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雪崩日的死亡競猜 E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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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環境的輪廓慢慢從黑暗中顯現出來, 如浮出水麵的岩石。
黎漸川觀察著漸漸清晰的視野。
他集中著精神, 全身保持高度的警戒, 確保在遭遇未知危險的瞬間就可以做出應對。
但這裏似乎並沒有危險。
不出黎漸川所料,這是一間封閉的不足二十平米的禁閉室。
空間逼仄, 破舊。
沒有窗戶,隻有一扇仿佛被焊死在牆上的鐵門,鐵門上豎著幾道欄杆, 有一扇隻能露出雙眼的小窗, 外麵漫射的昏沉光線漏進來點, 圈亮了牆上斑駁脫落的漆皮, 和一麵掛在牆上的電子鍾。
禁閉室內沒有照明設施, 但阻礙黎漸川的那些黑色潮水已經退去, 以黎漸川的夜視力, 這樣的昏黑與白天並沒有太大分別。
一張單人床緊緊靠在房間的最裏側, 床上的白床單沉積著幹硬的大片血跡, 髒汙腥臭。
黎漸川就站在床邊。
他彎腰試了試,發現以自己的力量, 竟然一點也拉不動這張床。
四麵檢查了一下, 單人床沒有焊在牆上, 這種阻力顯然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當然,他本身出現在這個遊戲裏, 就夠不科學的了。
整張床檢查過,沒有任何發現。
黎漸川又將視線投向他處。
這間禁閉室的空間不大,陳設也很簡單。
除了這張仿佛凶案現場的床, 還有一張帶著三個抽屜的桌子,一個掛鍾,和一麵貼滿了開腸破肚的血淋淋照片的牆壁。
黎漸川走到桌邊,看到桌麵上用圖釘釘著一張紙條,寫的就是他之前在黑暗中見過,並且無意識念出來的那句“你是訓誡者嗎”。文字是手寫中文,這也是他當時沒有太多思考,條件反射般第一時間念出來的原因。
這張桌子的桌麵上隻有這一張紙條。
下麵三個橫排的抽屜,黎漸川拉出來看了看,前兩個都是空的,沒有夾層。
第三個上著一個密碼鎖,蠻力拉不動,看樣子隻能解開密碼才能拉開。
桌子上放的掛鍾是電子鍾,指針噠噠地轉動著,現在剛滑過九點沒多久。
黎漸川判斷,自己很可能就是九點準點的時候出現在這裏的。
再旁邊的一麵牆,看著就有些血腥恐怖了。
牆上貼著的照片密密麻麻,非常多。
黎漸川仔細數了下,竟然正好是五百二十張。每張照片大概隻有半個手掌大小,不知道用什麽膠水粘貼的,摸不到邊緣,很難撕下來,強行撕扯,可能會毀壞照片。
當然,這些照片裏也不是什麽值得撕下來細細欣賞的美景。
每一張照片都血糊糊的,拍攝的似乎是人體的某個部位。
並且這個部位正在被一些金屬器械掀開皮膚,切割肌肉,抽離骨骼,看著宛如血腥殘忍的分屍現場。
拍攝的角度有點特別,離得很近,像用放大鏡在觀察一樣,隻能看到被手術的部位,看不到手術台上的人,和周圍。
這導致整張照片都如同在血裏浸泡過一遍一樣,帶著冰冷古怪的殘酷,與黏稠的腥爛感。
黎漸川觀察了一會兒這些照片,發現雖然部位不同,但可以看出,被動刀的是一名男性。
大概率是黃種人,並且看他的器官骨骼發育,這些照片覆蓋了他整個發育期,大約是十歲,到十七、八歲的區間。
單憑這些照片,他看不出這個手術是在做什麽,但本能地有股強烈的反感。
看完這麵有些惡心陰沉的照片牆,黎漸川又仔細敲打檢查了牆壁地板天花板,沒有任何發現。
鐵門也封得很死,他的力氣連小窗上的鐵欄杆都拉不彎,更別提對鐵門做些什麽。雖然小窗外有光線,但他望出去的時候卻什麽都看不見,外麵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而這間禁閉室,是一個全封閉的密室。
黎漸川靠在桌邊,半邊臉浸在不知何處而來的朦朧光暈裏,有些焦躁。
他看了眼掛鍾。
