻每回必輸一路,連宋太宗都知道賈玄並非真輸。有一回,宋太宗對賈玄說:“今天這盤棋,如果你贏了,就賜你一件紅衣裳,如果輸了,就把你扔到泥水裏去。”一局終了,不勝不負,成了和局,太宗說:“我是讓了子的,下成平局,應該算你輸。”說完,命左右把賈玄架出去扔到泥水裏。不料賈玄立刻大喊大叫起來:“我手裏還有一子呢!”太宗大笑,即把紅色錦衣賜給了他。(注二)
賈玄品質惡劣,他那種為取寵於皇帝而不擇手段的作法,當時一些朝廷大臣也很反感。《湘山野錄》中說賈玄“悅惑明主”,使皇帝終日迷醉於圍棋,不理朝政,馮元仲的《弈旦評》也說賈玄是“不死不生”的人,是阿諛奉承之徒。
其實,真正喜歡圍棋的人,以實力相拚為樂事。以輸棋討好對方,對方未必高興。有人無意取悅皇上,倒被皇上賞識。那時有個名叫郭讚的平民百姓,有一天正在廟裏與和尚下棋,忽聽得外麵呼喊:“南衙大王(宋太宗未當皇帝時,有此稱呼)來了!”當時,老百姓是不可隨便見大官的。郭讚慌忙找地方躲藏,連棋局都沒顧上收。太宗進廟,發現了這盤殘局,很驚訝。他問和尚正在和誰下棋,和尚說:“郭讚”。太宗馬上命令左右將郭讚找來,郭讚哪裏還躲得住。和尚把他引到太宗麵前,太宗問他寫不寫什麽文章。郭讚恰好有詩稿放在桌上,便取來給太宗。詩稿第一篇裏有這麽兩句:“高低草木芳爭發,多少龍蛇眼未開。”太宗看後大為欣賞,認定自己發現了一個人才,回府時,郭讚便成了他的隨員。不到一個月,太宗當了皇帝,郭讚也做了“隨龍思命官”。十年後,郭讚官至“公輔”。(注三)
宋太宗對善弈者大概都能厚待。《宋史?錢椒傳》中提到,吳越國王錢椒,也是位圍棋好手,歸順宋朝後,宋太宗曾賜他“揪棋局”,“水晶棋子”,並在諭旨中寫明,可用他賜的棋盤、棋子來消磨時間。
庶民與大夫同好
北宋善弈者絕非幾個皇親國戚和達官貴人,有位被一班士大夫稱作“昏濁垢穢不可近”、“不足置之樽俎間”的“裏巷小人”叫李重恩。他的棋力很高,“頗為人所稱,舉世無敵手”。(注四)
可惜,關於下層人民的棋事,史書上的記載寥若晨星。
宋代的幾位大政治家、文學家都是棋桌邊的常客。範仲淹曾以“一子重千金”的詩句描寫下棋,還立下過“吾當著棋史”的宏願。
王安石也是一位棋迷。《冷齋夜話》記載他曾與薛昂下棋賭梅花詩一首,誰輸誰寫詩。結果,薛昂敗了。論理該他寫詩,可薛昂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沒寫下一句。王安石無法,代他寫了一首。以後,薛昂去金陵做官時,便有人就這事寫詩挖苦他:“好笑當年薛乞兒,荊公(即王安石)座上賭新詩。而今又向江東去,奉勸先生莫下棋。”
歐陽修的棋也相當不錯,他自號“六一居上”,六中之一便是圍棋,《潛確類書?僧寶傳》裏有段記載,說歐陽修聽說浮山上有位法遠和尚,不同俗人,特地去拜訪他。見麵後,歐陽修頗感失望,從外表上看,法遠和尚沒什麽特別之處。歐陽修自覺無聊,便與一來客下棋消遣,法遠和尚陪在一旁觀看。下著下著,歐陽修突然停住不下了,他轉過身去,請法遠和尚就圍棋之道談論人生哲學,法遠和尚並不張惶,擊鼓、升座,香煙嫋嫋,而後開言道:“肥邊易得,瘦肚難求,思行則往往失粘,心粗則時時頭撞。休誇國手,謾說神仙,贏局輸等即不同,且道黑白未分時,一著落在什麽處?”停了許久,法遠和尚又說:“從來十九路,迷悟幾多人?”聽得歐陽修連連點頭,稱讚歎息不已。
宋代著名科學家沈括,博學多能,尤其喜歡圍棋,他曾以數字方法解棋,還提出了四人聯棋賽取勝的方法。(注五)
官吏著棋之事記載頗多,《宋史?李惲傳》說李惲喜歡棋與酒,以致影響公務,北漢王劉繼元對他此點很不滿意,但李惲不以為然。一回李惲正與一個和尚下棋,劉繼元命令派人前來把正下著的棋盤給燒了。李惲不慌不忙地到劉繼元麵前,向他謝罪。劉繼元把他訓斥了一頓。但次日李惲又做了個新棋盤,依舊沉溺於圍棋之中。
據說開封府戶曹毛經下棋而不誤事。他和人下棋時,府尹要他放下棋子,去處理案件,毛經說:“處理案件和下棋沒什麽衝突,可以各不妨礙。”他叫人把狀子拿來讀,他一邊下棋一邊留神聽狀子,結果,棋也贏了,案子也處理得很好,博得府尹的誇獎。(注六)
可見,圍棋是受各階層喜歡的一項文娛活動,宋朝潘慎修在獻給宋太宗的棋說中說:“棋之道,在乎恬默,而取舍為急,仁則能全,義則能守,禮則能變,智則能兼,信則能克,君子如斯者,庶幾可以言棋矣。”其實,將“仁、義、禮、督、信”用於圍棋實戰中,極為勉強。(注七)
莫與皇帝說知道
南宋官吏也都愛好圍棋。抗金名將宗澤在金人離汴京不遠時,仍在和客人下棋。當時京城人都很驚恐,宗澤部下來問他怎麽迎敵,宗澤笑著說:“何必如此張惶,有劉衍等大將在外,一定能抵抗住敵人。”說完,繼續下棋。然後,他挑了數千名精銳戰士,埋伏在敵後,金人正與劉衍大戰,忽然伏兵殺出,前後夾擊,金人大敗而逃。(注八)
宋高宗喜歡圍棋,《擇塵餘語》說,當時的著名棋手,禦前祗應沈之才常在宋高宗麵前與人對弈,有一回宋高宗提醒他不可大意,他隨口答道:“知道了。”不想觸怒了宋高宗。宋高宗命人打了沈之才二十大板,井將他驅逐出宮,以此顯示皇威不可辱沒。
宋孝宗在“萬機餘暇,亦留心棋局。”他常把國手趙鄂召進宮裏陪他下棋。(注九)
著名詩人陸遊自幼酷愛圍棋。一生中寫了許多吟詠圍棋的詩篇。
大哲學家陸九淵,年輕時,白天觀棋,夜間讀譜,潛心研究,後來戰勝了不少名手。(注十)
民族英雄文天祥也是好棋手,《宋史?劉沐傳》記載他與劉沐對弈,經常“窮思忘日夜”。文天祥身後,遺留下近二十首描寫棋弈的詩篇。
南宋時,又出現一位著名的女棋手。她叫沈姑姑,棋藝很不一般。據《太平清話》裏記載,她因擅長圍棋而在內廷奉職。
金、元時期的棋手見於記載不多。我們現在隻知道金朝的圍棋競賽製度與宋朝相仿。金世宗時,貴族宗室中棋風甚盛。據《金史》記載,圍棋賽中還曾鬧了一起糾紛,監察禦史梁襄因此受了處分。
金朝時被推為全國第一的棋家是張大節。他曾被召至宮中與禮部尚書張景仁對弈,張景仁也是一位著名棋手。(注十一)
據《中州集》上說,金史公文章書法“皆有前輩風調”。圍棋也“絕人甚遠”。
元文宗孛兒隻斤圖帖睦爾,愛好圍棋,身邊聚集了一些名手。宮中下棋者甚多。元人袁伯長有《宮娥弈棋圖》詩,描寫了宮女們下棋的情景。
《棋經十三篇》及其它
宋、元時,出現了三部重要的棋書,直接影響後世,在圍棋發展史上,占有特殊地位。這三部書是:《棋經十三篇》、《忘憂清樂集》和《玄玄集》。
《棋經十三篇》在宋仁宗皇佑年間問世。它的作者,有人認為是張擬,有人認為是張靖,尚未有定論。
《棋經十三篇》的《序》,對整個圍棋的形勢進行了分類,談到圍棋著法與戰術,與兵法相似。《論局篇》對棋盤進行了解釋。《得算篇》則強調計算關係到一局的勝敗,因此要心中有數。《權與篇》談的是布局,指出了布局的重要性和原則,《合戰篇》則全麵周密地提出了實戰中的各種問題,這是全書最重要的篇章之一。《虛實篇》主要探討戰術進攻的原則。《自知篇》把有無自知之明提到了勝敗的高度加以闡述。《審局篇》要人們特別重視棋局形勢的變化,做到成竹在胸,《度情篇》從各個方麵討論了態度問題。《斜正篇》談的是棋風問題。在《洞微篇》中,以變化的觀點探討了圍棋戰術,列舉了戰術上一係列原則。《名數篇》歸納了下子的三十二種術語。《品格篇》把棋力的高低分為九段。《雜說篇》則比較蕪雜,值得特別注意的,是提出了棋手的品質作風問題。
《棋經十三篇》的價值,首先在於它的係統性。我國古典圍棋理論,從尹文子和太叔文子算起,中經班固《弈旨》、馬融《圍棋賦》等,到了敦煌寫本《棋經》和王積薪的《十訣》,才逐漸開始係統化。但真正建立起一個體係的,還要算《棋經十三篇》。這標誌著我國古典圍棋理論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棋經十三篇》比起以往的圍棋理論,在一些重要問題上,論述更加深刻、更加全麵了。特別是涉及圍棋戰略、戰術的篇章,充滿了辯證法的觀點。如“棋有不走之走,不下之下”,“有先而後,有後而先”,“有始少而終多者,有始近而終遠者”等等,都是妙絕千古的真知灼見,這是這本書的另一重大價值。
此外,《棋經十三篇》還第一次闡述了棋手的品質作風等問題。書中提出了“勝不言,敗不語”,“安而不泰,存而不驕”等評走棋手品質作風的標準,認為這關係到一局棋的輸贏,關係到棋手水平的提高。這些觀點至今還為棋手們所稱道。
總的來說,《棋經十三篇》運用樸素的唯物主義觀點,總結了曆代下棋的寶貴經驗,全麵繼承和發展了我國古典的圍棋理論。這是圍棋史上最重要的理論著作。
《棋經十三篇》問世九百年來,曆代棋手都受到了它的影響。據《棋經十三篇?跋》的記載,此書一問世,就受到包括劉仲仲甫在內的宋代棋手的重視,“人人皆能誦此十三篇”。劉仲甫以後許多棋手為之作注,至元代,晏天章、嚴德甫“會諸家之要”,撰成集解,《忘憂清樂集》、《玄玄集》等書都全文收錄《棋經十三篇》。對今天的棋手來說,它仍有惜鑒、指導作用。
李逸民編著《忘憂清樂集》是這一時期的另一部重要棋書。
《忘憂清樂集》書名來自宋徽宗的題詩:“忘憂清樂在枰棋……”,全書分為四部分:一、文字部分,包括《棋經十三篇》、《棋訣》、《論棋訣要雜說》等重要著作;二、全局棋譜,其中有著名的《孫策詔呂範弈棋局麵》、《四仙子圖》等;三、邊角的著法,包括有座子的與無座子的著法;四、棋勢,每個勢子各有專名,相當於今天我們所說的局部死活。
《忘憂清樂集》的價值,在於它保存了《棋經十三篇》、《棋訣》等重要論著,保存了一些古譜(包括宋代大棋手劉仲甫的對局),而書中所載的那些邊角著法和棋勢,也不無參考價值。
《忘憂清樂集》在元、明兩朝,流傳並不很廣。清初錢曾見到此書,非常高興(見所著《讀書敏求記》),清嘉慶年間,黃丕烈收集到僅存的宋刻本。本世紀初,徐乃昌依宋刻本影摹出版了《忘憂清樂集》,從此流傳下來。
元朝也流傳下來一本馳名中外的棋書――《玄玄集》(又名《玄玄棋經》)。該書由元代大棋手嚴德甫主編,晏天章幫助整理刊刻。這本書刊印於元至正年間。
《玄玄集》書名來自《道德經》中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是用來比喻棋圖著法精妙的。全書共分為“禮”、“樂”、“射”、“禦”、“書”、“數”六卷,內容比《忘憂清樂集》還要豐富。第一卷也是文字部分,收有班固的《弈旨》、馬融的《圍棋賦》、皮日休的《原弈》、呂公的《悟棋歌》、《四仙子圖序》、張擬(一作張靖)的《棋經十三篇》、劉仲甫的《棋訣》等篇。二、三兩卷,重點是邊角走式,還有讓子局譜和術語圖解。四、五、六三卷,共有三百七十八個棋勢圖,是全書中最重要的部分。
《玄玄集》在我國古代有深遠影響,直到今天,價值仍很大。在日本,此書也很受重視。
(注一)宋《鐵目山叢談》
(注二)明彭大翼《山堂肆考》
(注三)宋《春諸紀聞》
(注四)宋?歐陽修《歸田錄》
(注五)《明道雜誌》
(注六)《山堂肆考》。
(注七)《宋史?潘慎修傳》。
(注八)《宋史?宗澤傳》.
