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番外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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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門檔案之鬼門卷》
    北海大雪三日,歸元觀的朱牆青瓦,於清冷山雪中悄然改色。
    屋簷下的冰柱,更是在一夜之間,神鬼不覺地探出三寸頭。
    雍長殊攀梯而上,將幾日前漆好的燈籠掛在道觀大門兩側,燈罩下紅色的流蘇在冬日的冷風中搖晃,他倚坐在梯子上回頭看著道觀院內。
    隻見沉檀焚盡,煙氣嫋嫋,結成雲鳳之形,逐於烏瓦之上,散於清風之間。
    恰逢此時,晨鍾響徹遠山。
    回廊和大殿之上,幔帳懸鉤,彩帳一角舒展,肆意撩煙撥影。
    錢武安和南巢將新的供果換上,又重新插了三炷香,跪在蒲團上虔誠地叩拜,才起身去更換大殿兩側的龍鳳幡幢。
    元酒站在鍾樓頂上,一腳踩著屋脊,一腳踏著鴟吻,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後,從瓦上團起一捧雪,捏實後瞄準趴在貓窩裏打哈欠的周方,將雪團砸了過去。
    周方被突如其來的雪團塞了一嘴,舌頭都被雪凍得縮了回去,一雙圓溜溜的貓瞳四處打量,最終找到了鍾樓之巔上那罪魁禍首,當即甩掉臉上的雪,一躍就踏上半空,朝著鍾樓屋頂飛撲而去。
    兩人在半空中打作一團,長乘剛推門出來,被頭頂簌簌落下的大雪蓋了滿頭滿臉。
    他無奈地躲回廊下,仰頭朝著上空罵道:“你們兩個有完沒完?每天早上都來這麽一出?還讓不讓下麵的人出房門了?”
    “再鬧你們今兒早上就坐屋頂喝西北風去吧!”
    城上月穿著白色的羽絨服,頭上帶著一頂白色的兔毛帽子,懷裏還揣著個暖水袋,站在回廊下的一角,眯著眼睛打量兩人的身法與動作,倒是很淡定地勸道:“活動活動也好,全當晨練了。”
    長乘實在想不明白,自家仙尊為何總是執著於各個季節的氛圍感,所以堅持要換全套冬裝湊熱鬧。
    不過他本來也管不著,但頭頂這兩個家夥……
    長乘無語至極:“……”誰家好人每天晨練能把屋頂打出一個洞?
    現在可是大冬天,而且都快過年了,修屋頂都請不到人!
    他剛在心底腹誹,轉頭就聽到“砰”的一聲響。
    不出意外的,西邊那間屋子屋頂,又被雪球砸了個洞。
    長乘飛身到半空中,按住互掐的一人一貓,一腳一個,將兩隻踢了下來。
    雍長殊已經把所有新燈籠掛好,扛著梯子回到後院,探頭看了眼破洞的那間屋子,笑著把梯子遞給元酒:“自己砸的,快去補。”
    補不好,今天早飯可就沒他們兩個的份兒了。
    元酒不得不扶著梯子,低頭看著坐在雪地裏的周方,用腳尖踢了踢它的屁股。
    “去補!”
    城上月睨了兩隻一眼,催促道:“你也去!你們兩個快點,早點幹完早點開飯。”
    元酒扛著梯子,周方心不甘情不願地跑去院子角落,把月柘那輛木頭板車變大,丟了一堆新瓦和木板,還有防水墊層與膠水在上麵,拖著車哼哧哼哧地走到那屋子前。
    它仰頭朝著屋頂的元酒喊了一聲,一腳踹起木車上的板子,接二連三地落在元酒腳邊。
    元酒將壞掉的木板拆下,又把新的木板鋪好,接著是防水墊,再然後是鋪瓦……
    整個過程兩人配合默契,前後也就花了十來分鍾。
    如今早飯搬到了廚房旁邊新建的食堂裏,食堂也不大,但容納下道觀裏這群釘子戶,還是完全沒問題的。
    城上月吃飯的時候,就把熱水袋收起來了,頭上的帽子摘掉後,短發難免有些炸毛,他隨手捋了兩下,用筷子夾起竹籠裏的小籠包,吃了兩口後,忽然遺憾道:“今年秋天……忘記多吃買些吃了。”
    秋季的時候出門旅遊多,在道觀待得時間不長,所以沒怎麽吃上蟹。
    看到小籠包,突然就想吃蟹黃包了。
    元酒很是開心地端著碗,一臉嘚瑟道:“我今年吃了好多蟹,醬醋蟹白燒鹿筋、蟹黃爐肉遼參、蟹肉響鈴、一品蟹腐和蟹釀橙……小白今年秋天做了好多蟹菜,味道都超讚的,不過我覺得最好吃的還是蟹黃麵。”
    想到蟹黃麵的味道,元酒忍不住吸溜了下快流出來的口水,扭頭與剛坐下的紀京白說:“咱們啥時候再吃蟹黃麵?”
