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孫策與劉巴,以敵手之姿爭個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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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諸多考生輾轉難眠。
    會試能否中榜,將會決定他們的未來。
    中榜者可參與殿試,無論能否成為三甲之士,都將擁有璀璨的前程,至少能成為縣中官吏,等待日後的擢升。
    然而,落榜者隻能期盼三年後的大考,但人生又有幾個三年可等?
    “三年。”
    “人生又有幾個三年。”
    “父親,三年後孩兒還活著嗎?”
    江東丹陽郡,秣陵城中的一座府門內傳出崩潰怒吼。
    “子初。”
    “莫怪為父。”
    劉祥杵著佩劍,坐在門外的木榻上,神情複雜道:“為父與主公多年交好,深知他們所謀之事時已經深陷泥潭,可你若是去豫州參考,又將整個家族置於何地?”
    “哐當。”
    劉巴抬腳踹著門扉,用染血的手指撕開布帛,扒著菱花格心,怒火中燒道:“在長沙之時,某便說過背棄舉主之人必將遭人厭棄,你阻孩兒去參與大考,才是棄家族於不顧。”
    “莫要說了。”
    劉祥合上眼眸,不再回應。
    劉巴捋了捋散落的發絲,絕望道:“你殺了孩兒吧!”
    “混賬。”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劉祥猛的睜開眼,怒聲道:“你便是這般學的聖賢之書?”
    “伯父。”
    “某來勸說子初如何?”
    突兀,孫策提著一個木盒從府門處走了進來。
    “公子。”
    劉祥連忙起身作揖道。
    “不必如此。”
    孫策擺手示意,沉聲道:“某會勸說子初,伯父請勿擔憂。”
    “有勞公子。”
    劉祥狠狠剜了眼劉巴,拂袖提劍走向遠處。
    荊揚士人齊心共舉孫堅為雄主,劉巴卻執意要參加大考取仕,不願意接受孫堅所表州官,郡職,縣令。
    父子各為其主,傳出去怕被天下恥笑。
    “子初兄長。”
    孫策將木盒放在木榻上,又抽劍砍斷門鎖,說道:“某給你帶了荊州的魚糕。”
    “多謝。”
    劉巴背著行囊衝出門戶。
    還未等跑出幾步,便被孫策單手擒住。
    “子初兄長。”
    “不想在荊揚入仕可以。”
    孫策將劉巴摁在木榻上,從腰間抽出一卷紙張,淡笑道:“隻要念出紙上所寫,某親自送兄長去渡口!”
    “當真?”
    劉巴瞳孔陡然一縮。
    孫策捏著筷子夾起魚糕,自信道:“君子一言。”
    劉巴打開卷紙,不假思索道:“登封入境,伐山破廟,道眾梟首,掘地三尺,士族夷滅,屍骸已如山積,烏啼不斷,犬泣時聞!”
    “嗯。”
    孫策點了點頭。
    劉巴丟下卷紙,背上行囊道:“送某去渡口。”
    “漢中的急報。”
    孫策用筷子指了指低聲的紙張,淡淡道:“登封營入駐漢中,五鬥米道,漢中附逆士族,盡皆夷滅,死傷以萬計,兄長可聽聞伐罪無赦?”
    “某寧為天子治下之罪人。”
    “亦不可為你們父子麾下的忠犬。”
    劉巴攥著孫策的衣襟,眼中滿是怒火道:“你們父子在做什麽,你難道不清楚嗎?這是篡逆!”
    “篡逆?”
    孫策掰開劉巴的手指,目光冷厲道:“這不是家父一人的選擇,是整個荊揚士族的選擇,但你真的是忠臣嗎?”
    劉巴反問道:“某不忠嗎?”
    “子初兄長。”
    孫策放下木筷,目光銳利道:“你若忠,當初為何不為劉景升效命。”
    “你!”
    劉巴有苦難言。
    “子初兄長。”
    “你不是漢臣,更不忠於天子。”
    “你隻是待價而沽,想要輔佐一個能平定天下的雄主。”
    孫策從地上拾起紙張,小心翼翼的壓平,沉聲道:“一年時間,天子在雍州大捷,又開大考取仕,你北上洛陽,是想求取功業吧?”
    “嗬。”
    劉巴自嘲一笑,沒有回答。
    或許,在孫策眼中,他隻是求功名之人吧!
    “兄長可做張儀。”
    “但天子非秦惠文王。”
    孫策抬眸勸說道:“兄長是聰明人,明白天子要做什麽,沒有人能做牆頭草,與族而生,與族而滅,幾年前沒有擇定天子,便沒有機會了。”
    “大考。”
    “才是最後的機會。”
    劉巴沉思片刻,說道:“天下有識之士,必然不會放過這次大考的機會,隻是你們還沒看清楚。”
    “嗯?”
    孫策瞳孔緊縮。
    劉巴靠著木榻,眺望洛陽方向,複雜道:“這次大考,天子沒有下禁令,意味著天下十三州之人皆可參與大考,你可知為何?”
    “為何?”
    孫策有些毛骨悚然道。
    “發兵。”
    “陛下要開戰了。”
    劉巴伸出滿是血汙的右手,說道:“大考取仕,便是為收複天下做官吏儲備,三年一考,至多六年時間,所有不臣都會被踏滅!”
    孫策手指微顫,道:“為何是六年?”
    “你說呢?”
    劉巴深邃的眼眸,瞥了孫策一眼。
    “某不知。”
    孫策搖了搖頭。
    “你們以為此次取仕。”
    “中榜者,盡皆各州士人嗎?”
    “錯了,大錯特錯,此次取仕是公羊學子與士人的鬥爭。”
    “某自幼熟讀百家學說,年少成名,內無楊朱守靜之術,外無墨翟務實之風,如天之南箕,華而不實。”
    “得見大漢新政,猶聞天音。”
    “你非士人,根本不懂戶部之政的可怕。”
    劉巴嘶啞道:“隻要天子一聲令下,天下不臣者,都會被羊衜一個文臣活生生剮成白骨,你們拿什麽取勝。”
    “不懂。”
    孫策搖頭不解道。
    “愚夫。”
    劉巴搖了搖頭,起身撣去衣袍上的塵土,說道:“戶部用你們鑄造的錢幣價值,抹去銀幣,金幣鑄造的虧空;幾年內,天子治下的百姓都將使用銀幣,金幣及少許五銖錢,而你們隻能使用大量劣質五銖錢,使物價暴漲,需要花費數倍,乃至數十倍的五銖錢,才能買一份魚糕。”
    “嗯?”
    孫策聽得雲裏霧裏。
    劉巴轉身道:“你多讀書,尤其是《管子》,《貨殖列傳》!”
    “請兄長……。”
    “不,請先生教某。”
    “大丈夫處世,若不能建功立業,與草木同腐又有何異?”
    孫策起身鄭重拜道:“況且,大考取仕已過,先生在大漢求不得功名,離開荊揚又能逃往何處,不如留在秣陵入仕,策願意舉薦先生掌荊揚度支,鑄錢,工商諸事!”
    “掌度支?”
    劉巴腳步猛然一頓。
    他不求功名,不求錢財。
    隻是參悟戶部之政的可怕,想要去求取學識。
    既然不能作為官吏入六部,何不以敵手之姿爭個高下?
    若有一日,死在羊衜所執戶部之政的攻勢中,或許也算是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