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刑,和祖母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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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春夜明亮柔軟,到處都是新綠,樹上冒出的嫩芽隨著花香微微擺動。宵禁下街道闃然無聲,襯得偶爾響起的犬吠十分響亮。
長公主府內送客的馬車逐漸散去,素雨也被拉到長公主麵前。
“錦和院裏的其他仆人到了嗎?”長公主坐在院子中央的桌子旁。
采荷合上名單:“回公主,全都到了。”
“開始吧。”長公主握住宋錦和的手。
奴仆門都站在素雨周圍,看著丹若說出罪行。
板子重重地落在素雨身上,每一下都伴隨著沉悶的撞擊聲。起初,她的哭喊聲尖銳刺耳,但漸漸地,聲音變得微弱,像蒼蠅般嗡嗡作響。宋錦和感覺自己的胃在翻騰,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讓她幾乎作嘔。
“回丹若姑娘,暈過去了。”行刑的婆子手指探了素雨的鼻息。
看了一眼長公主,丹若回道:“潑醒,繼續打,打完四十板為止。”
“素雨,你也怨不得別人,偷東西誣陷到主家身上,你覺得你自己能逃脫過公主府責罰?更別提是宋佳玉那個賤蹄子攛掇的,也沒見她來救你啊?”采荷繃著麵皮出言訓斥。
宋錦和知道采荷最瞧不上這種人,本是良人做仆地位不低,還有律法保護,非要自甘墮落幹那見不得光的事。
誰都能看出來素雨滿心後悔,但已經晚了,今日她就是長公主為宋錦和立威的靶子,殺雞儆猴的那隻雞。
宋錦和第一次看見這種場景想找借口避開,長公主卻拉住了她。
長公主將她的手攥的生疼:“錦和,你得看著,硬不下來心腸,以後躺在那的說不定就是你了。”
這一句話如清泉入心,濯塵醒智。將宋錦和殘存的那點惻隱之心擊碎,對啊,若不是能聽到堂姐心聲,現在萬劫不複的就是自己。
“姨母,錦和謹記在心。”宋錦和坐直身體看向行刑地。
仆人都不敢再看,卻不得不看。
不能心軟,不能懈怠,如果不解決哥哥的危機,宋家大房和清芷堂姐都會萬劫不複。宋錦和不斷暗示自己,讓自己適應現在的情況。
第二天早上,剛回家老太太那裏就把他們叫了過去。
【老太太是不是中邪了?我們倆如果不反擊,宋家女眷名聲還要不要了?】
“唉。”宋家大房聽到這個心聲齊刷刷地歎口氣。
一進屋裏就看見被罰跪的伯母祝筠緋。
“祖母這是做什麽?”宋錦和扶起祝筠緋。
“做什麽?昨日清風宴,你們幾個做了什麽!身為嫡女就這麽容不下庶女嗎?”祖母拍桌子。
“祖母,昨日清風宴上那麽多人,我隨便請一個過來給您講講當時發生的事情。”宋錦和說完就要走。
“放肆!你還嫌宋家臉沒丟夠嗎?”祖母怒吼。
“祖母,不是誰嗓門大誰就有理。”宋錦和停下腳步,輕輕咬了一下腮幫子。
“明日帶佳寧一起去請長公主府的禦醫,給你大伯看病。”祖母輕飄飄地吩咐下去。
【這老太太是不是真的老年癡呆了,長公主昨晚都那個態度了,還覺得自己是天呢?】
宋錦和看著高高在上的祖母,聽到堂姐宋清芷的心聲。以前是他們大房太依著祖母了,給大伯謀求官職、大房二房平起平坐、皇帝的賞賜也給大伯分了一半,愚孝之下讓祖母不辨是非,一昧的按著自己性子來。
“我不會去的,宋佳玉挑撥是非,將宋家女眷的麵子丟在地上任人踩。昨日是長公主留情,否則今天宋家就是滿京城的笑話。庶女害自己的嫡姐,把心思都帶到長公主府裏了。祖母,宋家不隻是大伯的宋家。宋家如今的榮耀,皆是我父親冒著生命危險用軍功換過來的,若是因為一個眼皮子淺的、僅在乎後宅之爭的庶女敗落了,那祖母的偏心溺愛就是最大的推力。”宋錦和掙脫開想要勸架的祝筠緋。
“你瘋了!”
隨著一聲怒吼,宋錦和被擲過來的茶甌砸中額頭,茶葉順著血液黏在眼皮上。
【這老太太真的瘋了!這要是堂哥死了,她更翻天。】
“祖母!錦和是個女孩!你怎麽能動手砸她的額頭!”宋清芷扶住捂頭後退的宋錦和。
她連忙用衣袖擦拭髒汙,用幹淨手帕按住宋錦和的傷口。
宋錦和盯著椅子上有些慌亂的祖母,輕輕推開堂姐。
“祖母,你這一下可算是把我們僅存的那一點親情砸斷了。阿耶,阿娘,女兒不孝,以後不會再來祖母院子。若父母生氣,打我板子就是。”宋錦和捂著額頭被雲眠扶著回了院子。
院子中正坐著一個海青色衣裙,肩披月白披帛的小娘子。她正微微皺著眉頭,給宋逸欽號脈。
看見好友的宋錦和臉色有所緩和:“清也,怎麽樣?我哥哥是身體有疾還是有毒?”