距離他來到這裏,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也就是說,他已經半個小時沒有見到寧準了。
雖然比起對魔盒遊戲一知半解的他,寧準顯然是個身經百戰的老司機,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有點暴躁的憂慮。他不知道寧準是否也麵臨他這樣的處境,因為對於寧準所經曆的地下通道,寧準本人的描述比較含糊,似乎在隱瞞什麽。
黎漸川猜想,或許每個人要麵臨的地下通道的第二扇門都不同。
是的。
他初步猜測,自己目前所處的這間禁閉室,就是之前在地下通道裏見到的第二扇門牢門裏的空間。
在第二次雪崩昏迷前,寧準對他說,相信你看到的。
所以他在進入所謂夢中時,先摸了下後背上寧準留下的抓傷——那痕跡還在,微微刺痛。所以他猜想,這可能並不是一個夢,他們是切切實實地進入了這個通道。
黎漸川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三次雪崩後見到的情景。
第一次是通道口的木門上有一首他不認識的外國詩歌,他念著詩歌,開了木門,和一扇有著密密麻麻眼球的血肉之門,然後在第二扇牢門前回答了那個有關訓誡者的問題,他答不是,於是被小窗內伸出的怪物手臂勒死了。
第二次他依舊出現在通道口,先按照寧準的話確認了來到這裏的是自己的身體,而並非做夢和意識。
這次木門上的詩歌變了,似乎在暗示著什麽。他依舊念著詩歌打開了木門——雖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仿佛是種下意識的嚐試和反應。
但這次他沒有遇到血肉之門,而是直接來到了牢門前。
麵對同樣的問題,他選擇回答是。
然後他就被一隻手,推進了門裏。
接下來就是第三次。
他直接出現在黑暗的空間,看到金色的字,念了出來。
然後這個房間就像是鸚鵡學舌一樣,每隔一段時間,重複一遍他的話。
而在第三次離開之前,他似乎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回答了不是。
把這三次經過歸攏到一起,黎漸川細思之下,有點脊背發涼。
是他聽錯了,還是那時候外麵真有人回答了那個人是誰,會不會是自己
如果不是,那就證明他想多了。
如果是,那眼前這一關的難度指數就是直線上升。因為他本人就在禁閉室內,那麽外麵如果也是他,那就隻可能是其它時間線上的他。
他先按下心裏深層的擔憂,決定等待,看看自己的猜測會不會印證。
時間悄無聲息流逝。
牆上掛鍾滴答的聲音輕緩均勻,暗合著漸趨緩慢的心跳。
小窗外的光線慢慢暗下來。
黎漸川的姿勢一動不動,宛如一座凝固的雕像。
他專注地聽著鐵門外的動靜,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聲響。
在十二點到來時,他閉上了眼睛。
按照遊戲規則,他的法則是在每晚十二點到一點閉眼。
這個十二點到一點,在這局遊戲裏顯然不具備客觀性。也就是說,是在玩家本身認知裏的十二點到一點區間,就可以作為法則實行的時間。
萬一沒有時間參考,那恐怕也隻能盲賭了。
十二點的指針滑過沒多久,外麵突然傳來不斷靠近的腳步聲。
很輕,穩而快,夾帶著輕微的呼吸聲。
這樣的腳步,一聽就是身體素質很好的人才擁有的。並且這個人很小心,應該習慣於潛伏類的工作,所以麵對未知的環境,會放輕自己所有氣息,保持警惕。
而這樣的習慣,恰好是黎漸川多年養成的。
低低的詩歌誦念聲與燭光一切來到門前。
黎漸川不能睜開眼,但他根據這聲線和誦念的發聲習慣,已經確定了來人的身份,就是他自己。
而這時,這間陰沉沉的禁閉室突然發出聲音:“你是……訓誡者嗎”
依舊是黎漸川之前遲疑念出的聲音語調。
隻是因為這聲音好像是從整間禁閉室的四麵八方傳來的,所以顯得語氣顫抖而詭異,通過狹小的鐵窗鑽出去,完全沒有了黎漸川本人的原聲。
在聽到這句話後,黎漸川一個箭步衝到門前,閉著眼在鐵欄杆上狠狠地砸,大聲喊道:“別回答它!聽見沒別回答它!”
