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斬分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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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姚一闔眼,就是阿叔和小盈無知無覺無聲無息倒在汙泥裏的情景,無邊的冷雨依舊澆在身上一般,寒意入骨。
    桌上一燈如豆,被她拿來放到身側,撕破黑暗,辟出一片小小的光暈。
    她抱膝坐在榻上,埋首咬著袖子,低聲啜泣,白天吞咽回去的傷心絕望、痛苦害怕統統流泄出來。
    一牆之隔,溫如玉麵無表情地立在牆邊,聽見了隱隱約約的啜泣聲。
    翌日清晨。
    山崖邊圍著一方擂台,還有其他宗門中的弟子,層層圍了,翹首往台上望。
    寧姚和溫如玉隱在遠處一棵樹冠間,場上種種,一覽無餘。
    他們戴著昨晚買的麵具,獠牙狼與笑麵狐,說不上的詭異。
    坐在中央的是正氣宗的宗主,銀發銀須,聲如洪鍾:“今日設下這擂台所為何事,想必大家都已知曉,”
    他肅然環顧一圈,繼續道:“近日,王朝來了一位刀客,自稱冥刃,氣焰之盛,揚言我神秀山中無人。”
    老宗主看向對麵抱著一把刀闔目坐在椅子上的人,目光一凜。
    他刀法精絕,隻是太囂張,上山尋釁,說是切磋,卻將人都打成重傷。
    “老朽索性擺下這擂台,選一人與其比試。若我方勝,則冥刃歸返王朝,此生再不踏足山中半步;若冥刃勝,則今後,遇冥刃皆須行弟子禮。”
    老宗主看向冥刃:“如何?”
    冥刃倏然睜眼,精光閃過,他漢話不甚流利,隻說句“好”。
    他走上擂台,手中一柄窄背長刀拄在地上,沉靜地注視著對麵。
    溫如玉側首叮囑一句:“在這兒等我。”
    寧姚不及多問,轉瞬之間。
    一襲青衣緩步上了擂台。
    手持一柄長劍,從容立在台上。
    微風拂動溫如玉的廣袖,淵渟嶽峙,衝對麵的人抱拳沉聲道:“溫如玉。”
    台上那個人倨傲,冷聲道:“冥刃。”
    台下四方各豎了兩麵大鼓,有八人掄著膀子擂鼓,一陣勝一陣急促,浩蕩如同千軍萬馬的古戰場。
    忽然,八人同時停止,場上霎時靜下來,適才的鼓聲一浪一浪蕩開,渺遠不可聞了。
    比試開始,冥刃抽出刀。
    刀窄而長,刀身是沉黑的墨色,寒光流轉,刀刃於日光下精芒畢現。
    老宗主吸口冷氣,他認得,這刀是沉幽玄鐵所鑄。
    沉幽玄鐵難得,能將其鑄為神兵利刃的匠師更難得,這把刀堅不可摧,吹毛斷發,難怪他能所向披靡。
    冥刃倚仗寶刀,衝上前來一躍而起,持刀俯劈下去。
    溫如玉長劍出鞘,劍身相迎時側身移了一步,手腕一轉,化去冥刃的刀勢,刀尖砸在地上,擂台上的一方地磚瞬間七零八落。
    他順勢一劍刺來,被冥刃提刀擋住,身形一動,手腕翻轉,轉瞬已遞出四五劍,冥刃也不遑多讓,翻轉騰挪,打得難分難解。
    一時擂台上刀光劍影,密不透風,如星隕電閃,台下的人甚至來不及看清一招一式,隻聽得金石相擊之聲,不絕於耳。
    寧姚忍不住驚歎:“好快的劍。”
    冥刃額前沁出汗,對麵這人的劍法太快,他已有些左支右絀。
    他一咬牙,格開一劍,覷個空隙,逞寶刀之鋒芒,向溫如玉腰側全力劈去。
    電光火石的一瞬,溫如玉不閃不避,劍刃自下而上一挑,重重迎了上去。
    “錚!”
    刀勢劍氣相撞,霍然激蕩開來,擂台四方的八麵鼓的鼓麵齊齊破裂。
    眾人心頭皆是一凜,台上的兩個人全力一擊後提著兵刃分立兩側,勝負未分。
    隻是細看溫如玉手中的長劍,劍刃處有多處缺口。
    若是冥刃憑借兵刃之銳利來磨耗,隻怕勝負難料,所有人都捏了把汗。
    冥刃手在微微發顫,他看向對麵身長玉立的人,心頭突然漫上一種精疲力盡的無助來。
    溫如玉眉眼低垂,他也看見了劍刃的缺口,再拖下去怕是不成。
    他凝神屏氣,一躍而起,那柄缺了無數口子的破劍有劍氣環繞,劍身流光清冷,寒意瀟瀟,像淬了月光一般。
    溫如玉在半空迅速舞出幾劍,像流星颯遝,劍招殘影連成一片,恍若一片皎皎月華。
    淩空一劍刺來,冥刃匆匆抬刀相迎。
    天際一聲霹靂,吼在眾人心頭。
    那星移電掣的一劍破空而來,驟然間風雷乍現,劍身竟有雷息環繞。
    隻見劍尖直抵刀身,鏗然一聲,直直撞入眾人耳中。
    有一瞬死寂,溫如玉收回了劍,淡漠地立在一邊,青衫磊落,衣袖在微風中飄動。
    冥刃手中的那把長刀碎了!!!
    沉幽玄鐵精製而成的削鐵如泥的刀,碎裂成了無數塊兒,滾落滿地,冥刃的臉和刀身一個顏色。
    勝負已然分明。
    老宗主笑道:“不愧是是無情劍道。”
    “無情劍道?”
    寧姚也歎為觀止,聽他出聲才回過神。
    貪嗔癡恨、愛憎怒怨,皆為執念,也就是七情六欲。
    人若沒了七情六欲還是人嗎?也就溫如玉那樣的會修無情劍道。
    擂台上,冥刃神色黯然,他看著溫如玉,說一口音調古怪的漢話:“我輸了,從今往後,再不踏足。”
    說罷就離開了。
    這裏一片歡欣鼓舞,各弟子都興致勃勃地議論,不曾想到那最後一劍竟有如此強橫之威,挾萬頃風雷刺去,風雲變色,堅不可摧的沉幽玄鐵都碎成了渣。
    人聲鼎沸中,老宗主鬆了口氣,他向溫如玉拱了拱手:“少俠年輕有為,劍法卓絕,力挽狂瀾,不使咱們見笑於夷人,功德無量呐。”
    溫如玉唇角一彎,回道:“言重了。”
    冥刃來到這裏,挨個踢館,眼看衝著他來,這老狐狸才擺下擂台,拉整個神秀山擋著,贏了自然皆大歡喜,輸了也不會墮他的顏麵。
    老宗主撚著胡須笑說:“今日是一大盛事,我在宗內備下酒席,請各位俠士入座,為溫少俠慶功。”
    也在這時,溫如玉動了。
    他消失在原地,隻見佩劍出鞘。
    似一道寒光閃過,劍刃在老宗主脖子上纏過一圈,又飛旋而回。
    老宗主頸血噴湧而出,與此同時溫如玉出現在遠處,長劍歸鞘。
    他拎起寧姚就要走。
    眾人慌亂地去顧看老宗主,有人衝他大喝:“你敢!”
    溫如玉並不回眸,遙遙丟下一句。
    “再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