楊清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拉下她扶額的手:“你剛一進門我便聞到了血腥味,誰打的你?合適的話我幫你藥回去。”
宋錦和見哥哥僅僅看了自己一眼便站了起來,快步走向門口又停下:“是祖母。”
宋錦和無奈地點頭:“就是她,瘋了,讓我去請長公主府裏的禦醫給大伯看病,真是不嫌昨晚不夠亂。”
宋逸欽笑了:“為什麽要給他治病,他要是治好了,我讓沈郎偷塞的引雷符不就白費功夫了。”
楊清也按住他的肩:“別亂跑,你的毒已入肺腑,今天起每日來這裏我給你施針,兩個月後你想扇誰都有勁。”
本來內心鬱悶的宋錦和被好友這一句調侃逗樂了,笑得花枝亂顫。
下一秒她的頭就被雲眠固定住:“我的祖宗,快讓楊小娘子給你瞧瞧你額頭的傷吧。”
【我以為叔父會忍,沒想到這麽硬氣,分家的話都說出來了,瞧瞧把老太太嚇得,終於老實了。】
一聽見這個聲音,宋家兄妹就知道宋清芷來了。
宋逸欽剛要躲開被宋錦和按住:“沒事,她又不知道杏林聖手是清也。再說了,現在她和我們是一個陣營的。”
宋錦和摸了摸心口,見哥哥理解了自己的意思,要是宋清芷有害他們家的想法,他們都能聽見。
宋清芷關切的湊近:“怎麽樣?不會落疤吧。”
楊清也搖頭:“還好老太太最近幾年養尊處優,沒多大力氣。倘若遇上個幹粗活的,你這額頭要包紗布一個月。”
見她沒放在心上,楊清也又說:“到時候辛辣刺激的都不能吃。”
這句話對宋錦和殺傷力極強,她立馬舉起鏡子瞧自己的傷口。
薑時願捂住臉:“瞧你那出息。”
宋錦和這才發現,父親並沒有跟著母親一起來院子。
“阿娘,父親呢?”宋錦和問道。
“他啊,去找皇帝喝酒了,順便啊,訴訴苦。對了明日我特地約了盛寧長公主來家裏,我就不信長公主親自和婆婆說,她還能強詞奪理。”薑時願握緊拳頭。
宋錦和見母親這個樣子,想都不用想,自家祖母定是趁小輩走了開始演一哭二鬧三上吊。
長公主自從那次宮變,除了皇帝誰麵子都不給,老太太要是在她麵前裝活不下去,恐怕她真的會賜老太太一條漂亮又結實的白綾。
【今世好像不一樣了,前世大房怎麽走到那一步的?這麽多後台,還能被我爹和妾室一年害得家破人亡?想不明白啊?】
這句赤條條地帶著諷刺意味,就像暗箭深深地穿透了宋家大房在場的幾個人。
就是說啊,堂姐嘴裏的上輩子,我們家怎麽就混成那樣了……
楊清也看著忽然尷尬的氛圍,左顧右看了一會:“你們娘仨想到什麽了?怎麽忽然表情這個樣子?”
宋錦和連忙轉換表情:“想象了一下我爹賣慘。”
不知道誰先笑出聲的,所有人都低下了頭避開了彼此的視線。
宋故知長得很壯,身高六尺有餘(安隋唐算法一尺約為30厘米),因為年輕時長得秀美打仗時候總被人調笑,於是蓄了胡子。如今已經四十多歲,實在無法想象一個四十歲的武將因為母親偏心找皇帝訴苦。
“我阿耶不會被聖上趕出去吧……”宋錦和擔憂道
“不會,聖上隻會嘲笑他。”薑時願想起什麽似的挑起眉毛。
宋若淳受傷,二房消停了很長時間。
這段時間宋錦和都會從哥哥房裏順走一件物品,用排除法查出到底毒下在哪裏。前些日子長公主來訪,看見宋錦和受傷的額頭,以未能及時勸慰主子的名義罰了祖母身邊的仆人,並留下一句“老太太什麽時候明白事理,什麽時候派禦醫治惹禍的宋若淳。”
宋錦和因為頭傷在家裏窩了許久,她準備了春盤邀請堂姐陪她養傷。她院子裏種著一顆巨大的合歡樹,宋錦和與宋清芷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樹下聊天。
宋逸欽身體的危機暫時解除了一部分,但是宋錦和不能理解一點,那就是一年之內宋家大房怎麽從聖寵不斷直墮地獄的。
首先長公主……
宋錦和想到這裏渾身一震試探性的說:“那次清風宴幸虧有長公主撐腰,否則我們兩個更要費些力氣。”
宋清芷咽下宋錦和做的春餅,點頭道:“是啊,長公主一向對宋家很好,特別喜歡你,我那日是借了你的光。”
【對啊,前世若不是公主忽然與駙馬和離,絞發去護國寺做了姑子,宋家大房可能敗得還不會那麽快。】
姨母絞發做姑子?還和駙馬和離?宋錦和的春餅掉到衣服上,雖說姨母不怎麽喜歡現在的駙馬,但也算是相敬如賓。絞發做姑子更不可能,整個華國誰不知道長公主盛寧愛惜她一頭長發如命。