但他的喊聲似乎根本沒有傳出去。
他的手指也無法穿過欄杆,伸出更遠,就連他的縮骨能力都不能讓他變得柔軟的手臂探出去。
他做的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在黎漸川的喊聲裏,他清楚地聽到自己的聲音冷漠地回答:“是。”
與此同時,一聲突兀的哢噠聲響起。
黎漸川立刻感覺到自己按著的牢門鬆動了,似乎是被打開了。
但門內沒有把手,他用力拉了拉小窗上的鐵欄杆,鐵門仍是紋絲不動,仿佛剛才一瞬間的動搖,隻是黎漸川的幻覺。
接下來。
黎漸川耐心著觀察,發現了其中的規律。
每隔這裏的十二個小時,外麵的自己就會來一趟。
而黎漸川本人因為無法分辨出哪個十二點是晚上十二點,所以遇到十二點到一點,統統都會閉眼,雖然他感覺,自己就算睜眼,也看不到外麵人的模樣。
每次外麵的自己來到門前,都是在重複他之前在這扇門前的是與不是的回答。
回答不是,會無聲消失。
回答是,牢門會發出哢噠聲,並輕輕向後一震,像是要打開一樣。
而且,黎漸川還注意到,在外麵的自己回答是後,有一陣很淡很淡,微不可聞的腥氣從外麵飄了進來,一閃而過。如果不是他嗅覺極其靈敏,可能注意不到。
在這不斷循環的期間,黎漸川試過各種辦法和外麵的自己溝通,或者逃離這間密室。
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過去時間線上的他,是目前的他改變不了的。
那麽如果過去的他回答是,導致他被關在了這裏,而他又無法阻止過去的自己回答是,那他隻能一直被困在這裏。
從這個方向打破循環,幾乎是不可能的。
黎漸川暫時放棄了這個努力方向。
他利用十二點到一點之外的時間,開始重新研究這個房間裏的每樣東西。尤其是那個帶著密碼鎖的抽屜,和滿牆的照片。
就連掛鍾他也沒放過,拿下來拆過一次,但沒動關鍵部分,免得唯一可供參考的時間錯亂。
毫無線索。
黎漸川在度過第二十七個十二小時後,不得不停下來。
他懷疑自己再這樣下去,一貫引以為傲的意誌力會出現崩塌。這種幽閉的,循環的空間,最容易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崩潰、絕望。
他睡了幾個小時,放空大腦,調節心情。
醒來時,他下意識攏了下懷裏。
卻摸了個空。
——那具喜歡他懷抱的身軀不在。
意識到這一點後,黎漸川的胸口悶得透不上氣來。
禁閉室的空氣已經十分沉悶汙濁,他大口呼吸了下,從地上爬起來,再度來到書桌邊,準備繼續研究加了密碼鎖的抽屜。
然而,這次在蹲下來前,他又看了一眼那張釘在桌麵上的紙條。
訓誡者是什麽
這張紙條,又是誰寫給誰的
黎漸川凝眉看著紙條上的字跡,感覺自己這幾十個小時的檢查,好像都在無意識地忽略這樣東西。
這是不正常的。
按照他的嚴謹,絕對不可能主動去忽視這間禁閉室裏任何一樣東西。
黎漸川思索著他上次念過紙條發生的反應,決定冒險。
於是他再次開口,用平淡的聲音念了一遍:“你是訓誡者嗎”
久未開口,他的聲音格外的沙啞低沉,帶著初醒的疲憊與倦怠。
念完,這間禁閉室似乎沒有任何反應。
並沒有像上次一樣,鸚鵡學舌地重複他的話。
黎漸川歎了口氣,正要蹲下繼續看密碼鎖,突然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斜後方的動靜——那麵照片牆上,有一張照片脫落,掉了下來。
黎漸川馬上起身,毫不遲疑地過去撿起了那張照片。
看牆上空出的位置,是在第一排的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隻血肉被全部割開的手,看骨骼發育程度和大小,還是個孩子的手。