    紀京白聞言,忍俊不禁道:“蟹秋天最肥,其他的時節……那就要看蟹的品種了。”
    城上月聽完元酒的炫耀,已經沒了想吃蟹黃包的感慨,隻有想打孩子的欲望。
    元酒沒有絲毫危機感,捧著香噴噴的八寶粥,說道:“算了,等明年再說。”
    長乘全程不參與他們關於美食的討論,隻安安靜靜地快速炫飯……桌上的菜就他吃得多,元酒說完後才發現,自己麵前的水晶蝦餃已經沒了一半,關鍵是她一個都還沒吃。
    她氣哄哄地撈走蝦餃,蘸著醋狠狠咬了兩口,聽到雍長殊問她:“今天已經臘月二十五了,再過大半個月就要到正月十五……咱們觀裏供著的是三官,可是要鄭重地辦一辦?”
    大殿裏的三官最近鳥槍換炮,全都升級成金裝寶座,看起來頗為氣派豪橫。
    連帶著每天來道觀裏上香的人都多了不少。
    正月十五上元節,正是天官賜福之日。
    自唐宋以來,三元節就是道教的大慶日子。
    有道是,天皇氏興,玉清分化,太初紀歲,甲子會逢,是為上元而九炁以胎。
    所以,正月十五確實要大辦。
    十月十五下元節的時候,觀裏當時準備不充分,辦的很是倉促。
    紀京白聽到這裏,抬頭提醒元酒:“其實正月初一的時候,咱們道觀應該也挺忙的,觀主你還是提前準備為好。”
    元酒不解,扭頭向小白虛心求教:“你細說,我還真不知道正月初一有啥事。”
    “燒頭香。”紀京白言簡意賅。
    元酒茫然了幾秒,才發現南巢恍然道:“對哦,頭香!”
    信眾每年必爭的第一爐香,那才是真正的熱鬧。
    雍長殊拿出手機查新聞,遞給元酒看了眼。
    “這是去年的新聞,很多寺廟道觀每年的頭柱香都備受關注……尤其今年是咱們道觀重新翻修後的第一年,你這半年可沒少和撞邪的人打交道,別看咱們道觀平時門庭冷落,但新年的時候……是個什麽情況,還真說不定。”
    元酒懵了一會兒,擰眉道:“咱們道觀……有正經的道士嗎?”
    “要不,趕緊招兩個來上班吧?不然這過年怕是要鬧出大笑話,顯得我們道觀好像很不正經的樣子。”
    長乘點點頭,認同元酒的提議:“想法很好,我讚成。”
    “但問題是,你現在去哪兒找願意來咱們道觀打工的道士?”
    元酒扭頭看向雍長殊,手指捅了捅他的胳膊:“你人脈廣,特管局那麽多能人異士,還有那麽多宗門都掛在你們局裏,幫我招兩個唄!”
    雍長殊思考了會兒,問道:“有什麽要求嗎?比如是否懂些玄門道術?”
    元酒搖搖頭道:“不強求,一萬個人中也不一定能挑出一個能修道術的人,要真按著標準找,估計無人肯來。”
    來的道士不懂捉鬼、不懂玄術……那不要緊。
    懂祭祀,會主持法事,會操持各種流程就OK。
    揚長補短嘛!
    “不通玄術的職業道士,那應該不難找。”雍長殊剝開一個茶葉蛋放元酒麵前的小碟子裏,從容不迫道,“這些交給我,保證年前給你找到,並親自把人送來。”
    元酒舉起手指:“要兩個。”
    “當然,你要是能找四五個,讓我做回麵試官也不是不行。”
    雍長殊按下她的手指,將茶葉蛋往她麵前推了推,笑得很無奈:“別得寸進尺。”
    這就剩幾天了,給她找到人就不錯了,還想挑!