(注九)南宋張端義《貴耳集》
(注十)南宋羅大經《鶴林玉露》
(注十一)《金史?張大節傳》
第八章名手無數的明朝時期
國手不讓皇帝棋
圍棋到了明代,又是一番麵目,與唐、宋不可同日而語。無數的名手相繼湧現出來。
明太祖朱元璋很喜歡下圍棋,相傳南京勝棋樓就是他和徐達下圍棋的地方。不過,在曆史上,他卻是以禁棋出名的,他曾下令:“在京軍官軍人……下棋的斷手。”(注一)又建造了“消遙樓”,專門囚禁下圍棋的老百姓(注二)。這些戒律和作法,阻礙了圍棋的正常發展。但圍棋到了明朝,已勢不可擋,名家好手,如雨後春筍般出現。
相禮是明初大國手,多才多藝,能詩善畫,“尤精於弈,當世無敵”。明太祖雖說禁止別人下棋,卻禁不住自己對圍棋的嗜好。他曾把相禮召至京城,命其與燕王對弈,並賜以重賞(注三)
比相禮晚十餘年的樓得達也是江南人,他為人所知時,相禮獨霸棋壇已相當久了。《寧波府誌》上有一段樓得達與相禮比弈的故事。那是永樂初年,明成祖把樓得達召進京,命他與當時的棋霸相禮對局,相禮很驕做,自以為天下第一,勝券穩操,因而瞧不起樓得達。賽局未定,明成祖已命人悄悄地把畫有冠帶的紙放在棋盤下,準備賜給勝者。棋一連下了幾盤,結果樓得達大勝相禮,明成祖當即賜予冠帶,相禮獨霸棋壇的時期就此告終。
其實,當時能抵擋相禮的棋手,也許不隻樓得達一人,限於古時交通不便,不可能都有進京交鋒的機會。據史載,吳中一帶的唐理,棋力也不弱,他曾在陽羨山中,遇上一位道士,並和這道上下了三天三夜的棋。唐理還把下棋的本事親授給他的女婿,後來他的女婿棋力與他相當,能同他一決雄雌。(注四)
假如唐理能有幸被召入京,恐怕也會與那些棋霸爭個高低。明代許多棋手都很好強,甚至連皇上都不讓。劉景就是這麽一位棋手,他常陪明成祖下棋,經常是以他的勝利告終。成祖下得沒情緒了,對劉景說:“你不可以讓讓我麽?”劉景回答:“可讓的我讓你,不可讓的,我是不能讓的。”劉景與賈玄在這點上形成鮮明對照,劉景真不辱棋手這一稱號。(注五)
明仁宗年間,朱熊棋藝頗有名氣,到了明孝宗時代,稱雄棋壇的,是越九成。他進京下棋,沒有敵手,頓時名聲大震,孝宗知道後,馬上將他和京城名手一同召進皇宮下棋,趙九成有許多獨出心裁的招式,連連得手,看得孝宗大開眼界,讚歎道:“真國手也!後來,孝宗賜了趙九成一個官職(注六)當時棋壇還有一位“怪手”叫範洪,《寧波府誌》記載,他“弈棋以自娛,與人弈,常隨其人高下,不求大勝,然終不一挫衄。”當時人把他與畫家呂紀等三人,合稱為“四絕”。
棋壇三派
圍棋到明武宗時,名手已多如牛毛,並逐漸開始形成流派,各派的棋風顯示出不同的特點,這是圍棋發展史上重要的一頁。據《弈旦評》、《宛委餘編博物誌》記載,明武宗時,棋界形成三派。
一派為永嘉派。這一派中鮑一中年齡最大,出名也最早。他又名鮑景遠。著名作家吳承恩著有《圍棋歌贈鮑景遠》,上麵說鮑景遠二十歲時,已被譽為海內第一,“縱橫妙無匹”,“處處爭雄長”。四十多歲時,還參加過幾次著名的圍棋比賽。吳承恩稱他為“棋中師”,王世貞說他“弈品第一。王世貞認為鮑一中棋風特點是“巧”。這一派裏的李衝比鮑一中出名晚,棋力似乎也不如鮑,被評為第二。他自己對此不服。到了暮年,曾與京師派李釜交戰,慘敗而歸,以致不敢再與李釜對弈。這一派裏還有幾位較有影響的棋手,他們是周源,徐希聖,周厘。前二位出現較晚,周厘與鮑一中同時,鮑稱他的棋鱺“咄逼人”,甚至有點怕他。
另一派為新安派,這派的汪曙比永嘉派的鮑一中棋力差些,晚一些的程汝亮是這派的中堅。程汝亮字自水,《仙機武庫》和《弈時初迭》中都收有他的遺局,其局”布局工整,奇正迭出,取舍各盡其妙。”王世貞認為他有以守為攻的特點。他與京師派的李釜也是勁敵,他敗的次數多些,也是心裏不服氣。可惜過早地離開了人間,未能最終爭回這口氣。
第三派為京師派,有顏倫、李釜這些高手,顏倫工於計算,常常不差一道。他遍遊全國,很少對手,王世貞說他棋風穩健。李釜又名李時養,他比顏倫稍晚,但棋力不在其下,能與顏倫爭高低。顏倫就因為怕輸給他有礙名聲,不敢與他抗衡,躲到吳中去了。前麵已經提到,永嘉派的李衝,新安派的程汝亮都曾是他手下敗將。吳承恩在《後圍棋歌贈小李》中,認為他棋力“絕倫”,王世貞說他偏於力戰。
在《宛委餘編博物誌》中,王世貞評價說鮑一中、程汝亮、顏倫、李釜四人雖然風格各異,攻守側重不同,但此四人“以當明第一一品無愧之”。
少年棋手“未可量也”
繼三個流派之後,幾位少年棋手,初露頭角,一鳴驚人,很受重視。福建人蔡學海是少年棋手中較有影響的一位,撰有《蔡學海遺譜》,今尚存。餘姚人岑乾也是一位少年棋手。《紹興府誌》上說,餘姚一向風行圍棋。岑乾很小的時候,跟隨父親遊武林,一出去就是一天,家裏人不知道他玩什麽,為何如此著迷。後來他才告訴家裏人,是和一些孩子下棋。長大以後,棋下得更好了,他便進了京城。一班達官貴人都請他去下棋,一時名聲大震。當時,號稱“天下第一手”的顏倫住在京城,他已是龍鍾老叟,也把岑乾請去下棋,但敗在岑乾手下。但岑乾贏他也是經過一番鏖戰的。岑乾曾對別人說,“我與顏倫下棋,必須閉門靜養十天才可以。”可惜,這位早熟的棋手不到四十歲就亡故了。他曾著有《弈選》一
另一位棋手更不簡單,可謂圍棋天才。他是江都的方新,又名渭津,字子振。《江都縣誌》上記載,方新六七歲時就會下棋。小時候,他父親與人下棋,把他放在膝上,下到半場時,方新捂著爸爸的耳朵,悄悄告訴他應在那兒投一子爭取主動進攻。爸爸哪能輕信兒子的主意,根本沒把方新的話當回事。結果客人贏了棋,還對方新父親戲言道:“小孩子那能看出我的漏洞?我是不怕攻的。”小小的方新竟不服氣,當下複盤,非但一子不錯,而且在他提示父親的地方投下一子,並按他的方案大力進攻。把客人殺得大敗。《江都縣誌》上稱方新“精弈有神解”,少年時,已成當地棋王。王世貞曾路過方新的家鄉,聽說有此神童,當然不肯錯過。他正好與“海內第一品”李釜同行,征得友人同意,王世貞為方李二人擺開棋局,第一局,李釜得手,但僅贏一子,第二天,方新又來下,終於戰敗李釜。對於他的神力,人們無法理解,便流傳出一個傳奇式的故事。說方新小時候在月下偶遇一位老人。老人見麵便問他:“你喜歡下棋麽?如果喜歡,明天一早到唐昌觀找我,我教你。”第二天,方顆果然去了,進門一看,老人已等候在那兒。老人生氣他說:“與老年人約會,年輕人不該遲到。若有誠意,明天再來吧!今天不教你了!”方新恭恭敬敬他說:“我記住您老人家的話了。”次日,方新天沒亮就起身了,趕到唐昌觀,斜月掛在天上,一抹銀光撒在緊閉的大門上。方新在門口靜靜地站著,不一會,老人拄著手杖,踏著月光來了,見方新已在等他,高興他說:“現在可以教你了。”老人說著在地上鋪上棋盤,一五一十地教了方新四十八種變化,每種變化不過十幾著,但都是真正的殺手銅,從此方新海內無敵。《甲乙剩言》的作者胡應鱗把這事記了下來,不過也是將信將疑,有一回路過清源,他找到了方新,問他有無此事。方新的回答是:“這是好事者編造出來的。”
棋力不可能借助什麽不可知的神力,全憑研習,磨礪。方新自小確實喜愛棋藝,八歲上私塾時,便常在功課完成後的時間下棋。先生認為這是不務正業,還打過他。後來見他實在著迷,而且確也下得有點水平,方才同意,這樣到了十三歲,天下棋手沒有不知方新的了,以後,他還寫過一本題為《弈微》的圍棋著作。
又是一朝文武臣
一朝過去,又是一朝,皇帝大臣換來換去,愛好圍棋始終不變,棋手越來越多。
