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目光，皆聚焦於上首一直閉目靜坐的楊承身上。
    楊承徐徐睜開眼，眸中深邃平靜，不起波瀾，外界天崩地裂的軍情與內部的離心離德，都未能擾動他心神分毫。
    “不錯，我們是無法正麵與中土皇朝對抗。”
    他聲音平淡地開口。
    陳清清一愣：“觀主，那您的意思是……”
    楊承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近乎嘲諷的弧度：“但誰說我們，就一定要‘敵得過’中土皇朝？”
    眾人皆是一怔，不解其意。
    楊承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陳清清臉上，問道：“陳長老，依你看，中土皇朝實力如何？”
    陳清清不假思索：“雄踞西界，底蘊深厚，有九境人皇坐鎮，兵甲強盛，高手如雲，乃當今鴻蒙界最強大的勢力之一，不，沒有之一。”
    “那它。”
    楊承又問，語氣悠然，“為何不一統鴻蒙界？”
    陳清清下意識道：“皇朝雖強，但這天下之大，能與之抗衡者並非沒有。
    東界有兵閣和鬼穀這等頂尖宗門，實力深不可測；西界內部，亦有蓮教紮根信徒億萬，聖廟執掌文脈道統，皆是能牽製皇朝的龐然大物。外部有強鄰虎視，內部有巨擘製衡，牽一發而動全身，皇朝豈敢輕言一統？”
    她語速很快，顯然是深思過這個問題。
    然而，話說到一半，她猛地停住，眼中驟然爆發出明亮的光彩，似乎有一道閃電劃破了心中迷霧。
    “我明白了。”
    蕭程昱也反應過來，激動地一拍大腿，“觀主的意思是，皇朝並非天下無敵，它也有顧忌，有敵人。我們不需要真的打敗皇朝大軍，我們隻需要……”
    “隻需要展現出足夠的力量，能夠短暫地抗住皇朝的第一波猛攻。”
    楊承接過話頭，聲音平靜而有力，“讓皇朝無法以摧枯拉朽之勢碾碎我們，隻要戰事陷入膠著，或者我們展現出能抵擋皇朝精銳的實力……”
    “那其他勢力，就絕不會坐視。”
    陳清清聲音帶著顫抖，是激動，也是恍然，“兵閣和鬼穀不會眼睜睜看著皇朝吞並墨雲，勢力大漲。蓮教和聖廟也不會放過這個打擊中土皇室，擴張自身的機會。屆時，牽一發而動全身，皇朝必然投鼠忌器，甚至可能引發更大範圍的動蕩與博弈。那樣我們便有了喘息之機，甚至火中取栗的可能。”
    廳內眾人聞言，隻覺豁然開朗，心中的沉重與絕望，被一股灼熱的戰意與希望取代。
    是啊，為何一定要想著獨自抗衡整個皇朝？
    這天下，從來不是皇朝一家的天下。
    隻要墨城道觀能成為一根足夠堅韌，足夠紮手的“釘子”，狠狠楔在皇朝東進的路上，自然會有“聰明人”來利用這顆釘子。
    “可是觀主。”
    蕭程昱依舊冷靜，提出關鍵問題，“這一切的前提是，我們要能‘短暫抗住’。皇朝此次來勢洶洶，精銳盡出，更有供奉殿高手，我們真能抗住第一波嗎？”
    楊承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城外遠方隱隱卷起的塵煙，那是皇朝先鋒斥候活動的跡象。
    他背對眾人，青衣在風中微動，聲音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無可動搖的自信：“能不能抗住……”
    “試過，才知道。”
    他轉過身，目光掃過廳中眾人的麵孔：“傳令，開啟墨城所有防護大陣，最高警戒。”
    “清點庫藏，分發丹藥、符籙和法寶，武裝到每一名武者。”
    “召集所有願意死戰的弟子和客卿，乃至城中散修，告訴他們，此戰不為大局，不為天下，隻為守住腳下之城，身邊之人。”
    “另外。”
    楊承眼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光芒，“以我的名義，向兵閣、鬼穀、蓮教和聖廟，以及所有可能對此戰感興趣的勢力，發送一道公開訊息。”
    “什麽訊息？”
    陳清清問。
    楊承嘴角的嘲諷弧度更深了些，緩緩道：“就寫：中土皇朝，無端興兵，欲行霸滅之事。墨城道觀，恭候天兵，於墨雲之野，決一死戰。”
    他目光望向北方，似穿透了千山萬水，看到了那滾滾而來的鐵甲洪流。
    “這一戰，我要讓這天下武者都看看——”
    “皇朝的天威，是不是真的不可觸碰。”
    墨雲古域，邊境。
    秋風卷起黃沙，天地間一片肅殺。
    地平線上，黑壓壓的軍陣如潮水般湧來，旌旗獵獵，刀槍如林。
    中土皇朝的三十萬大軍，在八賢王周羽的率領下，浩浩蕩蕩跨過了墨雲古域的邊界。
    沒有遭遇任何抵抗。
    沿途城池，城門大開；關隘要塞，守軍撤防。
    那些曾經在樊城之戰後對楊承感恩戴德，宣誓效忠的勢力，此刻就像是集體失憶，不僅沒有組織任何防禦，反而派出使者，捧著神石犒勞皇朝大軍，極盡諂媚之能事。
    “王爺，前麵就是斷浪門的地界了。”
    一名副將策馬來到周羽身側，低聲道，“他們的門主聶雲，已經率眾在十裏外恭迎王師。”
    周羽端坐在一匹通體雪白，頭生獨角的神駿戰馬上，身披紫金戰甲，麵容冷峻。
    聞言，他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聶雲？就是那個在樊城之戰後，第一個向楊承宣誓效忠的斷浪門主？”
    “正是此人。”
    副將語氣中帶著不屑，“聽聞皇朝大軍將至，他連夜派人送來降表，表示願為前驅，引王師直搗墨城。”
    周羽冷笑一聲：“牆頭草罷了。傳令下去，接受他的投誠，但斷浪門所有人，必須編入先鋒營，第一個攻城。”
    “是。”
    副將心領神會，這是要讓這些叛徒去當炮灰啊。
    術後大軍繼續推進，沿途不斷有勢力加入“王師”行列。
    赤焰穀、聽雨樓、飛星堡……
    一家家曾經依附墨城道觀的宗門，如今紛紛倒戈，爭先恐後地向皇朝表忠心，生怕晚了一步就會被清算。
    周羽冷眼旁觀這一切，心中對楊承的評價又低了幾分。
    連最基本的禦下之道都不懂，也敢妄圖割據一方？
    真是可笑！
    七日後，大軍兵臨墨城。
    這座曾經在魔災中屹立不倒的雄城，此刻城門緊閉，城牆之上旗幟飄揚，卻不見一個人影。
    整座城籠罩在一層青色光罩中，那是護城大陣開啟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