    ……
    吃過早飯,雍長殊便帶著元酒下山了。
    路上元酒忍不住盤問起來:“幹嘛非得讓我跟你一起?你就這麽黏人嗎?”
    雍長殊被她理所當然的語氣逗樂,推開她軟乎乎的臉頰:“別幹擾我開車,雪天路滑,我可不想一會兒下去推車。”
    “咦——”元酒靠在座椅上,搖頭晃腦道,“你定力真差。”
    “我謝謝你,還專門來考驗我的定力。”雍長殊對她的調皮有時也是頭疼不已,但對於她的每句話都一定會有回應,他想了想,順勢就玩笑道,“我是隻狐狸精,男狐狸精定力差點兒,很正常吧?”
    “清心寡欲,那我現在應該在佛門念經。”
    元酒歪著腦袋,斜乜了一眼:“你還挺理直氣壯!”
    雍長殊笑了笑,開始說起這回下山要做的正式:“帶你下山,還是因為周雲官的案子。”
    元酒臉上笑容消失,不解道:“周雲官?他能有什麽事?不是身體都換回來了,正在療養嗎?”
    “準確來說,不是周雲官,是之前寄住在周雲官身體裏的那髒東西。”
    “邪靈啊!”元酒恍然,摸著下巴回想了片刻,“金恨水是吧?和趙昌英魂魄融合了……這家夥壞事做盡,該殺殺啊,讓我去幹嘛?親自押送他去地獄觀光嗎?”
    雍長殊歎了口氣,慢慢說道:“嗯,這半年局裏查了不少案子,牽連出來一堆舊事,幾乎全部都和新鬼門有關。裏麵有一部分案子,是你親自經手的,帶你去主要也是為了避免疏漏一些信息。”
    “新鬼門?”
    元酒揮手將後排放著的檔案袋抓過來,拆開後認真看了一遍,臉色凝重道:“這裏麵好幾個邪師我都接觸過,這個禦鬼宗,我打交道最多。這個趙圖蘭,還有這個霍天祿和莊辭海……我都有印象。”
    雍長殊耐心地為她梳理了一下這段時間的調查進度:“你們去裂土之後,局裏專門成立了一個專案組,就是為了查這個禦鬼宗。”
    “這個禦鬼宗的掌門叫做費津,和莊辭海是同門師兄弟。費津收了兩個關門徒弟冉鴻雪和趙圖蘭,以及若幹外門弟子。而莊辭海收了一個關門徒弟,一個叫何子山。”
    “我們目前抓到了冉鴻雪、莊辭海,還有趙圖蘭,以及和趙圖蘭關係密切的霍天祿,這幾個人的犯罪證據我們已經完全掌握,有些人已經死了,其他的提告和判刑都已經陸陸續續地完成了。唯獨費津被捕後,通過秘法在獄中逃了。”
    “要我抓這個禦鬼宗掌門嗎?”元酒躍躍欲試地問道。
    雍長殊搖了搖頭:“據我們掌握的消息,他被天陰門的人給陰了一把,目前遭到術法的嚴重反噬,再加上使用燃燒壽命的秘法,就算能熬過這一劫,他的修為也要倒退大半,壽元將盡,短時間內沒辦法出來作惡。這期間我們會步步緊逼,就算挖地三尺也會把他給找出來。”
    “那個何子山怎麽回事?”元酒問。
    雍長殊盡可能的描述,試圖喚醒她的記憶:“說名字你可能記不得,但你去過他家的莊園。就新商區那個很大的東龍莊園,院子裏布置了一個很大的天陰聚氣陣,養了一莊園奇形怪狀的鬼。”
    元酒敲敲腦門,忽然定住:“記起來了,那個何家呀~”
    雍長殊欣慰不已,繼續說了下去,元酒終於get到了這一圈複雜的關係。
    ……
    禦鬼宗之所以短時間內能發展的這麽快,離不開這個京圈裏的何家,他們就是禦鬼宗背後的狗大戶!
