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空印案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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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善長麵上的嘲弄之色消失了,人也顯得滿是意外。
    被這個絕對意想不到的消息,給整的有些懵。
    甚至於一時間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一個他絕對想不到,在他的想象之中,絕對不應該會前來見自己的人,竟然前來拜訪自己了。
    而且,還是在自己回到應天的第一天就來了。
    “父親,見……還是不見?
    要不……孩兒讓人回絕了?”
    見到自己爹怔愣出神,好一會兒都沒有什麽言語,李琪試探著開了口。
    李善長被自己兒子這般一說,倒是回過神來。
    笑道:“見,肯定見,這位可是你爹我的老朋友了。
    他既然來了,我這裏就沒有不見的道理。
    正好可以看看,這家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李善長說著,就邁步朝著前麵而去,竟是要親自迎接。
    這可是連胡惟庸方才前來,都不曾有的待遇……
    ……
    “伯溫呐,什麽風把你給吹過來了?
    你這可真是稀客啊!”
    李善長笑嗬嗬對著麵前穿著一身長袍的人拱手,打招呼。
    來人不是別的,正是劉基劉伯溫。
    “善長兄,一別經年,如今再回京師,我這個老朋友怎能不前來見見?
    今日見到善長兄精神矍鑠,麵色紅潤,更勝往昔,我也就放心了。”
    “是回應天城,不是回京師。”
    李善長笑著糾正。
    “都差不多,如今上位就在這裏,朝廷中樞亦在這裏,這裏自然就是京師。”
    劉伯溫笑著回應。
    李善長搖了搖頭:“這個事我不與你多爭執,摳這個字眼也沒意思。
    是應天還是京師,且看後來吧。”
    說著,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請劉伯溫入內說話。
    劉伯溫也沒有去說,是誰先開始摳字眼的話,笑著點了點頭,跟著走了進去……
    ……
    “我這次倒是帶了些好茶,伯溫你來的正好。”
    李善長一邊將劉伯溫往會客庭引,一邊笑著說道。
    “那我可有口福了。”劉伯溫微笑點頭。
    “不過,會客廳就不必去了,如今天氣熱,室內悶,反倒不如外麵涼爽。
    善長兄後院的小亭子就挺不錯,在那裏喝上一杯茶,敘敘舊,吹吹涼風,倒是愜意。”
    李善長聞言,自是從善如流,嘴上卻不饒人。
    “還是伯溫你想的周到,論起這些閑情雅趣上的享受,我不如你。”
    說是這般說,但心裏已經是越發鄭重起來。
    之前得知,劉伯溫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登門拜訪自己,李善長就知道事情不會太簡單。
    劉伯溫這趟前來,隻怕是有什麽重要的事。
    此時聽了劉伯溫的話,就更加確定了心中猜想。
    畢竟,若非是想要說點重要的事,劉伯溫也不會連房間都不去,執意要到涼亭上坐。
    這不就是在防著隔牆有耳嗎?
    ……
    “你這是擔心我待會對你父親動手?
    放心好了,別看你父親長我三歲,可論起身子硬朗,我可差他差遠了。
    真要是動起手來,老夫也隻有被你父親,按在地上痛毆的份。”
    來到涼亭之後,劉伯溫看著侍立在李善長身後的李琪,笑著說道。
    “他就是怕我把你按在地上痛毆,才專門在這裏守著。”
    李善長笑著接話,言語之中,盡是對自己兒子的維護。
    不過,在他說了這話後,李琪卻向劉伯溫拱手行了一禮,來到了亭子外麵侍立。
    站在一個距離他們不算太近,卻又能聽到他們談話的地方。
    自己爹和劉伯溫相談,這是一個很難遇到的、長見識的機會。
    既然自己爹沒讓自己離開,那他自然不會錯過。
    劉伯溫沒有再看走到亭外的李琪,他收斂了笑容,望著李善長肅容道:“收手吧,善長兄。”
    李善長同樣收斂了笑容:“各地政令不都通了嗎?
    夏稅不都進應天了嗎?一切都已變好。”
    劉伯溫搖頭,沒有給李善長打馬虎眼,說話一向喜歡雲遮霧罩留三分的他,這次倒是直來直往。
    “我是說中都城的事情上收手吧,中都城的事已經有了定論,何必再起波折?”
    “嗬嗬!”
    李善長冷笑起來。
    “你說的輕巧,什麽叫做已經有了定論?中都城沒有定論!
    塵埃尚未落定!
