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全書式的敦煌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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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楊秀清據統計,國內外收藏的敦煌文獻約5萬餘件。這些文獻幾乎包括了中國中古時期曆史文化的各個方麵,且由於它全部出自當時人之手,是當時社會文化的原始記錄,沒有經過後人加工改造,是最能客觀反映當時社會實際的第一手資料,因而被稱為“中國中古時代的百科全書”,“古代學術的海洋”。
敦煌文獻中,大約百分之九十是佛教文獻。現存敦煌佛經中最早的寫卷是日本中村不折所藏《譬喻經》,經末題記雲:“甘露元年三月十七日於酒泉城內齋叢中寫訖”。“甘露元年”即前秦甘露元年,公元359年,這也是藏經洞敦煌文獻的最早記年。佛教經典中,經、律、論三類經典應有盡有,數量最多的是《大般若波羅密多經》、《金剛般若波羅密多經》、《妙法蓮花經》、《金光明最勝王經》、《維摩詰所說經》等,而最有價值的則是禪宗經典和三階教經典。禪宗自北魏傳入中國後,經過中國僧侶的改造,成為最具中國特色的佛教宗派。禪宗自唐代起分為南北兩宗,由於南宗慧能成為正統,早期禪宗曆史及禪宗北宗曆史漸被淹沒,敦煌文獻中卻發現了許多與此有關的資料,如《菩提達摩南宗定是非論》、《頓悟無生般若頌》、《南天竺國菩提達摩禪師觀門》、《觀心論》、《楞伽師資記》等,其中《楞伽師資記》明確記載了神秀――玄賾――慧安――普寂等禪宗北宗的世係,《觀心論》則被認為是北宗創始人神秀的著作。敦煌文獻中還發現了迄今為止最早的《六祖壇經》,對了慧能禪宗思想的形成十分重要,與宋代以後的《壇經》多有不同。《頓悟大乘正理訣》是公元792―794年間由敦煌赴拉薩的大禪師摩訶衍等三人與印度僧人辯論的記錄,對研究西藏的佛教史、尤其是禪宗傳入西藏的曆史有著非常重要的價值。三界教是北周末年僧人信行(541―594)創立的佛教教派,武則天執政時一度興盛,開元十三年(725)政府下令取締三階教,到北宋初年,此教已煙消雲散,其經典也蕩然無存。敦煌文獻中也保存了不少三階教經典,如《三階佛法》、《三階佛法密記》、《佛說示所犯者法鏡經》、《三界佛法發願法》等,它的發現,為佛教研究增添了新的內容。
敦煌佛經還有不少藏外佚經(即《大藏經》中未收佛經),如《大乘四法經》、《因緣心論頌》、《異譯心經》等,不僅可補宋代以來各版大藏經的不足,還為佛教經典和佛教史的研究打開了新的門徑。敦煌佛經中還有不少被認為是中國人假托佛說而撰述的經典,即所謂“偽經”,這些疑偽經反映了中國佛教的特點,是研究中國佛教史的寶貴資料。敦煌文獻中的梵文、古藏文、回鶻文、於闐文、吐火羅文及與漢文對照的佛經,對摸清漢譯佛經的來源以及考證佛經原文意義作用很大。敦煌文獻中各類佛經的目錄也不少,其中既有全國性目錄、品次錄、藏經錄,也有點勘錄、流通錄、轉經錄,還有乞經狀、配補錄、寫經錄等,是研究古典目錄學不可多得的材料。此外,敦煌佛經,尤其是隋唐時期的寫經,由於校勘精良、錯訛較少,對校勘唐以後的印本佛典也大有裨益。