    何家的大家長何興堂一開始就與莊辭海私交甚篤,後來把孫子送到莊辭海那裏拜師,並為禦鬼宗提供了大量的發展資金。
    “何子山邪術其實沒學多少,也沒有真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之前局裏的兩名職員找了個錯處,暫時把何子山拘了,但後來沒能讓他供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人就被家裏保釋出去了。”
    “這小子目前被送到了國外,大概率是不會回來了。”
    元酒點點頭:“我掐指一算,他在國外避禍,還不如回來受審呢。”
    元酒看著何子山的證件照,嘿嘿一笑,三兩句就寬慰好了雍長殊。
    她繼續往後翻,指著檔案裏那個天陰門:“這個天陰門,是之前在鬼翁山弄出那個養陰地的宗門吧?這個宗門就很奇怪,從走馬湖到鬼翁山,再到金家那個破陣法……反正處處都有他們搞事情的手筆,但就是連一個人都抓不到。”
    雍長殊笑著道:“抓到了,熊星星前段時間被調動,正好破了個案子,和天陰門有關,抓到了他們兩個邪師。一個叫胥承化,一個叫潘俊仁。我們總算摸清了這個天陰門的底子,天陰門人數比我們預料的要少得多,他們隻有四個人,平時在外活動的,除了被抓的倆,還有個叫崔奇,是潘俊仁的手下。”
    “這小子是個普通人,拿錢辦事,消息靈通得很,我們還沒動手抓捕,他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不過這個人不懂邪術,所以為非作歹的本事不夠,目前請隔壁協防並發布了通緝,還在等結果。”
    “養陰門的門主是師陰秋,以前老鬼門的漏網之魚,是個小嘍囉,不知道從哪兒弄到了一些很獨特的秘法,再加上有些陣法天賦,很擅長布陣。”
    元酒看著前麵紅燈,車緩緩停下,好奇道:“師陰秋抓到了嗎?”
    “圍捕過程中,此人負隅頑抗,還傷到了熊星星,激怒了熊妖的後果很嚴重,這家夥被熊星星打成了重傷……”
    “現在人在ICU,情況不樂觀,我估計這回……懸得很。”
    “可能撐不到上庭。”
    元酒思考了一下:“我讓地府那邊派個陰差去ICU盯著吧,省的這人變成鬼也不老實,到時候真嘎了,陰差勾魂索一套,直接把他送走拉倒。”
    說幹就幹,元酒拿起地府給的令牌,就開始發消息。
    “這麽一理,這新鬼門豈不是已經解決了?”元酒不解,“趙昌英生前和鬼門哪個部分牽連,其實已經不太重要了。”
    雍長殊搖頭道:“斬草要除根,不然就跟舊鬼門一樣,漏了一堆小魚,過了那麽些年又整出一堆傷天害理的事情。天陰門禦鬼宗和屍魂道,還有素真教……這幾個是新鬼門最主要的部分,除此之外還有些渾水摸魚的小宗門,也得摸清楚才行。”
    “趙昌英的魂魄雖然與金恨水融合了,但應該保留了不少記憶,審完再說。”
    “到時候和其他抓到的鬼門邪修一對口供,就知道還有那些疏漏了。”
    元酒將檔案裝回去,一臉泰然道:“我算是明白了,你把我帶去其實不是為了避免遺漏什麽消息,而是為了讓我壓製金恨水那廝吧?那邪靈壞得很,歪腦筋也多,真話假話摻著說,你們指出他說錯了,他還能裝魂魄融合記憶不全,並不是他的錯……”
    雍長殊笑道:“那可以拜托你麽?”
    元酒拍了拍胸口:“這點小事兒,交給我吧。”
    收拾一個沒有周雲官皮囊保護的金恨水而已,她法子多著呢!
    ……
    這次的審訊,成果喜人。
    除了那幾個主要的邪修宗門,竟然還挖出倆正道宗門背地裏也修邪術,且暗中助紂為孽多次。
    那些零零散散無門無派,前後參與鬼門計劃的邪修,在過年之前共抓獲六十一人。
    元酒從審訊室出來後,直奔雍長殊辦公室,發現章齡知和弘總竟然也在。
    她將筆錄口供丟到雍長殊桌上,昂首挺胸道:“我問出來了一些你絕對沒想到的東西。”
    雍長殊打開筆錄翻看,章齡知則是好奇地探頭看了眼:“到底問出什麽了?”
