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不要碰,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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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裴晰起了個大早,一早就出了門。
    坐了幾站公交車後下車,看著公交站旁熟悉的小巷口,裴晰深呼了一口氣,抬腳走了進去。
    她記性很好,來過一次的地方都能記得路。
    巷子裏的路麵坎坷不平,裴晰小心地躲避過幾個積水的泥坑,又繞過幾個垃圾堆,終於走到自己要找巷口。
    她剛拐進去,就聽到裏麵傳來一陣激烈的破口大罵。
    “不知道做了上輩子做了什麽孽哦,攤上你們這樣的鄰居!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上輩子殺人放火都沒這麽倒黴!”
    “每次這幫催債的黑社會一來,我連門都不敢開,我告訴你,要是哪天我真被嚇死了,你們就是殺人犯!”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耳熟。
    裴晰腳步放輕,慢慢走進巷子裏,女人的辱罵聲越來越清晰。
    “你們娘倆趕緊死了算了,真不知道這種貨色還天天活著幹什麽!死了才清淨!”
    “豬狗不如的玩意!趕緊給老娘滾蛋!!”
    女人越罵越激動,粗俗的用詞是裴晰這輩子都沒聽過的那種,聽得她心頭一顫。
    她越走越近,終於看到了女人的真容。
    這裏很擁擠,平房的院子之間都是挨著的,圍牆也很矮,一個中年女人站在圍牆邊,叉著腰對著隔壁的院子瘋狂大罵。
    一句接著一句,連珠炮一般,與其說是辱罵,不如說是詛咒。
    而被罵的人卻很安靜,仿佛聽不見一般,隻是沉默地收拾著院子裏的一地狼藉。
    被砸壞的鐵門,潑了一地的油漆桶,還有地上淩亂的衣架和被踩得全是泥的衣服。
    一切都昭示著剛才發生過的混亂而暴力的一切。
    江承臉上並沒有什麽表情,隻是彎著腰一件件撿起地上的衣服,然後抖落掉上麵的灰塵和沙子。
    撿到最後一件的時候,麵前忽然出現一雙手,幫他撿了起來。
    江承手一頓,抬起頭,看到一張出乎意料的臉。
    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種罕見的神情,近乎驚愕。
    隔壁的女人看見有人來了,又或者是得不到回應,覺得沒趣,撂下一句髒話,就回了裏屋。
    院子裏隻剩下兩個人,周圍的一切又回歸了寧靜。
    江承看著裴晰,捏著髒衣服的手緊了緊。
    裴晰把手上的衣服遞給他,沒有問剛才發生了什麽。
    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上次那群討債的人又來了。
    “你為什麽不還口?”裴晰問。
    剛才隔壁那女人的用詞惡毒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常的口角範疇。
    而以她對江承的了解,他並不是一個一味忍讓的人。
    可他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
    裴晰有些不解。
    “小的時候,她給過我一碗粥。”江承忽然開口。
    裴晰一怔,才意識到他說的那個“她”,就是剛才站在這裏破口大罵的女人。
    江承沉默地抖落著衣服上的灰塵,沒有再說話,算是回答了裴晰剛才的問題。
    很小的時候,那女人給過他一碗白粥。
    江嫤好幾天沒有回家,他餓得實在受不了,所以敲響了隔壁的房門,乞求有人能給自己一些吃的。
    是那個女人開的門,她看到江承,大罵了一聲晦氣,但還是轉身去廚房,罵罵咧咧地端來了一碗白粥。
    那粥是涼的,沒什麽味道。
    又或者是他當時喝得太急,沒有嚐出什麽味道。
    但他一直記得,在他快要餓暈過去的時候,是那個女人給了他一碗粥。
    裴晰沉默地看著他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麽,她心口忽然升起一絲酸酸的感覺。
    她又想起那個夢。
    小男孩被打得渾身是血,一雙黑沉的眼睛裏滿是倔強和冷漠。
    不管那個夢是不是真的,看著現在這一片狼藉的院子,就知道他小時候一定過得很苦。
    裴晰輕輕呼出一口長氣,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人人都說江承難以接近,說他陰沉冷僻。
    但她發現,好像不是這樣的。
    她覺得他的心其實很軟。
    別人對他的每一分好,他都能記在心裏,記得很牢固。
    即使過了很多年,即使被傷害,那份好也不會被磨滅掉。
    “我幫你吧。”裴晰上前一步,看著江承說道。
    她撿起地上散落各處的衣服架,江承卻立刻走過來,伸手製止她。
    他皺眉道:“你不要碰,髒。”
    裴晰衝他笑了下,說:“髒了可以再洗啊,兩個人總比一個人更快吧。”
    江承攔著她的手滯在半空。
    然後他又聽到她開口:“而且,我幫你可是有條件的。”
    江承一愣,“什麽?”
    裴晰朝他靠近一步,微風把她鬢邊的頭發輕輕吹動,她問:“上次你說,要帶我去那個遊樂園,還算數麽?”
    江承怔忡一刻,然後點頭,“當然算數。”
    “那你一會可不可以帶我去?”裴晰一臉期待地問。
    江承點頭,然後“嗯”了一聲,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那我們快點收拾吧。”裴晰莞爾一笑,“早點收拾完就可以早點去。”
    說完,她蹲下身子,開始一個個整理地上散落的衣架。
    江承垂眸看向她。
    裴晰穿著一件鵝黃色的外套,襯得她的臉更加白,她紮著低馬尾,風一吹動,有幾縷頭發不聽話地垂落下來,烏發柔軟,看著讓人想幫她別到耳後。
    四周景物破落灰敗,她是其中唯一的亮色和暖色,像是斑駁陳舊的破布上綴了一朵漂亮的花。
    鮮活美好得與這裏格格不入。
    江承目光沉了沉,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總有一天,他會擺脫現在的生活,再也不會讓她為了他踏足這樣的地方。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