敦煌文獻中還有一批寺院文書,其中包括寺院財產賬目、僧尼名籍、事務公文、法事記錄以及施入疏、齋文、願文、燃燈文、臨壙文等,是研究敦煌地區佛教社會生活不可多得的材料。敦煌是古代佛教聖地,道教的發展遠不如佛教,但在唐朝前期,由於統治者推崇老子,道教一度興盛起來。因而,在敦煌文獻中也保存了為數不少的道教典籍。敦煌文獻中的道教經卷約有500號左右,大多是初唐至盛唐的寫本。主要有老子《道德經》及該經的各種不同注本,如河上公注、想爾注、李榮注,以及該經的題解。河上公注本為道徒所傳頌,風行一時。想爾注則是研究早期道教思想的重要材料。《太玄真一本際經》、《太平經》、《上清經》、《靈寶經》等道教經典,是研究道教理論的好材料。《老子化胡經》是反映道教與佛教爭奪地位的文獻,元代以後,徹底亡佚,此經今僅存於敦煌文獻中,十分珍貴。而紙質優良、書法工整、品式考究則是敦煌道教文獻的一大特色。除佛教、道教文獻外,敦煌文獻中還保存了有關摩尼教、景教文獻。摩尼教文獻共有三件,即《摩尼光佛法儀略》、《證明過去教經》、《下部讚》,這僅有的三件文獻,使人們對文獻中屢有記載,但無法知其全貌的摩尼教在中國流行情況得以明了。景教是古代基督教的一個支派,唐貞觀九年(635)傳入我國。景教在唐代流行情況,文獻記載不詳,直到明天啟五年(1625)年在長安發現了《大秦景教流行中國碑》後才略知一二。敦煌文獻中有七種景教文獻,它們是《大秦景教三威蒙度讚》、《尊經》、《一神論》、《序聽迷詩所經》、《誌玄安樂經》、《大秦景教宣元本經》、《大秦景教大聖通真歸法讚》,這些罕見的景教文獻,有助於人們全麵了解其在中國流行的情況。摩尼教、景教文獻也為我們了解古代中西文化交流提供了重要曆史證據。
敦煌文獻中的曆史、地理著作、公私文書等,是我們研究中古社會的第一手資料。以史籍而言,敦煌文獻中除保存了部分現存史書的古本殘卷外,還保存了不少已佚古史書,如孔衍《春秋後語》、鄧粲《晉紀》、李荃《閫外春秋》、虞世南《帝王略論》等,這些史籍不僅可補充曆史記載的不足,而且可訂正史籍記載的訛誤。敦煌文獻中的一批地理著作,也十分引人注目,如李泰的《括地誌》、梁載言的《十道錄》、賈耽的《貞元十道錄》、韋澳的《諸道山河地名要略》等,這些已亡佚的古地誌殘卷,是研究唐代地理的重要資料。敦煌文獻中還有關於西北地區,特別是敦煌的幾種方誌,更為史籍所不載,如《沙州都督府圖經》、《沙州伊州地誌殘卷》、《壽昌縣地境》、《沙州地誌》等,對敦煌乃至西北曆史地理的研究十分重要,每一件都是彌足珍貴的史料。
關於歸義軍統治敦煌的曆史,在兩《唐書》、《資漢通鑒》、以及新、舊《五代史》、《宋史》等正史中記載都非常簡略,且錯誤很多,人們對這段曆史的情況隻能零星的了解。敦煌文獻中有關這段曆史的資料在上百種以上,數十年來,學者們根據這些資料,基本搞清了這段曆史,從而使這段曆史有年可稽,有事足紀,千載墜史,終被填補。
敦煌文獻中還保存了大量中古時期的公私文書,這些未加任何雕琢的公私文書,是我們研究中古時期社會曆史的第一手資料。敦煌文獻中的公文書包括法製法製文書和“官文書”。唐代法律由律、令、格、式四部分組成,傳世文獻中隻有律保存下來,令、格、式則不為人們了解,敦煌文獻中保存了許多唐代的令、格、式,雖然都有殘缺,但卻能使我們看到唐代令、格、式的大致原貌。屬於“官文書”的有符、牒、狀、帖、榜文、判辭、公驗、過所、度牒、告身、籍帳以及官府來文書等。其中如“告身”是給予新任職事官、散官、勳官等的一種證書,的冊授、製授、敕授、奏授、判補等多種形式。“籍帳”則包括戶籍、手實、差科簿、軍政機關的會計簿等。敦煌文獻中的私文書,主要是指各種內容的契約和民間團體的“社”的文書等。契約主要是唐末五代和宋初的,其中有租地契、佃地契、借貸契、雇傭契、買賣契、以及析產契等。“社”文書中有社司轉帖、社司牒狀、社條、納贈曆、社齋文等。此外,還有遺書、什物抄、放妻書、放良書、悼文、邈真讚、碑誌、私家帳曆等。這些公私文書,都是當時人記當時之事,完全保存了原貌,使我們對中古社會的細節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對研究中古社會曆史至關重要。
