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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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咳!”吳深被水嗆了一口,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這是誰?這是杜雲瑟能說出來的話?這假道士怎麽突然開竅了!
    杜雲瑟自覺衝動失言,不敢去看秋華年的反應,但他不後悔說出這句話。
    秋華年愣了一下,沒想到能聽到一個古代版的“我養你啊”。
    說這話的人還是個長相和氣質都在他審美點上的清冷帥哥,挺讓人飄飄然的。
    他飄了幾秒後笑著說,“別有太大壓力,我也會養活你的。”
    秋華年隻是想表達我們一起努力的意思,但這話落到別人耳中,意味就不一樣了。
    杜雲瑟眼中漾起幾分波瀾,吳深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左顧右盼地站了起來。
    “咳咳,明日就是清明了,雲瑟你把我買的瓜果祭品拿出來,別放壞了。”
    杜雲瑟打開放在一旁的書箱,取出吳深先前在漳縣攤子上買的東西,秋華年看了一眼後咦了一聲。
    這祭紙,不是他畫的嘛!
    “可有不妥?”杜雲瑟看向秋華年。
    秋華年搖頭道,“沒有,就是沒想到會看到自己畫的祭紙。”
    不少人知道他這幾天在紙筆鋪子畫畫,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秋華年沒有必要隱瞞。
    “我受鎮上紙筆鋪子的店主王誠所托,這幾天幫他畫了一批清明節賣的祭紙,八文錢一張。”
    吳深聽了後百味陳雜,“可他賣我十五文一張!”
    秋華年意識到這位年輕的武官不怎麽通庶務,“做生意的賺對半利是常事,能給我八文已經不錯了。”
    杜雲瑟看向進門時就注意到的別致的窗紙,“這也是你畫的嗎?”
    仔細對比,窗紙和祭紙上的畫幾乎是如出一轍,隻有配色不同。
    “沒錯,外麵賣的窗紙又貴又質量不好,所以我自己買紙畫了。”
    秋華年知道杜雲瑟和吳深都是見過真正的名家畫作的,謙虛道,“就是畫著玩的,我沒專門學過,隻能大體上看得過去。”
    “我這算是把錢送到自家人手裏了,我還以為嫂子你……沒想到你竟也是位才子。”吳深打趣道。
    秋華年大方地回應他,“我娘識字,小時候她教過我,也教了一點畫畫的手藝。這要算才子,那裕朝遍地都是才子了。”
    秋華年把自己識字和會畫畫的原因推給了原主的親娘,在原主的記憶中,親娘梅雪兒確實是識字的,但她一直身體不好,鬱鬱寡歡,死的又早,所以沒有教過孩子什麽東西。
    杜雲瑟看著窗戶上被夕陽染出金紅之色的墨梅,“你畫的很好,不必妄自菲薄。”
    “……”秋華年非常清楚自己的斤兩,但有人願意哄,還是挺高興的。
    聊了幾句後,村長家的小孫女存蘭過來叫人,說飯菜已經快好了,九九和春生也被直接接去了族長家。
    秋華年起身去庫房裏取了一大把高粱飴,一大把用鹽和辣椒粉拌過的豆腐幹,用草紙包好,遞給吳深。
    “都是我自己做的,拿著路上吃吧。”
    吳深雖然身上有正七品的官職,實則還是個十七八的少年,秋華年看出他沒出過遠門,而且囊中羞澀,給他多裝了些吃的。
    吳深去馬上取來布袋裝了,看著漏出來的一點問,“這些是什麽吃的,我怎麽從未見過?”
    “這包是豆腐幹,鹵水豆腐切成薄片後曬幹,拌上一點鹽和幹辣椒搗成的粉,就做好了。”
    秋華年每天賣糖都會被孟家人送豆腐,有時候一天吃不完,放著怕壞了,索性開發出了這種新吃法,豆腐幹薄薄脆脆的,混著辣椒和鹽的香味,非常受兩個孩子歡迎。
    吳深拿了一塊塞進嘴裏,連點了幾下頭,“好吃!”
    他自從家裏出事後,就一直食不知味,不愛吃路上那些粗糙的飲食,沒想到竟被一片豆腐幹勾起了食欲。
    秋華年笑了,指了指另一包,“這是我自己做的糖,叫高粱飴,你吃一根試試。”
    吳深不知道糖在鄉下有多貴多難得,聞言興致勃勃地吃了一根,“這個也好吃,我看味道和京中賣的那些糖品沒什麽區別。”
    秋華年收下這些誇讚,三人鎖好院門去族長家吃飯。
    一路上,牽著馬的吳深和多年未見的杜雲瑟引來了很多村人們的圍觀,秋華年和他們走在一起,也被打量著。
    快到族長家時,秋華年遠遠就看見九九和春生在門外麵徘徊。
    看見他們,兩個孩子立即撲到秋華年身邊,秋華年蹲下一人摸了一下腦袋,笑著問道,“在外麵等哥哥呢?”
    九九不好意思,垂著腦袋不說話,春生人小鬼大地說,“我們每天都是這麽等華哥哥的!”
    秋華年點了點他的腦袋,指著旁邊的杜雲瑟說,“你們看看這是誰?”
