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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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她好好考慮,她隻回以數日的沉默,所以他親自過來了。
太子好像喝了酒,她聞到了濃重的酒味,這種氣息讓她害怕,她想後退,但是太子握住了她的手。
他身量很高,離近了看她要低頭,紹楨看不清他的神情,手上被他塞了一張絹帛。
太子示意她:“打開看看。”
紹楨開門的那一瞬間是在害怕事發的,她緩慢地將那絹帛展開,就著廊上的燈籠看,竟是一張尚寶司的到任書。
尚寶司少卿,他給的官位。
太子的手掌非常熱,他溫和地勸:“別去徐州,留下來,我們還和以前一樣,我不會再越禮。”
紹楨低下頭,無措地推他的手,但是他攥得很緊。
“我……”她艱難地開口,“多謝殿下好意,但是紹楨空無資曆,不能服眾,總要去地方上曆練的。”說完她用力掰他的手指。
在她的堅定下太子鬆了手,他的聲音還是很溫和,但是話語讓她有點不寒而栗。
“紹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這種情誼可能讓你忽視了我的身份。我這麽低聲下氣,一再挽留,你絲毫不為所動,是不是覺得,我永遠不會被你激怒?”
紹楨大氣不敢出。
太子卻不再多說,轉身走入雨中。
紹楨呆呆地站了一會兒才想到要給他拿傘,匆匆取了把油傘追上去:“殿下!……”
太子沒回頭,四下卻似鬼魅一般出現幾個大內侍衛,攔在麵前不準她再靠近:“張公子回去吧。”
紹楨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心裏不停地往下沉。
……
巷中停了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戴著鬥笠的岑鳳清等在一旁,見主上來了,立即為他掀開車簾。
太子彎身上了馬車,一時沒下令離開,岑鳳清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擅自催促。
過了許久,車中才傳出一道陰冷的聲音。
“盯著張紹楨的動向,若他仍去徐州,出了京城便截下來,關到落葉山別院去,永不準出。”
岑鳳清一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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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楨被太子的最後那句話嚇到了,怕出什麽變故,翌日一早,尋了個亡母托夢、催促行程的借口,連家人的送別宴都沒吃,匆匆地啟程了。
趙弘鄞臨時得到消息,連車都等不及備,騎馬一路疾馳,總算在京郊的十裏長亭追上了她。
“不是說四日後才走嗎?”他翻身下馬,“怎麽忽然改了行程?”
紹楨不好說緣故,隨口搪塞過去:“……我在路上會給你寫信的。”
趙弘鄞摸了摸頭:“我處理好京裏的事就過去……嘶,怎麽有點傷懷。”
紹楨噗嗤一聲笑了:“你不來也行。”
“我肯定會去的,”趙弘鄞語氣篤定,從馬鞍袋中取出酒囊和杯子,斟酒遞給她一杯,“一路順風。”
紹楨猶豫了一下便喝了:“那就徐州見。我先走了。”她重新上了馬車。
趙弘鄞目送馬車遠去,良久才上馬回轉。
……
馬車上了官道之後人跡漸稀,紹楨看著書昏昏欲睡,車外忽然傳來一道淒厲的鳥嘯,驚得她掀開車簾遠望,才發覺不知何時進了一片黃楊林,樹木高大擋住天光,昏慘慘的影子,讓她莫名不安起來。
誰知就在此時,車廂忽然劇烈搖晃了一下,整輛車幾乎傾倒,紹楨重重摔在車壁上,外麵響起護衛的怒喝。
“有刺客!保護公子!”
幾乎是同時,一隻箭簇破窗而入,深深紮入實木車壁中,箭尾猶自震顫,紹楨顧不得疼痛,翻滾藏進角落,膽戰心驚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車外沸反盈天,馬兒的高亢嘶鳴、護衛和刺客的怒罵、短兵相接的金戈聲,將原本寂靜的樹林鬧成一鍋亂粥。
她帶了二十個護衛,個個身手不凡,她也沒往死裏得罪過什麽人,這些刺客應該是劫道的,功夫不會很高,她會平安的,會平安的……
她不住地安慰著自己,但是外麵的打鬥聲漸漸停了下來,人體倒地的沉悶撲通聲一道接一道地響起,讓她心中頓生不安,正要掀開一角車簾查看,張鼐肝膽俱裂的聲音猝然傳入車中。
“公子快走!有迷香!”
紹楨大駭,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有細微的香味鑽入口鼻,她眼皮一沉,陷入了黑暗中。
……
京中近日流傳著一件怪事。
恭毅侯府的四公子去徐州就任,在京城和宛平縣的交界黃楊林遭遇流匪,隨從的護衛幾乎全部罹難,張四公子本人的骸骨被找到時,已被野獸啃食得僅剩些齒發,唯有丟棄在骸骨一旁的衣物碎片和玉飾證明了身份。
順天府奉命剿匪,卻查不到任何流匪的痕跡,铩羽而歸,寧國公府世子與張四公子情同手足,聞得消息無法接受,在張四公子罹難之地附近,不眠不休尋找數日,直至被寧國公打斷腿,強行送去了寧國公夫人的娘家靜思。
這可真是咄咄怪事!連官府都尋不著流匪蹤跡,大街小巷都在傳,張四公子和他的隨從是被野鬼奪走了性命。
一時人心惶惶,宛平縣西的黃楊林更是人跡稀絕。
……
紹楨蜷著身體,忽然打了個寒戰,猛地醒了過來。
眼前一片漆黑,耳邊極致地寂靜,仿佛她被扔進了一片虛無之中。
未知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的心神,紹楨慌亂地往前一抓,手上傳來沉甸甸的觸感,她的動作僵住,伸手慢慢摸過去。
冰冷、堅硬、餘顫。
是鐵鏈。
她的手腳被鐵鏈鎖住了。
“你們是誰?這是什麽地方?你們為什麽捉我?!”
她色厲內荏地連連發問,良久,耳邊依舊是死寂,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方才她有聽見自己的聲音嗎?
她好像,失去聽覺了。
紹楨呆呆地坐在原處,半天才恢複些許力氣,她拖著鐵鏈站起來,摸索著四下走動,先沿著鐵鏈的盡頭摸去,木柱子、紗羅、軟褥,哦,這裏是床榻。
她仔細感觸著褥子和羅帳的材質,被褥是狼皮的,羅帳是軟煙羅的,都是昂貴的麵料,擄她過來的人非富即貴。
她從床榻走開,繼續一寸寸地試探,桌椅、大案、屏風,擺設並不多,但是和床榻一般,都是以檀木為料,她更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整個空間摸索完畢,這是一間不大不小的臥室,應該是白天,因為她並未摸到燈燭。又或許確實身處黑暗中。
無論如何,她要等那個人過來。
不知過了多久,紹楨忽然感覺到有風吹了進來。
她直起身子,雖然看不見,但還是努力睜大眼睛,朝風吹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