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高校狩獵夜 E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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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漸川目光一偏。
全身的力量都在同一時間調配起來, 隨時都可以向各個方向發動攻擊——
但水房裏沒有其他人。
剛才那道附耳的呼吸聲仿佛隻是他的幻聽, 此時已經消失不見。
他謹慎地回過頭, 冷凝的視線滑過水房角落,與暗灰斑駁的天花板。
整個水房空蕩陰濕, 隻有水槽裏的水流淅淅瀝瀝,衝擊著牆角泛潮的青痕。
黎漸川微微皺眉。
站在這棟宿舍樓裏,總有一種被人貼在背後吹涼氣的悚意。
又快速檢查了遍手裏的白球鞋和那處水槽, 黎漸川半點不猶豫, 把白球鞋放回原處, 打開水房的窗戶就一按窗台, 縱身翻了出去。
漆黑如墨的夜色裏, 校園已經安靜下來, 沒了那群怪異晃蕩的人影。
黎漸川用蒙腦袋的t恤擦了擦身上的血, 抄近路返回男二宿舍樓。
沒走正門, 他找到203寢室的陽台, 三兩下翻上去,像片輕盈的羽毛一樣落在陽台邊緣, 靠牆向裏望去。
薑源的床鋪上遮光簾拉得嚴實, 隱約能聽到淺眠的呼吸聲。
黎漸川觀察了一會兒, 撬開陽台窗子鑽進去,無聲地回到了自己的鋪位。
躺上床前, 他看了下,遮光簾上特意留下的褶痕還在,看來薑源回來後沒有發現床上沒人。今晚被追殺, 應該沒有暴露他的身份。
黎漸川靠在枕頭上,回憶著今晚看到的一切,腦袋裏清醒至極,毫無睡意。
他緩過口氣來,就掏出手機看了眼。
屏幕上塞滿了寧準的簡訊。
也沒什麽內容,滿屏都是毫無意義的問號,每隔一分鍾就是一條,讓人可以想象得出屏幕另一頭的人的關切與擔憂。
黎漸川揚起唇角,心髒也仿佛被這些簡訊給塞得滿滿當當,一晚的驚險都被抹了個幹淨。
他點開一個問號,快速回了條“已到寢室,沒事,明天說”,然後戴上耳機,反手撥號,把電話打了出去。
嘟嘟的忙音都沒來得及響,電話就被接通了。
耳機裏傳來清晰而熟悉的呼吸聲。
等了幾秒,寧準輕聲說:“一個人……睡不著。”
低啞帶著慵懶的氣音,平平淡淡的,卻又含著點撒嬌的意味。
黎漸川閉上眼,能夠想象出寧準穿著單薄的睡衣蜷在床上,半睜半合著眼,對著手機笑著小聲說話的模樣。
零散的黑發,裸白的後頸,平時就像是纏人冷血的美人蛇一樣,臥在他身上,睡得又沉又軟。
這兩晚卻可憐了。
既沒又熱又硬的肌肉摸,也沒大抱枕給他靠。
黎漸川沒吱聲。
他抬手把耳機的話筒挪到了臉側,將這頭的呼吸聲也傳遞過去。
兩端的氣息隔得很遠,但卻又仿佛近在咫尺,如同以往每個夜晚一樣,暖融融地交纏在一起。
寧準低聲說:“你能喘得快點嗎我想起……”
他短促地喘了聲。
“想起你吻我,吸我的舌尖,舔我……你的舌頭頂進來的時候,就像插……”寧準含糊地念了個糟糕的詞匯,嗓子裏傳出顫抖的腔調。
“……老師好難受。”
黎漸川猛地睜開眼。
被火燒得咬牙切齒,但又舍不得掛電話。
他聽著耳機裏的動靜,發過去條簡訊。
“閉、嘴!”
幾秒後,耳機裏傳來一聲悶笑。
寧準不再說話,隻有平靜的呼吸傳來。
“晚安。”
他對著話筒輕輕親了下。
黎漸川重新閉上眼,耳朵火燒火燎。
媽的,真欠操。
清早六點半。
鬧鍾響了。
回到寢室的時候就已經淩晨四點多了。
黎漸川感覺自己隻是稍微合了合眼,就又被吵了起來。
起床洗漱完,黎漸川穿上衣服,站在穿衣鏡前瞄到薑源下床,發現他穿的是一身短睡衣,身上也很幹淨,半點不見昨晚的血腥。
薑源從衣櫃裏拿出了一身校服,去衛生間洗漱換上,不冷不熱地招呼著黎漸川去吃早飯。
黎漸川想了想,把掛在床頭的籃球拿了下來,帶進了教室。
教室裏的桌子空了三四張,聽周圍同學交頭接耳地議論,是最近在鬧流感,這些同學發燒了,被送出學校去了醫院。
黎漸川要是沒看到昨晚那一幕興許就信了,但昨晚的血腥還在鼻尖回蕩著,讓他不由多分了一些注意力,觀察班裏的同學。
這些人裏,有一部分人出現在了昨晚的隊伍中,拖人,殺人。
也有一些沒有出現,可能是在睡覺,又恰好沒被選中拖出來。也可能是部分半睡半醒,卻沒有參與殺戮的人。
參與殺戮的人,被殺的人。
其中的選定條件肯定不隻是睡沉與否這一項。
黎漸川把一本英語書攤在麵前,思考著目前的所有線索。
中途大課間。
黎漸川挑了個看著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男生,把籃球往他桌子上一拍,揚眉:“打會兒球去”
座位表上寫的這個男生叫錢東,運動會報名單上各個項目上幾乎都有他,一看就是個閑不住,愛運動的。
這類人和裴玉川這個體育委員肯定沒少打交道,關係不會差,從他套消息應該比較容易。
