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歲聿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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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1章:
    城上月盯著那輪圓月看了會兒,很快失去了興趣,神色冷清道:“那不是月,隻是一種可以將海上月照進海底的寶器。”
    計屠聽完,頓時沒了好奇心,背著自己的重劍朝著前方走去,很快就找到了那隻妖蛟的屍體。
    計屠蹲下身查看屍身,發現死者雙目圓瞠,麵目猙獰,淺色衣袍被血水徹底浸透,身下的血跡沒入白沙之中,留下深褐色的印記。
    無相還仰頭打量著那輪宛如月亮的寶器,忽聽耳畔有淩厲的風聲響起。
    他一扭頭,便見城上月手中握著一把冰藍色的長劍,帶著令人心驚的氣勢向前斬去。
    “前麵什麽也沒有啊,你幹嘛揮劍?”無相看著他的眼神分外詭異。
    城上月反手收劍,道:“你且仔細看看。”
    無相不解其意,往前走了幾步,直到那劍氣消失,周圍忽然出現無數裂錦之聲。
    他頓了頓腳步,抬眸朝著前方計屠所在的地方看去。
    計屠也在往這邊瞅,同樣不明所以。
    城上月抬步往前走去,停在了那妖蛟屍身前,蹲下身查看其體表上的傷口,片刻後低喃:“果然如此。”
    計屠挑起妖蛟的衣袖,擰眉道:“他屍體上的傷口很奇怪,到處都是細長的傷口,但這些傷口特別深,甚至連他的妖骨都未能幸免。”
    “你們覺得是什麽造成的?”城上月笑著問二人。
    無相低頭檢查那妖蛟的脖頸,發現他脖子上的皮膚縱橫交錯,都快被割爛了。
    而那些細且深的傷口處,轉眼間開始滲出冰藍色的晶體。
    計屠轉頭四下打量:“應該是細線之類的武器留下的傷痕。”
    城上月看向無相,無相摸了摸鼻尖,有點遲疑地回道:“我的看法和他差不多,不過我覺得這武器可能有毒。”
    計屠沉眉,靜靜盯著無相。
    “你別這麽看我,我是有依據的好吧。”
    無相對計屠的眼神非常不滿:“你仔細看看,他脖子上的傷口,已經開始結冰了。”
    “這些冰晶是從傷口深處緩慢析出的,而且不是普通的冰晶,在這月華之下,隱隱泛著藍。”
    城上月總算滿意,頷首道:“這些傷口是鮫絲造成的。”
    “鮫絲?”無相抬頭四顧,一臉茫然,“我隻聽說過鮫紗。”
    計屠沉吟了許久,突然開口道:“我記得,鮫紗應是鮫人在夜間,於月華鋪照的海麵上收集的一種寶物。”
    “以前鮫人一族經常會將成匹的鮫紗供奉給月神,以感謝月神的饋贈。”
    城上月垂眸回想了許久,才在模糊的遠古記憶角落,找到了鮫人供奉鮫紗的畫麵。
    “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兒。”城上月頷首確認了此事,隨後又道,“不過,本尊從來沒用過鮫紗。”
    鮫人一族在萬島仙域所修的月神像太醜了,他去過一次,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附身過那座雕像。
    不過鮫人族對月神的信奉著實虔誠,即使他從未收過鮫紗,每逢圓月之夜,他們依然會將大量的鮫紗供奉在神像前。
    即便到了神族遍尋無蹤的今天,修仙界的鮫人族依舊保留著這種習俗。
    計屠看向城上月:“我之前還以為他們從海上采集鮫紗,本就如同布匹一般,是一塊一塊的。”
    “沒想到竟然是一根根絲線嗎?”
    無相:“聞所未聞,我也以為鮫人製成的鮫紗,就是直接從海水中揭起的,一片一片。”
    “鮫人製作鮫紗的手法極為神秘,至今沒有其他種族能仿製。”城上月淺淺笑道,“在修仙界,鮫紗的價格一直居高不下,每年供給外界的鮫紗不足百匹,十萬極品靈石都不一定能求得到一匹。”
    鮫人一族單靠鮫紗就已經賺得盆滿缽滿,富得流油。
    說起來,小酒好像也沒有穿過鮫紗。
    城上月走神了幾秒,思索著要不下次回去,附身月神像去搞幾匹鮫紗。
    對他而言反正是白送的東西,但送到元酒那孩子手裏,估計能把人樂得一蹦三尺高。
    “不管是鮫紗還是鮫絲,本身應該無毒吧?”