    應天城是你劉伯溫修的,大明尚未立國,就以這裏為中心到現在了。
    你因為修建應天城,得到了很多榮譽?
    你該得到的都得到了,可我還沒有啊!
    我修建中都城,付出的遠比你劉伯溫多,可我得到了啥?
    得到的隻有失敗,隻有屈辱,隻有滿腔的心血被糟蹋!
    你現在勸我收手?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劉伯溫不避不閃,看著李善長正色道:“非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是事已至此,中都城斷無再修的可能。
    我知善長兄在中都城上付出了很多,也知道善長兄心裏委屈。
    但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有辦法再挽回。
    就像是握住的荊棘,越是用力,就越是紮手,隻有鬆開才是正途。”
    李善長坐直身子,臉上冷笑更濃:“我還偏就不信這個邪,除了紮手之外,還可以把荊棘給握斷!”
    “善長兄真把荊棘握斷了嗎?
    這根荊棘可不是尋常荊棘,是鋼鐵打造的荊棘,越強則強!
    自起出世以來,經曆多少艱難險阻,從未斷過,反而被打磨的越發堅韌,萬物不可催。”
    “你焉知我就用了全力?
    老夫從未拚盡全力幹過什麽事,唯獨中都城,老夫要拚上一切!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李善長寸步不讓,帶著發自骨子裏的堅決。
    劉伯溫聞言為之沉默,靜靜的看了一會兒李善長後,忽地歎了口氣。
    “善長兄,論起資曆你比我老,論起官位你也比我高。
    論起爵位,你是國公我是伯爵,相差依舊懸殊。
    論起功勞,你也遠比我大,是上位欽點的功勞第一,是上位的蕭何。
    從一開始濠州城走到現在,戰勝了多少強敵,經曆了多少生死搏殺。
    能驅除韃虜,恢複中華又有多不易,善長兄都比我更加清楚。
    天下被糟蹋的不成樣子,而今我漢人重奪回河山,正該好好修補一下這滿目瘡痍。
    善長兄長期執掌中樞,門生故吏遍天下,又有諸多淮西將領,願意聽從善長兄號令。
    善長兄一聲令下,便可令天下政令晦澀難行,這是善長兄的本事。
    上位說過,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善長兄的這份本領,用在大明興盛上該有多好?
    定然能讓我華夏,在極短的時間裏就有新氣象。
    這大明,也有著善長兄的一份大功勞。
    而今竟是想要摧毀這親手建立的大明,善長兄於心何忍?”
    “我沒有想要摧毀大明!”李善長梗著脖子說道。
    劉伯溫直視著李善長,分毫不讓:“可善長兄你正在做的事,就是在摧毀大明!
    你和上位兩個,一為大明的帝王,一路上踏著屍山血海殺出來的。
    一為大明柱石,可以號令天下官員,與朝廷相抗。
    你二人鬧起別扭,相互碰撞,定然山崩地裂,地動山搖,整個天下都要為之動蕩。
    不知會有多少人為之家破人亡,也不知會令之前多少治理天下之功,蕩然無存。
    你二人,和則天下安,鬥則天下亂。
    這麽多年都一起走過來了,那般艱苦的日子也熬過來了,為何到了現在,就非要鬧到這個份上?
    善長兄,相忍為國不行嗎?”
    說到後來,劉伯溫的聲音裏,都帶出了一些懇求。
    “相忍為國?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相忍為國!
    若不是相忍為國,我能離開中書省?
    我能離開了中書省後,還一直兢兢業業做事,拚盡全力的修中都?
    可我相忍為國之後,得到的是什麽?
    中都城上犯大錯的不是我。
    這次,我忍不了一點!
    忍了那麽久,也該上位相忍為國一次了!
    須知道,這大明是上位的大明,最該相忍為國的也是上位!”
    李善長緊握的拳頭上,青筋都跳了起來。
    說罷,望著劉伯溫目光犀利道:“你是為上位做說客來了?
    上位接下來,還不肯適可而止,善罷甘休?”
    此時周邊無外人,且麵對的又是劉伯溫這個極其聰明的老對手,李善長倒也沒有遮掩的意思。
    劉伯溫搖頭:“和上位無關,是我不忍心看到大明再次動蕩,不想看到太多的人被波及。
    所以就前來見一見善長兄。
    上位什麽性格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可能會尋人當說客?