明世宗到明光宗期間,著名棋手名單又可開出一長列。
嘉靖八年廷試探花邢雉山,“以圍棋擅名”,他與文學家李開先同榜。李寫有《寄邢雉山》一詩,內有“敲棋是處皆無敵”的句於,對邢雉山的棋藝很是推崇。
前麵已多次引錄家王世貞在《弈問》、《弈旨》中對一些棋手的評價,他也是這一時期的人。能寫出這樣高水平的圍棋專著,是有很高的圍棋修養的,《宛委餘編博物誌》講王世貞小時候就愛看鮑一中下棋,但當時尚“不能悉其妙”,後來又看顏倫、李釜、程汝亮下棋、“忘寢食者數”。他與當時一些著名棋手都有交往,與李釜私交尤深,常在一起談論圍棋。
嘉靖壬子年舉人施顯卿棋藝不錯,《無錫縣誌》說他做過縣官。晚年棋藝更加精湛,天下無敵手。不過後來還是被後起之秀祝萬年殺敗。他很不服氣,也沒有辦法。《無錫縣誌》上還說,萬曆庚子年間舉人秦延燾棋力甚強,在祝萬年之上。
生於隆慶末年的王寰,當時棋名也很大。他曾與上文提到的神童方新對壘,爭霸棋壇。當時的王公大人都以與他結識為榮。因他是六合縣人,俗稱“王六合”,很是炫耀,被視為天下第一名手。馮元仲在《弈旦評》中,將王寰稱為“極高之低手”,說他的棋“局小,但善守,而能收局。”看來他以穩紮穩打見長。(注八)
永嘉人陳謙壽是位性情豪放的棋手,曾多次遊曆燕、趙等地,以棋會友,馳名天下。邵太仆曾把陳謙壽三字刻在棋盤上,對他非常器重。陳的詩也不錯,組織過“詩弈社”,他也寫過圍棋書。(注九)
蘇具瞻也是一大家。《休寧縣誌》上說他天資聰敏,自小對圍棋一往情深,十多歲便“擅名海內”,“海內遍有小蘇之名”。因少年學成,在棋壇上活動時間很長,直到明末,蘇具瞻還與朱玉亭、林符卿、過百齡等較量過。他的著作《弈藪》六卷,自成一格,備受棋界讚譽。《休寧縣誌》說此書“古今第一,後來棋譜,皆從此脫胎。”它的特點是:各譜一律白先;布勢選擇局中最精彩部分;書中對《棋經十三篇》的解釋通俗易懂;官子、定成、死活等殘局,都是常見的,而且比較實用。
明末數家
明朝末年圍棋名家仍不斷湧現,可以載人史冊的不下三十,這裏將其主要代表,介紹一下。
雍熙曰是被士大夫們賞識的棋手,當時有位葉台山相國,就特別器重雍熙曰(注十)馮元仲在《弈旦評》中,談到雍的棋風時,評價為“能以收著勝人。”他著有《弈正》一書,收錄了不少名譜,書寫得淺顯易懂,很適於初學者閱讀。
朱玉亭是皇家宗室,《弈旦評》說他的棋風承王寰一路,“以資得”,“巧而善戰”。但“巧可加於不己者,至遇大敵,則巧無所施矣。”所以馮元仲認為他不善著大局。
“局極大,棄取變幻,為諸人冠”的是範君南。他棋力低於王寰,但天資過人,因而敢下大局,棋風灑脫,不過往往“收局無成”。《弈旦評》稱之為“極低之高手”。
明末北京下棋的百姓甚多,當時藝壇有八絕,其中一絕就是閻子明的圍棋,據《宛署雜記》記載他與人對弈,尚在布局階段,就能預知輸贏多少,而且計算得很準確,他的記憶力很強,複盤不差一子。
十分難能可貴的是,《登州府誌》上介紹的一位自學成才的國手黃旦,他是登州文登縣的村民。學成後曾遊曆四方與人對弈,這是史冊上記載的為數不多的出身貧賤的國手之一。
另一位下層出身的國人叫江用卿,他最初隻是愛看別人下棋,看而不厭。沒幾個月,他就看會了,一盤棋不到中盤,他已能預測勝負。他也到過不少地方,沒有人能勝他。當時的大學士何藝嶽、周挹齋等,都請他去下過棋,江用卿是個有骨氣的人,從不用棋去討好人,《婺源縣誌》上說他:“局中不知有相國,局外亦不自說為相國客也。”因而很受人們敬重。左司馬孫皖桐,曾寫了首詩贈給他,其中有一句是:“座上無非且無刺,酒中能狷(耿直的意思)亦能狂。”江用卿棋力很高,當時社會上流傳著這樣的說法:江少年時,遊天台遇“異人”教棋。說他下棋不是模仿棋譜,而是“奇創變幻”,是“有神助”。
神話固然不可信,江用卿不墨守成規,在於其刻意鑽研,多下多練。江用卿為了下棋,差點被人給賣了。《柳軒叢談》記述了他的一個故事。有一回,有人找到江用卿舍下,說江北某大官請他去下棋。江用卿聽說下棋,從不拒絕。他換了衣衫,夾上棋盤,隨來人到了中州大官府外。來人讓江用卿在門口等候,自己先進去了。江用卿在門外等了半天,那人還沒出來,原來那人是個騙子。他跑到大官麵前捏造說:因為家窮,兒子多。無以為生,不得已,想把兒子賣給有錢人當奴隸,大官當時便立了文書,給了那人一筆錢讓他把兒子領來,那人卻推托說:父子情深如海,不忍麵別,兒子就在大門外。說完他自己就先從後門走了。江用卿那知其中有詐,等了許久不見人出,正躊躇著要離開,忽聽得一家奴喚他去挑水。他又奇怪,又氣憤,不知怎麽回事。一會兒,主人手持文書出來說:“這是你的賣身契,你父親已把你賣了。”江用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活見鬼,明明是你不遠千裏派人請我來下棋的,怎麽不說正經話!誰是我父親?”他拿出棋盤給主人看。主人說:“那咱們倆先較量一下,如果你贏了,我就信你的話。”江用卿贏他自是不在話下,連贏幾局後,那家主人反而十分高興:“我雖然失去幾兩銀子,但遇到了真國手,收益非淺,值得!”
《武進縣誌》記載了一老一少兩位國手。老的叫高海泉,九十多歲,仍然喜歡下棋。小的叫鄒元煥,十三四歲就有棋名,與過百齡、盛聖逢等大棋家齊名。
著名畫家盛茂燁的兒子盛大有年輕時就多才多藝,承父業擅長畫山水蘭竹,對圍棋也十分精通,棋名很大,常與過百齡、吳孔柞等角逐。直到清初還很活躍,來往於江淮之間,康熙年間為黃龍士所殺敗。盛大有的棋風特點,徐星友評價說:“大有自成一家,局麵欠醇正。”黃龍士說:“盛當局中窘迫之際,亦有生機本領,自有過人處。”看來盛大有下棋比較呆板,不夠靈活多變,但也不無退守之招。
在眾多國手中,也有自大之人,《弈旦評》中提到林符卿,說他常對人宣稱:“要是沒有我,四海之內,尚不知有幾人稱帝,幾人稱王。對我來說,不光能贏我的人找不到,就是對手也是沒有的。我不去效法古人棋譜,而以棋盤為師。即使是神仙下凡,我也可以讓他三子。”但是後來過百齡與他連戰三局,他竟連敗三局。
明末還出現一位女棋手薛素素,她是明代唯一有史料可查的女棋手,她是蘇州人,多才多藝,棋、詩、書、琴、蕭、繡等,無不工絕,有“十能”之稱,是位有才氣的女子。(注十一)
圍棋高峰過百齡
圍棋的高氵朝終於到來了。唐代的盛況,宋代的奇觀,明代的瑰景,似乎都在孕育著這個高氵朝。這個高氵朝是由一係列名棋手的高超棋藝及重要的棋書發展而來的。掀起這個高氵朝的,是明末過百齡。
清朝秦鬆齡寫過一篇《過百齡傳》,記述了這位高手的生平。
過百齡,又字怕齡,名文年,生於無錫一個頗有名望的家庭,他從小聰明,喜歡讀書,十一歲時,過百齡看別人下棋,很快就明白了虛實、先後、進擊、退守的道理,“這沒什麽難學的!”他對別人說。以後他與人下棋,就經常取勝。這使得鄉裏人都非常驚奇。不久,有位、福清葉閣學台經過無錫,此人擅長圍棋,棋品二級,很想在無錫找個對手下棋,鄉親們知道了,把過百齡找到學台麵前。學台見對手竟是乳臭未幹的小孩,驚訝不已,雙方坐下後,連著幾盤,都是過百齡贏。帶百齡來的鄉親有點害怕了,就悄悄對他說:“學台是個大官,你怎麽能總贏呢!可以假設敗局呀。”百齡聽後很生氣地說:“下棋是小事,用這來討好人,我感道羞恥。況且,葉公品德高尚,他怎麽會和一個小孩過不去呢?”葉學台果然不計輸贏,並由此十分器重過百齡,約他一同北上。過百齡以學業未完為名,婉言謝絕了。