    計屠低頭看著已經被凍住的屍身,一股極為陰冷的氣息從屍身往外擴散。
    城上月指尖往屍身的脖子上探去,指尖勾起一縷透明的細線。
    他撚著絲線,隨手纏在一節木頭上,然後動作緩慢地繞圈。
    等到他將上方的月華遮住,掌心的木頭上便現出一團美麗又詭異的鮫絲。
    “凶器就是這東西。”
    城上月將這團鮫絲遞給計屠:“因為你們是殘魂,所以這些鮫絲對你們沒用。”
    “甫一踏入這個海底花園,本尊就察覺到身軀上纏繞了無數絲線。”
    如果不是他的傀儡之軀用的材料極為結實,悶頭走到此地,怕是也會和地上的妖族屍體差不多,被這些無處不在的鮫絲割的四分五裂。
    這隻妖蛟踏入此地,就已經被鮫絲纏住。
    越往深處走,傷得就會越重。
    而鮫絲上塗抹的寒毒,會麻痹其感知。
    直至獵物身上纏繞的鮫絲越來越多,出血量超過身體可承受的極限,鮫絲上的毒深入血肉之軀……
    即便發現此地異常,卻也為時晚矣。
    越是掙紮,鮫絲勒得就越緊。
    最終隻能被鮫絲切開身體,失血過多而亡。
    “這是種什麽毒?”
    無相好奇地摸著那團鮫紗,湊近觀察了半晌,還是沒有頭緒。
    城上月也搖了搖頭:“不知,本尊也未見過。”
    畢竟這裏是裂土,不是修仙界。
    兩界的相似之處不少,但不同之處也不少。
    “但應該是從附近采集的,畢竟這裏的鮫絲不少,而且這種毒會揮發。”
    城上月指尖撚了撚鮫絲,若有所思道:“據說裂土的鮫人一族滅絕已有數百年,雪海殿作為鮫人族地也封閉了許久,這裏應該沒有其他妖族,所以也沒誰來專門維護這些鮫絲。”
    “那找找看。”
    無相對這種毒有點想法,他打架不太行,所以用點手段不過分吧。
    無相和計屠在海底花園內暢行無阻,城上月斟酌過後,決定還是將傀儡身暫時收起來。
    畢竟傀儡身確實難製,弄壞了就很麻煩。
    沒有身軀禁錮,三人完全將這座危機四伏的海底花園當做散心之地。
    城上月往海底花園的西南方向走去,西南方角落是一座冰山,這裏到處都覆蓋著藍色的冰淩。
    他仰頭朝著上空望去,看不見這座冰川的頭部。
    而這座冰川卡在一個很寬的深溝內,周圍的海水順著一個方向,繞著這座冰川流動。
    一股奇怪的海流。
    這座冰川看不到邊際,所以城上月也沒辦法確定它到底有多大,沿著冰川走了一段距離,他就停了下來,扭頭看著身後灰白色的假山。
    一隻半透明的雪色蟾蜍正蹲在假山的山洞裏,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盯著他打量,然後發出了很響亮的哢哢聲。
    奇怪的叫聲。
    城上月往假山的方向靠近,那隻雪色蟾蜍立刻躁動起來,張大了嘴巴,身上裝著毒腺的毒囊也一下脹大,隨時都能迸出致命的毒液。
    奇怪的蟾蜍。
    竟然能看見他的神魂。
    城上月對這蟾蜍並無任何懼意,背著手靠近假山後,無數黑色的山洞裏,忽然亮起無數眼睛。
    城上月:“……”
    “哢——”
    “卡哢哢哢哢哢哢——”
    成千上萬隻雪色的蟾蜍發出此起彼伏的叫聲。
    城上月被那難聽且急躁的聲音吵得頻頻皺眉,隨後揮袖在這些蟾蜍身上套了噤聲術,耳根這才終於清淨幾分。
    “這裏竟然這麽多雪晶蟾蜍?”
    無相的聲音突然在城上月耳畔響起。
    他探出頭,將左手伸進山洞內,隨意薅了一隻蟾蜍出來。
    指尖的魔氣毀掉了噤聲術,被掐住的蟾蜍頓時“嘎嘎嘎”一頓叫,身上的毒液立時四下飛濺。
    無相揮去身上的毒液,將那瞪圓了黑色眼睛的蟾蜍舉到城上月麵前,險些貼在鼻尖。
    城上月眯起眼眸,冷聲道:“我看你是閑得慌,又想挨揍。”
    無相立刻收回手,訕訕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卷帛書。
    “剛剛在那妖蛟身上找到的,裏麵記錄了一些有趣的東西。”
    城上月接過帛書,指尖撚了撚,發覺這應當是多層鮫紗紡出來的。
    無懼水火,底色偏靛藍。
    上麵本無字跡,無相將剛剛被噴的毒液均勻塗抹在那卷料子上,過了幾秒,上麵慢慢顯露出許多銀白色的小字。
    字雖然看不太懂,但城上月半蒙半猜,大致是搞懂了裏麵寫的內容。
    短短十分鍾後,料子上的字體又緩緩消失了。
    城上月將卷軸扔給無相:“隻找到這一卷嗎?”