    不過是我的一些猜度罷了。
    善長兄,胳膊擰不過大腿,事已至此,不妨退一步,再相忍為國一次。”
    李善長聞言突然笑了,笑得是那般的肆意。
    好一會兒,李善長才收住笑聲。
    望著劉伯溫道:“伯溫,你還真當我這次這般大動幹戈,隻是為了重修中都城?
    那你可就太小看我了!
    非隻這些,我還要彰顯相權!
    要讓上位知道,除了君權獨霸之外,還有君與士大夫共天下!
    伯溫,你是正經的讀書人,進士出身,自當明白君與士大夫共天下的意義。
    也該比我更加追求這個。
    這才是讀書人最應該追求的啊!
    從這件事情上來看,你我本是一路人,本應該共同努力才對。
    上位越來越乾綱獨斷了,這不是好事。
    一個人再怎麽聰慧,終究有個限度,還是會出錯的。
    要是遇到個遠遠比不上上位的君主,偏偏又能乾綱獨斷,那更加嚴重,將會給整個國家帶來災難。
    所以,還是君與士大夫共天下好,能有效避免這等情況出現。”
    亭子外豎起耳朵聽的入神的李琪,不由為之一愣。
    自己爹還有這樣一層用意嗎?
    自己怎能不知道?
    以往咋從來不曾聽自己爹說過?
    不過,自己爹說的還是很對的,君與士大夫共天下才是正途,宋朝的那些士大夫,過的多好,那才是文臣最向往的時代。
    劉伯溫身為高階文臣,且之前還多次被皇帝用各種辦法戲弄,都要給玩壞了,肯定也特別向往君與士大夫共天下!
    還得是自己爹,這樣短的時間裏,就找到了對付劉伯溫的辦法!
    在說出這個後,很大可能會化敵為友,讓劉伯溫這家夥也能為自己爹所用。
    就算是劉伯溫不肯低頭為自己爹所用,那也足可以讓劉伯溫保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狀態,不摻和這事,不與自己爹為敵,那也是很好的。
    “君與士大夫共天下的意義?
    我自然知道!
    肥了士大夫,損害了國家嘛!
    與士大夫自身而言,的確很好,可對於天下而言,卻是害多而益少!”
    李琪愣住,滿是愕然的望向劉伯溫。
    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劉伯溫這等純粹的文人口中說出來的。
    “一派胡言!
    若非是與士大夫共天下,宋朝哪裏能存在三百年?!
    趙普,寇準,範仲淹,包拯,王安石,歐陽修……這些哪一個不是一時人傑?”
    李善長再忍不住,勃然色變。
    “若非君與士大夫共天下,終宋一朝,豈能到死都收不回幽雲十六州?
    豈能對外一敗再敗,丟西域,丟西南……後麵更是發生欺辱至極的靖康恥?
    豈能宋遼金三史並存?
    你說的對,這些人都是一時人傑!
    不僅是他們,其餘那些通過科考,一層層殺上去的人,又有幾個是蠢材?
    單拎出來,哪個都能拿得出手。
    可為什麽這些人傑,湊到一塊後就什麽正事都幹不出來,哪哪都憋屈,哪哪都屈辱呢?
    十八個人亂當家,不是什麽好事!
    或許在遇到特別不好的君主時,能讓局麵稍微好點,可弊端更大。
    想要做什麽事,都有人去拉扯,根本難以匯集起全國力量辦大事!
    人總歸不能隻考慮自身,到了一定位置,終究是要著眼於天下,著眼於整個華夏,私心太重是成不了事的。
    哪怕一時得意,卻也終究逃不過昭昭青史!”
    劉伯溫盯著李善長,言辭激烈。
    說的這話,和指著李善長鼻子罵沒什麽區別了。
    “劉伯溫,你少在這裏放屁!別整天把自己整的和聖人一樣!
    開口天下萬民,閉口家國大義,黎民蒼生!
    為這大明,你付出的還沒有我多!
    立下的功勞也沒我大!
    你有什麽資格在我麵前說這話?
    在我麵前充大尾巴狼,你還差的遠!
    你劉伯溫這會兒說的輕巧,等今後刀子砍到你頭上了,我看你還能不能再這般輕鬆,還能不能再這樣蔑視君與士大夫共天下!
    別人讓你喊聲上位,真就把你劉伯溫喊迷糊了,連士人的根本利益都不顧了?!”
    “真有那麽一天,我還是這個看法!
    君與士大夫共天下不是好事,刑不上士大夫也不是好事,會讓太多人失敬畏之心,胡作非為!
