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屍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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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浮現出過去的回憶,張彪那張遍布疤痕的猙獰臉龐上,也不由得露出些許難言的恐懼。
他正要開口,卻又突然向著方正看去,似乎稍有遲疑之後,眼中才下定了決心,開始緩緩敘述著曾經有關於血屍的故事。
說起來,邪祟這種東西,也是很奇怪的,要撞到邪祟,還得講究一個緣分。
有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哪怕殺人放火,哪怕睡亂葬崗,一輩子下來都遇不到一件邪祟事,甚至會認為那些玩意兒都是騙人的鬼東西。
而有的人,自小就容易撞鬼,容易遭遇一些難言的邪祟事,而遇到一次之後,他們就像是被大網纏住了一樣,一輩子裏,總會再一次遇到那些東西。
而在這其中,某些人似乎天生就與其有著極其深刻的緣分,一輩子都會被相關的事件所糾纏起來。
如同一張大網緩緩收攏,直到將其絞死,還會繼續不斷的危害其子孫後代,直到子孫斷絕,這種異樣的詛咒才會暫時終結,而一代有新的人繼續觸發,這種詛咒般的緣分,又會繼續向下傳遞。
如果緣分夠深,僅僅是聽聞相關的事件,都會被那些東西在冥冥中糾纏起來。
這也是張彪稍微有些猶豫的原因,不過,在他眼中,方正是當初那個小大夫的兒子,而且多半繼承了他的本事,都是同行,那就沒必要忌諱了。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就不行了,光是讓他們知道這種事,就會讓他們更容易撞邪。
有關於血屍的事件,追溯到故事的開始,那是在很早很早,此刻的張彪,都還隻是個少年人的時候了……
伴隨著他的回憶與講述,現實再次開始扭曲。
好似將一層層濾鏡層層抽離,又再次添加上一層層全新的扭曲姿態。
一切的一切共同交織起來,共同湧現出張彪的過去。
一種基於張彪的觀察所看到的片麵世界,開始由此展開。
……
在張彪幼年的時候,正值災年,一場規模巨大的旱災導致糧食減產,戰爭更加劇了饑荒。
據後來的學者稱,那一年,光是因為饑荒餓死的人就超過500萬,而因此造成的大逃荒,還有連帶而成的瘟疫,共計死亡人數更是難以計算。
而自古以來,每當天災人禍發生的時候,如同腐肉將會滋生蛆蟲,大災大害,也會滋生眾多邪祟。
枯黃色的大地上,河流斷流,山川枯黃,幾乎看不到一點綠色,看不到一點水分,樹皮草根被饑餓的災民們挖走,剩下的樹幹則被砍去充做燃料。
在這片昏暗月色下的荒野中,就隻剩下烏鴉們盤踞的地方,還剩下些許綠色。
奇怪的是,為了活下去而吃樹皮挖草根,甚至是人相食也在所不惜的災民們,也並沒有去動那片小小的綠色。
大概是因為,這麽做的代價,和那一點草根帶來的飽腹感相比,太不劃算了……
嘎嘎嘎——夕陽的黃昏下,烏鴉的叫聲在荒野中回蕩,它們盤踞在枯樹上,用泛著青綠光芒的眼睛,看著三名不速之客的到來。
領頭的是一名高大魁梧,卻因饑餓而有些幹瘦的男子,還有一名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骨架同樣高大,可卻營養不良,如同在這高大的骨架上蒙了一層皮的少年。
以及在他們身旁,一條渾身漆黑,皮毛油光水滑,一點都看不出是在這種年代的獵犬。
“爹……”年少的張彪呼吸著幹燥的空氣,嗅到了前方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艱難地咽了下口水,有些猶豫。“我們真的要下去嗎?”
“當然要下去!你個臭小子,一小點髒亂就怕了,還怎麽成大事!”