敦煌文獻中屬於子部的《書儀》,包括朋友書儀、吉凶書儀、狀啟書儀,不僅是當時的書信範本,也是研究禮學與風俗史的絕佳材料。敦煌文獻中的童蒙讀物和字書,不僅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唐五代的教育情況,還為考訂唐音,研究西北方言及社會生活提供了重要資料。敦煌文獻中有關婚姻、喪葬、歲時、卜卦、看相、符咒、解夢、風水、驅儺及有關佛教風俗的資料,是研究敦煌民俗的極好材料。敦煌文獻中還保存了一些類書,均為亡佚之書,對古籍整理及研究當時的社會生活都有一定的價值。
敦煌文獻中保存的大量古典文學資料更為引人注目。它包括《詩經》、《尚書》、《論語》等儒家經典及詩、歌辭、變文、小說、俗賦等,文學作品除文人作品和某些專集、選集的殘卷外,大多都是民間文學作品。
敦煌文獻中的儒家經典,最具學術價值的是它對今本儒學典籍的校勘價值。其中《古文尚書》是我們今日所見到的最古的版本,東漢經學大師鄭玄所著《論語鄭氏注》,更是失而複得的可貴資料,鄭玄注《毛詩故訓傳》,南朝徐邈《毛詩音》則最為詩經研究者所重視。敦煌文獻中保存的詩歌數量很多,其中尤以唐五代時期為最多,大致包括佚存的唐代詩人之作、敦煌本地詩人之作、釋氏佛徒之作、敦煌民間詩歌幾個方麵。敦煌佚存的唐代詩人之作,主要有《唐人選唐詩》(擬)、《陳子昂集》、《高適集》、《李嶠雜詠注》》、《白香山詩集》及一些殘存詩篇,最著名的是韋莊的的《秦婦吟》和《王梵誌詩》。《秦婦吟》世無傳本,直到藏經洞打開之後,才使這首詩完整地再現於世。《秦婦詠》全詩句228句,1600餘字,是現存唐詩中最長的一篇敘事詩,它深刻反映了晚唐黃巢起義衝擊下唐代社會的真實善狀況,不僅有鮮明的政治內容,而且有生動的藝術手法,也是研究晚唐農民戰爭的重要史料。王梵誌詩在唐代廣為流傳,但《全唐詩》裏沒有他的詩作,宋代以後幾乎無人提及他,他的詩後來也絕跡了,直到敦煌文獻的發現,王梵誌詩才再度為世人所知。王梵誌詩的特點是用白話詩直接反映社會現實,它是唐代詩壇上的奇花異草,不僅有很高的史料價值,而且對探討我國白話詩的發展,研究我國古典詩歌和白話詩的關係,提供了重要證據。敦煌詩歌中保存的敦煌當地詩人之作有《敦煌唐人詩集殘卷》(擬),《敦煌廿詠》、《白雀歌》、《龍泉神劍歌》,多為反映敦煌社會現實,讚頌敦煌山水名勝和抒發個人情懷之作。敦煌釋氏佛徒之作主要是僧人所創作的僧詩,多為闡發佛教義理和勸善修道之作。敦煌民間詩歌都來自民間,流傳於民間,如《詠九九詩》、《詠二十四氣詩》、家訓詩、學郎詩等等,這些詩藝術成就雖不很高,卻充滿生活氣息,是研究敦煌社會生活的活資料。敦煌歌辭,過去一般稱為曲子詞,除少數文人作品外,大多數來自民間,作者幾乎滲透於社會的各個階層。在這些歌辭中,值得一說的是《雲謠集雜曲子》的發現,這個集子編選了30首作品,從時間上看,明顯早於傳世的《花間集》、《尊前集》,為研究詞的起源、形式及內容,提供了寶貴的材料。敦煌歌辭由於作者的廣泛性,極大地影響了題材內容和創作風格,使得它的題材內容豐富多樣,藝術風格多姿多彩。另外,一些民間小唱如《五更轉》、《十二時》、《十二月》、《百歲篇》、《十恩德》等,也屬於敦煌歌辭這一範疇。
