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高校狩獵夜 E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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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的磨地聲。
像是陰冷伏地的毒蛇, 這些令人作嘔的聲音從一棟棟建築裏傳出, 隔著深夜森寒的霧氣碰撞, 緩慢地出現在灰白色的水泥路上,匯成一片, 遊動著前往共同的方向。
被晨光清洗幹淨的道路再次染上拖拽的血痕。
一具具沉睡的,被粗糲的水泥與土壤刮破血肉,磨出白骨的身軀被靜默無聲的狩獵者們捕獲, 拖到了他們享用獵物的領地。
“哢。”
東操場上, 靠近入口的手工室燈亮了。
門應聲打開。
獵物們昏睡的身體像製作工藝品所需的垃圾材料一樣, 被胡亂地扔在門口的台階上, 橫七豎八地陳列著。
他們不知道他們將要麵臨什麽, 有很多身體還在吧唧嘴, 說著囈語, 打著呼嚕。
門內出現了一件空蕩蕩飄著的白大褂。
白大褂的袖口處漂浮著一把剪刀, 仿佛有一隻虛無的手從袖口伸出來, 將那把剪刀握住了一樣。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刺骨的夜風中,有一道幾乎微不可聞的溫和的聲音, 在計算著聚集在手工室門口或躺或站的老師學生究竟有多少。
“……一百零三。”
那道聲音頓了下。
東操場的入口處, 最後三名學生拖著一個昏睡的獵物走進來, 讓這道聲音結束了計數。
操場的鐵網門在最後一雙染血的腳背拖過欄杆後,就悄無聲息地向外一合, 關閉了。
“一個都不少。”
那道聲音用確定的語氣說。
與此同時,一陣奇異的類似於嗡鳴的高頻率響聲在空中震鳴,聲音十分微小, 人耳幾乎無法捕捉。
但隨著這陣奇怪的響聲,那些臉色蒼白,帶著詭異微笑,清醒而興奮地站在手工室前,等待分食獵物的狩獵者們,突然像是一茬又一茬被收割的稻草一樣,撲通撲通,全部倒了下去。
慘白的肢體遍橫。
不一會兒,手工室門口的呼嚕聲又大了幾分。
那些狩獵者們紛紛陷入了和獵物如出一轍的沉眠。
白大褂飄了出來,在門口睡著的一百多人身上一一掠過,就仿佛一位從容不迫,奔赴手術台的冷靜醫生,毫不遲疑地邁過一具又一具屍體,直奔他的病患目標而去。
操場上刮來黑夜深處的風聲。
四處都湧動著濃重的黑暗,仿佛有無數未知的恐怖散開錯雜的枝葉莖脈,從黑暗中伸出試探的爪牙。
染血的白大褂是黑夜裏唯一的亮色。
它孤獨地在這些身體間忙碌著。
那把懸在袖口處的剪刀被放在旁邊,一根極細的銀針隨著袖管的擺動不斷在一名名學生的身體上穿行,就像是在縫補破爛的布娃娃一樣。
但銀針上沒有線,白大褂的手法也簡潔粗糙。
等到一次縫製完成,那把剪刀就會被拿起來,劃開一名學生的大動脈,讓這具鮮活的身體裏的血像小溪一樣汩汩流出。
一切都寂靜無聲。
仿佛死一般的寂靜裏,隻有血液緩慢流動的聲音。
那些呼嚕聲也漸漸小了。
從末尾往前,白大褂飄過一具又一具軀體,直到那道聲音再次響起:“找到你了。”
語氣溫和含笑,帶著點如釋重負的驚喜。
白大褂突然停下,彎下了腰。
它把剪刀和銀針放下,兩根空蕩的袖管伸出去,一左一右纏著壓在張夢超身上的兩名學生,慢慢將他們的身體拽下去。
然而就在張夢超的整個身體即將完完整整露出來時,那張清秀靦腆的臉上,一雙漆黑的眼突然睜開了。
“周暮生!”
一聲厲喝。
張夢超像是一道彈簧一樣挺腰彈了起來,直撲向近在咫尺的白大褂。
太過接近的距離,還有袖管上纏著的兩具身體拖累,白大褂沒能第一時間躲開張夢超這一撲。
張夢超五官猙獰,一臉絕望地將自己撞到了白大褂上,仿佛臨死前不甘的絕地反撲。
但就在他的臉真的被那件白大褂裹住,像無數柔軟不透氣的膠液灌進口鼻,即將窒息前,他抓向白大褂的手掌心突然出現了一隻打火機。
“啪!”
