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藕斷絲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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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徹夜難眠,每當閉上眼睛,那深入骨髓的疼痛就讓伍戈不得不睜開眼了,隻有睜著,似乎才能感覺好受一點。
    清晨,婦人送來了滾燙的白粥,加了一點肉沫子,與重傷少年說了一會兒話之後,看著他神情疲憊的樣子,也沒有多待,自始至終,婦人都沒有問起少年的來曆。
    白粥隻吃了幾口,伍戈就已經吃不下,沒有食欲,也難受,剩下的都交給兩個孩子吃。
    “你們兩個聽著,之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大呼小叫的,知道嗎?”伍戈看著兩個喝粥的孩子,叮囑著。
    兩個孩子點著頭,隻要伍戈不丟下他們,他們都是點頭答。
    伍戈深呼吸一口氣,一夜的折磨,伍戈自認為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
    “行!”
    內心激勵自我地喊了一聲,功法運轉。
    刹那之間,那些非人能承受的痛楚遍布全身,他緊咬著牙關,鮮血依舊從嘴角滲出來。
    “對,就是這感覺!”
    伍戈此時,痛並快樂著。
    停止運功,咬緊牙關的伍戈用鼻孔拚命地呼吸著,好像溺水之人呼吸著新鮮空氣。
    “哥,你嘴巴流血了。”巫螢提醒道。
    “噓,喝粥,別管,不然五哥要生氣了。”祝回在一旁提醒著。
    還在,真的還在。
    伍戈內心興奮著,那真意之氣果然沒有消失,隻是換了另一種方式存在,一種伍戈從沒有聽說過的方式。
    以前,真意之意為一縷,以功法行走周身經脈竅穴,完成大小周天的運轉,以達到修行目的。
    現在,伍戈周身骨骼經脈竅穴毀了個七七八八,就如同漏風的風箱根本就留不住真意之氣,更別說運轉。
    但是,伍戈驚奇地發現,不,應該說是感覺到,真意之氣不再是一縷,而是成了千絲,就如同纏繞毛線的紡錘,毛線散開了。
    伍戈運行功法的時候,就感受到化成千絲的真意之氣遍布全身,沒有任何的規矩,這就是他為什麽這麽痛苦的原因。
    在真意之氣還是一縷的時候,修行出了岔子,也就是真意之氣走錯了經脈,或進錯了竅穴,那便是犯了大忌,輕則受傷,重則喪命。
    現在伍戈運行功法,那就好比如修行出了偏差,走錯了無數路徑,進錯了所有竅穴,這能好到哪裏去。
    可伍戈現在開心著,因為這之前證明真意之氣還在,那就還有希望,至於為何這樣,他不清楚,光是呼吸的片刻時間運行功法,就讓他耗費了所有的精神。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飯也一口一口地吃。
    “還有沒有粥?”伍戈虛弱地問道。
    “沒,沒有了。”巫螢把裝粥的盆高高舉起,生怕伍戈看不到的樣子。
    “你們是豬嗎,吃得這麽快。”伍戈真想罵他們一句,但是沒有力氣,還有那陣陣餘痛。
    “是你說不吃了。”巫螢委屈著。
    “行了,行了,我休息一會,你們別給我惹事。”說著,伍戈緩緩閉上眼睛,剛才確實耗費了不少精神,趁著疲憊感大過疼痛感,休息一下。
    休息的時間不是很長,或許隻是眯了一會兒。
    伍戈再次醒來,依舊聽見細雨敲打青瓦的聲音。
    視線掃去,看見祝回在屋子裏拿著一根細棍,練習這伍戈教給他的刀法,而巫螢這個懶蟲,則在伍戈身邊,撅著屁股,趴在旁邊,看著伍戈身上的傷勢。
    伍戈趁著有點精神,繼續嚐試著弄清楚體內出現的變化,他現在沒有任何的參考,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
    小時候也看過好些武學秘籍,也聽大人們說過的一些道理,就沒有這樣的情況。
    伍戈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他沒有選擇,想要繼續他堅信的道理,那隻有去嚐試,坐以待斃沒有結果。
    功法運轉,又是一番天人之戰,他想堅持更久一點,但做不到,用巨大的痛苦,隻能換來刹那的感受。
    一次。
    兩次。
    三次
    每一次結束,伍戈都會大汗淋漓,那包紮好的傷口也滲透出血漬,看著非常的嚇人。
    隨著每一次的結束,伍戈休息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為什麽會這樣?”
    伍戈不斷地問著自己,完全沒有一點頭緒,除了折磨,還是折磨,就像一堵大山橫在他的眼前,搬不走,推不動,翻不過,繞不了。
    “難道是那尋道人搞的鬼?這完全沒有意義,他是怕我再次站起來,像他尋仇?”
    這仇肯定是要報的,以一個令人發笑的理由讓他變成這樣,簡直是不可理喻。
    “為什麽,為什麽,難道還有什麽我沒有想起來的?”