變文是敦煌文學中最引人注目的一部分。所謂變文,是一種韻文和散文混合在一起用於說《唱的通俗文學題體裁。變文作為一種新的文學體裁,過去竟不為世人所知,幸賴敦煌變文的發現,才使這一問題水落石出,從而解決了中國文學史上許多懸而未決的問題。變文的內容主要有以佛教為題材的《維摩詰經變文》、《阿彌陀經變文》、《降摩變文》、《大目乾連冥間救母變文》等,有以民間傳說為題材的《舜子變》、《孟薑女變文》、《董永變文》等,有以曆史故事為題材的《伍子胥變文》、《李陵變文》、《張議潮變文》、《張淮深變文》等。敦煌文獻中的話本小說主要有《唐太宗入冥記》、《秋胡小說》、《韓擒虎話本》、《廬山遠公話》等,為後世白話小說的發展開拓了道路。敦煌俗賦有《韓朋賦》、《晏子賦》、《燕子賦》《醜婦賦》等,是古代辭賦通俗化的產物,和文人賦有明顯區別。此外,還有如講經文、因緣、押座文、佛讚、偈頌等文體的作品中,也有不少文學性很強的佳作。敦煌文獻中還保存了一些重要的語言學資料,如《玉篇》、《切韻》、《一切經音義》、《毛詩音》、《楚辭音》、《正名要錄》、《字寶》、《俗務要名林》等。
敦煌文獻中的科技史料,則是中國科技史上的一支奇葩。科技資料主要有數學、天文學、醫藥學、造紙術和印刷術等方麵的內容。數學方麵有《九九乘法歌》、《算經》、《立成算經》等,這些都是我國現存算術中最早的寫本,是研究中國數學史的重要史料。天文學方麵,有《二十八宿次位經和三家星經》、《全天星圖》、《紫微垣星圖》、《玄象詩》等,它表明我國天文學在當時已處於世界領先水平,同時也為我國天文學和天文學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資料。古代,天文和曆法是密不可分的,敦煌曆日大部分是由敦煌自己編製的,如《唐元和三年(808)戊子歲具注曆》、《曆日推步術》、《唐年神方位圖》等,其中《宋雍熙三年(986)丙戌歲具注曆日並序》已引用了西方基督教的星期製。醫學類的文獻,所目前所知,至少在60卷以上,如果再加上佛經中的醫學內容,則有近百卷,大致可分為醫經、針灸、本草、醫方四類。這些醫書不僅為傳世醫書的校勘提供了較為古老的版本,同時,由於這些醫籍中保存了一些久已失傳的診法、方藥,提供了一些不為人所知的內容,不僅對醫學史研究有意義,而且在今日臨床醫學中也有一定參考價值。敦煌文獻保存4―11世紀連續不斷的紙張樣本,是研究造紙術的活材料。敦煌文獻中的唐鹹通九年(868)《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是現存最早的雕版印刷品,也是中國發明印刷術的實證。這些科技史料的發現,再次向世人證明中國科學技術在古代居於領先地位。
敦煌文獻中除大量漢文文獻外,還有相當數量的非漢文文獻,如古藏文、回鶻文、於闐文、粟特文、龜茲文、梵文、突厥文等,以藏文文獻數量最多。藏文文獻如《敦煌古藏文曆史文書》、《北方若幹國君之王統敘記》、《於闐教法史》、《藏醫療雜方》、《藏醫灸法殘卷》等,於闐文有《使臣奏於闐王奏報》、《於闐王致曹元忠書》、《致金汗書信和奏報》等,這些多民族語言文獻的發現,對研究古代西域中亞曆史和中西文化交流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敦煌文獻還保存了一些音樂、舞蹈資料,如琴譜、樂譜、曲譜、舞譜等,它不僅使我們能夠恢複唐代音樂與舞蹈的本來麵目,而且將進一步推動中國音樂史、舞蹈史的研究。
敦煌文獻的豐富內涵和珍貴價值,不僅受到中國學者的極大重視,而且吸引了世界許多國家的眾多學者競相致力於對它的研究,遂在本世紀形成了一門國際顯學――敦煌學,在20世紀國際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內大放異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