火苗躥出,盡情地舔上了白大褂的一角。
像張密不透風的網一樣糊在張夢超臉上的白大褂陡然顫抖起來,然後猛地鬆開了張夢超,向後退去。
張夢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呼吸了幾下,眼神無比冷靜地盯著幾米開外那件被火苗糾纏的白大褂:“周暮生……我已經知道了你的弱點。你最好停止你無謂的複仇,打開學校大門,放我出去。”
“不然……”
他咧開嘴,平靜的眼神裏顯露出一絲壓抑的瘋狂,“我還會放一把火。這次這把火,要燒的是你。”
白大褂撲滅了身上的火苗。
那道聲音帶著一絲怪異,問:“‘還’……既然你選擇用這個字,看來已經從心底認可了自己的罪行。”
“喔。”
張夢超搖搖晃晃站起來,好笑地嗤了聲:“罪行從犯也有資格這麽指責凶手了嗎”
他清秀的臉上虛偽的靦腆之色褪去,隻剩下不可一世的倨傲自負:“周暮生,周校醫,你在拿什麽立場和我說話你以為你現在殺了我們這些人,打著為那些卑賤的小玩意兒們的旗號呐喊,就能洗幹淨自己手上的血”
“你可不適合演這種苦大仇深的戲碼。”
他冷酷地諷刺著。
“而且,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
張夢超冰冷的表情瞬間一變,展露出一個春風化雨般的微笑,誠懇而又真摯。
這樣的變臉在橫陳遍地的肢體與大片的血泊映襯下,顯得格外殘酷可怕。
那道聲音沒有回應。
張夢超卻仍舊盯著那件飄在原地不動的白大褂,掛著笑容自顧自道:“真正能團結不同個體的是什麽”
他掀開嘴唇:“利益。”
“唯有利益才是世界上最牢固的友誼。”
張夢超笑著說,“而死人是談不上這一點的。所以我們完全可以不在乎那些死掉的小玩意兒們,當然,這其中包括你的宋煙亭,還有我那四位可憐的夥伴。”
“除掉這些無用的累贅,那我們兩個和解合作的利益完全大於我們之間的衝突矛盾。”
“這個利益具體點,可以說是你以後的工資,職位,發展前途。周校醫你是知道我的家世的,這些承諾我都可以實現。而且你現在的樣子,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會為你安排一具年輕鮮活,又有身份地位的肉體,利用梁觀或者你知道的辦法讓你重新活過來。做鬼哪兒有做人快樂呢”
“而以上所有東西,隻需要你做一件事——”
張夢超自信微笑:“打開校門,放我離開這片鬼域。很簡單,不是嗎還是說,周校醫你為了這場所謂的複仇,竟然選擇被困在這所學校,做一輩子的孤魂野鬼”
“而且換個角度看看,其實你的複仇已經完成了。這所學校裏所有的狩獵者都快死幹淨了。這麽多人都死了,足夠贖罪了,而你也要為自己考慮下,放過微不足道的一個我,就能換來一個更美好的未來,何樂而不為呢”
張夢超或許真的是天生洞察人心的演講家。
他極具煽動性的話語可以讓所有不夠堅定的心靈裂開一條裂縫。
但這其中不包括對麵的白大褂。
白大褂微微一蕩,那道聲音饒有興趣地說:“這就是你想對周暮生說的話確實很有誘惑力。”
“但可惜,我不是周暮生。”
這道微小輕渺、音色難辨的聲音突然近在耳畔。
張夢超從容自信的麵具瞬間破碎了。
他瞳孔猛地一縮,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張了張,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一把剪刀貫穿了他的咽喉,他的喉嚨裏伴隨著鮮血湧出了吭哧吭哧的模糊聲息。
“我真討厭你這副自作聰明自以為是的蠢樣。”
那道聲音歎息。
張夢超從這道聲音裏聽出了什麽,但卻無法再去思考反應了。
他瞪著眼睛,栽倒在地,生氣全無。
白大褂在張夢超的屍體前站了會兒,低低笑了兩聲,然後就要舍棄這件被破壞的材料,轉身去縫製下一個身體。
但在轉身那一刻,它飄動的衣角卻忽然一滯。
一個高大英俊的少年出現在了它的前方。
且出現得毫無聲息,仿佛幽靈。