錢東兩腳翹上課桌:“一共就十五分鍾,球都沒扔出去呢,就上課了,打個什麽勁兒,不打。”
黎漸川掃了一眼教室。
大課間班上空了一大半,這裏都不是死讀書的書呆子,下課都會出去散散步,放鬆一下,現在在教室的也就幾個人,趴在課桌上休息睡覺,或者說話發呆。
“你不打,我去別的班問問。”
黎漸川抱起籃球,“昨兒下午拿獎那個,是叫高陽吧,我看他那個頭兒就知道,這人打球肯定不賴……”
“拉倒吧。”
錢東臉色有點難看,“高陽生病請假了,最近流感嚴重著呢,放倒了一大批人。而且高陽打球不行,人不愛運動,理想是當律師,才高中就抱著法學書啃,跟咱走不到一塊去。”
說到了重點上。
黎漸川的態度卻仍是心不在焉,懶懶散散道:“當律師……沒看出來他還是個這麽有正義感的,想給普通民眾伸張正義”
錢東嗤笑,搖搖頭:“伸張什麽正義,我看他想學法,純粹就是想鑽法律漏洞鑽得更順點。與其說他想伸張正義,倒不如說呢,他是想定義自己認為的正義,錢是正義,權是正義……”
說著,他吊兒郎當一挑眉,下巴點了下斜前方那張空課桌:“你忘了宋煙亭這病假怎麽來的不就是被他這位大律師一個法院傳票告出來的嘛。”
黎漸川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錢東的表情。
發現他的神態很自然,沒有說謊的表現,而且按照他對待自己的態度,兩人關係確實不錯,算得上朋友。
如果錢東說的是真的。
那高陽的死去會不會和這個宋煙亭有關係還有那雙白球鞋,鞋底寫了“宋”字,很難讓他不往宋煙亭身上想。
按照常理來看,這樣的發展很有可能和校園霸淩有關。
但這樣的話,明顯處於強勢一方的高陽為什麽會去法院告弱勢的宋煙亭
黎漸川心裏理著線索,又和錢東聊了幾句。
他不方便直接問宋煙亭的信息,一問就得暴露他外來者的身份,引起未知的麻煩,所以隻好先壓在心裏思索。
上午的時間過得飛快。
下課鈴一響,黎漸川就套上校服外套,從後門竄出了教室。
像風一樣跑出教學樓,又去了趟便利店,七拐八拐繞到宿舍樓陰涼的背陰處,黎漸川很快就看到了等在陰影裏的寧準。
“拿著。”
黎漸川把奶茶插上管,和一塊肉夾饃一起遞給寧準,“邊吃邊走。”
寧準喝了口熱乎乎的奶茶,和黎漸川並肩往男一宿舍樓方向走。
黎漸川三兩下咽了兩個肉夾饃,低聲和寧準說了一遍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和今早自己套來的話,皺眉道:“……看來要調查下宋煙亭。”
“回去我用教務係統查查看他的資料。”
寧準淡淡道,將喝不完的冷掉的奶茶塞給黎漸川,黎漸川自然而然含住寧準的吸管,狠狠一大口喝光。
“我這邊沒什麽太多的線索。”
寧準說:“昨晚我沒睡沉,聽到動靜之後你就發消息過來了。我反鎖了門,沒出去,不過後來我聽到他們從教師公寓往外拖人的聲音了。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可能不會注意那麽小的動靜。”
“我和你的看法相同。”
“不是所有半睡半醒的人都會出去殺戮,也不是所有睡沉的人都會被拖出去殺死。他們還有其他特定條件。而且我不認為這是夢遊,或者被控製。他們是自願的……這個學校的積極好學,就像一張虛偽的皮,假得很。”
他掀唇笑了下,鏡片後的眼瞳疏離淡漠。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男一宿舍樓後。
黎漸川先在四周觀察了下,沒有發現其他人。
他撬開一樓水房的窗戶,帶著寧準翻了進去,先給寧準看了那雙球鞋。然後兩人走出水房,從一樓開始一間間宿舍查看。
絕大部分寢室雖然關著門,但並沒有鎖,不過裏麵空空蕩蕩,床鋪桌椅都很陳舊,一看就是很長時間沒人住了,也沒留下什麽有用的東西。
直到他們檢查到一樓樓道盡頭的一間寢室。
“打不開,”黎漸川推了推門,“鎖了。”
還不是一般的鎖。
他敲了敲門板,附耳聽了下,估計門裏麵至少釘了兩層厚鐵板,把這扇門徹底封死了。
“踢開的動靜太大。”
黎漸川皺起眉。
這扇門被封成這樣,擺明了有古怪。但就算他能一腳踹開,也不好在這裏動作。畢竟昨天的晚餐上這個線索不止一個人聽到了,保不齊這附近可能有其他玩家,把人引過來就不好了。
“這個位置應該沒有寢室。”
寧準突然道。
黎漸川忽然脊背發涼:“什麽意思”
修長的手指一劃,寧準眼神幽沉:“這間寢室是132。豐城私高的宿舍樓每層都有32間寢室,但一樓因為有大門和宿管室,所以比起其他樓層,都要少一間寢室。”
“而且我在來的路上數了數,外麵這個位置是牆,沒有窗戶。”
寧準話音剛落,背後突然傳來嘎吱一聲。
一陣涼風從後吹來。
黎漸川回頭,看到背後131的寢室門打開了一道縫隙。
這間寢室他們剛剛檢查過,沒有任何發現。但現在,那道門縫裏,緩慢地淌出了一灘血。
濃重的腥氣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