“對了,等會兒記得把這個穿上。”張彪父親卸下自己肩上的大包,從中掏出兩套厚厚的全身防護服。
“這洋玩意兒真的有用嗎,穿著這玩意兒該不會被悶死吧?”張彪看著手中像豬臉一樣的防毒麵具,還有那看著就不透氣的防護服,有些猶豫。
“你老子我都不怕,你小子怕個啥!虧你還是個年輕人呢,都不知道啥叫高科技。”張彪父親催促了一下兒子。“你要是不穿,下去染上什麽病了,我們可沒地方去治,這玩意兒可是我托了關係才買到的,你愛穿不穿,到時候下去染了病,我可買不起盤尼西林”
“等一下要幹大活,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吧。”張彪父親摸了摸幹癟的肚子,從大包裏翻出一個包裹,從中拿出厚厚的一迭薄餅。
張彪渴望的看著那些卷餅,咽了下口水。“娘做的卷餅就隻剩這麽點了嗎?”
張彪父親歎了口氣,又從包裏翻找出幾瓣蒜遞給兒子。“就隻剩這點了,連兩分飽都不夠,隻能忍忍了。”
“處理完這玩意兒之後,咱們就得去補充幹糧了。”
默默的吃完東西,給自家的獵犬叮囑了一番,讓它看好周圍之後,父子倆就下了洞。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個亂葬崗中,被用來拋棄屍體的堆屍洞。
“你小子給我小心點,可別踩上去了,這東西像沼澤一樣,你踩上去後,不管力氣有多大,整個人就陷下去爬不出來了,說不準,這裏麵還藏著幾個水鬼要拖你的腳。”
“知道了爹,你兒子我的身手你還不放心嗎。“
傾斜的溶洞內壁上,父子倆非常小心的不去觸碰下方的屍體,而是如同猴子般借助洞穴岩壁的縫隙,小心翼翼的向下方深處挪動。
隨著父子倆移動產生的微弱氣流,朵朵鬼火在洞穴中燃起,伴隨著他們的移動而移動。
張彪借著鬼火的光芒,能看到近在咫尺的下方,一些身體枯瘦不堪,血肉已經開始半腐爛的屍體散亂的堆積在一起,在這幾具屍體的掩蓋之下,腐敗更加嚴重,已經化作一種半流體狀的屍體,堆積成粘稠的濃漿,光是看看就讓人想吐。
時不時的,伴隨著不知從何而來的氣流灌入,在這狹窄的溶洞中,一聲聲鬼哭狼嚎的聲音傳出。
張彪能感受到,自己貼身放在胸口的犬牙項鏈在發燙,這意味著,在自己都沒能察覺的時候,就有一些較為弱小的邪祟被擋了下來。
他忍不住問道:“爹,我們真的要下去對付那玩意兒嗎?那東西在這麽深的洞底下,應該不至於爬出來吧?”
“你小子懂個屁!”張彪父親隱藏在防毒麵具下的眼神很嚴肅,他看著那些枯瘦不堪的腐爛屍體,接著說:“越是大災就越有大害,你小子也不看看這些屍體,為什麽沒人去吃,而是給丟到這裏。”
“這些因為瘟疫和饑荒橫死的屍體怨氣最重了,一不注意就能養出幾個疫鬼和僵屍出來。要是多害一些人,一不注意給養成旱魃,那可真是完球了!”
自古以來,直接因為戰爭而死的人往往是少數,因為戰爭而出現的饑荒和瘟疫死去的人才是大頭。
在這個溶洞中,成千甚至可能上萬具未經處理的瘟疫和戰亂死者,沒有得到任何處理,就這麽被一具具拖走,草草拋入這處積屍洞中。
這個自古以來就已存在的天然溶洞,也因此成了一種巨大的瘟疫培養皿。
屍體腐爛產生的瘴氣彌漫在洞穴的空氣中,滲入土壤,在坑底,腐爛的汁液、膿血、組織液匯聚成了惡臭的屍沼,溶洞底部的地下水潭都被汙染成了黑色。
在這劇毒的屍洞環境中,瘴氣彌漫,甚至連蛆蟲都無法在這種劇毒環境中存活。
逐漸來到溶洞下方,張彪越看越是害怕。
與坑洞上方屍體們的腐爛不同,位於坑洞下方黑色水潭裏,漂浮著一些屍體,竟然很好地保持著那一種半腐不腐的狀態。
這些在久遠的過去被拋入積屍洞中的屍體,直至如今依舊在被惡臭的屍液沼澤浸泡。
一些黃白色和灰白色的半透明東西,將那些屍體所包裹,以至於這些屍體沒有被沉入水潭之下,而是始終漂浮在上麵,時不時的隨著水潭中氣泡的湧動而輕微動彈著。
他忍不住問道:“屍蠟?爹,這顏色,到底是多少年前的啊!”