    我一向都是這般認為,和喊不喊上位,沒什麽關係。”
    劉伯溫清瘦的麵龐,滿是剛毅果決。
    “豎子不足與謀!”
    李善長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握住了劉伯溫的衣服領子,拳頭捏的咯吱吱作響。
    亭子外的李琪見此為之大驚的同時,也分外的懵逼。
    這就是頂級文臣之間的會談嗎?
    不僅僅沒有想象之中的引經據典,各種雲山霧罩的打機鋒,反而直接就吵了起來。
    這就不說了,現在居然還要動手?
    這……差距也太大了吧?
    一臉懵逼他,忙衝到亭子內拉住他老父親的手,讓自己爹別動手。
    就劉伯溫這瘦弱的樣子,真被他爹捶兩拳,順勢往地上一躺,那訛起人來沒任何商量。
    依照劉伯溫的身份地位,這事一旦真的發生,那可就真不好說了。
    甚至於,李琪此時覺得劉伯溫此番前來,說不定還真就打著激怒自己爹,讓自己爹捶他一頓的想法。
    “道不同,不相為謀!言盡於此,好自為之!”
    劉伯溫沒有理會被李善長扯亂的衣服,依舊一臉剛毅的望著李善長回應。
    說罷,一甩袍袖,轉身離開。
    李善長掙脫李琪的拉扯,抄起石桌上精致的紫砂壺,對著劉伯溫砸了上去!
    紫砂壺在劉伯溫身後一丈多的地方落地,摔得粉碎。
    “自己慫,不敢和皇帝對著幹就明說,少它娘的擺出一副聖人姿態!
    咱們走著瞧,這次的事,我贏定了!”
    劉伯溫的腳步頓了頓,但終究沒有回頭,一路走遠了……
    ……
    “劉伯溫前去見了李善長?”
    “李善長親自出門迎接,在裏麵待了將小半個時辰才出來?”
    武英殿內,朱元璋看著由劉英送來的錦衣衛密報,饒有興致。
    錦衣衛從建立到現在,已經初顯成效。
    之前那種耳朵被堵住,眼睛被蒙上的感覺,已經大大的減退。
    錦衣衛的設立非常有必要。
    哪怕他乃是死後在現代生活了十五年,又重新回到了洪武八年,許許多多的事情都知道。
    但是,隨著自己在一些事情上,做出了和上輩子不同的選擇後,那麽一些事情的經過還有結果,也會隨之發生改變。
    自己做出來的這些選擇越多,變動也就越大。
    和上輩子自己的經曆,差距也就越大。
    在這等情況下,自己上輩子的那些經曆,起到的作用,也就越來越小,很多都隻剩下了參考作用,不等同於實事了。
    自己需要根據新情況,做出新的選擇來。
    朱元璋接著往下看,很快就看到了劉伯溫出來時麵色有異,衣衫不整,而不要說是李善長了,就連李善長府上的下人都沒有出來相送。
    這場見麵似乎不歡而散。
    至於說,談話的內容,錦衣衛的密報上倒是沒有。
    這主要還是現在錦衣衛成立的時間短,遠沒有達到上輩子錦衣衛大成時,無孔不入的程度。
    而且,李善長和劉伯溫在這個時候相見,說的一些話恐怕也比較私密,應該也會采取一些手段,防止被人給聽了去。
    朱元璋看了一會兒,就拉開鐵櫃子那眾多匣子的一個,將之給放了進去,並上了鎖。
    而後麵露思索之色。
    當然不是在想,劉伯溫是不是背叛了自己。
    而是想劉伯溫會和李善長說些什麽,李善長又會有什麽反應。
    而自己在接下來見李善長時,又該用什麽態度來對待他……
    若是上輩子得到了這些消息,朱元璋早就不知道在心裏,把劉伯溫懷疑了多少遍。
    可如今心結早已解開,對劉伯溫的成見已經不在,再去看這事時,自然會看到一些別的方麵。
    ……
    “父親,那李善長狂妄自大,做出這等事情來,他自己作死,您何必去勸他?”
    劉伯溫府上,劉伯溫長子劉璉言語之中,對於李善長帶著強烈不滿。
    “不是想著大家夥,跟隨著上位一路走到今天都不容易,不想看見事情鬧到那等份上,讓天下為之動蕩嗎?”