    屋子沒三人各做各的事,屋子外,一個女孩悄悄透過門縫看著裏麵的一切,她害怕著那個渾身是傷的人,又好奇著他們在幹什麽,她偷看了好久,好久,不知何時離去。
    一天下來,來給少年送吃的婦人看著少年越來越虛弱的樣子,擔心著他快支撐不住,受了這麽重的傷,能堅挺到現在,已然實屬不易。
    婦人實在是看不下去,就與丈夫商量著要不要請一個大夫過來,但很快就被拒絕了,不是丈夫拒絕,是天意。
    這樣的天氣,哪裏請得來大夫,即使以往天氣好的時候,道路還在,請一個大夫都非常的困難,更何況現在,他們能收留這樣的一個人,已經對得起他們的良心了,至於少年的命運,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而此時,關於少年的各種說法也在村子裏散播開來,之前他們還認為少年是遇了歹徒,落難於此,可現在卻有了新的說法,說是少年搶了某位官人的東西,被人追殺至此,可能用不了多久,官差的人就會追查到這裏,到時候發現村子的人包庇了少年,就會受了牽連。
    而柴房內的三人並不知道他們成為了村子裏的焦點人物。
    又是一天過去,伍戈依舊在嚐試著翻越那座“大山”,昨晚睡了一個相對於來說的好覺,精神好了一點,所以,今日的第一次嚐試,他堅持得比昨天要久一些,但也換來了比昨天更加痛苦的代價。
    “哥,你到底在做什麽啊?”巫螢看著伍戈痛苦的樣子,心疼著。
    “在想辦法好起來。”伍戈喘著氣說道。
    “哥,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巫螢跪坐在伍戈身邊,低垂著腦袋,聲音有些顫抖。
    此時,在一旁練習刀法的祝回停頓了一下,他預感到了巫螢想要問什麽問題。
    “你說。”
    “我爹我娘他們,是不是,死了。”
    伍戈聽著她的問題,心中歎了一口氣,她終究還是知道了。
    “是不是?”巫螢追問道。
    “是。”伍戈這次沒有猶豫,直接告訴她答案,至於她怎麽接受,伍戈就不知道了。他也想抱抱她,安慰她,可現在的他卻做不到。
    巫螢沒有追問,隻是低著頭抽泣著,不斷抬著手臂,擦著眼淚。
    “想哭就哭吧,最好不要太大聲,不然可能會被大叔大嬸趕出去,到時候我們會更慘。”
    說罷,伍戈閉上眼休息起來。
    又是一次嚐試,伍戈感受著那化作千絲的真意之氣,遍布全身,這一次他感受得更加真切一些,千絲附著在身體的每一處,不僅僅是那崩壞的竅穴,破碎的經脈,還有他的肌肉上,斷骨中,而且隨著他功法的運行,真意之氣還在不斷的分裂,延伸,好像要把他整個身體給占據了一番。
    繼續嚐試,伍戈又有了新的發現,這發現讓他驚訝不已,那虛無縹緲的千絲意氣竟然能牽扯體內的東西。
    是的,真意之氣竟然把體內的某一塊碎骨拉動著,雖然很是細微,卻仍舊被伍戈感覺到了,這一切都源於那個地方格外的疼痛。
    怎麽會這樣,伍戈大汗淋漓地看著屋頂,他被這樣的情況震驚著,若是能控製,那是不是說可以讓斷骨回到原位?雖然不比得手好使,但也是一個療傷的方法。
    每一種可能,伍戈都想要去嚐試一下。
    想著想著,伍戈就笑了起來,自己怎麽就像一根藕,斷了還有藕絲連著,藕絲還想著把斷藕連接回來。
    “哥,你在笑什麽?”巫螢抽泣著問道。
    “沒,沒什麽。”伍戈知道這時候笑,不合時宜,急忙轉移話題。“你還有祝回和我,你不是孤單一個人。”
    “等哥好起來,咱們就繼續西行。”
    這時候,屋子外傳來了響動的聲音,似乎家裏來了客人,隻聽見這所房子的夫婦在喊著什麽“阿公,阿公的。”
    “有人來了,別哭了,被別人看見了會笑話的。”伍戈借勢說道。
    伍戈本沒有在意來客來做什麽,準備休息一下,養好精神繼續嚐試,但他卻聽到了他們稀稀疏疏的談論聲,好像就是因為自己三人的事而來的。
    內容斷斷續續,伍戈也聽不得真切,隻是讓祝回和巫螢安靜一些,畢竟是他們三人的事。
    他們談論了也有一段時間,伍戈大致聽明白了一些,終究是村子裏對他們三個身份不明的人有著擔憂,或許是他們村裏人淳樸,做不得惡人,沒有直接把三人趕走,所以應該是在想著怎麽委婉一些說明一下。
    伍戈在偷聽的這段時間,也在思索著對策,他們三人的身份當然不能全盤托出,這樣會迎來更大的麻煩,若是編造個理由,他們終究會鑒定一番,若是發現什麽不對勁,後果也好不到哪裏去。
    來的那些人商量完事情之後,就走了,而屋子的主人也沒有來柴房與伍戈表明意思,這讓伍戈更是內疚。
    “看來,我們不能一直待在這裏了。”伍戈歎了一口氣說道。
    “我們要離開嗎?你能起來了嗎?”祝回來到伍戈身邊,小聲地問道。
    “不能,短時間內,我都動不了。”伍戈也正為這點煩惱著,這樣的身體,丟出去,與重病之人棄之荒野自生自滅有何區別,也就多了兩個小娃娃而已。
    兩個小孩都不說話,他們哪有什麽主見。
    “先別想這些了,你們兩個,在我們沒有被趕走之前,該吃吃,該喝喝,聽明白了嗎?”伍戈吩咐道,現在他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過一天是一天。
    說罷,他便閉上眼睛休息起來,躲不掉的事,不用理會,現在要緊的是,趁著還能留在這裏,他想再嚐試一下,萬一有了新的突破,也說不定。
    就這樣,那位婦人給他們送來食物,也沒有提起這些事,又是安然地度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