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以。”
    黎鳶張開雙臂，將男孩小心翼翼地摟入懷中，那瘦弱的背脊如同一根枯樹枝，在她掌心下微微顫動。
    過了許久，男孩悶悶的聲音從她肩頭傳來。
    “媽媽從來不會這樣抱我，她說我身上有股怪味。”
    聽到這話，黎鳶忽然明白為什麽每次江辰出場身上都會有股香水味。
    她收緊手臂，深深地在男孩身上吸了一口，聞到的隻有淡淡的藥膏味和孩童特有的奶香。
    “你身上確實有股怪味。”
    懷裏的男孩明顯一顫，黎鳶又補充一句：“怪好聞的。”
    男孩再次放鬆下來，在黎鳶懷裏偷偷吸了吸鼻子，似乎在確認她身上的味道。
    窗外雷聲轟鳴，一道閃電劈開夜空，照亮了閣樓斑駁的牆壁。
    男孩猛地一抖，下意識往黎鳶懷裏鑽得更深。
    “怕打雷？”黎鳶撫摸著他柔軟的黑發。
    男孩點點頭，又搖搖頭。“爸爸說男子漢不能害怕任何東西。”
    他抬起小臉，淺紫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閃爍。
    “但我…我還是會怕。”
    黎鳶微笑著捏了捏他稚嫩的臉蛋，軟糯的手感令她嘖嘖稱奇，怪不得成年江辰總願意捏她的臉，原來是這種感覺。
    “有我在這你怕什麽？嗯？”
    男孩抬起頭看看黎鳶的臉，又把臉埋進她胸口。
    “你明明是女孩子，怎麽什麽也不怕？”
    黎鳶微微一愣，“其實……也有怕的。”
    男孩抬起一隻眼睛觀察黎鳶，“是什麽？”
    黎鳶低頭看著懷裏的男孩，沉默。
    天空再次劃過一道閃電，粉色的電光將屋子照得大亮，“轟隆隆”的雷聲接踵而至。
    男孩突然伸手摸了摸黎鳶的臉，“黎鳶姐姐，你哭了？”
    黎鳶這才發現自己臉頰濕潤，她迅速抹去淚水，擠出一個笑容。
    “是雨水，剛才爬通風管時沾上的。”
    男孩歪著頭看她，眼神清澈得讓人無處躲藏，他從睡衣口袋裏掏出一塊皺巴巴的手帕，踮起腳笨拙地替黎鳶擦臉。
    “這是我最幹淨的手帕了，昨天才洗過的。”
    那塊手帕邊緣已經起毛，但確實洗得發白。
    黎鳶注意到上麵歪歪扭扭繡著“江辰”兩個字，針腳亂七八糟，顯然是孩子的手筆。
    “你自己繡的？”
    男孩點點頭，有些羞赧：“家政課作業。其他同學都有媽媽幫忙，我……”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爸爸說繡得難看，罰我抄了一百遍‘我是一無是處的廢物’。”
    黎鳶強顏歡笑，小心地折好手帕，塞回男孩口袋。
    “繡得很棒，比我強多了，我連針都拿不穩。”
    男孩的眼睛亮了起來，但很快又暗淡下去。
    “黎鳶姐姐，你說謊。爸爸說我什麽都做不好，連呼吸都是錯的。”
    他無意識地摸著脖子上的項圈，“他說，這個能提醒我記住自己的身份。”
    黎鳶看了眼他脖子上的項圈，才注意到上麵刻著的不是“江辰的所有物”，而是更為刺目的兩個字。
    【恥辱】
    “嗬，你爹真是廁所裏的活蛆，無孔不入啊。”
    黎鳶檢查了一下項圈，上麵被一把精致的小鎖固定著。
    “鑰匙呢？”
    “爸爸戴著，和他的懷表掛在一起。”
    黎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決定找個機會去把鑰匙偷過來。
    她捧起男孩的臉，認真地說：“江辰，你不是廢物，也不是恥辱，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優秀的孩子。”
    男孩的睫毛顫了顫，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第一…是誰？”
    “當然是我！”黎鳶傲嬌地昂起頭。
    男孩沒有反駁，看黎鳶的眼神裏充滿了羨慕。如果是成年江辰，估計這會兒早就跳起來怒拍黎鳶後腦勺。
    “可是……”
    “沒有可是。”黎鳶打斷他，“你爸就是在控製你，真正愛孩子的父母可不會這樣打擊孩子，你被家暴了笨蛋。”
    男孩低下頭，瘦小的手指絞在一起。
    “那為什麽…為什麽沒有人愛我？”
    這句話聽得黎鳶一愣，原來這個時候江辰就對“愛”這個字有了懵懂的認知嗎？
    她活這麽多年，也隻是從電視裏聽說過誰愛誰，現實中對愛一無所知。
    “我愛你。”黎鳶脫口而出。
    隨即意識到這句話有多奇怪，趕緊補充：“我的意思是，作為一個朋友，一個姐姐。”
    男孩抬起頭，眼中的光芒讓黎鳶哽住，他慢慢露出一個笑容，嘴角的小酒窩若隱若現。
    “真的嗎？”
    黎鳶點點頭，這次說的不是違心話。畢竟小時候的江辰她挺喜歡的，至於長大之後的江辰……哼哼，再議吧！
    突然，樓下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男孩臉色瞬間煞白，像隻受驚的兔子般跳了起來。
    “是爸爸！他回來了！”
    男孩慌亂地推著黎鳶，“你快走！如果他知道有人來看我，會生氣的！”
    黎鳶被他推向通風口，卻固執地站在原地，“那你怎麽辦？”
    男孩急得直跺腳，“不用管我，你快走！”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鑰匙碰撞的聲響。
    黎鳶咬了咬牙，快速從口袋裏掏出剩下的餅幹塞給男孩。
    “藏好這些，我明天再來找你，等我。”
    她剛鑽進通風管，閣樓的門就被猛地推開。
    透過柵欄縫隙，黎鳶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門口，西裝革履，手中握著一根細長的藤條。
    “又躲在角落裏？”
    男人的聲音冰冷刺骨。
    “過來，該檢查你的功課了。”
    男孩低著頭走過去，瘦小的身影在男人麵前顯得更加渺小。
    男人粗暴地拽過他的胳膊，掀開睡衣袖子檢查著什麽。
    “這些傷是怎麽回事？”他厲聲問。“你又故意弄傷自己博取同情？”
    男孩聲音發抖，“不、不是的，是我不小心……”
    “廢物！”男人一耳光將男孩打倒在地。
    “我花那麽多錢送你去最好的學校，你就學會這些？”
    黎鳶驚得倒抽一口冷氣，雖然她在鏡子裏見過小江辰被家暴的場景，但是現場的效果更讓人大為震撼。
    她看著男孩默默爬起來，嘴角滲出血絲，卻不敢擦，隻是站得筆直，像士兵接受檢閱。
    “把《家規》背一遍。”男人命令道，手中的藤條輕輕拍打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