    弘總回想了一下今天的所見所聞,很快得出判斷:“元觀主是負責金恨水的審問吧?之前因為金恨水與趙昌英魂魄融合,兩者的記憶互通不多,所以在去裂土之前那個碎屍案裏出現過的詭術師,從我們眼皮子底下跑了之後,就一直沒有下文。”
    “今天這是問出來了?”
    元酒瞪大眼睛,抽出花瓶裏的一隻孔雀羽毛,在弘總腦袋上點了點:“沒想到你小子濃眉大眼的,心思竟然這麽敏銳!”
    “真審出來了?”章齡知抱著雍長殊桌上的木頭擺件震驚,“那家夥嘴巴緊得很,局裏換了好幾撥人,反反複複審了好幾個月,一點進展都沒有。”
    “你說他不配合吧,他真的怪配合的,有問必答。”
    “但一看筆錄,好家夥,全是廢話。”
    元酒坐在軟包沙發上,從容不迫道:“當然審出來了,我哪兒有那麽多時間跟他兜圈子,反正鬼在我這裏沒有鬼權,尤其是壞事做盡的鬼。”
    章齡知小聲提醒道:“他其實也不算鬼吧,是個半吊子鬼神。”
    但就這實力,局裏不少人都拿他沒辦法。
    “那個詭術師叫牧瞳,這個你們之前應該從趙昌英嘴裏問出來過。牧瞳的確切消息我記得你們也知道,一個三四百歲專走歪門邪道的壞蛋,本來壽元是沒有這麽長的。但他現在跟著一個大妖做事,那大妖可以為他延續壽命。”
    說到這兒,元酒抬眉朝雍長殊望去:“你說巧不巧,牧瞳背後的那個大妖,竟然是隻蛇妖!”
    雍長殊放下筆錄,輕輕歎了口氣:“你一說,我就猜到了。”
    “之前因為妖血和其他線索,我就推測他可能和邪修合作了,但目的是什麽,一直不太清楚。”
    元酒翹著腳,笑著道:“目的簡單的很,它要養傷。”
    “它又不是什麽清心寡欲的妖族,凡是利他,一切都不是阻礙。”
    “牧瞳就是他的爪牙,而牧瞳也是鬼門中最關鍵的一環,他串聯起了天陰門和禦鬼宗等早就分崩離析的邪修門派,利用這些邪修四處作惡的機會,趁機掠奪大量的生機、氣血和氣運……”
    “天陰門那個師陰秋掌握的陣法,就是從牧瞳給的古籍中學的。”
    一個三四百歲早就該入土的老東西,尤其是見識過早年間鬼門覆滅,在其中渾水摸魚多年,手裏可是攢下了不少好東西……
    隨便拿出來的一些古籍,就能讓幾個邪修在全國各地攪風攪雨,民不聊生。
    “趙昌英一個殺人犯,怎麽會知道這麽多關於牧瞳的事?”
    “哦,不是趙昌英一個,他和金恨水靈魂融合後,記憶也互相交織,金恨水以前也見過這個牧瞳。這是兩人融合後,整理出的信息。”
    章齡知問:“金恨水有沒有可能說瞎話,專門騙我們做無用功?”
    元酒搖頭:“我可以跟你保證,他絕對不敢。”
    她對付金恨水的手段可謂是軟硬兼施。
    人最怕什麽,她不一定摸得準。
    但一個半死不活的半吊子鬼神,最想要什麽,最怕什麽……她可是一清二楚。
    “那現在,怎麽抓捕牧瞳?”弘總提出最關鍵的問題,“還有,他背後是隻千年蛇妖,對付起來可沒那麽容易。”
    元酒摸著下巴,腦海之中靈光一閃,忽然舉起手指:“我有個好主意。”
    ……
    除夕的外海之上,一處漩渦憑空而出。
    四處全是濃稠的黑,隻有波瀾順著一個方向快速湧動的聲音。
    元酒躺在重明寬闊的背羽上,仰頭看著上方的星空:“今晚雖然沒有月亮,但星星真的超級多。”
    重明隱匿了身影,一臉幽怨道:“今晚可是除夕,本以為能在觀裏跨年的,你竟然拉我來巨鬥市這邊的海域守株待兔,萬一那條蛇不來呢?咱們今晚豈不是徒勞一場?”
