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祭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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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瑾清看著圈裏的黑瞎子,麵色沉肅,盤腿坐到了他的對麵。
黑瞎子望著麵前的小徒弟,安撫性地朝她笑了笑,隨後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準備好了,他咬住那根木棍,緩緩將墨鏡摘下。
這是沈瑾清第一次看見黑瞎子墨鏡下的眼睛。
淺灰色的眼珠內,一道道黑色裂隙從中裂開,密布全眼,如同一張黑色蛛網,裹住整顆眼睛,她身後的胖子見狀沒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還挺有個性啊!”
沈瑾清沉著臉,神色有些凝重,下意識伸手探去,還沒碰到黑瞎子的眼睛,便被一股大力拽住,身子猛地向後一仰。
“別動。”張知行肅聲警告道。
沈瑾清聞聲回過神來,抬眼看去,黑瞎子閉上眼,同樣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亂動。平時這背後靈不敢朝她動手,但今天這個情況,難保那家夥不會突然發瘋,臨死之前同沈瑾清來個魚死網破。
想明白後,沈瑾清呼出一口濁氣,從兜裏掏出一遝準備好的符紙,抬手欲拋,麵前忽然伸過來一隻手。
沈瑾清看了看麵前的手掌,眨眨眼,抬頭疑惑望向身前的張啟靈,對方沒說話,隻看了眼邊上的黑瞎子,隨後垂眸利落拔出匕首,抬手便打算往掌心下刀,沈瑾清趕忙把人攔住。
張啟靈抬起頭,兩人就這麽大眼瞪小眼,數秒後,沈瑾清反應過來,伸手想把匕首奪下,拽了拽,沒拽動……她嘴角微抽,當機立斷道:
“這回真不用你放血,小哥。”
這是在齊雲山上,有千年氣運香火鎮壓,沒必要用麒麟血鎮邪了,至於她手上的這些符……前陣子教周君山畫符的時候,沈瑾清順帶用了點兒他的血。
物盡其用嘛,就當是學費了~
張啟靈聞言收回手,退回到一旁,沈瑾清看了眼手裏的符紙,目光一凝,甩手扔出,片片符籙霎時飛出,直往她麵前的黑瞎子而去。
符籙觸碰到身體的瞬間,黑瞎子渾身一震,牙關緊咬,哢嚓一聲,口中的木棍當即崩裂,沈瑾清不為所動,目光凜冽地看著那些符紙一張張附到黑瞎子身上,隨後緩緩從懷中取出一顆碧色玉珠。
一旁的張知行忽地感受到一陣陰涼的氣息,忍不住側眸望去,看到沈瑾清手中的那顆珠子,他一怔,有些訝異地抬了抬眉。
看來這孩子除了天賦高,機緣也不錯啊。
不過就她幹的那行當,手裏有點寶貝倒也正常。
這就是當初沈瑾清從海底墓那具幹屍屁股底下撬出的那顆鬼珠,上山後黑瞎子就把這珠子還給她了。
沈瑾清將手中的碧玉珠放到黑瞎子麵前,微微低眸,平靜喚道:“前輩。”
張知行會意,配合著掐訣念誦: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
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七政八靈,太上皓凶;
長顱巨獸,手把帝鍾。
素梟三神,嚴駕夔龍;
威劍神王,斬邪滅蹤。
……”
隨著他的聲音落下,黑瞎子身上的符紙微微顫動,他背上的家夥開始拚命掙紮,牽動著他身體內與之緊密糾纏的千萬根神經,烈火焚身般的灼痛感侵蝕他全身,黑瞎子緊咬著棍子,唇間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下一刻,麵前的鬼珠中湧出的陰氣直撲他麵門而來,陰寒的氣息無孔不入地順著他緊閉的眼睛侵入眼內,身上的灼痛稍有緩解,但很快,一種更為痛苦的刺痛從眼中一直傳到大腦,如一把冰錐,狠狠戳入他的眼睛,反複翻攪。
黑瞎子的太陽穴狠狠一跳,堅韌如他也扛不住這冰火兩重天的折磨,咬碎的木屑紮破口腔,滿嘴鮮血從唇邊滴落,他隻低下頭,繼續咬緊牙,無暇顧及這些。
與他此刻正在經曆的痛苦相比,這點傷實在不算什麽。
這一切都漫長得令人心生絕望,直到他背後一聲痛苦尖銳的嘶叫響起,驚動了殿內所有人。沈瑾清猛然抬眼,袖中一震,桃木劍穿袖而出,帶起一陣風聲,直往那背後靈飛去,對方無半分還手之力,瞬間被洞穿。
同背後靈連通的部位再度傳來灼燒的痛感,黑瞎子感受到對方的瞬間虛弱,強扯起一抹笑,抬手給沈瑾清比了個大拇指。
“繼續……”嘶啞模糊的聲音從喉間溢出,黑瞎子睜開眼,眼白處的黑色裂紋已經消退大半,但這雙眼依舊可怖。
桃木劍在他身旁盤旋,找準機會就給那惡靈一劍,時不時地還用劍柄拍拍黑瞎子的肩頭,以表自己對他的支持。
鬼珠中磅礴的陰氣滌蕩著黑瞎子的眼睛,張知行握著厚尺,踱步至他身後,視線在那把亂飛的桃木劍上一掃而過,轉而定格在空中某一處,目光漸凝。
戌亥之交,漸入混沌,陰陽未分,天地歸寂,鬼門將開。
那家夥再也忍不住,它意識到自己今天注定逃不過去了,開始瘋狂掙紮,怨毒地折磨著它附身的黑瞎子。
黑瞎子悶哼一聲,肩上沉重,頭被壓得越來越低,脖頸幾乎被壓到對折,骨頭摩擦聲哢哢響起。
張知行靜靜地看著,手腕微翻,下一瞬——
“唰!”