打那以後,過百齡名震江南,對棋藝也愈加精益求精了。沒隔幾年,過百齡覺得可以出去試試了,這時,京城的公卿們也已知道了他的大名,並寫信請他去。過百齡決定北上。
過百齡到京後,便遇到了常與公卿貴族來往、驕狂一時的著名棋手林符卿,此人見過僅是一少年,很輕視他,有一天,公卿們聚在一塊喝酒,林符卿和過百齡也都在座,自以為天下無敵的林符卿認為這是展示自己棋力的好機會,便對過百齡說:“你我同遊京師,到如今都沒交過手,今天我們何不各盡所長,較量一下。讓公卿們也高興高興。”公卿們聽了,紛紛叫好,並拿出銀子作為勝者的獎品。但過百齡卻一再推辭,執意不肯對局。林符卿見狀,更得意非凡,逼著過百齡非下不可。無奈,過百齡擺下了棋局。第一局才下了一半,林符卿就感到局勢不妙了,急得臉和脖子紅一陣白一陣。過百齡神情自若,下得很從容,投子布局似乎隨隨便便,全不費力。第一局林符卿輸了,他不甘心,接著又下了兩盤,結果他未撈回一子。觀戰的公卿們一個個都呆了,林符卿一向是棋壇一霸,今天被過百齡戰勝,霸主的位子不再是林符卿的了,於是,過百齡獨步棋壇的時代開始了,他的名聲也震動了北京。
在這同時,過百齡住處的房主人因事被捕入獄,好心的朋友勸過百齡:“你是被捕者的房客,還不趕快躲起來,不然就大禍臨頭了。”過百齡不以為然,對朋友說:“主人待我很好,今天他有難處,我卻跑了,這是不義的。而且,我與他交朋友,並沒有幹過什麽壞事,為什麽我要遭禍害呢?”一段時間裏,與這家房主有交往的人都被捕了,唯獨過百齡平安無事。沒過多久,過百齡就回無錫隱居了。
《無錫縣誌》中也有關於過百齡的記載,說他不論遠近,隻要是好手,就要前去與之較量,他自己請人來下棋,棋手們都不敢來。他是公認的國手。幾十年間,天下棋手莫不“以無錫過百齡為宗”。
清朝詩人錢謙益寫過《京日觀棋六絕》一首,特注明“為梁溪弈師過百齡而作”。詩寫於清朝順治年間,當時過百齡仍是棋壇霸主,至此,他執壇牛耳已數十年之久。錢謙益以“八歲童牙上弈壇,白頭旗纛許誰幹”概括了過百齡的一生。
過百齡棋著很多,有《官子譜》一卷,《三子譜》一卷,《四子譜》二卷。
《官子譜》價值很大,是我國古代一部全麵地、透徹地研究圍棋收官子的重要著作。此書現在日本已有譯本。
《三子譜》全名是《受三子遺譜》,可以說是一部圍棋教科書,對於學棋,有十分重要的價值,這本書裏記載了二百零四種著法變化,其中“大角圖”四十四變,“大壓梁”五十變,“倒垂蓮”六十變,“七三起手”五千變。此書由林符卿、周懶予、汪漢年、周東候、汪幻清、盛大有六人審定,校閱者前後共達二百二十七人。可見《三子譜》影響之大,傳播之廣。
《四子譜》著重於圍棋的各種著法和變化,其中,“鎮神頭式”六十一變,“倚蓋式”一百七十八變,“大壓梁式”一百十一變,“六四起手式”三十變,“七三起手式”五十七變,共計四百三十六變。書上每圖都有詳細解說,非常精辟,有不少概括了圍棋著法上的普遍規律,時至今日,仍能指導圍棋實戰。
過百齡畢生從事於圍棋的探索和研究,不論在實踐上還是在理論上,都做出了卓越貢獻,使我國圍棋發展到了一個新水平。繼之而起的周懶予、黃龍士、徐星友等人,都是在過百齡打下的基礎上,繼續朝前發展的,直到清乾隆年間,出現梁魏今、程蘭如、範西屏、施襄夏等一係列棋壇俊傑,使中國圍棋達到了史無前例的高峰,而這一切與過百齡的貢獻是分不開的。
弈譜充棟
明代棋書很多,明末《桔中秘》說:“弈譜充棟”,並非誇張之詞。除上述以外,重要的還有:《適情錄》二十卷,林應龍著,明嘉靖四年(1525年)刊印。前八卷包括棋譜三百八十四圖,是林應龍與日本棋手僧中虛合編的。九卷以下為林應龍獨自編寫。此書用軍事名詞術語為題;並把棋盤分為九個區,稱為“九宮”。
《秋仙遺譜》十二卷,諸克明編,明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刊印。此書是明代頗負盛名的棋譜。諸克明“性好弈,深知用譜之說”,他這部著作“每出新意,以補古人之不及”,編書的目的是使棋手們“俱有譜之可依”。
《仙機武庫》八卷,著者陸玄宇父子,是明萬曆年間著名藏譜家。此書是從當時幾部著名棋譜及對局中選錄編輯的,有很高的價值。後來過百齡重新整理、校訂了這部書,使其內容更為豐富。
《萬江仙機》二集一百局,殘本,明潞王朱常澇輯。據考證,這本書裏輯的棋譜都是棋手擬出來的,即所謂“出局”,不是對局的記錄。棋譜中有很多走法很奇異,與後來的走法不大一樣。
《弈旦評》一卷,馮元仲著。這本書較詳細地記載了我國曆代的棋手(尤其是明代
棋手)和棋譜。這對於研究中國圍棋史,頗有參考價值。除此而外,還有《石室秘傳》,《石室仙機》,《弈時初編》等數種,在此就不一一例舉了。
(注一)《遁園贅語》
(注二)《全陵瑣事》
(注三)《青浦縣誌》
(注四)《無錫縣誌》
(注五)《遜國記》
(注六)《寧波府誌》
(注七)《紹興府誌》
(注八)《六合縣誌》
(注九)《溫州府誌》
(注十)《無為州誌》
(注十一)《紅樓夢新證?文物雜考》
第九章逐漸衰落的清朝時期(上)
周懶予奇峰突
“諸子爭雄競霸,累局不啻千盤。”――這就是王燮在《弈墨?序》裏描繪的清初棋壇盛況。當時,“海內國手幾十數輩,往來江淮之間”,新老棋手交相競逐,比賽頻繁。老將過百齡仍獨步棋壇,棋力不減當年,然而,“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不久,周懶予奇峰突起,棋力超過過百齡。他的生平事跡,周賞的《周懶予傳》和徐星友的《兼山堂弈譜》記載較詳。
周懶予是嘉興梅裏鎮人,名嘉錫,字覽予,後來名聲越來越大,因同音而被人訛傳為懶予。周懶予的祖父周慕鬆,下得一手好棋,懶予五六歲時就喜歡看祖父下棋,並開始懂得攻守應變之法。幾年後己精通棋藝,小有名氣。郡國公卿中開始有人拿出銀子請四方高手與周懶予會棋。懶予每次都得勝而歸,所得銀兩孝敬父母,父母很為兒子自豪,從不阻攔他外出下棋。
懶予長大了,小說又迷住了他,他愛,也不誤下棋。和人對弈時,對手握子思考的時候,他埋頭讀書,等對方投子之後,他再抬起頭來應棋投子,然後接著看書。所以一局完了,對方常汗流浹背,他仍從容自如。而且,看小說一點不影響他對棋局細致的觀察,有時,一局才過半,他就對人說你將輸幾路,待棋局終了,多半不差分毫。人們對他這種才能很是驚奇。
這時,周懶予已和過百齡交上手,過百齡已進晚年,尚未遇對手。周懶予年輕力壯,棋鋒銳利,他倆下棋時,觀棋的人圍得象牆一般厚實,雖然兩人各有勝負,但周懶予顯然已開始占有優勢,這就是著名的“過周十局”。此後,周懶予在棋壇領先己成定局。
沒過幾年,山陰的唐九經邀請天下名手在武林兩湖下棋。當時去了十多人,周懶予名聲最大,其他棋手便商議著聯合對付他。開賽後,十幾位棋手車輪大戰,輪流出場與周懶予較量,共下了十來天,結果還是周懶予獲勝。當時兩位後起之秀周東侯、汪漢年,初出茅廬,棋力強盛,大有雄視一世的氣魄,但也被周懶予殺敗。不過從棋譜看,每局勝負都在“幾微毫發之間”,可見爭奪還是十分激烈的。
周懶予承襲了前輩優秀棋手的良好棋德,棋藝雖高,但很謙虛。開始與過百齡對弈時,為了表示對前輩的尊敬,幾次堅持不肯下對子。實際上,周懶予當時棋力已在過百齡之上,他這麽做,許多人不解。有人問他:“你的棋藝是不是到頂峰了呢?”周懶予說:“現在的棋手雖不如我,但每次局後複盤,我都能看出許多不當的地方,離頂峰還遠呢!”