    “肯定會來,這次的消息投放得可超級精準。那條蛇傷重一直未愈,而雍長殊已經修出九尾,它不可能繼續再這麽蟄伏下去。雖然蛟和龍聽起來有些縹緲,但對於一隻處於極端不利環境下,變強心思非常迫切的千年蛇妖而言,絕對值得冒險一試。”
    “還有哦!除夕,特管局不加班的。”元酒翻身坐起來,笑眯眯地說道,“隻有今晚是最好的機會。”
    “裂土的入口根本沒開,這個漩渦看起來真的有些假。”
    重明看著下方的大漩渦,比起他們當初進去時那九個,一點氣勢都沒有。
    元酒有點尷尬地拍了他腦殼一下,輕咳了一聲:“將就著用吧,你沒看下麵陵祈那麽辛苦?”
    一點眼色都沒有的笨蛋扁毛!
    元酒和重明等了老久,一直到十一點後,海上的氣流突然變了。
    重明著急忙慌地調整姿態,擰眉道:“你確定是隻蛇妖?這氣息不太像啊,反而更像……咱們前段時間在裂土碰到的蛟。”
    “這是渡劫了?”
    元酒不太確定,她沒聽說最近有蛇妖渡劫啊。
    雍長殊也不知道,不然他肯定會早早提醒的。
    “是蛟。”重明雙目如炬,冷冷地說道,“我被蛟咬過一次,對蛟的印象很深,氣息差了不少,但確確實實是頭惡蛟。”
    元酒也看到了,大江入海的那個口岸,有一團猩紅的光正往這邊移動,速度非常快。
    蛟龍蛟龍,但卻不是龍。
    蛟居河川湖淵之下,也被稱之為潛蛟。
    傳聞,蛟修千年,沿江入海而化龍。
    但不管是蛇化蛟,還是蛟變龍,過程都凶險異常,成功的概率甚至不到萬分之一。
    所以這就是裂土的蛟族,為何想盡一切辦法,都要得到龍族遺骨的根本原因。
    迎麵而來的這條蛟蛇,注定不會成功。
    它身上的血孽之氣太重了。
    尤其是在這個天道製衡,人族居氣運之首的世界裏。
    害了太多無辜之人的性命,天道根本不容它。
    這也是為何它身上的傷一直不好,反而越拖越重的原因之一。
    “來了,準備動手。”
    元酒拍了拍重明的肩羽,宛如一把出鞘的寶刀,隨時準備迎戰。
    不過他們尚未露麵,一道白光刹那間從天而降,宛如雷霆落海。
    巨大的白狐虛影浮在空中,元酒握刀的手一頓,低頭看向重明。
    “你通知他的?”
    重明搖頭:“沒有呢,但除夕夜咱們不回去,他肯定猜得到原因吧。”
    元酒歎了口氣,很是無奈道:“你說狐狸啊……是不是太聰明了點?”
    這一說謊就露餡,以後可咋辦哦~
    “咱們還下不下去?”
    重明飛在高處觀戰,不確定要不要下去搭把手。
    元酒搖搖頭:“算了,他既然自己來了,那就讓他自己報仇吧。”
    畢竟是死對頭,能親自手刃,肯定更痛快一些。
    “更何況,他現在修為虛浮,正需要一塊像樣兒的磨刀石。”元酒坐在重明背後,已經放寬了心,淡定地掏出一杯果飲,“這隻蛟蛇勉勉強強能湊個數吧。”
    重明搖頭道:“他現在是九尾狐,不是以前斷了條尾巴的六尾狐狸。九尾天狐可是神族,不是妖。若是連一隻帶傷的惡蛟都收拾不了,我估摸著修仙界那群他剛認的天狐祖宗,能跨界過來錘爆他的腦子!”