如果屍體長期處於潮濕缺氧的環境中,屍體中的脂肪組織會與水發生水解反應,同時與土壤中的礦物所結合,形成一種類似肥皂的蠟質物質。
張彪父親仔細觀察著那些屍蠟色澤和包裹的屍體發型,猶豫了一下說道:“這怕不是有一兩千年了吧,之前我記得聽人說過,這鬼地方好像在宋朝之前就已經是個積屍洞了。”
“彪子,等下下去了,千萬給我小心點,說不定還有一些其他的玩意兒藏在裏麵!”
哪怕是在這劇毒的環境中,卻依然有著某些東西還活著。
張彪突然聽到有稀稀疏疏的粘稠啃食聲,在周圍響了起來。
“爹?有什麽東西!”他警惕地注視著周圍。
張彪父親細心的聆聽了一下,鎖定了遠處的幾條身影後,稍微鬆了口氣:“不用擔心,隻是群屍狗而已。”
“如果是其他人來了或許有點麻煩,但我們是啥,我們供奉的可是犬仙,這幾條屍狗,聞點味都得夾著尾巴跑了。”
不遠處,幾具還算新的屍體被開膛破腹,身體有些畸形的幾條野狗正在啃食著內髒。
一般來說,在饑荒的年代初期,是很少能看到野狗的,餓急了眼的人們,什麽東西都想吃,能找到能抓到的野狗早就被吃光了,隻有那些逃到荒野中的野狗才能短暫幸存下來。
可到了中後期,野狗就是亂葬崗最直接的食腐者。
它們啃食瘟疫死者的屍體,吞下帶有致命病菌的腐肉、內髒、甚至膿液。
在食物匱乏的戰爭饑荒年代,這是它們唯一能獲取的源源不斷“營養”
這會讓他們在饑荒的前中期數量大增,到了這時候甚至會成群結隊,如同狼群般捕食落單的虛弱災民。
而長期食用瘟疫屍體,讓這些野狗都發生了異常的變化,他們皮毛脫落嚴重,或結滿硬痂、膿血和屍蠟,呈現汙穢的灰綠色或暗紫色,散發著濃烈的腐臭怪味。
甚至可以說,這些玩意兒已經算得上是一種半死半活的邪祟了。
在坑洞底部,這種瘴氣濃烈,來個普通活人或者普通的狗絕對會被毒死的地方,這些屍狗居然毫無大礙,反而把這些鬼地方當成了巢穴。
張彪看著父親隔著厚厚的防護服比了幾個手勢,然後念誦咒語,隨著有些低沉的犬吠聲在溶洞中響徹,遠處的幾條屍狗突然停止了啃食,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張彪父子。
雙方一同發出犬吠聲,似乎在進行交流,片刻後,那幾條屍狗朝著某個方向小跑了過去。
“兒子快跟上,它們同意給我們帶路了。”
父子倆就這麽隨著幾條屍狗的腳步,在這複雜如迷宮的溶洞中奔走著。
一邊不斷地奔走,看著旁邊那些屍狗血紅的眼睛,張彪感覺自己有些頭皮發麻。
屍狗已經不是正常的狗了,更接近於邪祟,不但力量巨大,而且容易傳播疫病,身體帶著大量的毒素,光是牙齒和爪子給人刮出一點傷口,都得讓這個人染上瘟疫。
光是這幾隻,他倒是不怕,無非幾拳頭,或者幹脆弄起幾顆石頭就能打死的玩意。
可哪怕透過厚厚的防護服,他也能聽到這四通八達的溶洞中,各種細細索索的動靜。
屍狗這種東西,可不是光吃屍體,也是會吃人的,這麽大的洞穴,又有這麽多的屍體,不知道養活了多少。
等過些天,那些新鮮的屍體被吃完了,屍狗沒有了食物,要傾巢而出,恐怕又得釀成一批禍害。
他忍不住發出含糊的聲音問道:“爹,之後這批屍狗,還需要我們對付嗎?”