    劉伯溫說著,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搖了搖頭。
    在事情上,自己想的還是簡單了。
    有些人一旦在高位待的時間久了,就容易看不清楚局勢,認不清自己幾斤幾兩。
    會被權力蒙蔽雙眼,變得狂妄自大。
    李善長這次,和當初那些和上位作對,輕視上位,然後被上位給橫推的敵人有什麽區別?
    在這些事情上,或許上位才是對的。
    有些人不狠狠的給他來上一下,他是不願意認清事實的。
    隻希望這次的動靜能小一點,盡可能小的影響國計民生……
    ……
    “回去吧,不必在這裏等我。”
    皇城之前,李善長對李琪擺了擺手,示意李琪回府上,不用刻意守在這裏。
    李琪點頭應下,上了馬車,卻並沒有離去,隻坐在馬車內等候。
    看著自己父親在宮人的引領之下,一步步走進皇城,一顆心也隨之提起。
    本來經過他爹之前的一番分說,他對於這次的事已經不怎麽擔心。
    可誰讓前兩天劉伯溫這家夥來到了府上,對自己爹說出了那樣的話呢。
    讓他平靜的心又一次起了漣漪……
    他在心裏不住的祈禱,盼望這一次自己爹入宮見皇帝,千萬別出現什麽意外……
    ……
    “來來,老李,嚐嚐咱妹子的手藝長進了沒有。”
    坤寧宮內,朱元璋再次設宴,笑著招呼李善長吃飯。
    不見絲毫架子,更沒了當初在中都城時,對李善長的不待見。
    李善長看到這次的飯,乃是馬皇後親自下廚,且飯桌上還有一道皇後娘娘親自做的燒鵝之後,心中的一絲隱憂也隨之消失不見。
    燒鵝可是皇後娘娘的拿手好菜,隻不過輕易不會做,能吃到的人很少。
    隻有在招待重要且親近的人時,才會做燒鵝。
    李善長推辭了兩次,也不再客氣,夾起一塊燒鵝開始吃。
    “皇後娘娘這手藝,越來越好了,今日還能吃到皇後娘娘做的燒鵝,臣深感榮幸。”
    李善長對燒鵝讚不絕口,比吃山珍海味還要仔細和享受。
    “隻要你想吃,今後隨時都可以吃。
    說起來,李大哥是除了陛下之外,吃我做的燒鵝次數最多的人了。”
    馬皇後在圍裙上擦擦手,也開始吃飯,笑著回應。
    “臣辜負陛下,辜負皇後娘娘信任了。”
    李善長一臉誠懇的認錯。
    “有啥辜負不辜負的?舌頭和牙這般親近,有些時候還打架呢。
    我和陛下之間,有些時候也置氣。
    你們之間有些磕磕絆絆也再正常不過。
    磕絆歸磕絆,但日子不還得過不是?
    誰又能離得開誰?”
    “是,是,皇後娘娘您說的是,臣謹記在心。”
    朱元璋拿起酒壺倒了兩杯酒,一杯端給李善長,一杯自己端著。
    “咱家老四的婚事,就指著老李你了。”
    “能為燕王殿下大婚做些事,是老臣的榮幸,也是上位給老臣天大的恩寵。
    老臣歡喜還來不及,必然竭盡全力,把一切都給做好。”
    李善長酒杯低於朱元璋,和朱元璋碰了一杯,而後一飲而盡。
    “哈哈,有你老李這句話,咱就放心了!
    來來,接著吃,咱倆再走一個。
    今天喝的這酒可不簡單。
    是洪武元年,咱大明建立的時候,妹子專門讓人窖藏的,總共就五十壇。
    現在剩下不到二十壇,喝一壇少一壇了。”
    “那臣今日可要多喝一點,這等好酒不能錯過。”
    一時間,賓主盡歡……
    這場家宴持續一個多時辰方才結束,對於大忙人朱元璋來說,能讓他抽出這麽長時間陪一個人吃喝很少見。
    那壇子酒也喝了大半壇子。
    李善長離開時的時候,不論是李善長還是朱元璋都是醉醺醺的了。
    送走李善長,用涼水洗了一把臉,朱元璋立刻就變得神采奕奕。
    一雙眼睛亮的有些嚇人,哪裏還有半分的醉意?
    如今,一切事情都已準備就緒,就等著老四成親之後開始動手了!
    ……
    “爹,咋樣?”
    李琪從馬車上跳下來,攙扶著李善長上車。
    並遞給了李善長一碗提前準備好的醒酒湯,帶著關切的詢問。
    上了馬車,身上八分醉意立刻就消失了三分的李善長,接過醒酒湯喝了大半碗,將之遞給李琪,用潔白的手絹擦下嘴,笑著道:
    “沒事,皇帝真的服軟了,皇後娘做了燒鵝,親自說和。
    這天下,還離不開你爹!”