翻過照片,後麵寫著兩行英文:“第一階段,實驗體電擊馴服。初步實驗結果:實驗體意誌頑強,記憶清洗遭遇障礙,建議強製清除。”
不論是照片,還是照片後的字跡,近距離一看,都很陳舊,像是存放了許多年的老照片,老記錄。
黎漸川從這兩行字判斷出,這可能是一個人體實驗,並且相當沒人性,十分殘忍。
他皺眉看著照片,試圖再找出更多的線索。
但就在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照片裏那隻手上時,一股強烈的電流突然從他拿著照片的手指傳導向全身,劇痛瞬間蔓延四肢百骸,如一道雷霆劈在他頭頂。
黎漸川猛地扔開那張照片。
但電擊卻如影隨形。
這並不像他剛到寧準實驗室時遭遇的電擊,電流雖強,卻並不知名。
他因著寧準的殘忍手段和人體實驗的名聲,對寧準好感有限,但在逛過實驗室部分區域後,他發現那次電擊他的,很可能並不是寧準的人。
可眼下這電擊明顯不同。
黎漸川四肢抽搐著倒在地上,眼球不受控製地向上翻,強有力的心髒此時就像被一隻纏著電網的手狠狠捏住了一樣,痛得無以複加。
這疼痛裏甚至帶著一絲遲緩麻木的麻痹感,仿佛隨時會讓這顆心髒停止跳動,陷入沉眠。
這是瀕死之感。
黎漸川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漸漸失去對身體的控製,對心髒的感知,對大腦的操控。
他多次九死一生,對這種死亡感並不陌生。
他也不確定,在這裏死亡,是真的死亡,還是像之前一樣,是假的死亡。
腦殼嗡嗡,疼得眩暈作嘔,抽搐無比。
他咬著舌頭,不顧受傷,也不讓自己昏迷過去。
就在黎漸川真以為自己要完蛋時,電擊停下了。
他渾身濕透,像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身體猶在抽搐。
趴在地上緩了幾分鍾,黎漸川扶著牆起來,又看了一眼那張照片。
這次沒有電擊,但也沒有更多的發現。
他掃了滿牆的照片一眼。
如果每張照片後都有類似的內容,那他或許很快就能知道這裏的故事的真相。
這麽想著,黎漸川又來到書桌邊,一遍遍重複念著那張紙條上的那句話。
但奇怪的是,禁閉室內再沒有其他古怪現象發生了。仿佛剛才掉落的照片,隻是巧合。
念紙條沒用,黎漸川就不得不采取蠻幹模式了。
這間禁閉室裏沒有其他工具,黎漸川搜尋了下,把釘著紙條的圖釘摳了下來,再加上手指,開始一張一張撕下牆上的照片。
幸好禁閉室沒多高,而黎漸川身高又足夠高,所以最上麵的照片也能稍微費點力撕下來。
但他之前所想的,每張照片背後都有文字內容,顯然是想多了。
一連撕了上百張照片,兩隻手的指甲全都劈了斷了,磨得血糊糊的,也再沒有哪張照片背後有字。
黎漸川卻很能沉得下心。
這一張沒有就下一張。
與其坐在這禁閉室裏等死發呆,那麽不如試著找線索,即便再困難,也不算什麽。
之前他之所以沒有動這些照片,無非是研究了半天,發現弄不下來,單憑雙手,很難撕。但現在看到照片有線索,又想起了圖釘,那無論如何,也要把這些照片全檢查一遍。
他不相信它們出現在這裏,隻是為了營造血腥恐怖的氣氛。
或許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在黎漸川終於清理完整麵牆,小心翼翼地用磨禿了血肉、快要露出指骨的手指撕下最後一張照片時,最後一張照片的畫麵慢慢被一層血色覆蓋。
血色淌過後,一段文字顯現出來。
“第520周,實驗體被送離。
有人愛上了實驗體。
他的愛人願意代替他,成為永不安息的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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