破空的嘶鳴聲從身後傳來,木尺帶過的勁風掃過他的頭頂,身上那個東西瞬間萎靡,隨著淒喊聲響起,身上附著的數十張符籙一齊催動,極致的痛苦中,黑瞎子身軀微顫。
就在背後靈近乎神消形散之際,沈瑾清抬手虛握,口中輕念,黑瞎子隻覺身上一鬆,隨即便似有什麽東西被硬生生地塞進自己的眼球,疼痛過後,便是一陣清涼舒緩之意,從眼中傳至四肢全身。
沒了。
意識渙散之際,黑瞎子恍然意識到,那個附在他身上、折磨了他那麽久的東西,是真的消失了……
他鬆了鬆肩頭,抬起頭,張開了口,血水混雜著碎裂的木屑一齊從嘴角湧出,但他卻咧開嘴,笑著閉上了眼,往地下倒去,幾乎是同時,沈瑾清也脫力,整個人向後栽去。
祭煉鬼眼,需要將一隻魂體完整地引入眼內,再用陰氣將其與人眼結合,這都是精細活,要不是她精神力強,壓根都撐不到這時候。
張啟靈飛身接住即將倒地的黑瞎子,無邪立刻從身後托住沈瑾清的後腦勺,見她實在沒力氣了,他緩緩把人放平在地上。
沈瑾清虛脫地躺倒在地,黑瞎子被張啟靈拖到她身旁,兩人並排躺在齊雲山大殿內,張知行隻看了他倆一眼,便繼續觀摩起一旁的桃木劍。
十幾歲的小孩,哪來的這種東西?看來這孩子不是盜二代,是道二代啊……果然天才的師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小木劍不搭理他,看到沈瑾清倒下,它直接繞開張知行,飛到了沈瑾清身旁,焦急地轉悠著,然後被胖子彈開。
“不幫忙就別添堵。”
胖子不耐地在桃木劍身上崩了兩下,對方也不甘示弱,果斷調轉劍尖,往胖子身上也紮了兩下,隨後自個兒鑽回了沈瑾清的袖子裏。
沈瑾清轉頭看了眼身旁暈倒著的黑瞎子和他滿臉的血跡,朝謝雨臣比劃了個手勢:
“花爺,喂藥。”
超過人體極限的疼痛會摧毀一個人的精神,即便黑瞎子意誌堅定,全程扛了過去,但精神已然透支,在結束的瞬間,腦子裏的弦繃斷,直接暈了過去,現在正是需要養魂的時候。
謝雨臣瞬間理解了她的意思,從口袋裏拿出一包藥粉,拆開後送到了黑瞎子的嘴邊,胖子把黑瞎子嘴撬開,看著那滿滿當當的一包藥,扭頭問道:
“這藥能喂得下去嗎,清兒?別回頭瞎子沒讓那東西弄死,讓我們給噎死了。”
沈瑾清抬手把胳膊墊到腦袋下麵,雲淡風輕地回道:
“噎不死,我這藥遇水即溶,他嘴裏還有點血,用來喝藥正好。”
無色無味、遇水即溶,還有沈瑾清那下藥的熟練手法……無邪眼皮一跳,低下頭看她。
這黴孩子以前真的是正經高中生嗎?