但少年不是幽靈。
他手裏的打火機亮起了一道火焰,劃破了這片幽冷的漆黑。
火焰夾在操場的涼風與手工室的昏暗燈光中間,映亮了少年冷峻平靜的麵容。
少年晃了下手指:“我殺人的速度比你快。”
那道聲音笑了笑,正要說什麽,黎漸川卻又晃了下手裏的打火機,冷淡道:“你剛教訓過張夢超,所以不要那麽自以為是。我看見了你身上的線,我想和周暮生談談。”
後麵一句話有些怪異。
但那道聲音卻卡住了。
黎漸川立刻讀懂了這停頓裏的潛台詞,所以在幽涼的夜風揚起白大褂染血的一角的同時,他腳掌一跺,飛身躍起,直接從白大褂的頭頂越了過去。
而在翻越白大褂頭頂的那一刻,黎漸川握著打火機的手突然在空中大幅度地晃出了一道曲折怪異的線條。
那一簇小小的火苗在這道線條上飛快掠過。
空氣中傳來惡臭的燒焦味。
黎漸川哢地關上打火機,在白大褂背後落定。
他麵前,那件空蕩的白大褂隻衝出去了一半,就突然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一樣,痙攣地顫抖起來。
在這顫抖中,白大褂驀地一轉身,朝著一個方向瘋狂衝去。
但與此同時,一名本該陷入昏睡的少女突然站了起來,美工刀角度刁鑽地刺了出去,伴隨著一隻飛擲而起的打火機。
白大褂不穩地向前一傾,當即轉換方向。
但當它轉過身時,卻正對上了一雙幽沉含笑的桃花眼,靡麗血腥的色彩在那雙眼睛的眼底大肆暈染。
“如果我是你,我會暫時離開。”
寧準唇角微掀。
白大褂終於靜止不動了。
它的兩條袖管無力垂落下來,虛軟而毫無支撐地摔在了地上。
而在它落地的瞬間,這件原本空蕩的空有人形的白大褂裏,突然顯露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身軀。
中年男人五官斯文溫和,臉色卻是死人般的青白,嘴唇也是烏青的,瘦高的身體上穿透了無數密密麻麻的細線,連通著他的四肢,軀幹,接向頭頂的高空虛無。他本人就像一個被所有細線操控的提線木偶一樣,姿勢怪異地歪著身體。
不過那些細線裏有絕大一部分都斷了,是被打火機燒的。
麵對著四方的包圍,中年男人張了張嘴:“我是周暮生。”
他撐著身體坐起來,沒有去看任何人,而是有些悲哀地笑了下:“我的複仇就要完成了,你們沒必要阻止我。我也沒有像張夢超所說的,想要回歸人類社會享受什麽。在完成這件事後,我會自毀。”
“剛才和張夢超對話的那個聲音,是誰”
寧準問。
周暮生看了寧準一眼,艱澀苦笑:“是我的第二人格。”
場內一靜。
似乎都被這個答案驚住了。
周暮生低下頭,澀聲道:“我有人格分裂症。在第二人格出來的時候,我的主人格無法得知他做了什麽。但不管怎麽說,他就是我,我無法不為他的行為承擔責任。”
五號也握著武器站在旁邊,聞言有些恍然,又有些驚疑道:“所以你想說,無論是性侵,還是複仇,都是你做的,是真實的,但卻不是現在的你,而是你的第二人格”
周暮生苦澀道:“我很不想承認,但事實就是這樣。”
寧準挑了下眉。
對麵,黎漸川用打火機點了根煙,走到周暮生麵前,垂眼問:“他什麽時候出現的”
“這個學期開始的時候。”
周暮生老實道:“豐城私高這些事……我作為校醫,一直都知道。學校裏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小校醫,就算想做什麽也做不了。所以隻能看著。”
“有些孩子受了……傷。”
他有些難以啟齒地道,“我會特殊照顧,為他們開些發燒的退燒藥,消炎藥。但其他人……他們來找我要一些符合規定的藥物,我也沒辦法拒絕。”
“我一直都在旁觀。”
“但有一句話說得很好。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周暮生無力地笑笑,“這樣的環境下,我精神出了問題,分裂出了第二人格。他喜歡上了一個孩子,然後侵犯了他。”
周暮生閉了閉眼:“但後來那個孩子,被那五個惡魔折磨死了……所以他瘋了,他變成了怪物,來複仇了。”