    李善長說著,身子往後一仰,舒服的伸了個懶腰。
    “隻管安心,不要聽劉伯溫那家夥胡扯,一個自以為是的士大夫叛徒罷了。
    他以為他聰明,看清楚了大局?
    卻不知他愚蠢的可怕。
    這一次,你爹我才是大局!”
    ……
    金秋八月,丹桂飄香,最後一批夏稅也到位。
    應天城熱鬧非凡,化身成為了一片喜慶的海洋。
    這不僅僅是因為各地報稅的地方官都進了京,酒樓,秦淮河的畫舫等地方消費激增。
    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四兒子,大明的燕王殿下在今天成親了。
    娶的乃是大將軍,魏國公徐達家的掌上明珠!
    哪怕這場婚事,一開始時皇帝就已經做出了指示,說如今天下初定,用錢的地方還多,一切從簡,不搞大規模,不鋪張浪費。
    可終究是皇帝的兒子成親,許許多多人,都還是跟著興奮起來。
    而這一次最為露臉的,無疑是燕王朱棣這個新郎官。
    但在很多明白內情的人眼中,最為露臉並不是這對成親的新人,也不是皇帝和皇後這對公婆,更不是嫁閨女的大將軍徐達。
    而後許久不曾在應天露麵,主持婚事的韓國公李善長!
    哪怕早就傳出來了,皇帝要讓韓國公主持燕王婚事的消息,可這消息也沒有見到,事情真的發生來的衝擊力大。
    消息一傳出,很多多少有點提心吊膽的,前來報稅的地方官員,都瞬間放下心來。
    韓國公不愧是韓國公,就是夠硬!
    跟著韓國公走準沒錯!
    本來手裏有錢,玩的就花的很多人,沒有了後顧之憂後,玩的就更花了。
    難得入一次京師的他們,沉浸式的體驗了一把金陵自古的繁華……
    ……
    窗欞上貼著大紅囍字,燃燒著紅燭的房間裏,朱棣用綁著紅綢布的秤鉤,勾著蓋頭的一角,輕輕的掀開蓋頭,露出新娘的真麵目。
    隻是一眼,燕王朱棣就看呆了。
    這個之前,滿腦子都是軍陣操練,戰場殺伐,覺得女人特別沒有意思,娶徐妙雲全都看在徐妙雲的父親是徐達的份上,和徐妙雲本人沒有任何關係的人,愣在了當場。
    隻覺得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給狠狠的撞擊了一下似的。
    一時間,眼中隻剩下了這個俏佳人,其餘的一切都消失了。
    “你……看什麽呢?”
    持續了好一段兒時間的寂靜裏,微微低頭,垂著眼簾的徐妙雲,終於是忍不住抬起了頭,輕啟朱唇,出聲詢問。
    “妙雲,你真美!”
    朱棣喃喃出聲,似乎連魂都飛到了天外一般。
    徐妙雲一愣,臉上飛起一片紅霞,更是平添了幾分俏麗,分外動人。
    將朱棣看的癡了……
    窗外,手裏拿著專業設備,躲在陰影裏悄悄聽牆根的太子朱標,秦王朱樉,晉王朱棡,聽到這動靜,一個個頓時興奮起來。
    無聲的擠眉弄眼。
    顯然是想到了老四之前從鳳陽往應天返回的路上,麵對父皇的詢問,說他堂堂男兒,誌不在成親之上,女人都是麻煩的話。
    老三又找到了嘲笑老四的新料。
    哥幾個擠眉弄眼之後,立刻集中精神,帶著滿臉的八卦,繼續安靜傾聽,生怕錯漏了任何動靜。
    誰能想到,堂堂太子,外加幾個親王,居然會幹偷聽牆角這等事。
    當然,用住朱標的話來說,他這不是偷聽牆角,是關心弟弟,怕弟弟在洞房的時候行差踏錯,他好及時發現,並在今後及時的給予糾正。
    這是一件很嚴肅,很正經的事!
    ……
    五天之後,燕王成婚的熱度已經下去了很多。
    這對新人該有的婚後禮儀,如‘回門’這些都給完成了之後,忍耐了多日的朱元璋,終於開始行動。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錦衣衛連夜出動!
    被後世人稱之為洪武四大案之一的空印案,徹底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