周懶予出身貧寒,但並不珍惜金錢,他下棋得了不少錢,常在賭場上一下輸光。最後,兩袖清風,空手還鄉。
關於他的結局,有不少傳說。有人說他去了西疆,被一位國王留住,在那幾結婚並有了孩子。又有人說他去大海中的一個島國,在那裏受到了熱情款待。較為可信的還是徐星友在《兼山堂弈譜》中的記載:“(周)東侯言懶予(與姚籲儒)對局後,未旬日而下世。”其時大概在康熙初期。
周懶予的棋風特點是:變化多端,輕巧玲瓏,處處爭先。周員說:“究其(指周懶予)所以勝者,持先而不失也”。確實,處處爭取主動權是他的最大特點,即所謂“寧輸數子,不失一先”。
徐星友在《兼山堂弈譜》中,還記載了周懶予在棋藝上的獨創手段,他說:“過(百齡)周(懶予)倚蓋起手,最為盡變。”從流傳下來的過周遺局上看到的起手布局都是“倚蓋定式”,著法緊峭,克服了前人創造的“鎮神頭”、“金井欄”等定式較鬆弛的缺陷。徐星友的書上還說:“應雙飛燕兩壓,其著法始於懶予,最為醇正。”“雙飛”著法沿用至今,它就是周懶予經常使用並使之流傳開的。
周懶予的棋著有《圍棋譜》一卷。此書原本亡佚,現傳的是同治十二年蘇州複刻本。
繼周懶予之後,新起的著名棋手有汪漢年,周東侯二人,他們都被列入“清代十大家”之中。
汪漢年,安徽天都人。清順治年間,“漢年與周東侯遇於廣陵,爭勝負十餘局,一時名噪,遂分秦晉。”據《眉山墅隱?跋》引錄程蘭如的話說:“漢年天分高,用意曲其精微奧妙。”汪漢年的著作,有《眉山墅隱》一卷,這是我國古代棋藝家編選時局譜中少偏見的典範。徐星友曾說:“季心雪《弈墨》、(周)東侯《弈悟》、(盛)大有《弈府陽秋》,皆抑人揚己,各有存私。此譜(指《眉山墅隱》)隨弈隨梓(出版),一秉至公。它如《不古編》有篡改之弊,《弈慧》、《弈塗》、《弈遇》之類,更不足道。《眉山(墅隱)》一譜,雖不無利鈍,然大方正派,無纖巧之習,固當做視諸譜也。”
周東侯,名勳,安徽六合人。青年時期與汪漢年棋力相當,中年後棋藝大長,超過了汪漢年。論者稱他的棋“如急,浹回瀾,奇變萬狀”,也就是說,他的棋路古怪多變,不拘一格。他最擅長攻殺,即所謂“偏師馳突”。周東侯認為,下棋是為了研究棋藝,不是為了輸贏。所以,他贏了不驕傲,輸了不氣餒。他說:“局中義理之所在,務領推移應變,若稍有餘蘊,必不能淋漓酣暢,高手以勝負源於胸中,故往往中止。”後來,黃龍士棋蓋天下,當時棋手望風而靡,隻有周東侯一人敢與他對弈。人稱黃龍士為龍,周東侯為虎,周東侯因其棋高德尚,深得人們敬重。晚年,他專心培養後代,撰有《弈悟》,《二子譜》,《四子譜》等著作。
黃龍士、徐星友爭霸棋壇
清初棋家如林,高手如波濤一般,一浪未平一浪又起。在過百齡和周懶予的基礎上,中國圍棋史上又出現兩座高峰――黃龍士和徐星友。
黃龍士,名虯,又名霞,字月天,江蘇泰縣薑堰填人。據《兼山堂弈譜》等書記載,他生幹清順治八年(1651年)或十一年(1654年).黃龍士天資過人,幼小時棋名已聞達四鄉鄰裏。長大點後,父親就帶他到北京找名手對弈,從此黃龍士棋藝大進。康熙三年他在門寧初謁杜茶村時,他的棋藝距國手還差一截,第二次謁見杜的時候,他已一躍而為國手。他與在棋壇馳騁五十餘年久負盛名的盛大有下過七局,獲得全勝。呂書艙說他下棋如“淮陰用兵,戰無不勝”,在清初“群賢蔚起,競長爭雄”的狀況中,黃龍士鶴立雞群,“一切俯視之”,奪得霸主地位。前輩大家周東侯,此時棋力亦在黃龍士之下了,其他棋手見了他更是退避三舍,不敢與之較量。人們將黃龍士尊為棋聖,他和思想家黃宗曦、顧炎武等人並稱為“十四聖人”,可惜黃龍大“享年不永”,剛到中年便撒手人寰了。
黃龍士對局實踐對圍棋發展的最大貢獻,在於他轉變了圍棋的風格。在他之前,棋風局麵狹窄凝重。黃龍士使棋風大變,在其之後,局麵開闊,輕靈多變,思路深遠。
對黃龍士的棋風特色,後人評價甚多。徐星友這樣概括黃龍士的棋:“寄纖農於滔泊之中,寓神俊於形骸之外,所謂形人而我無形,庶幾空諸所有,故能無所不有也。”“一氣清通,生枝生葉,不事別求,其枯滯無聊境界,使敵不得不受。脫然高蹈,不染一塵,臻上乘靈妙之境。”總的來說,黃龍土對局時考慮全麵,判斷準確,力爭主動,變化多端,不以攻殺為主要取勝手段。
黃龍士的棋著有《弈括》和《黃龍士全圖》.此外,鄧元惠還將黃龍士的七十盤對局集成《黃龍士先生棋譜》一本,黃龍士對局中的精華大都收在其中了。
特別值得提及的是黃龍土為《黃龍士全圖》寫的《自序》。這是黃龍土自己豐富經驗的寶貴總結,較全麵地論證了圍棋的戰略戰術,見解獨到精辟,發人深省。如他談到布局和全盤戰略時說。“辟疆啟字,廓焉無外,傍險作都、扼要作塞,此起手之概。”談到攻守和戰術原則時說:“壤址相借,鋒刃連接。戰則羊師獨前,無堅不暇:守則一夫當關,七雄自廢。此邊腹攻守之大勢。”談到對形勢判斷時說:“地均則得勢者強,力競則用智者勝,著鞭羨祖生之先,入關恥沛公之後,此圖失之要。”談到策略時說:“實實虛虛之同,正正奇奇之妙,此惟審於棄取之宜,明於彼此緩急之情,”這些都是黃龍士從對局實戰中總結出來的真知的見,也顯示出黃龍士自己的棋風。
繼黃龍士之後稱雄棋壇的是他的學生徐星友。據《杭州府誌》記載,徐星友名遠,錢塘人,他的書法繪畫都很好,尤其擅長圍棋,據說徐星友學棋時間較晚,最初是從師黃龍士,人說名師出高徒,徐星友專心致誌,刻苦用功,所以棋藝進步很快。當他達到和黃龍士相差二子的程度時,黃龍士仍以三子相讓與徐星友下了十局棋。因為多讓了一子,先生要重展昔日之雄風已很困難了。這十局棋下得異常激烈,當時就被人們稱為“血淚篇”。這十局棋之後,徐星友棋藝猛進,終於達到了與先生齊名的水平。
徐星友出名後,和曆代名手一樣,開始遊曆京城,一班閑極無聊的達官貴人又如獲至寶,徐星友取代前人,成了他們的座上客。對徐星友來說,京城隻意味著更多的對手和機會,其棋藝則有了個更廣大的發展天地。進京不久,徐星友就聽說一位高麗使者,自稱棋弈天下第一,徐星友前去會棋,結果一連贏了他好幾局,徐星友進京一炮打響,從此聲價更高。
徐星友在京要站穩腳,自然也少不了與前輩棋手的一番惡鬥。當時老棋手周東侯尚在,著名戲劇家孔尚任就曾在某顯貴家觀看過周徐兩人對弈。這盤棋從吃完早飯時下起,每著一子,雙方都沉思良久,琢磨再三,直下到中午方下完。計算結果,周東侯輸了兩子。老棋手十分詛喪,“袖手而去”。孔尚任觀此局有感,寫了一首詩:“疏簾清簟坐移時,局罷真教變白髭。老手周郎輸二子,長安別是一家棋。”
徐星友在棋壇上大約風雲了四十餘年,康熙末期,徐星友在京遇到新星程蘭如,這回是徐星友自己落入周東侯當年的境地,成了程蘭如手下敗將。徐星友自知大勢已去,從此隱歸故鄉,開始他的著作生涯。
徐星友的棋風,最重要的特點是“平淡”。這大概是因為師承黃龍士的緣故。在徐星友寫的《兼山堂弈譜》中,對他自己的棋風,有這樣的論述:“衝和恬淡,渾淪融和”,“製於有形,不若製於無形”,“善戰而勝,曷若不戰屈人”,“閑談整密,大方正派”等等,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戰屈人”,這是“平淡”的根結。所謂“不戰屈人”,就是不靠激烈的廝殺獲勝,而是一點一點地侵蝕,直到取得最後勝利。這可說是所有圍棋戰略戰術中最難掌握的。這種含蓄、不露鋒芒而又堅強有力的棋術,非一般人所能達到,它對後世影響甚大。
徐星友後半生傾注全力撰寫的《兼山堂弈譜》是我國最有價值的幾部古譜之一。明朝以前的棋譜,一般隻列姓名圖勢,不加評斷。明朝中葉起,有的棋譜開始加些評語,但也是寥寥數語,讀者獲益不多,清初一些棋譜,如吳貞吉的《不古編》、盛大有的《弈府陽秋》、周東侯的《弈悟》等,開始改變過去評語過於簡單的不足,但終因水平有限,辭語多含糊不清,不確之處俯首可拾。徐星友的棋著,精選了過百齡、李元兆、周懶予、盛大有、汪漢年,周東侯、黃龍土等國手有代表性的各局,詳加評注,觀點頗為中肯確切。徐星友結合了自己一生的對局經驗,對各盤各局的得失作了認真的研究分析後,對各家名手的棋風進行了深刻的總結。這本書影響很大,後來棋手施襄夏曾說:“得之(指《兼山堂弈譜》)潛玩數年,獲益良多。”
奇巧梁魏今,渾厚程蘭如
清康熙未年至嘉慶初年,棋壇霸主不再是某一個人,而是出現了一群人,梁魏今、程蘭如、範西屏、施襄夏,被稱為“四大家”,並列於棋壇之巔。清人鄧元鋪說:“本朝國奔,以梁、程、範、施為最著,範、施晚出,尤負盛名。四家之弈,高深遠計,突過前賢。”這四個人可以說是代表了我國古代棋藝的最高水平,由此形成棋壇空前興盛的局麵。
梁魏今,又名會京,山陰人。他被列為四大家之首,並非因他棋藝最高,而是因他年齡最長,出名最早。據考,他大約生於康熙前期。
梁魏今自幼學棋,年青時曾與徐星友角試多局,互有勝負,不相上下,程蘭如擊敗徐星友馳名棋壇後,梁魏今和他也有過較量。鄧元穗從兩人對局中輯出十四局,編入《四大家棋譜》,其中程勝十局,梁勝四局,但勝負都不懸殊,有的僅半子之差。
梁魏今中年以後,曾教授過範西屏,施襄夏,這兩位後進者也都說少年時受梁魏今教益良多。範西屏十餘歲時,梁魏今曾受以三子。雍正八年,梁魏今在湖州又受先與施襄夏對弈。梁魏今可說是四大家中的師長,而範、施二人青出於藍,棋藝超過了梁魏今。
梁魏今的棋風,以奇巧多變為最大特點。施襄夏在《弈理指歸?序》中言:“奇巧勝者梁魏今。”
四大家之二程蘭如,名天桂,又名慎詒,字純根,新安人。他比梁魏今小十餘歲,比範、施二人大二十餘歲。