    “看看吧。”
    元酒對重明的說法不置可否,那群天狐遠著呢……
    蛟蛇與白狐在海域之上掀起風浪無數,元酒擔憂海浪波及沿海居民,隻能和重明分開,將風浪控製在一定範圍之內。
    她踩在陵祈拖著的一條小木船上,身形隨著波浪搖晃,遠遠觀望著那頭白狐從高處俯衝而下,與海中翻騰的蛟蛇撕咬打鬥……
    陵祈看得心驚,趴在船頭,漂亮的尾巴在海水裏甩動著,問道:“我還是第一次見陸地上的圓毛妖族和水裏鱗甲妖族打架,這架勢比我們海族打架可凶殘太多了。”
    主要是體型,不管是陵魚還是鮫人,體型和人類區別不大,頂多就是魚尾長一些,年長的能長到兩三米,再多就沒了。
    但海上的白狐體長已超過百米,那惡蛟更是不遑多讓……
    兩者搏命之間,海水很快就見了紅。
    這場爭鬥持續了半小時,最終以蛟蛇敗落降下帷幕。
    元酒看著重明從海麵上掠過,爪子裏抓著一條十來米長的蛟蛇,飛向了遠處。
    而雍長殊則是踏著一浪高過一浪的海潮,朝著小船這邊跳跑而來。
    陵祈一頭紮進水裏,朝著遠處的重明遊去,不打算繼續在這裏當電燈泡。
    白狐落在船頭,元酒看著他毛上的血珠,笑著說道:“打得可過癮?”
    雍長殊點點頭,保持著獸形笑起來:“很暢快。”
    他已經許久沒有這麽恣意地與誰打鬥過了。
    “現在死對頭也解決掉了,鬼門的案子也可以結了吧?”元酒坐在船上問。
    雍長殊體型變小,走到她麵前,抬起爪子,讓她擦手:“差不多,已經安排熊星星跟百相門的長老去抓牧瞳了,他跑不掉。”
    “那……咱們回去跨年?”
    元酒歪著頭,握著他的爪子,偷偷揉了揉他的肉墊。
    雍長殊看向海岸邊,那裏無數煙火在同一時間炸開,天空被照亮,星辰此刻悄然褪色。
    “新年快樂,元觀主。”
    元酒回頭呆呆地看著煙花,半晌後才歎氣道:“還以為能在道觀裏跨年呢,沒想到還是沒趕上~”
    眼前的白狐不見蹤影,一個寬闊的懷抱輕輕攏住了她:“我的錯,贏得慢了。”
    元酒眨了眨眼睛,忽然笑出了聲:“早就知道沒辦法回去跨年了,逗你的。”
    雍長殊被揪了一下尾巴毛,沒有任何生氣的跡象,隻低頭看著她燦然的笑臉,真心覺得命運待他不薄……
    他放開了她,化作巨大的白狐,側首道:“走,帶你回家。”
    元酒跳到他背上,探頭將一塊金玉鎖掛在他脖子上。
    “這是新年禮物。”元酒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後腦勺,“隻有你的才是同心鎖,我親手煉製的,其他人可沒有哦~”
    雍長殊踏空而起,很快就飛上了雲端,那枚隱沒在白色長毛中的金玉同心鎖,讓他忍不住心神搖曳,尾巴上的毛都炸開變粗了一圈。
    山中的歸元觀轉瞬近在眼前,落地之前,他突然地開口:“遇見你,真好。”
    元酒從他背上跳下來,理了理衣袍,驕傲地抬起下巴:“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你還能是誰?一個除舊迎新之夜還在外麵談戀愛,不知道回家吃飯的棒槌!”
    一道戲謔的聲音突然插入兩人中間,元酒和雍長殊齊齊扭頭看向道觀大門。
    道觀的門沒關,城上月單手撐著下顎,清冷的臉上掛著幾分戲謔,高高坐在台階上,月柘已經靠在他背上呼呼大睡。
    長乘則抬手點亮了門口的燈籠,笑意盈盈地看著一人一狐。
    周方從院子裏跑出來,催促道:“回來沒?”
    “回來了就趕緊進來吃年夜飯!等一晚上了都!”
    重明抓著一條半死不活的蛟蛇從天而降。
    他背上的陵祈一個滑跳,平穩落地,尾巴撐住了自己的身體,雙手舉在兩側努力保持著平衡。
    南巢披著毯子從背風的角落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關節:“師父,快進來吧!外麵真的冷死了……”
    棒槌本槌·元酒看著鬧哄哄的門口,一臉木然:“……”
    不知道現在能不能連夜買票去火星,總感覺這個星球是一天都不能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