一堆慘白的肢體上,血腥彌漫。
寧準走到黎漸川旁邊,八號和五號站在原地不動,四個人互相對視一眼,然後黎漸川騰出手來鼓了鼓掌。
“邏輯完美,推理滿分……編得不錯。”
黎漸川讚歎,唇邊簌簌落下一片煙灰:“要不是我知道宋煙亭原名可能叫庭鬆,有個妹妹叫庭燕燕的話,可能還真信了。”
周暮生猛地抬起頭。
“這不是你的複仇,而是宋煙亭的複仇。”
黎漸川狠狠吸了口煙,斬釘截鐵道:“而且,是他從選擇轉學來豐城私高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的複仇。”
黎漸川微微垂眼。
“庭燕燕是豐城私高高一的學生。但卻在入學三個月後突然失蹤了。沒有任何線索,但她從小相依為命的哥哥庭鬆卻一直在尋找她,從來沒有放棄過。或許是有意,或許是無意,庭鬆知道了豐城私高的一些陰私。”
“他很聰明。”
“他調查了很多事,然後猜到了自己的妹妹是怎麽死的。”
“所以他改名換姓,以自己為誘餌,帶著一場近乎瘋狂的複仇……轉校來了這裏。”
黎漸川的聲音一頓。
周暮生愕然呆坐著,似乎這個論調他也根本沒有聽過,想到過。
黎漸川掐著周暮生的脖子,把人拎起來。
寧準在前麵帶路,兩人一塊往操場外走。
五號立刻一臉若有所思地跟了上去。
八號略一遲疑,還是墜在了最後。
四人拎著周暮生很快離開操場,踏著夜色,走進了陰寒刺骨的男一宿舍樓,來到了那間被貼著132寢室牌的小房間。
小房間的門開著,裏麵的燈光漏在走廊上。
黎漸川在門口停下。
他往裏望了眼,看到少年正跪在地上,用手裏的電鋸將水泥地麵割開一個大洞。
嗡嗡的電鋸聲在這棟廢棄陰冷的宿舍樓裏回蕩著,顯得十分驚悚可怖。
水泥板被撬開,露出底下深黑色的泥土。
宋煙亭暫時停了手,把電鋸扔到一邊,抹了把頭上的汗,對著幾人無比自然地招了招手:“在外麵傻站著幹什麽進來吧。”
他自顧自坐到泥土四濺的地上,一邊喝了口水,一邊偏頭問:“你們怎麽發現的”
寧準微微揚眉,率先走進來,坦然自若地坐在沙發上,將張夢超的書附帶著一張寫滿了字母和名字的紙遞給宋煙亭:“我破解了張夢超的犯罪名單,這裏麵有庭燕燕這個名字。周暮生的病曆本上也有。”
他笑了下:“如果隻是其中某一個上麵有這個名字,或許我都不會太在意。但它存在於這兩處。”
宋煙亭髒兮兮的手接過書和紙張看了眼,嗤笑:“張夢超可真是個自負的蠢蛋。”
“不過無所謂了。”
他向後一仰,靠在了牆上,不以為意道:“你們找到了這裏,我的目的馬上就能達到了。”
“所以,你們可以從頭到尾說一說你們的猜測和推理了。”
宋煙亭麵色平靜地笑笑,“我很樂意傾聽,也願意為你們講一個完整的故事。畢竟這整整一年的時間,我每時每刻都在回憶著這個故事——”
“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
他的眼神裏流露出淡淡的溫柔:“我是個懦弱的人,但燕燕知道……”
“我一直是個勇敢的哥哥。”
作者有話要說:解謎即將開始,不明處建議向下觀看,也建議不喜點叉,莫強求。
另,作者從第一篇文到現在連載期間都謝絕寫作指導,但誠懇意見都會銘記。文筆不足,bug有,漏洞有,會不斷努力。
最後,本文路線並非全擺明線索的解謎流,有隱藏有反轉,不喜請點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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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關於本文風格路線的解釋,以後不會再回複相關問題,另外希望大家看文前看一眼文案的高能預警,每一句話都真實有效。
筆力不足,謝謝大家在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