    無相笑了笑:“暫時隻有這一卷,我剛剛四處檢查過了,這卷軸應該是在海底花園的一個洞裏放著,原本有個保存卷軸的盒子,盒子被扔在了沙地中。”
    “我看過那盒子,上麵有一道禁製,不過已經被毀了。”
    在這卷軸上記錄內容的人蠻有趣,應該是個很有個性的鮫人,名字叫月榛。
    此人以寫日記的方式,吐槽了鮫人族地的海底花園。
    說他們鮫人族當初耗時耗力,辛苦建造的海底花園,本來是做賞景之用,結果卻因蝸居隔壁的雪晶蟾蜍蘇醒,導致海底花園沒到複蘇之季,就被雪晶蟾蜍那奇怪的叫聲包圍。
    所以此地也成了鮫人最不願意來的地方。
    因為每到雪晶蟾蜍繁殖的季節,海底花園的各個角落,都能看見大片的雪晶蟾蜍產下的卵。
    一隻雪晶蟾蜍一季能產一次卵,但一次產卵數量至少八百。
    且卵如蓮子。
    色藍。
    劇毒。
    城上月:“……”
    卷軸上的筆跡顯得極為稚嫩,應當是這個叫月榛的人,年紀還很小之時所記,最後把這篇吐槽日記塞在了一個偏僻的假山小洞裏。
    就在城上月與無相觀察這些雪晶蟾蜍時,又有兩人闖進了海底花園。
    那兩人看到地上的屍體後,當即掠身而來。
    身穿鵝黃色長裙的女子蹲下身體,用手去觸碰那具被冰凍的屍身。
    她身旁的男子出手攔住她,擰眉道:“阿尋,別碰。”
    蹲下的女子抬頭擰眉:“為何?”
    “屍體上應當有毒。”
    男子十分謹慎,戴上了一雙銀白色的手套,取出一隻銀白色的圓殼蟲子。
    蟲子將口器貼在碎冰上,立刻變成了黑藍色。
    男子將圓殼小蟲收進盒子內,偏首看著大驚失色的女子,沉聲道:“果然是劇毒。”
    “可是海祺身上有很多傷口,看起來更像是失血過多而亡。”
    “海重,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海尋顰蹙著細長的眉,低頭看著族人的屍身,眼底滿是悲痛。
    神色冷靜的男子垂眸道:“之前我隻聽大長老提過,鮫人一族十分凶殘,不僅武力充沛,而且十分狡猾陰毒。他們擁有這片海裏最鋒利的牙齒和爪子,且身藏劇毒,任何海獸都不敢啃食他們的屍身。”
    “雪海殿作為鮫人一族隱藏最深的族地,也藏著通往龍巢的方法,必然隻會更加危險。”
    “從入口到這裏也就百十來步的距離,海祺竟然直接倒在這裏,甚至沒能給我們傳遞任何求救消息,說明這裏十分危險,不宜久留。”
    海尋一臉茫然地問:“那這裏就不搜查了嗎?”
    “我們守在雪海殿外的族人,被那兩個殺神屠戮的僅剩五人。而海祺進來沒多久,就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裏,我們怎能繼續深入冒險。先退,等族長和長老他們趕到後,再作打算。”
    身著黃褐色衣袍的蛟族男子,拉起蹲在地上的海尋,立刻轉身往外退走。
    直到二人身影消失不見,計屠才緩步從一座假山後踱步而出。
    他垂眸看著已經被三寸寒冰凍住的屍體,神色不改,輕哼道:“這倆倒是有點腦子。”
    也算他們運氣好,從入口到屍身附近的鮫絲皆被尊上斬斷了。
    不然,這兩人也要將命舍在此地。
    計屠靠坐在假山上,腳蹬著一塊石頭,仰頭看著空懸在上方的寶器。
    盯了半晌後,他果斷飛身靠近了那如圓月的器物,想要將其摘下一探究竟。
    他實在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寶物,竟然能將海上的月光,投到三萬米的深海之底。
    這合理嗎?
    寶器被摘下後,白色的月華頓時消失不見,海底花園陷入一片黑暗。
    隻有假山上散布著零星幾處光藻,但光亮著實有限。
    好在計屠本身也不需要光亮才能視物,他低頭打量著手中挺厚一塊圓餅,指尖擦過圓餅背部,摸到凹凸不平的紋路,應該是花紋和字跡。
    他坐在石頭上翻看寶器背麵,上書四字,
    歲聿寶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