據《乾隆歙縣誌》記載,程蘭如是著名棋手汪漢年的同鄉。他從小拜棋手鄭國任為師,學成之後,鄭國任就不再與其談論圍棋了,《揚州畫肪錄》說,程蘭如不僅圍棋全國第一,下象棋也是國手水平。
程蘭如二十歲左右已聞名天下,前麵已提到,當時他作為後起之秀在京與年過花甲的徐星友對弈十局,大勝而歸,從而成為全國第一。但若幹年後,他又被施襄夏和範西屏戰敗,棋聖地位又被他們取代了。
程蘭如的棋風特點是穩重有力,施襄夏概括為:“以渾厚勝。”
乾隆十九年九月,程蘭如年逾六旬,但仍“豐神閑靜”,他與新秀韓學之,黃及侶,在揚州晚香亭對弈一月有餘,選其中十五局,由“蘭如評騭為譜,以誌一時之雅集”,這就是《晚香亭弈譜》。這是程蘭如的主要著作,也是最有價值的古譜之一,施襄夏曾“盛推此譜與徐星友所著《兼山堂》同為弈學大宗”。
第九章逐漸衰落的清朝時期(下)
海內棋聖範西屏
範西屏(又作西坪)是四大家中的佼佼者,在袁枚的《範西屏墓誌銘》和畢沉《秋學對弈歌序》等詩文中,對他的生平都有較詳細的記載。
範西屏名世勳,浙江海寧人,生於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範西屏的父親是個棋迷,直下到家道敗落仍未盡興。可惜棋藝始終不高,隻把這一嗜好傳給了兒子,範西屏三歲時,看父親與人對弈,便在一旁呀呀說話,指手畫腳了。
父親見兒子與己同好,甚是歡喜,唯恐兒子和自己一樣不成氣候,當下帶兒子拜鄉裏名手郭唐鎮和張良臣為師,棋藝日見長進。了久兩位老師的棋力都不及他了。父親又送他拜山陰著名棋手俞長侯為師,俞長侯棋居三品。有這位名師指點,範西屏長進更快,十二歲時就與俞長侯齊名了。三年後,西屏竟已受先與先生下了。他與先生下了十局,先生完全不能招架學生的淩厲攻勢,均敗在學生手下。從此,俞長侯不再和他下棋。他十六歲時,便成為聞名天下的國手。
範西屏學成時,正值雍正、乾隆年間。他和俞長侯同住鬆江,受到棋藝家錢長澤的盛情招待。十餘年後,範西屏再訪鬆江,幫助錢長澤,“晨夕參研”成《殘局類選》。
範西屏出名之時,天下太平,大官們多閑聊無事,他們爭著拿銀子請強手與範西屏較量,以此為樂。當時棋林高手梁魏今、程蘭如、韓學之、黃及侶都紛紛敗在範西屏手中。棋手胡兆麟,人稱“胡鐵頭”,棋力甚凶猛,也常是範西屏手下敗將。
當時能與範西屏抗衡的,隻有一個人,就是四大家之一的施襄夏。不過,據各種史料記載來看,施襄夏思路不如範西屏敏捷靈活,兩人對弈,施襄夏常鎖眉沉思,半天下不了一子,範西屏卻輕鬆得很,似乎全不把棋局放在心上,甚至應子之後便去睡覺。有一回對局,範西屏全局危急,觀棋的人,都認為他毫無得勝希望了,必輸無疑。範西屏仍不以為然,隔了一會兒,他打一劫,果然柳暗花明,七十二路棋死而複生,觀棋者無不驚歎。
範西屏和施襄夏本是同鄉,年齡又相仿,未出名前,兩人常在一起下棋。後來他們相繼成為國手,便分道揚鐮,各奔前程,相聚時便不多了。據《國弈初刊?序》引胡敬夫的話,範、施雍正未,乾隆初曾在京師對弈十局,可惜這十局棋的記錄現已無處找尋。以後,乾隆四年時,範、施二人受當湖(又名平湖)張永年邀請,前往授弈。張永年請二位名手對局以為示範,範、施二人就此下了著名的“當湖十局”。原本十三局,現存十一局,“當湖十局”下得諒心動魄,是範西屏、施襄夏一生中最精妙的傑作,也是我國古代對局中登峰造極之局。同代棋手對其評價很高。錢保塘說:“昔抱樸子言,善圍棋者,世謂之棋聖。若兩先生者,真無愧棋聖之名。雖寥寥十局,妙絕千古。”鄧元穗認為這十局是棋中“至當”。
在當湖,範、施除對弈外,主要是教張永年和他的兒子張世仁、張世昌下棋。張氏父子都能文工弈,棋達三品,有“三張”之稱、範、施教其間,與三張受子對局,後選出了精彩的二十八局,刻成《三張弈譜》一書。
範西屏和施襄夏棋力遠在眾多棋手之上,能與他們對子者寥若晨星,一般棋手者如張氏父子,受子後方可開局。當時受棋者從二子到十一子不等。凡讓子者,均稱指導棋,是當時培養後進的一種較為實際有效的方法。除此之外,範、施二人都親自麵授了不少門徒,為發展圍棋事業做了很大貢獻。
範西屏棋名已聞達四海,他的學生畢沅曾寫了一首長詩《秋學對弈歌》,其中有這樣一句:“君今海內推棋聖”。那時,範西屏還不到四十歲。
範西屏晚年客居揚州,當時,揚州是圍棋的中心之一。範西屏居此期間,學生卞文恒攜來施襄夏的新著《弈理指歸》,向範西屏請教。(卞也是施的學生),範據書中棋局,參以新意,寫成棋譜二卷。揚州鹽運史高恒,為了附冀名彰,特以官署古井“桃花泉”名之,並用署中公款代印此書。這就是《桃花泉弈譜》。範西屏在揚州還寫了其它圍棋著作。
範西屏晚年並未完全放棄圍棋實踐,《墨餘錄》記載:嘉慶初年,範西屏前往上海。當時上海最優秀的棋手是倪克讓,其次是宮加錄等人。倪克讓不屑與他人對弈,富加錄等人則在豫園設棋局與四方棋手下棋賭錢。範西屏一日來到豫園,見有人對弈便站下了。看了一會見客方將輸,便給他出主意,旁邊人不高興了,對範說:“這是賭博,旁觀者不能多話。你既然會下棋,為什麽不自己來決一勝負呢?”範西屏笑了笑,從懷裏取出一大錠銀子,對歡人說:“這就是我的賭注。”看到這麽多銀子,所有的人都眼紅了,紛紛爭著要和範對弈。範接著說:“我下棋於不怕別人說話,你們可以合在一起和我對局。”棋沒下到一半,對手們已經手足無措,一籌莫展了。於是有人趕緊去報告富加錄。富加錄趕到,範西屏坦然自若,先受先三子與他下了一局,富加錄輸了。範西屏再讓,富加錄還是輸了。大家傻了眼。不得不去搬來最後的援兵倪克讓。倪克讓聞風而至,一見麵,二活沒說,伸手弄亂了棋盤,告訴眾人;“這是範先生,你們哪是他的對手!”這消息很快就傳開了,上海的富豪們紛紛請他教棋。範西屏在西倉橋潘家受先四子與倪克讓下了棋,觀棋者把對局情況記錄下來,編成《四子譜》一書。
範西屏卒年不詳,家袁玫曾寫過一篇《範西屏墓誌銘》,其中卒年、歲數和葬處均未說明,隻寫了“以某月日卒,葬”。袁玫亡故於1797年,事實上此後史料上還有範赴滬對弈一事的詳細記載。估計袁玫寫墓誌銘時,範西屏並未去世,是所謂“生吊生祭”,當然這是推測而已。
範西屏為人耿直樸實,他不求下棋之外的生財之道。有了錢財,也將一半分給同鄉中的困難人家。袁玫對他的為人盛讚不已,說:“餘不嗜弈而嗜西屏”。他認為那些“尊官文儒”都不及範西屏人品高尚。
範西屏的棋風,前人有不少總結。棋手李步青曾對任渭南說:“君等於弈隻一麵,餘尚有兩麵,若西屏先生則四麵受敵者也。”這是說範西屏全局觀念特別強。李鬆石在《受子譜?序》中談得更為詳細,他說:範西屏“能以棄為取,以屈為伸,失西隅補以東隅,屈於此即伸於彼,時時轉換,每出意表,蓋局中之妙。”範西屏不很注重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更多地從全局著眼。具體手法就是“時時轉換,每出意表”。這種手法不少棋手都有領教,評價甚高。施襄夏說:“範西屏以遒勁勝者也。”鄧元穗說:“西屏奇妙高遠,如神龍變化,莫測首尾”。“西屏崇山峻嶺,抱負高奇。”畢沉在《秋堂對弈歌》中,也這樣描述了範西屏的棋風:“淮陰將兵信指揮,矩鹿破楚操神機。鏖戰昆陰雷雨擊,虎豹股粟瓦尾飛。烏道偏師方折挫,餘子紛紛盡袒左。忽訝奇兵天上下,當食不食全局破。”
清代棋藝家李汝珍談到四大家時曾說:“此四子者,皆新奇獨造,高出往古。而範尤以出神入化,想人非非。”對範西屏如此高的評價並非偶然,他不僅汲取了前人的全部經驗,而且有所創見,有所發展。這從他寫的《桃花泉弈譜?序》中,可以看出,在這篇《序》裏,他先談到下圍棋“實用心之事”,他自己“自髫年愛習前賢之譜,罔不究心。”接著,他談到了明代棋壇的情況:“有明作者,皆渾而不舉,言先後,言虛實,言向背而已,”這是棋譜家的缺點,也是棋手的缺點。他又談到清朝初年的棋手:“國初弈樂園諸公冥心孤詣,直造單微,於先後之中生先後,虛實之中生虛實,向背之中生向背,各就英分所極,自成一家。堂堂正正,怪怪奇奇,突過前人。”然後,他又談到了他這一代棋手:“至三十年來,國手則不然,較大小於毫厘,決存亡於官冥。交易變易,時時存一片靈機;隔二隔三,處處用通盤打算。數至此,盡心至此,”範西屏認為,圍棋之所以這樣不斷向前發展,根本的原因就在於,“其不坐困千古也”。這充分說明範西屏不迷信前人的創新精神。李鬆石還說過這麽句話:“範於弈道,如將中之武穆公,不循古法,戰無不勝。”範西屏的可貴之處,還在於他並不認為圍棋發展到自己這幾就停止了。他認為圍棋的發展是無窮無盡的。他說:“以心製數數無窮頭,以數寫心心無盡日。勳生今之時,為今之弈,後此者又安知其不愈出愈奇?”可見這位圍棋大師的胸襟是很寬闊的,對圍棋事業的發展也是充滿信心的。
範西屏的《桃花泉弈譜》二卷,也是我國曆史上最有影響,價值最大的古譜之一,這本書,“戛戛獨造,不襲前賢”,內容異常豐富、全麵,精辟地記載了範西屏對於圍棋的獨特見解。此書則一出版,便轟動棋壇,風行一時,以後重刻版本很多,二百年來影響了無數棋手。
深謀遠慮施襄夏
清代棋壇另一高峰當推施襄夏了。施襄夏名紹暗,號定庵。生於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卒於乾隆三十五年(1771年)。他也是浙江海寧人,與範西屏是同鄉。《揚州畫肪錄》上說,範、施二人係同母異父兄弟,此說未必真實。施襄夏在為《弈難指歸》寫的自序中較詳實地記載了他的生平。