    兩個孩子被接到族長家時,已經被告知自家親大哥回來了,他們抬頭看著這個氣質斐然的陌生青年,一時不敢親近。
    杜雲瑟站在原地,看到幼弟幼妹眼中的恐慌,心中一片酸澀,踟躕著不知該怎麽做。
    他離家時,九九剛出生不久,後來父親葬禮時回來,春生還在娘的肚子裏,對這兩個孩子,他了解太少,隻在每年幾封的家書中看到過關於他們的隻言片語。
    雖然有血濃於水的親緣關係在,但多年的隔閡也不是那麽容易消除的。
    兩個孩子一直憧憬著傳說中的大哥,真的見到了人,卻不敢肆無忌憚地親近,而杜雲瑟從未麵對過這樣的場景,也不知道該如何拉進關係。
    就在這時,杜雲瑟突然感到袖子被人扯了一下,一隻柔軟溫熱的手碰了碰他,在他手心裏塞了點東西。
    杜雲瑟攤開手掌,是兩顆糖漬的蜜餞。
    他轉頭去看秋華年,秋華年衝他眨了眨眼。
    杜雲瑟把兩顆蜜餞遞給弟妹,兩個孩子對視一眼後小心翼翼地從他手裏接過東西。
    “大哥,這是什麽呀?”春生翻來覆去地看。
    “是蜜餞,用糖醃的果子。”杜雲瑟在一些小宴上吃過。
    “是甜的嗎?”九九鼓足勇氣問。
    杜雲瑟耐心回答,“又酸又清甜,還有果香味。”
    兩個孩子咬了一口蜜餞,紛紛眼睛一亮,杜雲瑟遲疑地蹲下身,學著秋華年方才的樣子摸了摸妹妹和弟弟的頭,九九和春生有些僵硬,但沒有避開。
    秋華年見成功解決這一家三人的隔閡問題,滿意地點了點頭,不枉他今天回來時突發奇想花重金買了幾粒蜜餞。
    吳深把一切看在眼裏,笑了一聲,“嫂子你真是……”
    “嗯?”秋華年沒聽清楚。
    “沒什麽,我餓了,咱們快進去吃飯吧。”
    吳深說著又搓了搓胳膊,杜雲瑟到底是哪裏來的運氣,居然能在鄉下白撿到這麽好的哥兒當夫郎!
    再看下去他真要酸了!
    族長聽聞杜雲瑟回村,還帶著一位聖上親自任命的七品武官友人後,立即叫家裏人盡力準備飯菜。
    孟福月是大嫂,讓二弟妹去和白麵剁韭菜雞蛋餡包餃子,三弟妹去寶善家買魚,自己則挑了一隻肥嫩的大公雞,殺了取肉吃。
    族長家人口多,能幹活的人大的小的加起來有十幾個,大家一起忙活,很快就做好了這頓有魚有肉的飯,規格已經與族長家的年夜飯差不多了。
    孟福月抓了一個餃子遞給二弟家的存蘭,“蘭姐兒聽話,咱們已經吃過飯了,去外麵玩吧,你爺爺他們有事情要說。”
    存蘭拿著白麵餃子蹦蹦跳跳地走了,二弟妹見狀笑了一下,收拾好鍋灶也出門找人聊天去了。
    族長家寬敞整齊的上房擺了一個圓桌,點上油燈,用來宴請客人。
    這頓飯的主角是杜雲瑟和吳深,族長隻帶了長子寶仁作陪,秋華年和九九還有春生則負責蒙頭幹飯。
    族長年紀大見識多,知道什麽事情該問,什麽事情不該問,他和兩人問了許多京中之事,杜雲瑟認真地撿能說的回答,吳深也時不時補充一下。
    聽聞吳深是吳定山大將軍之子後,族長長歎一聲,“我年輕時韃子屢屢犯邊,邊關之地民心惶惶,幸而聖上率軍親征大破敵軍,我們才有了好日子過。”
    漳縣雖然不在邊境上,但快馬加鞭過去也就四五日的功夫,一旦邊關防線破了,這裏就是韃子口中的一塊肉。
    “當初大軍路過漳縣,我在人群中喜迎王師,遠遠見過吳大將軍一麵。今日瞧見小將軍,簡直和當年的大將軍如同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吳深最喜歡聽別人誇自己像父親一樣英勇,聞言多吃了十幾個餃子,又說了不少話。
    秋華年低眉斂目地吃著飯,實則耳朵一直在聽他們說話。
    族長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不愧是曆經世事的老人,幾句話就拿準了吳深的命脈,讓秋華年感覺自己也學到了些東西。
    談到吳大將軍被抄家革職,文暉陽先生被軟禁京中的事情,族長也沒有害怕,反而寬慰他們事情還有轉機,一定要勤勉努力,抓住機會。
    聊到後麵,話題越來越多,終於說到了他們在縣城機緣巧合下抓到拐子的事。
    “雲瑟一聽到華年嫂子的名字,立即和縣令借了一匹馬要回鄉,我放心不下索性陪他回來一趟。”吳深咽下口中的食物後說,“我認識他有些年了,這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緊張呢。”
    族長聞言皺眉,“秋家人竟然想出這種主意,真不是一窩好東西。”
    幸好他比較謹慎,這幾天一直讓老大夫妻接送華哥兒,不然說不定早就出事了!
    秋華年也是第一次聽說還能這樣直接搶人去賣的,心中有點後怕,筷子停的時間稍長了點,碗裏突然被人放了一塊挑好刺的魚肉。
    他抬頭看向杜雲瑟,杜雲瑟低聲說,“我看你愛吃這個。”
    秋華年對他笑了笑,族長記起來華哥兒還在桌上,咳了一聲,“華哥兒,我不是說你,你和那家人早就斷了情分,別為不值當的事情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