“而且,洞裏麵的那玩意兒到底是個什麽邪祟,你現在你有想法了沒有?”
“這群屍狗的話,倒是不用太擔心。”張彪父親沉吟片刻後回答道:“等解決完裏麵的那玩意兒,我會花個幾天功夫請大仙,好好把那些屍狗超度一下。”
他的目光看向一旁的一條屍狗,看著它腹部一道破裂的傷口中向外溢出的膿液和半截腸子。“這些東西已經不太能算得上是活物,更接近僵屍,等到我超度之後,他們過不了幾天就得死幹淨,也沒辦法害人了。”
“至於洞裏的那玩意……”張彪父親深深地皺著眉頭,敏銳的感官,已經感受到了腳下粘稠屍漿的蠕動。“我懷疑這是古籍中的屍洞!”
古籍《酉陽雜俎》中記載:“墓穴滲赤漿,嗅之腦裂,三日內血肉盡化稠液”
還有《嶺南異物誌》中也有描述“有屍洞吞寨,夜聞咀嚼聲,晨見白骨鋪洞”
自古以來,僵屍都是一種常見的邪祟。
充斥怨氣的橫死屍體,遭到黑貓跨越,遭到邪祟附體,又或是埋藏於陰煞之地,都會起屍,變成啃食活人的怪物。
而古籍就有記載,如果是大量殘破的屍體共同堆積在陰煞之地,就有可能會形成被稱為屍洞的邪祟。
這種東西往往移動困難,往往埋藏在地下深處,可一旦遇到大災之年,或是意外捕食到了大量的屍體,這些東西就可能成為某些邪祟的溫床。
甚至於,會“生下”旱魃之類的邪物。
短暫的交談後兩父子又是沉默地奔走,盡管路途並不遙遠,但在這地形複雜的溶洞中,身材高大的父子倆必須彎腰駝背,甚至幹脆俯身在地上爬動,才能跟得上幾條屍狗的動作。
不久後,屍狗停了下來,父子倆來到了目的地。
“天啊!爹,這玩意兒就是屍洞嗎?這種鬼東西,我們真的能對付得了嗎!”
在狹窄的溶洞深處,卻豁然開朗起來。
通過手電筒,張彪看到了一個難以言喻的可怕怪物。
成百上千的半腐爛屍體,共同隨著最初地下溶洞的水流一起匯聚到一個大坑之中,腐爛的屍液幾乎呈現一種膠質狀態,共同糾纏起來,各種毛發,指甲,斷裂的骨骼,還有少數殘存的衣物共同被粘稠的腐爛血肉包裹,化作了一個巨大的腐肉團。
而此刻,這玩意兒上麵居然有著一些洞口,將那些隨著水流流入這裏的新鮮屍體吞入其中,不斷地蠕動著,每一次蠕動,張彪似乎都能感受到一股宛如心跳般的震顫。
“就是這玩意兒了……”
“幸好我們來的早,要是真給他孕育出來了,不知道得害死多少人”
“等等!”張彪手電筒掃射間發現了不對勁。“爹?這裏好像是個墓?”
手電筒的光芒,在屍洞的周圍,照射出了一些規律的輪廓,那是磚頭。
“居然真的是墓地?”
張彪父親緊緊皺著眉,仔細觀察了一番後說道:“這種風格……居然是南北朝時期?”
他尋思專注地撫去那些磚頭上的青苔,仔細辨識著那些模糊不清的花紋。
“踏馬的!”
他大罵一聲:“怪不得這裏居然能出這種鬼東西,這裏居然是個南北朝時期,不知道哪個王八蛋想要成屍解仙才布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