施襄夏從小就讀於私塾,是個老實、文靜的孩子。他父親是位雅士,擅長詩文書法,也畫些蘭竹之類。晚年退隱家中,常焚香撫琴,或陪客下棋。施襄夏念完功課,便坐在父親身邊,看他撫琴下棋。漸漸地,他對這棋藝發生了興趣,開始向父詢問其中的道理。父親對他說:“學琴需要‘淡雅’,而不能‘繁枝’,學棋需要‘靈益’,而不能‘沾滯’。你瘦弱多病,學琴好些。”於是施襄夏開始學琴了。不過沒過多久,父親發現兒子對圍棋的喜愛甚於琴。當時,比施襄夏年長一歲的範西屏從師俞長侯學棋,到十二歲時,已與老師齊名,這使施襄夏十分羨慕。父親便也把他送到了俞長侯門下。
施襄夏不甘久居人下,他在俞長侯那兒,先生受先三子教了他一年,他便能與範西屏爭個高下了,其間,老棋手徐星友也曾受先三於與施襄夏下過棋。老棋手慧眼識真珠,非常看重這位少年棋手,把自己的棋著《兼山堂弈譜》贈給他。施襄夏也果然不負厚望,對這本名著認真鑽研數年,受益很大。
施襄夏二十一歲時,在湖州遇見了四大家中的梁魏今和程蘭如,兩位長者都受先與他下了幾局棋,施襄夏從中又悟出不少道理。兩年以後,施襄夏又遇梁魏今,他們同遊硯山,見山下流水淙淙,都很興奮。梁魏今對施說:“你的棋已經下得不錯了,但你真的領會了其中奧妙了嗎?下棋時該走的就得走,該停的就得停,要聽其自然而不要強行,這才是下棋的道理。你雖然刻意追求,然而有‘過猶不及’的毛病,所以三年來你仍未脫一先的水平。”施襄夏細細體會了這番深刻的議論,意識到自己以前好高騖遠,走了彎路。從此,施襄夏一變往日棋風,終於成為一代名師。
此後三十年間,他遊曆吳楚各地,與眾多名手對弈,交流棋藝,五十歲以後,和範西屏一樣,也客居揚州,教授學生,為培養下一代花了不少心血,他的學生很多,但他始終很謙遜。晚年在揚州,他還寫了不少圍棋著作,為後來棋手留下了寶貴的遺產。
施襄夏是在前人的基礎上,以自己獨特的麵貌出現在棋史上的。在《弈理指歸?序》中,施襄夏對前輩和同輩棋手有十分精粹的論述:“聖朝以來,名流輩出,卓越超賢。如周東侯之新穎,周懶予之綿密,汪漢年之超軼,黃龍士之幽遠,其以醇正勝者徐星友,清敏勝者婁子恩,細靜勝者吳來儀,奪巧勝者梁魏今,至程蘭如又以渾厚勝,而範西屏以遭勁勝者也。”正是基於對其他棋手如此深刻的研究分析,施襄夏集各家之長,成為中華民族文化史上一顆閃爍異彩的明星。
鄧元穗說:“定庵如大海巨浸,含蓄深遠”,“定庵邃密精嚴,如老驥馳騁,不失步驟。深謀遠慮,穩紮穩打就是施襄夏棋風的主要特點。施襄夏自己也說過:“蓋窮向背之由於無形,而決勝負之源於布局也。他在《自題詩》中寫道:“弗思而應誠多敗,信手頻揮更鮮謀,不向靜中參妙理,縱然穎悟也虛浮。”施襄夏特別強調這個“靜”,他在《凡遇要處總訣》中說:“靜能製動勞輸逸,實本攻虛柔克剛。”這和他說的“化機流行,無所跡向,百工造極,鹹出自然”,“棋之止於中止”,是一個意思。“靜”即是”自然”,即是“止於中止”,也就是當年梁魏今對施襄夏說的“行乎當行”,“止乎當止”。這並不是提倡被動。施襄夏一向重視爭取主動,他曾說:“逸勞互易忙須奪,彼此均先路必爭。”這與“靜”是不矛盾的。“行乎當行,止乎當止”,關鍵還在“行”和“止”都必須是主動的,這樣才可能以靜製動,以逸待勞,以實攻虛,以柔克剛,這正是施襄夏棋風的奧妙所在。
施襄夏在理論上也貢獻很大,他是在認真總結了前人棋著的得失之後,寫出自己的著作的,他十分推崇《兼山堂弈譜》和《晚香亭弈譜》,但也大膽、尖銳地指出了它們的缺陷,他在自己的《弈理指歸。序》中說:“徐著《兼山堂弈譜》誠弈學大宗,所論正兵大意皆可法,唯短兵相接處,或有未盡然者。程著《晚香亭弈譜》惜語簡而少,凡評通當然之著,或收功於百十著之後,或較勝於千百變之間,義理深隱,總難斷詳,未人室者仍屬望洋猶歎。二譜守經之法未全,行權之義未析也。”這種科學態度是難能可貴的,這使得施襄夏的著作較前人有了很大發展。他的《弈理指歸》二卷,是我國古棋譜的典範,是施襄夏一生心血的結晶,可與《桃花泉弈譜》媲美。因此書原文是文言口訣,字句深奧,圖勢較少,錢長澤為之增訂,配以圖勢,集成《弈理指歸圖》三卷。
施襄夏死後,他的學生李良為他出版了《弈理指歸續篇》,這本書的《凡遇要處總訣》部分,幾乎總結了當時圍棋的全部著法,是部全麵論述圍棋戰術的著作,是我國古典圍棋理論十分少見的精品。這些口訣,都是施襄夏平生實戰和研究的心得,句法精煉,內容豐富。以範西屏、施襄夏為代表的康熙、乾隆時代的棋藝水準,是整個圍棋發展史上的一座高峰。範西屏、施襄夏等人把圍棋推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
胡鐵頭招架無方私求定庵
形成一個高氵朝,除了一二個水平出眾的大師外,必然還有一大群水平相當的棋手。前麵提及的胡鐵頭胡兆磷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棋力很強,大刀闊斧,喜歡大砍大殺。但他畢竟敵不過範西屏。有一回他與範西屏對弈,下至中局,他己窘迫之極,無奈之中,他謊稱有病便離開了,但他並未回家,而是直奔施襄夏處求教去了。當他返回來,繼續下這盤棋的時候,不料範西屏大笑起來:“定庵人還沒來,棋先來了!”實際上,胡鐵頭的棋始終比範西屏差二子。
比範西屏差二子的棋手還有李步青,但他的棋頗受範西屏稱讚。據吳修圃《弈理析疑》說,範西屏五十二歲時,在金陵遇見李步青受二子下了六局,結果各勝三局。兩年後,兩人又相遇在蘇州。這時的李步青已經可以讓先了,而且,互有勝負。由此可見李步青的棋藝進步很快,已達到了很高的水平。
除了胡鐵頭,當時還有一位被人稱為“金剛”的棋手,他叫童和衷,十四歲時已有棋名。開始與範西屏對弈,範尚讓三子,不久,就隻能讓二子了。童和衷棋風精悍而有魄力,故有:“童金剛”之稱,是位很有潛力的青年棋手,可惜未過不惑之年就病逝了。
上節提到的豫園亂局認大師的倪克讓,也是當時頗具功力的棋家,他名世成,上海人,《清代軼聞》等書中較詳細地記錄了他的生平。他父親倪載岩是位秀才,在家教書之餘喜歡下棋消遣。久而久之,倪克讓從觀棋中有所領悟,以後他和別人下棋,勝者居多。據說池下棋碰到難處時就仰麵望天,可一落子,別人就無法對付。所以當時有人說他的棋藝是“天授”的,一回,有位人稱“弈品第一”的大官路過鬆江,聽說倪克讓的棋名,特把他召來對弈。倪克讓成竹在胸,連贏了他二局。倪克讓的名聲因此更大了,《軼聞》中還提到,倪克讓為人古怪,終生未娶妻室。生活極為簡樸,家中隻一木床,每日坐在床上,客人來訪,他竟能一言不發,人們都說他有些“癡”。不過他的棋藝確實精湛,越到晚年越發神妙,江南無敵手。隻是在範西屏麵前,他仍需受四子。
中國古代圍棋發展史中最輝煌燦爛的畫麵,是由梁、程、範、施四大家和歡多的高手共同繪成的。這已毫無疑問。
但不可否認,清朝康熙。、乾隆時期,政治穩定,經濟繁榮,這一切為圍棋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條件。
名家高手疲於衣食懷才不遇
清道光以後,帝國主義衝進中國的大門。清朝未年,政治腐敗,經濟落後,文化衰退,圍棋的命運日益艱難。
清末棋手水平與前代相比大為遜色,其中水平最高的陳子仙、周小鬆,距範西屏、施襄夏尚有相當一段距離,關於這一點,王蘊章在《天香麵硯室弈選?序》中說:“降至陳、周,世變稍稍暗矣。士或懷才不得逞,則奔走為衣食計,手談坐隱,餘事蓄之,”較深刻地揭示了棋事衰落與世事敗壞的關係。
當時可以提到的棋手,有“十八國手”。
秋航,名願船,儀徽人,是京都梁家園壽佛寺的和尚。他不念佛經,偏好圍棋。晚年經常出入於京城,與沈介之同為周文勤的門客,並往來於滿族王公府第。他的棋藝在當時頗為眾人仰慕,樊彬曾在《燕都雜泳》中寫過“手談誰國手,善弈數秋航”的句子,他的對局被選入道光二十一年刊行的《尊天爵弈譜》中,其中包括與周小鬆,李昆瑜,李湛源等國手的對局。當時他已年愈七旬。同治二年,秋航在北京去世。據方臻大《待日解弈存?序》中記載,方於這年來京,遇見秋航,那時秋航已年邁,但下棋仍“不耐思索,拈子如雨點下。”他受先四子與方臻大對弈,但沒下完十局,老人就於這年秋天去世了。關於秋航的逝年還有一種說法,認為秋航故於杭州。傳說他在死前一天尚與人下棋,並說:“今日之會難再見,此局乃絕著也。”秋航享年九十以上。
另一位長壽棋手任渭南棋名也不小,嘉慶、道光年間,他常設局於秦淮河畔,無人為敵。任渭南活到八十多歲。
能勝任渭南的,當時並非無人。有位叫林越山的也是“十八國手”之一,福建人,幼年即會下棋,十八歲時聞名全國,有一回任渭南到了廣東,兩人對弈,觀棋者無數。棋下到中局,任渭南已發現自己局勢不妙,便給林越山使了個眼色。林越山心領其意,故意走錯幾步棋,讓任贏了幾子。事後有人間林為什麽要讓任渭南,林越山說:“任渭南早有棋名,這次來廣東又是大官的客人,不能不給他留麵子。但我確實能贏他,如果你不信,我可複盤再下一次。”此後一年多,林、任二人都住在廣東,但誰也未再提棋事。
任渭南教出了一位出類拔萃的學生。他叫沈介之,名琦(又作祺),上元人。沈介之下棋思路敏捷,落子如風,很年輕就成為國手,並受到當權者的青睞,曾任廣西巡檢。此人不到五十就去世了。
棋手董六泉,又作鹿泉,名文毅,武進人,生於乾隆四十年,是嘉慶、道光年間的名手,清末兩大高手陳子仙、周小鬆都是他的學生。據周小鬆《餐菊齋棋評》記載,當時棋手以董六泉年事最高。道光二十六年,他去甘肅投奔定製軍,得了一些錢便回家鄉了。但幾年之後,清貧如故,晚年生活極為淒苦,鹹豐初年病故,享年七十餘。董六泉著有《董六泉選棋譜》一卷,嘉慶二十三年出版。