【想起來了是中秋,中秋那段時間長公主府出了事,但是因為聖上把消息都封了,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唉,都怪我前世在深閨裏不愛走動,什麽都不知道。要不然還能暗示暗示堂妹,規避危險。】
宋錦和心道:不,堂姐,你不知道你已經幫我們家大忙了。你什麽都不用說,心裏想就行。
“怎麽吃的衣服上都是,快起來抖一下。”宋清芷的視線轉到宋錦和的身上。
“哎喲,怎麽掉衣服上了。”宋錦和連忙撿起剩下的春餅,起身撣落殘渣。
中秋那段時間就緊跟著長公主吧,黏在長公主身上,順便讓姨夫一直留在長公主身邊。宋錦和迅速下定決心,她現在在考慮往公主府安插眼線的可能性。
不過這件事要告訴母親,讓她從好友角度分析分析。
聖上若是封鎖消息,那一定是發生了傳出去會有損皇家顏麵的事情。直接讓姨母那樣驕傲的人去做了姑子,恐怕不是她和駙馬爺感情破裂那麽簡單。
“我發現,你自從被雷劈後,越來越愛發呆了。”宋清芷的手伸到她麵前揮了揮。
宋錦和整個人趴到桌子上:“那還不是乍然發現自己以前認為的好家人,其實恨不得我死了,受到衝擊了。”
【也是到底是個孩子,要不是自己多活了一輩子,自己也會震驚的。】
宋錦和挽住宋清芷的胳膊:“明天能不能出去玩啊,我想去月河樓吃點心。清風宴時剛到驚蟄,現在都已經快清明了,我因為有傷一直沒出去,我都要發黴了!”
宋清芷思考片刻,見她真的很想出去:“那明日楊家小娘子過來的時候我問她,要是可以出去我們請楊小娘子吃一頓。”
“好耶,堂姐有你真好。”宋錦和蹭了蹭堂姐。
宋清芷摸了摸她的頭低聲說:“堂姐也覺得有你很好。”
街上已是滿眼春色,海棠和梨花正是盛開的季節,偶爾一陣風吹過,花枝微顫花瓣隨之飄落。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春天過了一半啦。”宋錦和蹲在地上撿了幾片好看的花瓣。
有什麽東西猛地撞了她一下,讓宋錦和差點撲到地上。
雲眠手忙腳亂的扶起她:“三娘,沒事吧。喂,沒長眼睛啊!”
宋錦和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裝花瓣的荷包,發現已經不翼而飛。
“我荷包被他拿走了!”宋錦和大喊。
一道身影竄了出去,帶著一道風。
“剛剛什麽東西竄過去了?”宋清芷護住她。
“雲舒別追了,那荷包裏麵沒裝什麽值錢的東西,就幾片花瓣。”宋錦和擦擦手。
楊清也檢查了一下她的額頭:“還好沒臉著地,要是能逮到這賊一定要給他一腳。”
月河樓離他們還有幾步遠,沒了撿花的興致,宋錦和拉著好友和堂姐就要進樓裏吃飯。
“三娘!”
“宋小娘子。”
“哥?沈郎君?”宋錦和驚訝得看著他們倆人。
“我今日替朋友當值,正巧遇見沈兄擰著一個人,走進一看發現很像你春日喜歡裝花瓣的荷包。”薑時歸擰著那賊的胳膊。
楊清也上去給了那賊一腳:“為了偷個東西差點把人家小娘子撞地上,聖上腳下做賊你是真的膽大。”
“這賊我就扭到我們那了啊,謝謝你了,沈兄。”薑時歸擰著那賊就要離開。
“別別別,我不是賊,是有人花錢買這位娘子的荷包。”那人連連求饒。
“有人想要買我荷包?”宋錦和迅速看向宋清芷。
她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茫然,這個事件應該是改變清風宴後新生的,所以堂姐完全沒有印象。
“表哥,麻煩你幫我審出來幕後指使後先不要輕舉妄動,先告訴我,今日我在月河樓等你下值。”宋錦和看向那個賊人。
“好,錢夠嗎?”薑時歸問她。
“夠,沈公子,此事也需您做個證人,以免以後有人說我們誣陷。”宋錦和對沈確行禮。
“今日我不當值,正巧有空,我陪你們一起等時歸下值,我會與小娘子們分桌而坐。”沈確看了一眼鬆濤茶館。
“得,咱不用等沈大了,他有事絆住了腳。我們自己喝茶,讓說書的接著說吧。”鬆濤茶館二層的人從窗戶那縮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