潘景齋與任渭南、申立功、金秋林同為當時棋壇上的佼佼者。潘景齋名耀遠,號星鑒(又作星見),宜興人。他常在北京懸彩擺擂台,每局五兩銀子,不滿此數,便不與較量。他享年不高,四十歲就去世了,有《潘景齋弈譜約選》留世。
道光末年成名的棋手有周星桓、李湛源二人,周星桓名兆奎,南通城東人。他曾與老將董六泉較量過多局,道光、鹹豐年間又與後來的名家周小鬆對弈,互有勝負。周家世代棋手,周星恒自己學棋很刻苦,曾精心研究六個月未出房間。終成國手。
李湛源,一名許清,字海門,南道石港鎮人。他旅遊北京很長時間,為人豪爽,不修邊幅,與他同遊京城的國手,與王公國戚對弈,常暗中讓於,以此得些錢財,隻有李湛源“不以利動其心”。因他棋名很大,有錢有勢的人都不惜以重金賄賂他,以求他讓一二著而成名。李湛源表麵答應,對局時卻毫不留情地把他們殺個慘敗。他晚年窮途潦倒,最後病死於破廟中。
可以提到的還有方秋客和劉雲峰,方秋客名元,宜興人。他是個銀匠,但棋風好殺,人們稱他是“高棋細銀匠”,又因他是個銀匠,很多人看不起他。
劉雲峰是京師人。他常與周小鬆下棋,周讓他二子,他年紀不大就去世了。
最後的餘音
清朝未年最後兩名最優秀棋手是陳子仙和周小鬆,他們為重振圍棋貢獻了畢生的力量。
陳於仙,名毓性,海寧人。當時的海寧是圍棋盛行的地方。陳子仙和以往曆代許多名家相同,首先受其父親的熏染。他父親愛棋如命,不惜敗落家產。晚年,陳父棲身於破廟之中,但仍好棋如故。陳子仙很小就通棋道。每當父親下棋要輸的時候,他就幫助出招,於是反敗為勝。陳子仙因此出名。
他十歲時,父親帶著他到了常州,拜老國手董六泉為師。董六泉此時已年過花甲,滿頭銀霜,陳子仙則紅顏嫩色,絲頭繩係著頭發。在名師指點下,陳子仙進步飛快,十二歲就以國手著稱,當時人們認為他是有史以來最年少的一位國手。
至此,陳子仙開始稱雄於棋壇,被推為海內第一。“圍棋施、範而後,以陳子仙為最著”。常棣華在《子仙百局?序》中說,陳子仙不論是與前輩國手對局還是與同輩勁敵對局,或是下授子棋,“無不勾心鬥角,各極其妙。”他的棋別出心裁,獨創一格。他的老師董六泉,前輩棋手秋航,以及同輩棋手施省三、李昆瑜、徐耀之等,都不是他的對手。
能與陳子仙比高低的隻有周小鬆,他們倆既是勁敵又是摯友,感情深厚。陳子仙比周小鬆小近十歲,是當時最年少,出名最早的棋手,他倆很小時就較量過,下了一二百局棋,可惜都沒保存下來。以後,兩人分手了。一別就是二十年,當他們在安徽相逢時,十分高興。第二年,即同治十年(1871年),兩人都有事回家。不久,周小鬆重返安徽,他盼望著再與陳子仙殺幾盤,誰知就在這年夏天,陳子仙去世了。那時,他還不滿五十歲,周小鬆聞知悲痛不己,“獨弦哀張,撫局隕涕。”為陳於仙的早逝深感惋惜。(注一)
陳於仙曾與陳方合著《陳方七局》一卷。他的遺局,由常棣華輯成《於仙百局》一卷,於光緒六年出版。
周小鬆,名鼎,江都人。出生於嘉慶年間,從小好棋。十八歲從秋航學棋,受二於下了一百餘局。以後又拜董六泉為師,二十餘歲成國手。
周小鬆曾遊曆全國各地,稱霸棋壇達半個世紀之久。清末十八國手,除潘星鑒、申立功、金秋林、任渭南四位外,其餘都較量過,隻有陳子仙與他不相上下。
光緒十三年,周小鬆年近七十,這年他三訪京城,與在京的劉雲峰等國手對弈於肅王府,棋力不減當年,無人能贏他。
周小鬆為人正直清廉,平易近人,每次與人下棋,都盡其所能,從不接受達官貴人的賄賂而讓子。相傳曾國藩曾請周小鬆去下棋,周讓他九子,然後把他的棋分割成九塊,每塊都僅能成活,曾國藩大怒,把周小鬆趕出了大門。
周小鬆的著作,有《新舊棋譜匯選》四卷,《餐菊齋棋評》一卷,《皖遊弈萃》一卷。他的棋著,尤其是《餐菊齋棋評》。是清末棋譜的代表作,他繼承了徐星友的優良傳統,評語詳確,切實可學。
周小鬆去世後,圍棋進一步衰落。中國曆史最黑暗的時期,也是圍棋史最衰落的時期,這時期一直延續到新中國誕生才告結束。
(注一)《餐菊齋棋評》
第十章我國圍棋的外傳
佛經勸誡莫戲圍棋
在漫長的歲月中,圍棋漸漸流傳到國外,逐漸為世界各國人民所喜愛。現在,圍棋已成為一項世界性的體育項目。成為世界各國人民文化交往的一個組成部分
早在漢代,張騫出使西域,我國與中亞細亞各國往來就開始了。古印度等國的文化傳入中國的同時,中國古代的文化也向那些國家傳播,其中包括圍棋的外傳。
據後秦和尚道朗翻譯的《大般涅盤經?現病品第六》記載,在印度諸國流行著中國古老遊戲,如圍棋、彈棋、六博、投壺等。佛經勸告人們不要玩這些遊戲。可見圍棋在印度流傳甚廣。
現在在孟加拉、不丹、尼泊爾等國,還流行著十五道和十六道圍棋。走法和我國圍棋基本相同,隻有個別地方稍有差異,比如叫吃後不能馬上提子,須待對方在他處走過一子,自己不應後才可提子,和我國圍棋的打劫差不多。
高麗好圍棋之戲
中國與朝鮮的文化交流也是從漢朝就開始了。當時朝鮮尚未統一,分為高句麗、戚、韓等部。漢光武帝時,高句麗王派使者來中國,帶回樂器、衣冠、服飾等。戚人與漢人雜居,受漢人文化影響更大。韓又分為馬韓、辰韓、弁韓三部分。漢光武帝時,馬韓就開始受漢族文化的影響,後來,在馬韓的故土上建立了百濟國,在辰韓、弁韓的故土上建立了新羅國。在《北史?百濟傳》上,有“百濟之國……尤尚圍棋”的記載。百濟在朝鮮半島的西南部,和中國的文化交流最為密切,所以圍棋首先傳入百濟國。
以後,圍棋在朝鮮半島廣為流傳,《舊唐書?高麗傳》已有“高麗好圍棋之戲”的記載了。朝鮮的圍棋棋盤也是縱橫十九道的。
公元七世紀,新羅統一朝鮮半島,從此更多地吸收了唐文化,並經常派遣一些貴族子弟來中國留學。這時的圍棋,在朝鮮已相當普及了。《新唐書?東夷傳》上說:
“(新羅王興光)二十五年死,帝尤悼之,贈太子太保,命邢濤以鴻臚少卿吊祭…又以國人善棋,詔率府兵曹參軍楊季鷹為副,國高弈旨出其下,於是厚遺使者金寶”,可見圍棋在朝鮮是非常受重視的。
經過中國、新羅兩國棋手的相互交流,相互學習,新羅也出現了不少棋藝水平較高的棋手。唐末詩人張喬《送棋待詔樸球歸新羅》一詩提到的新羅優秀棋手樸球就是其中的一位,他曾在中國居住多年,並擔任了棋待詔。
圍棋――日本的“國技”
圍棋傳人日本,是圍棋發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圍棋能有今天這個繁榮昌盛的局麵,與日本人民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日中文化交往,最早也在西漢時,公元五十七年,日本遣使來中國。《後漢書》、《三國誌》都比較詳細地記載了當時中日文化和經濟交流的情況。公元六世紀末以後,中日交往愈加密切。尤其是我國唐朝時,日本多次派遣使者來中國。
隨同遣唐使者來中國的留學生吉備真備、阿部仲麻呂等,以及最澄、空海、園仁等和尚,回國後都積極傳播中國文化。他們中間,吉備真備留華十九年,辯正法師留華三十年,兩人都是圍棋愛好者。吉備真備回國後,廣為傳播圍棋技藝。那時距今已有一千二百餘年了。後來的留學生和來華人員中,也有不少學得一手好棋的,有名的少勝雄就是其中之一。在中國派往日本的使節和隨行人員中,也有會下圍棋的,他們都對圍棋的傳播起了積極作用。
關於中國圍棋傳入日本,還有另一種說法。這種說法出自日本平山菊次郎所著的《簡明日本圍棋史》。他說:“圍棋經過朝鮮半島傳到日本,約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大和朝初期(相當於我國兩晉南北朝時期)。一般認為,前一種說法證據充足,《美國百科全書》(1977年版)、德國《布洛克豪斯百科全書》(第十六版),都同意我們詳述的那種看法。”
圍棋傳人日本後,取消了對局以前先固定四個勢子的舊框框。這一打破勢子布局的革新,推進了圍棋的發展,圍棋在日本特別興盛,是從德川幕府時代(相當於我國明末清初時)開始的,當時往來於兩國間的棋手認為,中日兩國棋手的水平已不相上下了。
中日兩國圍棋界的交往,推動了圍棋的發展。公元十六世紀的日本棋手僧中虛來華,與中國棋手林應龍合著棋書《適情錄》就是一例,但後來德川幕府開始執行“鎖國政策”,使這種有益的交往中斷了,這不能不說是圍棋發展過程中的一大憾事。
“明治維新”以後,日本圍棋逐漸發展到了全盛時代。本因坊秀策創“一、三、五”布局,被譽為圍棋的金字塔,1928年,中國十四歲的棋手吳清源到日本。1933年夏,他和日本棋手木穀實共同研究了“新布局”。從而掀開了圍棋的新篇章。
圍棋在日本被譽為“國技”。日本是目前世界上圍棋最發達的國家。
圍棋在東南亞和西方
我國圍棋在明代以前,就已傳入東南亞各國。據隨同鄭和下西洋的馬歡在《瀛涯勝覽》中記載:“三佛齊國俗好……弈棋”,三佛齊國即今印度尼西亞的一部分。
葡萄牙航海家門德斯?平托在他的《費南?門德斯?平托航海記》中說,十六世紀時,葡萄牙航海人員曾在日本學過圍棋,並將它帶到了歐洲。如果這話可靠,則那時歐洲已有圍棋了。不過,一般認為,十九世紀圍棋才在歐洲流行。
最早的一本英文圍棋書,題為《圍棋手冊》副題是《為歐洲棋手所編寫的東亞古老的軍事戰鬥的遊戲》,1911年在英國倫敦出版,書中介紹了中國和日本的圍棋,其中還有一幅我國古代女子下圍棋的圖。
目前,圍棋在西方各國己相當流行,有許多棋手,經常舉行比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